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出二十里后,闻人独傲发觉自己又恢复应有的速度。他没来得及思考原因何在,一个劲儿扶着柳大美人,马不停蹄地再赶了半个时辰的路。
乍隐若现的民宅灯火终于映入眼帘,脚下的路面也由碎石子和泥土渐渐变为石板路。转瞬间两人已经掠过小镇外缘的砖瓦屋子,继续往镇中心前行。
“停……停!”朝云不玩了。“喘死人了……你怎么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情操也没有!先停下来歇一歇再说。”
她硬是挣月兑他的扶持,软绵绵的瘫坐在路畔的茅草堆里。想起来实在满讽刺的!他们在山林里迷路六个时辰,后来再度辨明方向,居然是因为在后头追杀的敌人留下了足印,让他们有迹可寻。
闻人独傲没时间理会她的娇嗔,注意力暂时被体内的异象吸引住。
奇怪,他的功力似乎又回来了。方才疾跑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发觉膻中穴的内息运转已经恢复正常,身法维持在功力未失之前的水准。难道他的内力受到寒气影响的情况并非永久性的?
若果如此,他真的该谢天谢地,否则冰冷的寒气在穴道中淤积久了转变成寒毒,对练武之人的功力和身子有莫大的杀伤力。
他再运气一次试试看。
运行流转的气脉又染上奇冽刺骨的寒意。他忍不住打个滴溜溜的冷颤,搞什么鬼?为何他的内力有时灵光,大部分时候却尽彼着出状况?
他仔细回想方才一路躲避老毛贼追杀的情景。难不成他的十成功力只有在不以意之间施展出来才能运用自如,如果他蓄意要催动内力,它就会栖息在膻中穴里纳凉?
头痛了!
“你发什么呆呀?”柳美人不习惯受到男性的忽视。“那帮土匪就要追上来了,你不是向来以捉尽天下匪徒为已任吗?干嘛一见着几只不成气候的老山贼就吓得尿裤子,还拉着我逃得狼狈不堪。”
“有本事你尽避去对付他们,我又没阻挡你。”他冷眼觑着她。
朝云顿了一顿。
“我今早受了你一掌,力气打了两成折扣,当然斗不过他们七条大汉!”即使处在轻嗔薄怒中,天生的嗓音依然甜腻而柔媚。
“那你害我……”你害我功力尽失,这笔帐又该怎么算?他用力把这句指责压回肚子里。“我明明警告你没事别去招惹陌生人,你偏要强出头,惹上一身腥,活该!”
他觉得自己放弃追究她拉他下水的过恶已经很算宽宏大量了。
“我……”她的气势稍微软了几分。“……我事前又怎会晓得他们和河清派的人有过节?”
“那你更应该躲在暗处观察呀!”这女人也算个老江湖了,竟然还需要他出口指点几招。
“你敢教训我!”朝云柳眉倒竖。“我是看在封致虚和你交好的情面上,对你说话才客客气气的,你甭想乘机骑到我头上来。”
她从小就养尊处优,在家里连父母兄长都得容让她几分;出来行走江湖,仗着父亲“河南霸主”的威名和天生的娇艳美貌,江湖中人没有不卖她几分面子的,而成亲之后丈夫更是将她视为掌中的珍宝来宠爱,几曾生受过臭男人的训责指示?
“那好,咱们谁也别‘骑’谁,姑娘自个儿请吧!”闻人独傲干脆赶人了。
他必须先摆月兑她这个烫手山芋,再觅找一个安静而不会受到干扰的地方将寒毒逼出体外。
“你——”朝云霍然起身,黛眉气成直条状。
闻人独傲和她天生处于敌对状态。他视她为黑道上的邪魔妖女,她则认定他甘愿委身出任皇帝老儿的爪牙,两人的生命本来就不该产生交集,一见了面非得拼个你死我活不可,现在和平分手正合她的心意。
她才不感到气闷呢!一点也不!
