“龙……龙神大人?”
柳若笙瞪大了双眼,直盯着面前的龙神塑像瞧,但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尊塑像有开口说话的样子。
到底是不是真的啊?还是说,那声音其实是附近的山精野怪所发出的?
“您真的是龙神大人?”柳若笙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似乎不怎么相信。”敖修苦笑的声音回荡于大殿之中。
“我确实很难相信。”听出敖修没有责怪之意,柳若笙放大了胆子继续说道;“我以为龙神大人已经不理会东祈国了。”
“你似乎话中有话?”敖修略微沉思了下,纳闷地问道:“东祈国出了什么事吗?”
“回龙神大人的话,东祈国已经两年持续干早了。”柳若笙应道。
“干旱两年?原来……我被封在这里已经两年了?”敖修喃喃自语。
“什么意思?”柳若笙纳闷地回问:“封在这里两年?龙神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两年来您一直都待在洪愿寺里?”
“不错。”
“那为什么不降雨给东祈国的子民呢?每天有多少百姓为此而在这里向您祈祷,为何您不能可怜他们呢?”
说到最后,柳若笙忍不住激动起来。
“抱歉,我无法从这里出去,所以也就无法为东祈国降雨。”
“什么?”柳若笙更加纳闷了,“无法出去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被封在这座塑像里。”敖修吐出深沉的叹息声。
“被封在这座塑像里?”柳若笙走近龙神塑像,左瞧瞧、右看看,就是找不到任何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不会吧,凭龙神大人您的神力,怎么会被封在塑像里?”
“说给你听也无妨……”敖修叹道:“我在两年前路经洪愿寺,原是想听听东祈国子民是否对上天有何不满,所以便暂时寄身于这尊塑像之中,却没想到……”
“发生了什么事吗?”柳若笙紧张地问道。
“你可看见,在塑像的头上有顶紫云冠?”敖修轻声问道。
柳若笙很快地点头应道:“确实是有。”
她对这尊据说是依据二百年前的龙神形貌打造出来的石雕像,早巳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所以敖修一问,她便能立刻应答。
在塑像头上确实有顶泛出淡淡微光的紫色华冠,上面嵌着一颗能在夜里照亮大殿的夜明珠。据说那顶紫色华冠是百年前龙神临凡时,赐予当时的洪愿寺住持大师作为龙神降世的证明,所以被洪愿寺视为珍宝,向来只在举行盛大的祭祀时,才将这顶华冠取出,戴在龙神塑像上受百姓顶礼膜拜。
但是,为什么现在它却被戴在龙神塑像上,而没有取下收藏起来?这似乎不太对劲。
“这顶紫云冠和您被封住的原因有关系吗?”柳若笙续问。
“你听过二百年前龙神临凡的传说吧?”
“当然听过厂柳若笙连点了几下头。
“当时降临的是我父王敖广,而这顶紫云冠上的夜明珠,其实是他的龙麟所幻化形成,两年前我降临那一日,适逢洪愿寺授冠祭祀之日,便将这顶紫云冠取出,戴在塑像之上,说来惭愧,我的神力比不上父王,所以才会被紫云冠的神力给封在这尊塑像里。”
柳若笙皱了皱眉,她总算是听懂了原因,但仍是有诸多疑点让她感到不解。
“但是,紫云冠为何没有被取下呢?平时弘福大师为了防范宵小,都会在祭祀后取下来的。”
浓厚的叹息声回荡在大殿之中,敖修续道:“当时是因为紫云冠的神力感应到我们龙王一族的血脉,让夜明珠泛出十倍不止的金光,住持大师等人认为这是好兆头,于是不再取下紫云冠
“结果您就因此而被封住了两年?害得我们东祈国不再下雨?”什么原因嘛!真是太冤枉了,东祈国百姓简直是白受苦难了!
“说起来应该是我父王的错。”竟然将重要的龙麟赐给人界,也不怕引起有心人士的争夺。
“为什么?”柳若笙越听越有兴趣,忍不住又继续往下追问。
对她来说,可以和龙神面对面谈话,实在是令她感动万分,只可惜见不到龙神的样子,因为看塑像的模样和龙神幻化成人形的传说,像是带有贵气的皇亲国戚,而且还长得一表人才,有机会的话她真想亲眼瞧瞧。
“当时我已接替了他成为东海龙王,而二百年前那场雨,其实是他私自降雨,事后甚至被玉帝责罚……”
“为什么?他解救了我们哪!”柳若笙不平地嚷道。
“那场暗灾,其实是玉帝为了处罚东祈国百姓对神明有所不歌所以刻意造成,原本要干旱五年,但父王却因为舍不得东祈国百姓受苦而私自降雨……不过严格说起来,父王舍不得的,应该是柳氏一族的血脉吧……”
两年没有可以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遇上了柳若笙,平时不多言的敖修忍不住开始提起过往的回忆。
“啊?跟我们有关?”
