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子心犹豫不决之际,一个身影从逃邙降。
林子心转过脸,惊呼,“阿星。”
占星师,顺着钢索,从上面的某一层楼,落到了林子心的身边。
“为什么你在这里?”
林子心让占星师送他来研究院,就嘱咐他快快回去,因为他不想把他牵涉进来。
结果,他还是来了。
占星师咧嘴一笑,“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向林子心伸出手,占星师说道:“拉住我的手。”
林子心慢慢从气窗里爬出来,占星师抓紧他,把他抱进怀里。
突然,两个人从空中坠落下去。
重力加速度的感觉,让林子心大叫起来。
马上,两个人又在空中停住了。
林子心的耳畔,响起了螺旋桨的声音。
原来,占星师松开了系着让他垂落的钢索的环扣,可是他身上还有另一道钢索,另一端,连在一架直升飞机上。
占星师搂紧了林子心的腰,看着他的黑眼睛,“对不起,吓到你了。”
林子心无语。
抬头看了看直升机,占星师笑笑说道:“没办法,要对付军队,只有出动军队。这一场仗,看样子是不打不行。”
林子心想低头看,占星师抬手捧住他的脸,“不,不要看。已经开始了,已经开始死人了,我知道你最不喜欢看到这样,但是没有办法。就算他们不杀你,也不会放过你,所以,非得这样不可。”
林子心伸手抱住占星师,伏在他的肩头,“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这一路都是一个错误,我根本不该走这一趟,我错了……”
“和你没关系,你什么也不知道。阿林,和你没关系。”拥着陷入自责的林子心,占星师安慰他。
坐进直升机里,林子心一眼就看到,黑鹰的身旁,坐着的小小身影,正是艾塔。
林子心看着占星师,“你……”
占星师冲他一笑。
“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这里,但是艾塔不能跟着你了,明白吗?我会为她再造一份身份证明,然后把她送到加拿大,在那里安排她进孤儿院,为她找一个殷实可靠的人家。”
听着占星师的安排,林子心点头。
“一定会有人追你,所以,等几天再动身。我为你找了安全的地方,你好好休息几天再走。”
林子心拉住占星师,“那你呢?”
占星师只是一笑,没有回答。
占星师亲自开车,送林子心去为他安排的酒店。
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林子心沉默不语。他仍然陷于一种自责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车子开到一间酒店前,占星师把车停了下来。
“我不送你进去了,你在这里下车吧。”
林子心望着占星师,此时,他早已去掉了那副隐形眼镜,双眸恢复本来的颜色,湛蓝和金棕,异色的眼眸。
看了林子心好一会,占星师这才轻声的说道:“你永远也不肯主动的吻我,对么?”
林子心纯黑晶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愁绪,他低下头。
占星师长叹了一声,然后他伸手,托住林子心的下巴。
林子心下意识的垂下了长睫。
占星师注视着林子心,他可以感觉到他内心,对这份感情的挣扎,他不想勉强他,在这段感情里,不管是谁伤了谁,另一方,都会比受伤的人更痛楚。
伸手,食指在林子心的唇上轻轻一点,然后占星师亲吻碰触过林子心嘴唇的食指指尖。
林子心惊讶的看着占星师的举动。
占星师冲着林子心温柔的微笑,然后为他打开车门。
林子心安静的下车离去。
直到看着林子心的背景消失在酒店大堂,占星师伏在自己的手臂上不动,想了好一会,他才发动车子,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林子心都在酒店里,安静的的休息。
这和程,走的远又长,林子心觉得身心俱疲,真想长睡不醒。
这天下午,林子心独自坐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他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到窗前。
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大雪。
漫天飘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没有风,大朵大朵的雪花,从天空中,缓缓飘落,很美。
林子心站在窗前,凝望着飘落的雪花,一直站了很久。
这场大雪,足下了两天。
雪停的时候,黑鹰来了。
“林医生,我送你回香岛市。”
“阿星呢?”
“将军,哦,将军另外有事情,他说他不送你了。”
林子心的脸上,掠过一丝失落。
坐在开往机场的汽车上,林子心和黑鹰都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当车从红灯前再起步时,黑鹰突然左转,把车开往另一个方向。
林子心看了看前方,却没有问。
车子驶离了开往机场的路,开向市郊。
当车子停在一栋白色的大楼前,黑鹰这才转过脸,表情痛苦又愧疚的看着林子心,“对不起,林医生,你可以晚一点再回去吗?”
