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种情况是不是可以称为得来全不费工夫?
笔上急著要找的河真族公主!如今正坐在柳之秋的面前,快快乐乐地用著早膳。
而且,她还直嚷著要上将军府去找人。
白露到底要找谁?她会认识的人,除了从河真族到祁国的路上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之外,就只剩下夏无采了,可是她找夏无采会有什么事?她费尽心思逃婚,为的应该是离开祁国,返回河真族才对,为何要找夏无采?
这一切根本就没有道理,而且还奇怪透顶!
急著想逃离祁国的白露公主照理说应该不可能大剌剌地用本名投宿客栈,更不可能想去将军府寻人,可是……
事实就摆在眼前,实在是教他不得不相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这位名唤白露的姑娘,只不过是凑巧与河真族公主同名,又刚好也是打北方来的?
世上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喂,你在发什么呆?你不饿吗?"白露伸长手臂越过桌面,轻轻扯了下柳之秋的衣袖,"不吃早饭可是会没力气工作的,更何况你这么瘦,不多吃点东西怎么行?"
"多谢姑娘关心,我只是在想事情。"柳之秋露出一个歉然的笑容。
他总不能说自己正在猜测她是不是河真族的公主吧?
"哎呀,别再喊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好不好?真是别扭。我附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的名字了吗?你就叫我白露吧!不然喊我露儿也成,我娘亲都是这么叫我的。"
白露笑得一派轻松,殊不知坐在她对面的柳之秋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的。
"可是直呼姑娘闺名恐怕不太妥当……"
"没关系,我们北方人才不介意这种事情。"白露不以为意地挥挥手。
柳之秋只是苦笑,没有回话。
她不介意,他可是介意得很哪!
如果眼前这名叫白露的少女真的是河真族派来和亲的公主,那她很有可能会成为夏无采的妻子,或是宫内大臣、亲王的妻子,所以于情于礼他都不应该与她如此亲匿。
"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白露啜了口热茶,突然问道:"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喊你什么'柳探花'的……那是你的名字吗?"这名字听起来真是奇怪,一个大男人却叫"探花"?
"我姓柳,叫柳之秋。"柳之秋笑道:"所谓的探花,是我今年殿试的名次。"
这姑娘连探花所代表的涵义都不知晓,难道真是河真族人?
"既然是名次,用第一、第二来分就是了,干嘛还那么麻烦地取名字?"白露俏皮地眨了眨眼,"不过,挺有趣的耶,我刚才还以为是你的名字,正觉得奇怪呢!"
"奇怪?"柳之秋十分不解。
"什么事让你觉得奇怪?"
"一个大男人却取名为'探花',不是很怪吗?因为探花的意思是采花,赏花,不知情的人听了,说不定会当你是个采花贼呢!"白露不好意思地说出自己的疑惑。
"这……我想只要是祁国人应该都不会弄错,不知姑娘是打北方哪儿来的?风俗习惯似乎与祁国不甚相近……"柳之秋旁敲侧击地询问著。
"你又姑娘,姑娘的叫我,早说了叫我名字的嘛!"白露蹙起秀眉,气呼呼地指控著。
"对不起,那我就唤姑娘白露,可好?"
"嗯,听起来好多了,不然我总觉得你好像在叫外人一样,听起来好奇怪!"
白露点点头,又道:"对了,那以后我就喊你之秋,可以吧?不然成天柳公子、柳公子的叫,谁知道是在叫谁……啊!对了,你刚才问我什么来著?"
对于白露的大方,柳之秋虽然有些不适应,倒也不会排斥。毕竟白露出生于北方,会如此不拘小节也是正常的。
况且听她用那清亮的嗓音唤著他的名字,感觉也挺温暖的。
"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从北方的哪儿来的?如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柳之秋轻声问道。
说实话,刚才他一度还以为白露阻止他唤她姑娘,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这姑娘到底是看似迷糊、实则精明,或是根本就单纯得不知世事?