柳若笙眨了眨眼,心里的疑问是越来越多了。
“我说过你有龙王一族的血脉吧?”
“嗯,我正在纳闷那是什么意思哪!”
“我父王曾经爱上过一名柳姓的凡间女子,并与她有了孩子,而那孩子便是你们柳家的祖先,算起来应该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吧!”敖修不避讳地回答。
对他而言,那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而且父王当年是真的痴心地爱着那个柳姓的人间女子,所以他也没有多加阻止。
“啊——真的吗?”柳若笙惊讶地低嚷。
她没想到自己的祖先有这么显赫的家世!
龙王一族的血脉耶!
“所以我才能听到您说话?”柳若笙很快便理出头绪。
“是的。”
“那如果我取下您头顶上的紫云冠,您就能为百姓降雨了?”柳若笙兴奋地问道。
暴!看她运气多好,不用去东海就可以见着东海龙王。而且要是她帮了东海龙王,那么等于是东海龙王欠她一个人情耶!到时候东祈国要有多少雨水都没问题了吧!
“要降雨得经由玉帝降旨,但是我可以回去请罪,问问看这两年来东祈国少了多少雨水。”
由于东祈国是他的管辖之地,而他又位居东海龙王一职,所以在他失踪的这两年内,东祈国自然无法降雨,这一趟回去,只怕除了要弥补东祈国一场丰沛大雨外,还得要领罚。
“请罪?为什么是请罪?”柳若笙不解。
“我私自下凡已经是违反了天界规定,再加上无故失踪导致东祈国干旱……玉帝不可能不降罪的。”敖修苦笑道。
“那太可怜了吧?您又不是故意的!”柳若笙摇了摇头,坚持道:“这样好了,您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替您向玉帝求情好不好?我会向他解释,说这并不是您的错,请玉帝别责罚您。”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敖修为这善良少女的体贴而感动,但他也明白,玉帝是不会接受她的请求的,毕竟天界有其运行的规则存在,而且就算柳若笙拥有龙神一族的血脉,他是可以带她进水晶宫,但是要见到玉帝可没有那么容易哪!
“不用谢了,我先帮您将紫云冠取下来吧!”
柳若笙很快地走近雕像前探看,幸亏雕像旁有着便于清扫而设置的小石阶,所以她可以攀爬上去,并且顺利地取下紫云冠。
丙然就如敖修所言,紫云冠一取下,由于失去了敖修的神力,所以夜明珠的金芒便不像先前那般明显,而变成一颗泛着淡淡微光的夜明珠。
柳若笙爬下雕像,将紫云冠搁在供奉用的长桌上,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带,然后才对着塑像跪下,磕头说道:“龙神大人,我已将紫云冠取下,您是否能现身出来?”
“谢谢你的帮助,柳姑娘。”
一声远比刚才那低沉的回音更为浑厚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夹带着衣衫摩擦的声音,以及轻得几乎听不出来的脚步声,停驻在柳若笙面前。
“龙神……大人?”柳若笙错愕地抬头,连礼教都顾不得,只址一心想窥见从小期盼见着的容颜。
没想到这一抬头,却让她仿若坠式了探沉的夜星之中。
敖修那一头黑色的发丝如墨色般,有如幽潭深不可测,又宛若子夜时分的朗空那般诱人探望。闪耀着金芒的瞳眸闪着华贵与王者的威仪,又像似雕工精巧的饰品那样地引人注目,让人沉醉其中而移不开视线。
一身白衣锦袍青中带蓝、绣工细致,色泽淡得如云似彩,却又巧妙地勾勒出水波浪卷之势,活灵活现的仿佛有潮水自袍中涌出。缀以翠石的五彩衣带结着水色总边,一缕垂过一缕,有若潮水卷、浪涛涌,将那身锦袍衬得更加鲜明夺目。
柳若笙为敖修的神人之姿一时发不出声音,连赞美都忘却了,但敖修的身影却已在瞬间烙进她的心中。
“柳姑娘?”敖修不知道柳若笙为何突然僵直不动,他疑惑地出声轻唤道:“你还好吗?”