“出了什么事情吗?”
摆鹰欲言又止,吭哧了半天,这才说道:“是不让告诉你的,可是,我实在是忍不住,被责罚我也要说。”
“到底是有什么事?是阿星的事吗?”
摆鹰抓住林子心的手臂,痛苦的低叫道:“将军他,将军他,他看不见了……”
“你说什么?”
林子心十分惊讶,怎么几天没见,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
“将军,他安排计划,要炸毁整个卡帕研究院,同时,他不希望造成太大的人员伤亡,他亲自制定和参与计划,就在前天晚上,执行计划的时候,将军,他被炸药伤到了眼睛。”
林子心呆望着黑鹰,“怎么会这样……”
“将军受伤后,被送进医院,一发现自己看不见了,他就拒绝了所有的治疗,他没有发脾气,但是谁说话他也不听,劝他检查和治疗也不听,他把身边的人统统赶走,不吃、不睡,只是不停的抽烟,我们都担心的要命。将军不让把他受伤的事情告诉你,只吩咐我在预定的时间送你离开,可是我,我看着将军那样,我实在是,实在是……医生,请你劝劝将军好吗?他的眼睛,不能就这样,将军怎么可以失明,如果将军以后都看不见了,他一定会,一定会……”
林子心明白黑鹰的意思,占星师是如此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如果他真的失明,个性如他,一定无法忍受。
“他在哪?”
摆鹰说道,“还有更加糟糕的。”
林子心脸色一变,“还有?”
摆鹰点头道:“林医生,实际上,卡帕研究院,背后支持的,除了阿美尼加共和国这样的政权之外,另有大财团和黑帮组织,而支持它的组织之一,就是一生堂。”
“一生堂?”
“对。一生堂内,有人出巨资,支持卡帕研究院的研究,然后转售研究结果,从中取利。将军毁掉了这个研究院,等于向一生党内部的人挑战。外人我们不怕,用钱可以弥补,毁多少,加倍补回应可以平息事件。但是内部就不同了,这等于向自己人宣战。”
“宣战。”林子心不由一凛。
摆鹰低垂着头,“一生堂内部,连年干戈不休,明争暗斗。这一次,将军一定会受到惩罚,龙王不会放过他。”
“是什么人在支持研究院?”
“诸葛。”
“他……”林子心想起那个总是穿着合体的西装,温文优雅的男子。
“诸葛和我们将军是死对头,一向面和心不和,这一次,将军竟然主动出手,诸葛一定不会放过将军。他贵为龙王军师,重兵在握,又有财权,他……”
林子心皱紧了眉头,长叹,“怎么会这样?”
“其实,将军知道诸葛有份参与卡帕的计划,但他还是执意要毁掉这个实验室。”说着,黑鹰看着林子心。
注意到林子心的表情,黑鹰接下去说道:“我想,大概因为将军知道,林医生你不喜欢这个研究室继续存在,所以他……”
林子心只觉得已经无法承受,他推开车门,“他在哪?”
推开病房的门,林子心一眼就看到占星师身穿宽松的运动服,躺在病床上,叼着烟,表情懒懒的。
听到有人进来,占星师并没有把烟取下来,叼着烟语音含混的吼道:“滚出去!”
林子心径直走到病床前,看着占星师。
几天不见,占星师已是一脸胡渣,不修边幅。
最让林子心心痛的是,占星师的眼睛,那异色的眼睛,原本明亮的湛蓝与金棕色的眼睛,此时,看起来仿佛破裂了的玻璃珠一样,无法折射出光线,变的灰暗空洞。
占星师察觉到了来人并没有走,他伸手自枕下取出手枪,挥舞着,皱着眉头一脸的厌烦,“我说了滚出去,听到没有!宾哪!”
伸手握住占星师的手,林子心说道:“你想让我滚去哪里?”
占星师一愣,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过脸,随即扔掉香烟大吼起来,“黑鹰!”
“别叫了,是我要来的,不要乱对别人发脾气,要吼就吼我。”
占星师闭上了嘴。
伸手捧住占星师的脸,林子心看着他的眼睛。
他真的是,看不见了,自己近在咫尺,他已经无法看到自己。
“谁是你的主治医生?病历呢?检查过眼睛了吗?病理报告呢?”林子心一连串的问下去,“我来给你治,虽然我眼科还没有毕业,但是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治的好你,就在这里治,或者我们回香岛去,去圣凯瑟琳,我一定可以治的好你。”
占星师没有回答林子心的问题,他伸手,模索着,抚上林子心的脸颊,然后露出一丝微笑,说道:“这是什么破医院,谁把灯都给关掉了,我,我竟然看不到你了,阿林,怎么我看不到你的脸了?”