“请就请!你以为我喜爱跟着你四处跑吗?”小蛮腰微微一摆,她轻灵有致的娇躯已经闪逝在一栋砖瓦屋后头。“大捕头,咱们后会无期。”
那个“期”字在夜空中晃成一道远去的音符。
“柳……”他的双唇微微蠕动了下,终究没有叫出口。
两人分道扬镳也好。那帮狂徒真正相中的目标是他,她跟在他身旁方圆两尺以内都会受到牵连,还是离他越远越好。
莫名其妙!他竟然开始挂怀起她的安危来着,今儿一早他还打算揪她回衙门,然后判她个秋后立斩呢!可见女子的皮相美丑与否实在和她的生命安全有直接的关系。
“别再想那些有的没有的。”他苦笑着提醒自己。
仇家就快追上来了,先得找个安全境地避一避才行。
大隐隐于市,因此人多之处方为最安全的所在。但是贸贸然找间客栈上房躲起来却不妥当,因为掌柜的和店小二普遍怕事,一旦受到恶汉质问,一定会泄漏他的行迹。
那么,有哪处人来人往的地方可以让他安稳地关在密室里,不受骚扰,而且服侍的小厮愿意对客人的下落守口如瓶呢?
他开始在原地踱着方步,目光焦点无意识地落在民家曝晒在后门的女罗衫上……
有了!
逼日镇位于渖山本侧的山脚下。
由于附近地处荒凉,距离繁华的黄河沿岸还有老远的路程,所以平常向来罕有人迹出没,方圆几十里之内也只有这一百零一座小甭镇。
逼日镇的居民以砍伐林木的工人和猎人为主,而且大都属于短期间的居住性质,平时镇上的气氛自然比不上大城市里的繁华、有朝气。而在一座以男性为主要居民的小镇,除了经营合男人品味的生意,还有其他方式能赚大钱吗?
“来来来,鸣玉苑里佳人多,环肥燕瘦全都有,只要进来溜一溜,包您全身都快活。来来来,大爷进来坐。”
听见这串流畅的顺口溜,再傻的人也该明白鸣玉苑从事的是何种营生。
没错,今早个镇中心鸣玉苑的花姑娘们正式高挂起艳帜做买卖了。
为了讨个好彩头,老鸨母千里迢迢从太原府请来一位据说能观古知今的算命师,挑中了今晚戌时的良辰,替鸣玉苑拉敞了妓院大门。
七、八个龟奴一窝蜂涌到大门口吆喝着,滑溜的生意经叽哩咕噜念出口,巴不得立刻将另一家竞争对手蝴蝶苑的老客房一古脑儿拉进自家大门。
“各位大爷,号称‘京城一俏’的玉宝儿给咱们嬷嬷重金挖角过来了,赶快进门来瞧瞧她的天姿绝色唷!”龟奴拼命招揽色心炽盛的男人。
远方一道衣袂飘飘的人影翩然飞驰过来。对方好快的身法!一晃眼便踏上鸣玉苑的前阶。
“来来来,赶来看千娇百媚的小粉头——”龟奴眼巴巴地迎上去,眼睛瞄清楚公子哥儿的衣着打扮后,俐落的舌头立刻打了个结。
耙情是叫化头子上门讨饭来了!
倒也不是新客倌的外形太猥琐啦!相反的,他高瘦潇洒的体格颇有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淡青色的长衫也看得出应该购自上好的布坊和缝工。只是,他全身上下仿佛在水里泡了一天似的,整件外褂从里布发皱到外层的绸料,再凑和着下巴青湛湛的胡碴暗影,脸孔的上半部被一顶宽边斗笠遮覆住,俨然一副落第书生无颜以对江东父老的穷酸样。
鸣玉苑讲求的是上等排场,只要有钱都能上门当大爷,至于花不起银两的小人物……嘿嘿,最好趁早闪一边去。
“喂!”龟奴口气放粗了两倍。“穷相公,你知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要想进咱们鸣玉苑门槛可得捧上大把大把的银子,你有没有?”