被敖修一问,柳若笙总算是回过神来。
“没事!我很好,没事。”柳若笙连连摇头,并连忙低下头去。
哀着发烫的双颊,她感觉自己的体内像有火在烧。
她竟然就这么大刺刺地盯着龙神大人瞧,真是太失礼了!不知道龙神大人会不会觉得她很不端庄?希望他不会因此而动怒。
“既然柳姑娘没事,那么我得回水晶宫了,降雨一事,待我请示过玉帝之后,我会给百姓们一个交代的。”敖修淡淡一笑,“至于那顶紫云冠的事,就劳烦柳姑娘代为向住持大师交代一声。”
“啊,请等一下!您这么回去,一定会被责罚的不是吗?请带我一起走好吗?”她可不想让敖修大人又像敖广大人那般被天帝处罚。
“这个……”敖修犹豫道:“要见天帝并不容易,所以柳姑娘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我好歹也是东祈国的公主,眼见您有难,我不能放手不管。”柳若笙坚持着。“请您念在我身上流着几分龙族血脉的份上,带我一同回去,以确定您没事,这样可好?”
“好吧,但是我不保证能让你见到玉帝。”
敖修拗不过柳若笙的坚持,同时又亟欲赶回东海龙宫,所以现下也只有先允诺柳若笙的要求。
反正,天帝也不可能接见一个虽然拥有微簿龙族血脉,但实际上却是个凡人的龙族远亲。
柳若笙随着敖修越过沉蓝的海水与靛青的洋流,穿越虾兵蟹将们半带错愕的眼光打量,以及亲身体会神迹的降临之后,来到人们无法一探究竟,却又异常好奇的东海海底——
“修!”
接获通报而匆匆赶来的,是为了敖修的行踪不明担心多日的南海龙王敖煌。
“这两日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敖煌上下打量着据说甫自人间归来的同族兄弟,面带疑惑与忧心的同时,视线也不自觉地往跟在敖修身边的豆蔻少女脸上打探。
“抱歉让你担心,这件事说来话长。”敖修将事情经过大略对敖煌解释了一遍,又拉过愣在一旁的柳若笙向他介绍道:“这位便是东祈国公主柳若笙姑娘,这次全是多亏了她。”
“您好,龙神大人。”柳若笙必恭必敬地跪下磕头,
背好,谢谢你帮了修,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寻他才好。”敖煌挥手示意柳若笙起身,又悄声对敖修问道:“修,你带她回水晶宫不好吧?我不认为玉帝会接见她。”
“这事我已向柳姑娘解释过,但她坚持要跟着我回来……”敖修拧起眉心。
“她帮了我,总不好拒绝她。”
“既然是这样也没办法,那就好生招待她一回,再送她回国吧!”敖煌苦笑道。
他知道敖修不是因为人情而无法拒绝,而是因为自幼不近,所以对于和女人应对这一点,着实感到非常棘手,平时就连王母娘娘的邀宴,他都能避则避,为的也只是躲开瑶池那群仙女。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敖修点头应道:“另外,我待会儿立刻上天庭向玉帝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敖煌纳闷地看向他。
敖修摇了摇头,“就算不提我私自下凡的罪,再怎么说,我怠蚌职守让东祈国平白干旱两年,总也是罪。”
“如果是为了这件事,那你大可不用白跑这一趟了。”
敖煌拍了拍敖修的肩膀安慰道:“因为就你下凡那一天,玉帝便下了旨意,己卯年惊蛰起七日内,东祈国境内,不降一滴雨。”
“什么!?”
惊叫声来自不同的方向,一个是来自敖修,另一个自然是站在他身后的柳若笙所发出。
“七日内,不降一滴雨……”
柳若笙感到极度错愕,甚至忘了自己与龙神的身份差距,激动的拉着敖煌的衣袖追问道;“请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玉帝会下这种旨令?而且玉帝的命令是七日内不降雨水,但如今我们已熬了两年干旱了啊!”
“柳姑娘,你有所不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所以玉帝的旨章应该是七年内不降雨水给东祈国才是。”敖修好心地代为解惑,然而他自己内心也充满疑问。
在他失踪的短短两天内,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何东祈国会惹来这样的麻烦?