占星师说着说着,声音颤抖了,“阿林,我看不到你的脸了……”
林子心伸手把占星师紧紧的搂进怀里,“傻瓜?你为什么……”
占星师把头埋进林子心的怀中,“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想干的事,我自己扛。”
说着,占星师推开了林子心,“你走,你回去。”
“现在这样你叫我怎么走?”
占星师的语气是不容反驳的坚定,“你走!你快点走!”
林子心又扑过去抱住占星师,“我不走!”
占星师大叫,“黑鹰,过来,把这个人带走。这是什么破医院,乱放人进来,打扰病人休息。”
林子心挣扎着,“不,我不走,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占星师沉着脸大吼,“黑鹰!”
摆鹰低垂着头,伸手把林子心从占星师的身边拉开。
“阿星,你不要这样,你的眼睛一定可以治的好,阿星!”
“走啊!”
摆鹰硬起心肠,连拉带拽,硬是把林子心拖也了病房。
一出病房,黑鹰就红了眼圈,“对不起,林医生,我以为,将军见了你,会好过一点,我没想到……
“不,不关你事。黑鹰,麻烦你带我去见这里眼科的主任医师,我想……”
摆鹰摆手,“不,不要了,林医生,将军的脾气你知道,他不肯治,你说也是没有用的。他要我送你走,我们还是走吧。”
“不,现在这样我怎么能走?”
摆鹰看着林子心,“林医生,你能把一切都抛下来而留在这里吗?”
林子心愣住了,很快,他的表情转成痛苦。
“将军要你走,一定有他的理由,既然这样,你不如还是听将军的吧。”
林子心呆立了半天,这才沉重的移动脚步,慢慢向外走去。
林子心回到了香岛。
时间,已经是农历新年之前一天。
总算是,赶上了在家过年。
来应门的是玛丽安——林子心的机械人,它大声的叫道:“医生!啊,医生回来了!”
一看到进门来的林子心,杜明娟就扑过去抱住他,呜咽起来。
林子心慌了手脚,扶着杜明娟不停的劝慰,“娟姨,娟姨,不要哭,我回来了。”
“阿林,你到底是去哪里了,什么消息也没有,我怕……”
杜明娟怎么也止不住眼泪。
明子心和杏子心都来劝,熊熙来拥着老妻,“哎,孩子不是回来了吗?你还哭什么,大过年的,哭的我心都乱了。”
望着哭泣的养母,和明显增多了白发的养父,林子心内心十分愧疚。
天下爷娘疼小儿。
杜明娟最最疼爱的,并不是长子,也不是幼子,而是中间的那一个,林子心。
林子心个性温和,不像他的大哥明子心那样个性刚直,也不像小弟杏子心那样活泼调皮,自幼林子心就很稳重,做事有条有理。
杜明娟最害怕的,是孩子们远行。
带大这三个男孩子的那些年,熊熙来的收入并不是十分好,为着照顾这三个男孩,杜明娟吃了不少的苦,她一直都很能忍,很委屈自己,最好的一定先给三个儿子。
因为自己不能生育,领养了三个孩子,杜明娟没少受到旁人非议讥笑。
时代已经那样进步,某此观念仍然不变,有些人最喜欢戳人痛处为乐。
小小的少年林子心,成为杜明娟最大的骄傲。
并不是说明子心和杏子心就不聪明不上进,他们也是帅气十足,可是,杜明娟觉得,还是比不上林子心。
中学时开家长会,一身藏青色中式立领校服的林子心,站在杜明娟的旁边,英俊少年,惊世才华,让杜明娟觉得曾经多么辛苦,都是值得的。
三个儿子当中,数阿林最体贴,自幼就常陪伴在杜明娟左右,逛街或是买菜都不嫌烦。
这一点阿明和小杏就做不到。
一样是中学一年级,旁人家的孩子还在成长的烦恼期,种种古怪都生出来,家长们为了孩子的成绩、爱好、恋情、前途,而与孩子产生种种代沟的时候,林子心已经进入香岛大学医学院旁听,立志做最优秀的脑外科医生。
直到三个儿子长大,纷纷表示要去看更广阔的世界的时候,进入空巢期的杜明娟和熊熙来,才发现问题。
子女太有志向,和不思进取,似乎都一样让父母为难。
明子心进入国际刑警组织工作,他很明确的表示了要从事这项危险的职业;林子心希望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跟随队伍去世界任何一个需要医生的地方;杏子心学环保,一心一意要加入绿色和平组织,保护地球。
杜明娟腾的发现,身边一个也留不住。
她急了。