“这样,够不够?”一群龟奴还没来得及觑明白落魄书生的动作,人家的手中已经多了一件白花花、亮晃晃的物样。
金元宝!起码称足了五两重的金元宝。
标奴猛地吞了两口唾涎。
“够够够,即使大爷多叫上两个妞儿也够了。”势利的嘴脸立刻变成卑躬屈膝的小狈。“客倌,您请坐,请上坐,小的马上替您张罗上好的酒食。您需要多少相好的美人儿谈心,尽避开口吩咐。”
“叫里头的丫鬟即刻替我准备一间上房。”客人淡然的嗓音听起来几乎没有温度。
马上准备房间?同样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龟奴完全能够体恤他的“坚忍耐劳”。看样子猴急相公已经憋忍了好长一段时间,连事前的吃喝一顿也等不及了。
“是,上房立刻替您准备好。”龟奴回头大声招呼:“老嬷嬷,贵客上门喽!”
“拿去。”金元宝在空气间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线条底端结束在龟奴的手掌心。“倘若待会儿有人问你是否看过一个高高瘦瘦的公子……”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龟奴忙不迭把“小费”揣进怀里。“今晚鸣玉苑开张头一天,小的起码迎进上百个贵客佳宾,其中高高瘦瘦的客倌就占了一大半,这会可认不出来谁是谁了。”
“嗯。”线条冷硬的唇形终于微扬起半丝情绪。“算你聪明。”
无独有偶,阴阳怪气的神秘客方才消失在内院,打老远又飞过来一道人影。
标奴忍不住暗骂几句。他女乃女乃的!怎么开张第一天尽吸引这些个“高来高去”的异人,两只脚硬是不能同时接触地面,如此一来鸣玉苑的生意还能做吗?
“客倌,上门找姑娘?”龟奴的笑容简直诌媚得沁出甜油来。
幸好这位客倌比起刚进门的神秘客,长相稍微像点儿人样,身形虽然只有五尺多高,体格也纤弱得像煞了姑娘家,但脸上蓄满了毛茸茸的落腮大胡子,乍看倒与威风震八方的鬼王钟馗有几分相仿。
“废话,男人上窑子不找姑娘玩乐,难道还找你吗?”矮汉子抢白的语音居然脆脆女敕女敕的,与他粗犷雄武的外貌截然成反比。
标奴心中打了个突。怎么今夜进门的客人一个比一个诡异?
不管了,做生意要紧。
“客倌,我马上吩咐厨房替您料理上等的筵席——”
“不用了。”矮汉子挥手阻断他的聒噪。“替我备妥一间上房即可,记住,越僻静的房室我越喜欢。”
一片成色而精纯的金叶子射进他的掌心。
发了,发了,要是鸣玉苑多揽来几个凯子怪客,他们还怕没钱赚吗?
“是是是。”龟奴转头吼出第二声:“老嬷嬷,贵客上门喽!”
矮汉子正待走进妓院内,脚步蓦地缓了一缓。
“且慢,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刻意压低的音调听起来很迟疑。“今晚有没有一位高高瘦瘦的公子进来过?”
“大爷,咱们鸣玉苑里人来人往的,大部分都是生面孔,小的实在记不住客倌们的高矮胖瘦。”他陪笑着。
“噢。”矮汉子放弃了,低头进门去。
这位奇人,自然是咱们易过容的柳大美人。
她就知道自封为正义侠士、国家栋梁的闻人独傲,即使生命安全受到严重威胁,也不可能躲到妓院来。那种死硬脑袋,哼!
江湖中人人传闻天下第一名捕的武功多么厉害,内力多么精纯,这厢让她亲眼目睹闻人独傲碰着小毛贼就落荒而逃的狼狈相,她终于发觉天底下的沽名钓誉之辈比世人想像中更加泛滥。
随他去给强盗头子方千鹤大卸八块好了,她才不在乎。
唉,好痒!她忍不住偷偷搔抓覆盖半张俏脸的假胡子。被她借了几戳毛的大黑狗可能长了虱蚤,脸容黏上犬毛的部位才会死命地发痒,再搔下去假胡子就掉光光了,她得赶紧找间房把自己的易容术整顿得逼真一些。
“大爷,就是这一间。”徐娘半老的嬷嬷扭着腰停驻在一间房外头。
朝云打量四周环境。嬷嬷替她备下的上房位于鸣玉苑的第二进内院里,果然与前厅丝竹悠扬的热闹人潮相隔了好一段距离,放眼所及,庭园里只有飘出潺潺水声的假山、假水,以及两间上房。
“另一间现在有没有住客?”她的焦点集中在对面合拢的门扉上。
“有,这一进的内院只住着您和另外一位客倌。”嬷嬷瞟过来风韵犹存的秋波。“大爷,我即刻去唤玉玲珑过来服侍您,您说好不好?”
