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躲避我父亲手下的追捕……”第二天一早,她终于开口。早起的思克正在矿场上,收集可以生火的材料,一听到身后的嗓音,登时定住了身子回过头。
米亚试图平静地对他一笑,只有深深的黑眼圈透露出她一夜不安的思考。
她一直在想,到底该不该告诉他?她已经孤独太久,不习惯有人分享自己的困境。但是,她知道不说对思克是不公平的。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想维持镇定。
思克看穿了她心头的紧张,把手中的干树枝往旁边一丢,慢慢走到她面前。
“妳可以信任我。”他的语气温柔而平静。有一瞬间米亚伪装的坚强略略露出一丝缝隙,她的指甲陷入掌心里,再度把控制力抓了回来。思克不得不佩服她的坚毅。
他生命中有许多难能可贵的女人,他的母亲就是一例。他的妹妹、他的嫂嫂们也都以着她们的方法,一一克服命运丢到她们头上的难题,但她们身旁一直都有人支持,她们也很清楚,随时自己支持不下去了,身旁那个有力的肩膀会让她们依靠。
而米亚,却是从头到尾的孤军奋战,即使蜡烛已经快要烧尽了,她仍然固执地握住最后一丝尊严。
她和他生命中的女人们相比,是如此的不同。
最特别的是,撇开那一层层笼罩在她身上的防护罩,她仍然保留着一丝纯真。
他突然很想知道,若有一天,她不再需要这样躲躲藏藏了,回复真实本性的她又会是何种模样?
懊死,他对这个女人已经超出必要的好奇心了……
“你不懂,我……”她深呼吸一下,“我可能让你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了。等你听完之后,或许会想一开始不要让我搭便车就好了。”
“米亚,我永远不会后悔让妳跳上我的吉普车。”他的眼眸是如此的深邃。
有一瞬间,米亚以为自己弄错了人。此时此刻他的神态完全不似那个无忧无虑的思克,却!包令人信服。
她摇摇头,梗在心头的东西是那么多,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又一霎,思克微微笑了起来,又是那个她认识的思克了。
“把妳的烦恼告诉我,我发誓我会尽我的一切力量帮助妳。即使我帮不上忙,我也一定会帮妳找一个可以帮得上忙的人。”他诚恳地道。
米亚吐了一口气,然后闭了闭眼,绽出一个微微不稳但很坚决的笑容。
“我的父亲……是一个很邪恶的人。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手下还在追我。接收他势力的人和他的邪恶程度不相上下,我不能让他找到我。”米亚仰头望着他。
“本来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的,可是我们两个现在困在一起,如果到时候一起被他们找到了,你也会有危险,我不能够那么自私的不顾你的安危。”
“他们为什么要找妳?”思克偏头不解地问。米亚垂下眼睫。该告诉他吗?为了他的安全,她必须让他起码知道一部分的事实。
最后,她困难地开口:“我……我从他们那里偷走了一个东西。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这么做,不然会有很多人受到伤害……我、对不起,我……”
她哽咽了一声,然后似乎为自己突然的抽泣感到羞愧,七手八脚连忙抹去掉下来的泪珠。
“对不起,我也不晓得我为什么会这么情绪化……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我大概是……”她无助地解释着。
“嘘,嘘。”他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在她耳畔低语。“没事了,没事了。妳可以哭,没有关系的,我在这里。”
苦苦支撑了许久的心墙终于垮了下来。
思克眼睁睁看着它的崩毁。“他很可怕……我是如此的害怕……我不知道……从来没有人……”米亚紧紧攀住他的脖子,泪水迅速浸湿了他的上衣。思克紧拥着她,温柔地轻啄她的太阳穴,一如之前她在吉普车上做恶梦时那样。
他一直在她的身边。
许久不曾放纵过的情绪完全失控。米亚像攀住救生的浮木一样,攀在他怀里放声大哭。
思克将她抱起来,走回工具棚里,在他们晚上睡觉的那个角落坐下来,将她抱在自己的大腿上,温柔地摇蔽、轻抚着她。
“他……他强占了我母亲……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们!没有人!从来都没有人愿意帮我们!”米亚在他怀里绝望地痛哭。
“嘘,别哭。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又哭了许久,直到哭声变成了干咽。思克抓过一瓶水喂她喝了一口,她擦擦红通通的鼻子,情绪终于慢慢控制住。
“我的母亲是克舍里族的人……”低低的嗓音因刚才的哭泣而显得有些哑。
思克轻嗯了一声。克舍里族是勒里西斯各部族里最传统守旧的一支。他们仍然坚持古老的条件,拒绝现代化!这不只是指生活上的条件而已,也包括观念上的食古不化。
如果她的母亲是克舍里人,可以想见,当年失贞之后必然受到部族严重的排挤,而米亚这样不名誉的出身,待遇也不会太好。
她红肿着双眼轻喃,诉说她艰困但还算平安的童年,直到她母亲去世、她被族人挤排驱逐为止。
然后,她低声说起投靠父亲的事。
“他原本也不怎么理我,只是把我晾在一边,直到有一天……”米亚紧紧抓住他的手,丝毫未觉自己的指甲陷进他的手臂里。
“怎么了?”