明子心要当警察,舍身维护正义,家人无法改变他的意志,杏子心要到瑞士念书,也要走。
林子心悄悄的考取了圣凯瑟琳医院的职位。
最后,他留了下来,照顾父母,让兄弟放心远行。
三兄弟商量了一下,明子心还是远走纽约,杏子心答应学成之后回香岛工作一段时间,而林子心,他答应了哪里也不去。
最后只得一个儿子,依依膝下。
身边留下的是林子心,这让杜明娟很放心,阿林心思细腻,工作再忙也会抽时间听自己唠叨,并且他是医生,照顾两个老人,兄弟们在外反而放心。
被林子心挽住散步,杜明娟觉得反而比被身手不错的明子心挽住,来的更要有安全感。
谁成想这一次,林子心居然一去,如此长的时间。
一点消息也没有。
杜明娟担心的要命,常常悄悄落泪。
熊教授嘴上不说,不过失眠的次数越来越多。
懊不容易,把这个二儿子盼了回来。
“好啦好啦,二哥回来了,正好赶上吃团圆饭。”杏子心在一旁叫道。
杜明娟捧着林子心的脸,细细看他,“你这到底是去了哪里,怎么瘦多了,也黑了,到底这一路上吃了些什么?”
“娟姨,不要问二哥吃过什么了,反正他也记不住。让他在家里吃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开饭了开饭了。”
熊熙来在一旁直点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林子心拥抱养父和两个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一家的兄弟。
终于一家团聚。
吃过年夜饭,一家人聚在一起聊天、看电视。
杜明娟不再问起林子心出去的事情,只是抱着儿子不放手。
直到过了午夜,两位老人才去休息。
明子心直接揪着弟弟进了房间。
“你该当何罪!”
林子心低下头,“对不起。”
“居然失踪这么长的时间,我就不信你没有空打通电话。”
“对不起。”
“娟姨哭的眼睛红肿要去看眼科,教授多了多少白发你自己都看的见。”
林子心深深的低着头。
明子心抬手搭在沙发背上,盯着弟弟,“你到底去哪了,瘦那么多,还晒黑了不少,不是有说送一个病人去欧洲,怎么到像是从非洲回来似的。”
“大哥,别问了。”
“问你是关心你。”明子心并不是只为自己而问,他还是替养父母来问。
“我真的,没什么。都没事了。我回来了。”
明子心低下头,盯着弟弟,凑近林子心的脸,“真的没事了?不会再走了?”
“嗯。”
“你给我听着,一年之内,你哪儿都不许去。还有,半年之内不许在办公室过夜,回家吃晚饭,听到没有。”明子心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是。大哥。”林子心答应的十分温驯。
听到弟弟的语气,明子心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揉揉鼻子。
论理,明子心是长子,本应由他照顾父母,可是他却远走,并且从事极富危险性的工作,让父母担心不已,而且还令到弟弟放弃理想留在本市。
明子心不是不清楚这些。
不过,也正是因为林子心留在了父母身边,明子心反而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心工作,做他想做的事情。
知道这样对弟弟有不公平的地方,可是明子心还是这样做了。
所以他才觉得不好意思。
见明子心半天无话,林子心不由抬头看他。
明子心伸手,揽住弟弟的脖子。
握惯了枪的手,掌心粗糙,贴在林子心细腻的肌肤上,林子心觉得痒,想要躲开。
“真的,没有事情?”明子心盯着弟弟又问。
“嗯。”
“那为什么你的眼神,看起来很忧伤。”
“我?”
“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
林子心抬手模模脸,“真的有吗?”
“从小玩到大,你什么我不知道,还问。你看起来瘦了,表面是上很平静,但是眼神里的忧伤那么明显,愁眉不展,而且像是受过了惊吓。有人欺负你?”
林子心苦笑,“怎么可能?”
“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没有。”
“失恋?”