朝云轻哼一声。这婆娘向她抛媚眼呢?没搞错吧!泵娘她如果露出真面目,天姿绝色胜过这婆娘十倍。
“不好。”第二片金叶子扔向嬷嬷胸口。“我打算独自睡上三个时辰,这段期间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明白吗?”
“明白,明白。”嬷嬷几乎被她的金叶子闪盲了眼睛。
“快滚。”她闪进房门里,反手扣上木锁。
懊痒,痒死人了。水盆在哪里?
通常客栈里都会为住房的客人备好现成的洗面水,妓院应该也不例外。这是她生平头一遭逛窑子,只好凭藉假设来推断状况。
房内的地板比庭园矮了两级,她跨下木制的雕花台阶,霎时被内部夸张的摆设迷乱了视线。四片墙悬挂着缤纷艳丽的纱帐,活像担心客人认不出来自己正处于妓院中似的。
俗丽归俗丽,眼前太过虚幻不实的陈设却予人一股说不出的暖昧感,隐隐约约催化着观者体内若有似无的情愫。
朝云忽然觉得脸庞火辣辣的。幸好此时没有任何人与她同在这间屋子里……
鞋子!她怔了一怔。
床前居然放着一双男鞋。床柱两侧的白纱垂挂下来,遮掩住其后的千秋。
床上有人!
天杀的。嬷嬷带她进错了房间,这块地盘已经被其他客人先到些一“睡”。
“是谁?”她跳到床前大喝。无论床上的狗男人是何方人士,总之她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宰一双。
惊讶的人不只她一个。
闻人独傲正打算运功逼出体内的寒毒,猛不猛然听见一串耳熟到了极处的娇腻叱喝。
柳朝云!
不会吧?他们明明已经分道扬镳,她一个女人家跑进妓院里做什么?
他伸手撩开床帐,迎上一张毛茸茸的熊脸。即使这张脸孔经过简单的易容,他仍然一眼看出浓密胡须之下的真面目。
“是你!”两人这一惊非同不可。
“你来这里做什么?”仍然异口同声。
“别尽学着我说话!”两个人的语言字汇俨然出自同一位夫子。
他索性合上嘴巴,让她先说。
“闻人独傲,你好大的兴致!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了,还有心思上温柔乡寻求美人儿的慰藉。”他上青楼狎妓的景象让她的无名心火数逮着焚烧的机会。
他冷冷地反唇相稽。“并非每个勾栏耽里的男客都为了上门嫖妓;正如同并非每个青楼里的女人全是婊——”
最后一个字含在嘴里,以免话太伤了。
这臭男人居然敢暗示她是……朝云只差没气炸了整座庄院。
“下流!”一记玲珑玉掌拍向他清俊的颜颊。
啪!轻脆俐落的锅贴声同时愣住两个人。
她以为他应该避得过。
朝云看着他逐渐浮出浅赤色指痕的脸颊,以及嘴角悄然沁出血丝的裂伤,罪恶感和莫名的歉疚突然在体内发作。
“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躲开?”她飞扑到他身前,掏出锦帕试掉他唇侧的血丝。
闻人独傲弄不清楚是什么让自己更惊呆。是她的出手伤人,抑或是她急切中展现的温柔?
飘涉却真实的淡香揉入他的鼻端,独特的馨香从她娇躯源源幅散出来。两人同时敏锐地查察到,他们藏躲在一间妓院里,而且还同处一室,非但如此,他们的距离只有几寸之隔,只要微微往前探身,就能接触到对方的面容……
“手巾给你,自己擦干净吧。”她率先颔首,回避他古怪但灼烈的视线,生平头一遭在男子面前感觉不自在……
“你右半边的胡子长歪了。”他暂时将自己从骚动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对了,她猛然醒悟。胡子!差点忘记方才打算整顿的第一件事。
“好痒哦!唉我连皮肤也搔红了。”她款步移至洗脸架前,细心地清理掉剩余的狗毛。黏假胡子的胶水已经消耗殆尽,显然等会儿必须另外寻找易容的方法。“你躲进鸣花苑多久了?”