"我……"白露慌张地端起茶杯连喝几口,回避著柳之秋询问的目光,"只是小地方而已,说了你也不知道。"
"是吗?"柳之秋闻言轻轻皱了下眉,"祁国与河真族交界之处,共有河境、江洲、未明等十一村,又有费关,如初等三大镇,皇上每年都会派人重新勘查境界线,所以其他未列名的市镇在下倒是从未听闻,就不知道白露你……是住在哪一处?"
这姑娘说话吞吞吐吐的,肯定是有什么不便启齿的原因,莫非正因为她是河真族的白露公主,所以才会如此回避这个话题?
倘若这位白霞姑娘真是皇上要找的人,那他身为祁国臣子,就非得向皇上禀报不可。
可是……
他真的很想知道她会逃走的原因,而且更令他不解的是,她为什么要上将军府?难不成她与夏无采之间有什么争执或是牵连吗?
一个姑娘家要在京城里生活是很不容易的,一不小心就有可能遇劫,但是白露却甘愿冒著生命危险独居在京城,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除非,她有什么非处理不可的事情……
"对、对,就是你刚才提起的那个……呃,叫未明的村子。"白露放下茶杯,连声点头应道。
"你住在未明?那个村里人口不满百人的未明?"
柳之秋狐疑地瞧著白露,虽然直觉地知道她在搪塞他,但一来他们相识不过才几刻钟,二来男女有别他们又非亲非故,所以也不好问得太过深入,只得暂时放弃追问的念头。
"对啦,咱们先别谈这个了,你不是知道将军府在哪儿吗?快点带我去好不好?"白露用完早膳后,又兴致勃勃地提起了刚才的要求。
"现在吗?"柳之秋仍在犹豫著是不是该先派人去通知夏无采,好让他当面认人,看看这位白露姑娘到底是不是河真族的白露公主。
"当然是现在,不然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白露睁著圆亮的大眼,很快地站起身招来小二打算付帐走人。
柳之秋还没来得及回应白露的话,便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秋儿,你认识这位姑娘啊?"
拔香走近柳之秋和白露,脸上还挂著算计的笑容。
"娘。"柳之秋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声。
罢才他只顾著确认白露的身份,倒忘了自己正坐在自家客栈里头,而每天早上娘亲都会前来巡视客栈。
这下可好,他与白露同桌吃饭被一心希望他早日成亲的娘亲看见了,看来是免不了一场误会了。
"哦,原来之秋是大娘您的儿子啊!"白露完全没察觉何香眼中流露出来的期盼和算计,一心只想著待会儿要上将军府去。
"我不知道白姑娘原来识得我家秋儿哪!"一听见白露唤柳之秋为"之秋",何香笑得更加开心了。
"白姑娘真是见外,既然识得我家秋儿,进了门直说便是,如此一来我便可以在家里为你安排客房,你也用不著破费,住在这龙蛇混杂的地方。"
拔香的话听起来虽然像是在抱怨白露太过见外,但柳之秋却明白,她根本是在责备他没将白露介绍给家里的人认识。
"可我和之秋是刚刚才认识的耶!"白露摇了摇头,"再说,我们才认识没多久,我怎么好意思在这儿白住。"
"才认识?"何香抬头看向柳之秋,脸上尽是疑惑,"秋儿,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方才白露跟陈大起了点争执。"柳之秋轻描淡写地道。
"街口那个小骗子陈大?"何香闻言挑起眉。
"那个不成材的东西,竟敢欺负你?待会儿我非得跟他爹说一声,好让他吃点苦头!"
开什么玩笑,她这个儿子鲜少与女人接近,如今好不容易有个这么水灵可人的姑娘跟他同桌吃饭,这肯定是个好兆头,她说什么也得好好保护这姑娘不可,说不定她正是他们柳家未来的儿媳妇哪!
"不用了啦!大娘,之秋已经替我出气了,不用劳烦你操心了。"白露笑意盈盈地道。
"哦?秋儿?"何香十分意外地看向柳之秋,不敢相信她这个只知道读书、不喜争执的儿子,竟然会出面替人出气?