林子心伸手去推明子心,“怎么可能。”
明子心揽住林子心的脖颈不让他闪动,“阿林,你的眼神里真的看得出忧伤,有什么不不妨说出来,大哥你还信不过吗?”
林子心沉默了。
“说,什么人欺负你,大哥修理他。”
林子心摇头,“不要啦。”
“哎,现在才说不要,你小的时候,我和小杏为了你,没少跟别人打架。”
“所以才说不要。”
“什么人会欺负你呢?女朋友?”
“不是。”
伸手托住林子心的下巴,明子心看着他。
林子心此一行回来,明显的瘦了一些,脸也瘦了,益发显得下巴的线条秀丽无比,反而比之以前,要更加英俊清秀。
“真的没事?”明子心又问。
“没事,真的。”
“不会再乱跑了?”
“不,不跑了。”
明子心指着弟弟,“你说的,可别唬我。知不知道大家多担心你。”
“真的不跑了。”
“那就好。”伸手揉乱林子心的黑发,明子心用手挑起一缕,“头发都长长了,记得去修剪一下。”
顺手又模模弟弟的脸,明子心笑起来,“去,去,睡觉之前,刮刮胡子。”
注意到林子心不好意思的表情,明子心笑着调侃他,“怎么,想要学老中医坐堂,那你现在不行,得再多等几年,到时候啊,留上一把白色的山羊胡子,没准还顶帅。”
林子心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我想我用不着这样做。”
“什么什么,谁要留胡子?”门开了一道缝,杏子心从门外探进脑袋。
“小帮子,敢偷听大人讲话。”明子心假装板起了脸。
杏子心唬的一下跳进房,差点把手上捧的三个杯子倒翻,“喂,不过比我大几岁,一天到晚装的七老八十来教训人,大哥最讨厌了。”
嘴里这样念着,杏子心还是把手上的杯子,先递一杯给明子心,那是他喜欢的龙井,然后把林子心的牛女乃红茶给他,自己喝果汁。
明子心喝着茶,打量着幼弟,“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几年个头没见长多少,怎么眼睛倒是长个不停,越长越大,跟灯笼似的。”
杏子心一听又要跳起,“你说什么?”
“小杏不可能再长个子了。”
“二哥你……”
“我没有说错,你早就过了发育期,不可能再长高了。”
杏子心耷拉下头,闷闷不乐起来。
林子心拍拍杏子心,“好了,一百八十五公分够高了。”
叭光了果汁,杏子心靠坐在林子心的身边,挂在林子心的身上,“啊,在瑞士的时候,很想二哥,没想到一回来居然没有见到你。”
“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我还以为你跟人私奔了呢。”
听着杏子心无意间的话,林子心心头一紧。
“后来我想,不会的,二哥最有责任感,不会丢下教授和娟姨,还有我们,所以,我就等着你回来。”
林子心低头看看伏在自己胸前的弟弟,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子心走过来,揪住杏子心的衣领,把他像揭膏药那样往起掀,“快点起来,你重死了还往别人身上趴,你以为你三岁。”
杏子心挣扎着,“放手啦,大哥,抱一下二哥有什么关系,松手啦。”
“你才应该松手,这可不是小时候,能让你满街区的跑着喊说要当阿林的新娘,也不看看自己多大了,还爱撒娇。”
杏子心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哥哥们都宠他,已经二十五岁的他仍保有几分稚气,还不够成熟。
明子心训斥着,“还说要加入和平组织,就你,小囡一样让阿林抱,你怎么出去工作?”