“七年!”柳若笙倒抽一口冷气心头已凉了半截。
她双腿一软,无力地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脑海里浮现的,净是东祈国人民哀苦的景象。
“为什么……为什么呢?我们做错了什么啊?”
“详细情况我虽然不清楚,但是听锋说,原因似乎出在东祈国当今皇帝的身上……”敖煌将敖锋说过的事情转述给两人听。
“那么,这御旨是真的了。”敖修皱起眉头,对于现况也只能摇头叹息。
“己卯年惊蛰起七日之间,东祈国境内,不降一滴雨……”他喃喃自语地反复着玉帝的昔意,心里着实为柳若笙感到难过,但是玉帝的旨意岂是他可以违抗的?所以再有什么不满也只能往肚里吞。
但是柳若笙一得知东祈国的干旱竟是因为父王的滥杀无辜所造成的之后,一张小脸顿时失去血色、转为惨白。
“父王他……”
在父王继位时,她还只是个不知忧愁、半大不小的孩子,所以对于宫内的夺权斗争,她压根儿没听人提过,只知道父王继位后,不知怎么地,平时偶尔会来找她玩的同宗亲族,竟全都消失不见。
起初她当然很介意,所以还追问过父王这件事,但是在父王的凌厉眼光的瞪视下,她最后也不敢再多问些什么,只能勉强从口风较不紧的下人嘴里问出点蛛丝马迹来。
可是那一切对她而言根本是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所以她只能装作不知道、不明白、不相信,但是如今……
将龙神大人们的指控与她过去所听闻的消息拼凑起来,她顿时明白一切——
她柳若笙的父亲、当今东祈国的皇帝,为了一已的私愿与野心,而残酷地杀害自己的亲手足,甚至为了证明自己有改变一切的能力,而将尸首抛落河中,染红了整条江河,使得河神发怒上告,令玉帝降罪东祈国。
太残酷了!
饼去,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公主之尊,是由血淋淋的无数尸体所堆砌而成的。
“不!不要!不要啊——”柳若笙无法承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打击,只能抱住自己的身子不停地发抖,无法自制地呐喊出声。
“柳姑娘!”敖修一时也慌了手脚,他连忙上前扶起柳若笙,想也没想地将她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这与你并无关连。”
“但是,那些……那些都是我父王……亲手犯下的罪孽啊!”柳若笙无力支撑自己的身躯,只能任由自己依偎在敖修温暖的胸膛里。
“这与你无关,你就只是你而已!”敖修一时忘却了男女授受不亲的道德教条,一心只想安慰柳若笙的他扳正她的身子,以严肃的语调再一次声明:“记住,杀人的不是你。”
“那有什么不同?我身为他的女儿却未能阻止,说什么也月兑不了关系。”柳若笙摇着头,活泼开朗的表情褪去,换上的是一脸黯然神伤。
“但是……”敖修想出言安慰,无奈自己词穷,平时又不擅与人对谈,所以想了半天却想不到好方法来平抚柳若笙的情绪。
眼见她发抖的身躯看来是如此需要人保护,敖修实在无法不伸出双臂援助。
尤其她的身高只及他的胸膛,个头又娇小,所以模样更加惹人怜惜。
“柳姑娘,你忘了吗?这玉帝下旨让东祈国缺雨的命令,其实并不公平,毕竟犯下这滔天大罪的人并不是东祈国百姓而是皇帝,所以与其在此自怨自艾,不如想办法劝劝玉帝收回成命、体谅东祈国百姓,岂不更好?当然,我跟修都会想办法帮你说服玉帝的。”一旁的敖煌看出敖修的困境,于是连忙出声建议。
但是说实在的,要不是看柳若笙难过成那副模样,他还真想再继续保持沉默下去,毕竟要看见敖修的怀里搂着个少女,那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他抱的人还是个仅能勉强沾上龙族血脉边缘的人间公主,而不是大有来头的瑶池仙女或小龙公主,这事若被那些倾心于敖修的天女们知晓,只怕会掀起一阵风暴吧!
“煌说的有理,柳姑娘,你可同意?”敖修不知道敖煌心里的想法,一边感激地朝他道谢,一边转朝柳若笙询问。
“我……”柳若笙还能说些什么呢?尊贵的龙神大人愿意帮助她,这可以说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在眼前这样的情况下,她也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带着万分感激地抬眼望着敖修,柳若笙坚强地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
“谢谢龙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