嗯,看来这白露姑娘确实是值得期待。
而且,她也是头一回听自己的儿子直呼姑娘家的名字哪!
"娘,我赶著进宫,白露就麻烦你暂且照顾一下可好?"
柳之秋知道要是再不找个藉口月兑身的话,那他待会儿就算要走也走不掉了,因为娘亲一定会找一大堆的理由硬是要他陪著白露,而那些理由都只是娘亲希望他能够因此成就一桩姻缘的藉口罢了!
"得了,我会好好照顾白姑娘的,你就早点进宫去吧,千万别耽误了时辰。"何香也打算藉此机会跟白露培养感情,顺道探探她对柳之秋的感觉。
"咦?之秋,你要进宫啊?"白露一听见柳之秋要离开,连忙起身扯住他的衣袖,悄声问道:"那刚才的事情呢?你什么时候有空,可以带我去将军府呢?如果你真的没空的话,能不能画张地图给我?我自个儿去也成的。"
"这……我今晚会回来,这事情到时再谈可好?"
柳之秋现在只想找夏无采确认白露的身份,所以只能尽力挽留她,至于贸然带白露上将军府一事,他著实不愿。
一来是怕弄错人,二来──
也许是有那么点私情作祟吧,对于这个刚见面便将他压倒在地的姑娘,除了她身上的馨香令他难以忘怀外,有更多的,是白露谜样般,让他想一探究竟的来历。
白露偏著头思索了一下,朝著柳之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今晚吗?也好。"
虽然不清楚白露为何笑得如此开心,答应得这么干脆,但是柳之秋总算是能暂时松口气了。
因为至少在他带夏无采确认白露的真实身份之前,他不用担心她会跑掉……
"柳舍人今日似乎不太专心,是病了?还是……"
祁国皇帝瞧著虽然随侍在侧,却一脸凝重、若有所思的柳之秋,心里十分纳闷。
"臣身体无恙,多谢皇上关心。"柳之秋意识到皇上正在注意著自己,连忙出声回话。
"该不会是朕命你去寻人,让你感到疲累了吧?"皇帝打趣的问。
"当然不是。"一听见他提起寻人一事,柳之秋更为紧张。
"不是就好,朕可不想落个荼毒臣子的罪名。"皇帝大笑了几声,又道:"话说回来,柳舍人可有查过柳江客栈?是否有发现白露公主?"
"这……"柳之秋闻言全身一僵,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的直觉反应自然是照实禀报,但是一想起白露那无邪的笑容,他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白露此行前来,是为了与祁国和亲,而且若无意外,她应当会嫁给夏无采,或是朝廷的大臣、亲王。
一想到白露进宫后将立刻被送到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与未曾谋面的男人成亲,柳之秋的心里便觉得不舍。
"这什么?柳舍人,有话便直说吧,吞吞吐吐的可不像是平日与朕争辩国事的你。"
"臣……"柳之秋的犹豫,让皇帝起了疑心。"柳舍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臣……"理智与情感在柳之秋的心里交战,他一方面不愿违背君命,另一方面却又希望能保护白露。
就在此时,一个外来的通报声救了柳之秋。
"皇上,镇国将军求见。"
"传他进来。"皇帝暂时打消了追问柳之秋的念头,将注意力转向门口。
随著脚步声进来的是镇国将军夏无采,除此之外,在他身后还跟著一个未经通报便擅自闯人的娇小身影──
"皇上!"