杏子心嘟着嘴,松开手,坐到一边。
林子心站起来,“你们两个,声音太大了,小声点,不要吵到教授和娟姨。”
三兄弟齐齐趴在房门口,从门缝里往外看。
老人们似乎都睡熟了,另一间卧室很安静。
三兄弟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一样的笑容。
林子心回到了香岛市,整个圣凯瑟琳医院的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大年初一,林子心跟随家人,去给两位院长拜年,王尔豪嘱咐他,“不必急着回去工作,好好休息一下,多陪陪你父母。年初四时回医院,四处走走,让大家看到你,没见你本人,大家还是不放心,牵肠挂肚的。”
年初四的时候,林子心回医院去看看。
同事们对他的思念,比林子心想像中来的还要深。
言之初一见林子心,就抱住他不肯放,谁劝都不松手。
林子心望着同事们,心里觉得沉甸甸的。
新年长假过完,明子心要返回工作岗位,他要求杏子心多留一个月。
临行前,明子心和林子心聊天,他吩咐弟弟:“教授和娟姨,我是交给你了,你答应我的话,你都要记得。”
林子心点头。
“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林子心摇头,“说了没有的事。”
“那为什么你的眼神还是那么忧伤。”
林子心沉默了。
明子心返回纽约之后,林子心重回医院上班。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
但是林子心的笑容明显的少了,眼神时时流露出忧伤。
不管同事们怎么想办法去哄他,林子心始终无法真心的展颜。
那纯黑清澈的眼眸里,承载着浓的化不开的忧愁,让人心动。
正式回医院上班之后,一个周末,熊教授参加骨科的月度例会,早早就去了医院,杜明娟想要上街买些家居用品,林子心陪她一起去。
走到一间家居用品店外,杜明娟被橱窗里的展示品吸引住了,停住脚步,林子心挽着杜明娟的手臂,站在她的身边。
时值下午,站在明媚的阳光下,呼吸春天的空气,林子心仍然无法摆月兑心底那一份怅然。
无意识的一转脸,林子心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大厦门外,站着一个人。
那个身影,身材高大,双腿直而长,有一头天然的淡金发,头发稍有点长,盖着脖颈,那个人穿着合身的衬衫、西装裤,可能是因为下午天气热的缘故,他把西装随意的披在肩头,双手抄在裤兜里,姿态很随意的站在大厦的门外。
那份自在随性的站姿,漫不经心的感觉,太像一个人了。
林子心只觉得胸中一热,心脏狂跳,一句“阿星”几乎月兑口而出。
拔脚就想跑过去,林子心一转身,一抬腿,身体在移动中,手臂勾住了一个人。
是杜明娟。
林子心的手,正挽着杜明娟。
杜明娟感觉到手臂被拉扯了一下,她转过脸,问道:“阿林,喜欢哪个?是不是那套淡蓝色的床单被罩?”
林子心猛然一怔,呆望着身边的杜明娟。
杜明娟明显的比林子心去年离开的时候,要显老,已过六十的她,华发丛生,她并没有染发,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年纪。
望着杜明娟憔悴的面容,看看她温柔的眼睛,林子心的目光又转到杜明娟拉着自己的手上。
那双手,整天在做着家务事,有些粗糙,手背上皮肤已经松驰,青筋显露。
林子心突然眼框一热,他停下了动作。
“是,淡蓝色的不错。”林子心语气温和的回答。
“你这孩子,就只是喜欢蓝白黑。”杜明娟拉着林子心,想要进店里去,“我想着给你的房间换新的窗帘和床单,都选淡蓝色吧,不过又觉得枕套和被罩用淡淡的鹅黄色也不错,暖色调看起来舒服些。你要在家里长住,还是自己挑吧。”
林子心的目光下意识的望向不远处,那个高大的身影。
不,不能。
拉住杜明娟,林子心说道:“娟姨,等一下,让我再看一看。”
“好。”杜明娟没有急于进店,又开始看起橱窗里的陈列品。
林子心借着这一点时间,再一次望向不远处。
看着那个身影,林子心只觉得心底里的滋味,已非笔墨可以形容。
只能这么看着他,已经近在咫尺,却不能跑过去。
不能……
林子心要屏住棒吸,才能让心底的那份痛,得到一点缓解。
就在这里,不远处,那个披着西装的高大身影,走了过来。
林子心看清楚了对方,一颗心,倏的一下,又沉了下去。
不,不是他。
那只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外国人而已,并不是占星师。
虽然有着同样的金发,身形和姿态都有相似,但是那张脸,分明不是占星师。
林子心悄悄松一口气,随即又低下了头,在心里悄悄的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挽着杜明娟进了店,林子心忍不住再一次回头看了看。
必到家,林子心匆匆躲进自己的房间,背靠着门站着,低垂着头,呆立了很长时间。
为什么占星师一直没有来找自己呢?林子心想过很多次这个问题。
也许,他是想和自己做个了断吧。
借着这个机会,做个了断也好。
想要在一起,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这份感情让两个人都那么痛苦挣扎,有时候真的很想干脆的做个了断。
自己有无法解去的责任,他也一样,现实无法逃避,两个人都要面对。
可是,他受了伤,并且,是为了自己。
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就这样了断呢?