“鸣玉苑。”闻人独傲下意识地纠正她。
“人的记忆力挺管用的嘛!”她酸他一口。男人哪!天生那股子色心永远改不掉。“既然已经进了门、也花了钱,干嘛不找个货真价实的美娇娘来消磨消磨时间?”
“眼前已经有一个美娇娘陪我消磨时间了。”他居然也懂得耍嘴皮子。
“下流。”同样的字眼,这回却多了几许娇嗔的意味。
“你有没有被人跟踪?”话锋再次回到安全问题上。
“应该没有,我一路上相当谨慎——”
颁隆一声!大门被人用力踹开的巨响直直传进内院。
“站住!大伙儿全给我乖乖地待在原位。”踢馆的客人嚣张无比。
痹乖!方千鹤率人追上来了。
“显然还不够谨慎。”他眸心染上严苛的寒光。
“他们不见得是跟踪我,说不定是你惹的祸。”她替自己叫屈。
时间急迫,闻人独傲飞快跳下床,检查门窗的锁扣,确定一切入口已被密封后,回身窜上香馥的软床,而且拉着柳大美人作陪。
“把衣服月兑掉!”他已经开始肃除皱成咸菜干的长衫。
“你想做什么?”她又惊又骇。
“孤男寡女关在妓院的房间里,还能干什么?快把衣服月兑掉。”
“我不要。”她死命拍掉他模向自己衣襟的大手。
别烧的时刻,他竟然尽彼着“那码子事”。他真认为她以孀妇的身份行走江湖,便代表吃了男人的闷声也没人出头吗?不,她宁死不屈!
朝云全心全意保卫自己的清白,一时之间忘记自己一掌就可以拍飞他。
“姑女乃女乃,别选在这种要命的时间和我闹性子。”他没空向她解释太多。“你不陪我演完这场戏中戏,咱们的小命全葬送在这里。”
届时在江湖间传扬开来,鸣玉苑开张头一天就收到旷古绝今的贺礼——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的项上人头一颗,名气保证在半天之内响遍戈壁以南、云贵以北。
“不管,你大可出去拉个婊子进来陪你演戏!”至于她,她宁愿选择躲在床底下。
“来不及了!”砰砰作响的脚步声踏响了橡木门槛。方千鹤随时有可能锁定第二进内院搜查。“快月兑。”
他没时间丙和她闲扯下去。既然她不肯合作,那么……他只好帮忙动手了。
朝云偷来的粗布衣赏尽责地替她抵抗外来的侵略,可惜在强“拳”的婬威下仍然步入殉职的命运。
“啊——”外衣被他一把扯破。“闻人独傲!我和你誓不两立!”
她呼喊的前四个字好死不死的特别响亮,一路飘出房门外,小院子里登时传来震怒的吼叫声。
“是谁大叫闻人独傲!”方千鹤的雷公嗓轰隆隆震向他们这一进院落。
“老大,我也好象听见有人在叫闻人独傲的名字。”想来是小喽罗在旁边插嘴。
“搜!傍我一间一间的搜!”