“他发现我长大了。”她平平地道。
思克的眉毛皱了起来。
“一个长大的女儿,可以有很多的用途。”米亚疲倦地靠在他肩头,低低地说:“他有一个对手很年轻也很厉害,我父亲知道自己已经控制不了那个人,于是决定换一个方法!用我来笼络那个男人。”
她手心下的臂肌僵硬起来,米亚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恍然未觉。
“他把我送给了他,但是那个男人不要我,我父亲的计划失败了,又把我带回去,反正他还有很多手下需要一一的去笼络。”她全身抖了一下。“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的,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推入火坑。可是他看得我很紧,如果我敢有一丝逃走的意图,就会受到惩戒,我必须有耐心才行。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听到我父亲得到了一样东西。
“那个东西……很危险,尤其是落在像他这样的狂人手里!我当下也知道,我能月兑身的方法就靠它了。有那个东西在手,他们一定不敢伤害我。
“我父亲让他最信任的一个手下看管那样东西。那个人……那个人一直对我有兴趣,可是我总是对他不假辞色。自从知道东西在他手上之后,我……我开始对他示好……”米亚浑身抖了一下,勾起了最痛恨的回忆。
“我主动勾引他……一点一滴地勾出他的兴趣,先给他一点甜头,但是又不让他得手,只是吊着他的胃口……”她的手用力反抱住自己,揉着自己的臂膀,像要揉掉什么不堪的印记。“可是有时候我还是必须和他虚与委蛇!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黏手,他的味道,他恶心的碰触!我受不了这些,我讨厌他!”
她的双臂快速揉擦自己,语气压抑,像是要擦掉自己的一层皮一样!
“好了,妳现在安全了。从现在开始,我会照顾妳,再不会有任何人会碰妳。”他轻吻着她的额心低喃。
米亚的眼光依然落在远方。“我不能让他太轻易得手,否则他对我失去兴趣,我就前功尽弃了。后来,我找到了一个机会,我故意笑他,说他在我父亲手上只是一个小角色,否则我父亲早就把我许给他了。我才不会跟着一个永远只能做喽啰的男人,那多没前途。
“他不甘心,打了我一巴掌说,他是个重要人物!否则我父亲不会把那样东西交给他看管。那个东西整个勒里西斯只有他一个人有,如果他要把那东西带走,我父亲一点办法也没有!
“于是我激他带我去看……就这样,我知道那个东西藏在哪里。两个月之后,我趁我父亲不在,想办法灌醉了这个人,把那样东西偷走了。”思克手指无意识地在她背上游移,消化着她提供的每项讯息。
“那个东西是什么?”
背中的娇躯微微一僵。
她垂下头,低声地道:“……只是一些机密文件,会害他们坐牢的东西。”
“那妳为什么不送交当局,让警察将他们逮捕,这样妳不就安全了?”他以不解的语调问。
因为她的命已经和它系在一起,她若失去了它,在索达和那些恐怖分子眼中也就可有可无了。
如果那些人知道她和弹头都落入官方手里,留她活口反而会泄漏太多秘密。他们或许不敢堂而皇之地攻进警局,但是要炸毁一两处看守所不是太困难的事!
“警察也帮不了我。”最后,她只是避重就轻地说。
“我可以。”思克扶起她的下颚,额头抵着她的额,直勾勾地盯住她的眼。“米亚,我可以,让我帮助妳。”
泪水迅速涌了上来,她闭了闭眼,泪珠滚落眼眶。“不行,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跟我一起冒险……”
“米亚,不要再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思克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在她耳畔呢喃着最轻柔温存的语句。“妳不必这么孤独的。有我在妳身边,让我帮助妳,我保证,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妳愿意相信我。我永远不会让任何事发生在妳身上―”
米亚真的很累很累了。
她一直在独力求生!不只是逃离父亲的这几年而已,甚至远从十四岁那年去找加那开始,她就一直在孤军奋斗。
这么多年下来,即使身心俱疲,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因为那个后果是她承担不起的。
突然之间,有一个强壮的男人出现,对她伸出手,告诉她他就在她身边,他愿意让她依靠,他会保护她,永远不让任何事伤害她。这个承诺是如此的诱人,她紧紧地攀住他的脖子,只想从这个男人身上吸取到足够的力量。她真的不想再一个人了……
即使短暂,她也想要拥有一个一生一次的,甜美的回忆。只有他能给与的,任何男人都不能给的美好回忆……
“思克,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嗯?”他紧拥着她,低沉地应。
“和我好吗?”
思克带她到矿坑口。
等一会儿太阳上升,铁皮屋会热得待不住。
知道她怕黑,他在坑道口附近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月兑下上衣铺在地上,再拿她的那件女用长袍也铺在一起,做了张克难的床。思克抱着她坐在衣服上,然后温存万分的品尝她的唇。米亚的指尖冰凉,轻轻触在他平滑的古铜色胸膛时,他的肌肉一紧,她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的味道充斥她的口中,吻得彻底,一个角落都没有放过。思克一面吻着她,一面引导她的手探索他的身体。
米亚着迷了。原来男人的身体也能这么美丽,她略退开一些,迷蒙晶莹的眸光落在他的胸膛上。
她的手顺着她的目光,一一检验着每一吋古铜,确定它是不是看起来和感觉一样好。
他宽阔得不可思议的肩膀,有好几次他进出营帐时,她都会怀疑他的宽肩会不会卡住。肩膀和手臂的交界处是一个球形的关节,如此坚硬的骨架,却以着丝滑的肌理覆盖。他的二头肌,在她手指玩笑地轻按下跳了一跳,像皮肤底下埋伏着有生命力的动物……
那一天就像是美梦成真。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在坑道口做完爱,思克抱着她走进那个渗水处清洗。他对自己的赤果完全不介意,彷佛这样抱着她走来走去是最天经地义的事。
在水边他们又了一次。她还有点酸痛,所以他比第一次时更加温柔。
气温凉下来时,他们回到工具棚。吃东西,谈笑,,更多的……
她从不曾这样亲密地靠近过一个人,或被一个人靠近。
他又回到了那个她所知道的思克,热情开朗,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捉弄她,碰触她,她……
那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
如果可能,她希望她可以一辈子沉醉在这天里,永远不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