身著男装的二公主单季幽一踏入书房便开始大声嚷嚷,和她丈夫夏无采的沉默比起来,他们两人的个性可说是差距甚远。
"穆郡王,几日不见,你还是一样的朝气蓬勃哪!"皇帝瞧著扮成男装的二女儿,脸上原本的几分严肃也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宠溺。
唉!他这个外向的二女儿就爱扮男装往外头跑,所以当年他才半开玩笑地赐了她一个"穆郡王"的封号,没料到她倒是玩得乐此不疲,三不五时便扮成穆郡王往他这儿跑,把宫中的礼数全忘得一乾二净。
"皇上,穆郡王说有事希望与您当面详谈。"夏无采瞥了眼站在皇上身边的柳之秋,示意他先走,免得打扰人家父女团聚。
"既然皇上有事与穆郡王商量,那么臣就先告退了。"梆之秋松了口气,因为他总算找到藉口可以离开。"
"慢点儿,柳舍人,你这么急著走作啥?"皇帝出声制止,让柳之秋不得不停下脚步。
"皇上,臣只是不想打扰……"柳之秋在心里叹了声。就只差一步而已,只差一步他就可以月兑离皇上的视线了,可是没想到皇上居然还记得他们先前在谈论的话题。
"没关系,你留下来吧,反正这件事你也知道,没什么好避讳的。"穆郡王,也就是二公主单季幽,皱著秀眉,语气颇为不悦。
"怎么?瞧你这副模样,父皇又哪里惹你不快了?"其实皇帝心里很清楚,她八成是为了跟他抱怨和亲一事而来。
其实他也不是真的想让夏无采和亲,只是因为当时身边没有适合的人选,所以他才会一时不察月兑口而出,没想到女儿竟会如此在意。
"皇上应该是最清楚吧?"单季幽皱起眉,"干嘛非得要无采去和亲啊?宫中还没成亲的大臣无数;未有婚约的人也一大堆,怎么不叫他们去和亲?"
"哦?朕还真不晓得宫中有这么多适合和亲的人选,穆郡王倒是说来让朕听听。"自从女儿都出嫁后,皇帝便难得与她们谈话,所以对于单季幽的怒气,他感到颇为有趣。
"当然有啦!"单季幽气呼呼地数著手指头,"贞亲王、露郡王、华国公……这些人不都还没成亲吗?"
"华国公早在上个月中旬,便私下与吏部尚书的女儿订了亲;露郡王虽然年龄适合,但他对女人没兴趣是宫中大夥儿心照不宣的;至于贞亲王嘛──他是挺适合白露公主的没错,但他年已三十七,足足大上白露公主二十岁,这似乎不太好吧?"
笔帝不疾不徐地将单季幽的人选一一驳回,又续道:"不知道穆郡王心里还有没有其他人选?"
"这……"单季幽顿时语塞。
要说熟悉,其实身为公主的她熟识的也不过就是宫中那些有血缘关系的亲王,郡王而已,至于其他的大臣,她认识的可不多,更遑论知晓他们成亲与否了。
柳之秋在一旁听了,心里不禁越来越担忧,脸上的神情也更显忧虑。
的确,二公主所提的都是最适合与白露成亲的人选,但是……这样的和亲,会让白露幸福吗?
虽说白露其实等于是河真族交由祁国掌管的人质,不论将她许配给谁,河真族都没资格插手,可是再怎么说,白露也是无辜的啊!
就这么将她推给一个素未谋面,甚至可能根本不喜欢的男人,是不是太残忍了?
虽然在祁国,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由父母做主……
"我还有个适合的人选!"突然,单季幽兴奋地叫道。
"是谁?说来让朕参考一下。"
"那个人就站在皇上面前。"单季幽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朕的面前?"皇帝的目光扫过面前的三人,随后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容,"莫非,你指的是──"
现在站在书房里的,有单季幽与她的夫婿夏无采,但这两人已经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所以剩下的只有……
霎时,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到正在兀自烦恼的柳之秋身上。
"啊?"柳之秋才正在疑惑身旁怎么没了声音,孰料一抬起头,便对上两双不怀好意的眸子,而夏无采则是微微挑起了眉看著他。
"呃……皇上、穆郡王……有事吗?"柳之秋附才一心只惦记著白露,根本没有仔细听他们父女的争执,如今瞧见他们算计般的目光,心中不禁升起了一股寒意。
"柳舍人──"皇帝似乎也认同了单季幽的想法,清了清喉咙,问道:"朕记得你尚未成亲,亦尚未订亲,?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