时间急迫。
上房里,闻人独傲来不及解释太多,随手掬起满把的湿向狗毛,趁着尾端的黏性未干,匆匆贴附于下颚。
“上床。”然后拦腰抱起她扔进锦被里,再迅雷不及掩耳的飞扑上她的身畔,甫放下乡满水芙蓉的纱帐,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闻人独傲,纳命来!”方千鹤威风凛凛的叱喝声震动了白纱。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濡湿的双唇封住她的樱唇。
“唔……”朝云轻哼出声。
除了亡夫天哥,尚未有任何男人曾与她如此肌肤相接过,她为自己体内的骚动而迷乱了。
我应该反抗的。她恍惚地想。
不能让她反抗。他几乎在她绝美的气息中沉沦。
强敌压境并不代表他有权力凌辱我。她努力捉回自己游移散漫的神智。
一旦她的举动出现任何异状,敌人会立刻察觉。他竭力不让注意力迷失在切切的密吻中。
我应该踢打他、甩他巴掌、大声尖叫到他离开我的身上为止。她拼命提醒自己。
这个吻只是因应情境的需要,对我完全没有影响。他死命说服自己。
可是,为何我不想这么做?她渐渐迷失了。
可是,为何我仍然感受到未曾经历过的悸动?他无法解释自己的疑惑。
为何我明知应该阻止他的俞越,却又打从心底希望两人亲密的贴合永远不被打断?她自问。
为何我明知不应该太过投入,却无法抵挡一亲芳泽的?他也自问。
因为情况危急,两人同时这么说服自己。因为此时的情况不容他们声张,所以任何便越了礼教的行为都是不得已的。
没错!他们为自己的沉醉找到绝佳的掩饰藉口。
“闻人独傲,是汉子就别缩头缩尾的。”床帐刷地分裂出一个大洞。
“啊!”朝云连忙拉高薄被,遮掩着丝帛般的天肌玉肤。
她的表现与任何被第三者现场“抓包”的女人一样正常。
方千鹤直觉地将她视为鸣玉苑众多的花妓之一。她伴的身份比较重要。
“大王饶命。”伴的两只大手拼命在面孔前挥舞。“我的银子全付给老嬷嬷当夜渡资了,求大王网开一面。”
方千鹤并未看清楚嫖客的长相,倒是那一脸黑茸茸的大胡子先攫住他的注意力。
闻人独傲的样貌没有这般粗犷。
“我问你,你有没有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白面公子?他身旁可能还跟着个娘儿们。”
他唯唯诺诺地回答:“半个时辰前有一对男女冲撞进来,他们看见这间房里有人,就转头从后门走了。”
“一定是他们!”方千鹤立刻反身出房门,吆喝着搜寻其他房间的同伴。“闻人独傲从后门溜了。他比我们早了半个时辰的脚程,快追。”
惊逃诏地的混乱发生得突兀,消失得也很迅速。
十来个龟奴连忙抢进来收拾善后。“各位客倌,没事了,请各自回头办正事吧!”
“其实七个好汉是咱们老板请来帮忙的,目的在测试小的们处理事情的应变能力。”连谎话都出笼了。“对不起,惊动了大家。”
门外的纷嚷和喊叫完全攻不进他们的小天地。
“他们已经走了,还不快让开?”她没有勇气迎视他的瞳眸。
“啊!失礼。”闻人独傲连忙滚离她身畔。
朝云染着两朵红颜跳下床铺,为了避免身段曝光,连带将锦被一块儿卷下床,结果变成他春光外泄。
“柳姑娘……”
她仿佛没听见他的叫唤,一语不发地套上被撕裂的外衣。
“刚才多有得罪,请你多多包涵。”事情牵涉到妇道人家的名节,他不敢随便拿来开玩笑。
“你说什么?”她背着他着装的动作缓了一缓。
“为了保全我俩的命,不得不对你做出俞越的举动,其实我并非自愿的,请你不要见怪。”
“并非自愿的?”她的语音听起来有些古怪,然而从他的角度无法观见她此刻的表情。“我不需要你的道歉。”
虽然柳朝云表现出难得的宽宏大量,他仍然愧疚得一塌胡涂。“但,随意碰触你的身子终究是我的过错。”
“我说过不需要你的道歉,你听见没有?”她莫名其妙地发飙。
洗脸盆以杀人的劲道攻向他的果躯。闻人独傲忙不迭地闪开,这片刻的延顿已经够她奔出上房。
“柳姑娘!”他七手八脚地套上衣物。“柳姑娘,请你听我解释!”
玲珑的倩影闪逝于前院的门扉。
闻人独傲乖乖地追上去,他敢肯定她的怒火足以引起十处森林大火。
唉!歹命!为何必须在功力最弱的时候从事所有苦功?一会儿追人、一会儿被追,一会儿打人,一会儿被人打,看来在真气完全恢复之前他已经被这帮人给整得神智失常了。
而且他也不懂,假若柳朝云不需要他的道歉,那么,她希望他如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