了断,是,是曾想过要跟他了断,可是,现在这样的局面,这份情,既难了,又难断。
一转眼,就到了三月中,圣凯瑟琳医院里,一大片杏花绽放。
这片杏花是由无名氏捐献的,每年三至四月,粉红色的杏花开的无比绚丽热闹。
杏花开放的时节,圣凯瑟琳医院,会开放杏林所在地,像是公园一样的疗养病区,给普通的民众,供大家赏花。
粉红色的杏花映衬着如洗的碧空,吸引了不少民众。
当林子心经过这片杏林的时候,杏花已经快要谢了,不时有花瓣从枝头飘落,在春风中,四处纷飞。
走过杏林的时候,林子心忍不住慢下脚步,也欣赏一下。
虽然是将谢的杏花,可花朵仍然绽放出美丽,在蓝天白云之下,阳光里,仿佛在微笑一样。
林子心静静的看着杏花出神。
突然,一阵劲风吹过,把枝头和地下的花瓣吹起,飘飞了一天一地,仿佛一场粉色的杏花雨。
看着飞舞满天的花瓣,林子心突然隐隐约约听到有歌声传来。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一路上寻找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划过嘴角,
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
……
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
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
有些事早已经注定要到老
……
虽然命运爱开玩笑,
真心始终会和真心遇到
……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站在漫天飞舞的杏花雨中,听到这缠绵悱恻的歌曲,那歌词,仿佛是自己现在的心境,林子心忍不住深深叹息。
饼了好一会,林子心这才慢慢移动脚步,往实验室走去。
晚上回到办公室,林子心打算整理好资料就回家。
趴在办公桌上写东西,机械人家务助理玛丽安在一旁擦起地板来。
林子心写着写着,突然听到,玛丽安在小声的唱着什么。
“海的思念绵延不绝
终于和天在地平线交会
爱如果走得够远
应该也会跟幸福相见
承诺常常很像蝴蝶
美丽的飞盘旋然后不见
但我相信你给我的誓言
就像一定会来的春天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
一路上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滑过嘴角
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
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
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
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承诺常常很像蝴蝶
美丽的飞盘旋然后不见
但我相信你给我的誓言
就像一定会来的春天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
一路上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滑过嘴角
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
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
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
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在最开始的那一秒有些事早已经注定要到老
虽然命运爱开玩笑真心会和真心遇到
我始终带着你爱的微笑
一路上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不小心当泪滑过嘴角
就用你握过的手抹掉
再多的风景也从不停靠
只一心寻找我遗失的美好
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
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林子心停住了,他静静的听着玛丽安哼唱的歌,然后慢慢伏在手臂上,一动也不动。
玛丽安在努力的擦着地板,突然它问道:“医生,为什么先生一直都没有来?”
林子心一愣。
他当然明白,玛丽安口中的“先生”,指的是哪一个人。
玛丽安所说的“先生”,只能是那一个人,这是它对他专用的称呼。
“怎么了?为什么问这个?”林子心反问道。
“因为我觉得奇怪嘛,先生常常来看医生,可是这一阵子,你回来了,他却没有来。”
林子心深吸一口气,低下了头。
他,可能是来不了了。
他的眼睛……
“先生不会是有什么事情了吧,先生病了吗?”玛丽安又问。
林子心呆望着玛丽安,无法回答。
饼了一会,林子心才说道:“他,可能,要过很久才会再来,或者,以后都不会来了。”
玛丽安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电子屏幕脸上,大眼睛眨啊眨,“医生骗人。”
“不,我没有。”
“医生就是骗人。”玛丽安振振有词的说道,“先生一定会来看医生的。先生就是这样的。自从先生和医生认识之后,每过一段时间,先生就一定会来看看医生,一直一直是这样,所以,先生会来看医生的。”
“如果他以后都不来了呢?”
“不会的!”
玛丽安像是生了气,瞪大眼睛,举起机械手臂挥舞着,“不会,不会。”
林子心绕过桌子走过来,在玛丽安的身边蹲下来,“我想,也许,他不会再来看我了,真的。”
玛丽安摇头,“不,不会的,先生那么爱医生,先生怎么会丢下医生不理,先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一定会来看医生,陪伴医生。”说着,玛丽安转过头部,脸旁的小灯闪烁不定,“医生,先生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才来不了的吧。先生是不是病了?”
林子心伸手抱住玛丽安,深深的低下头,没有说话。
“医生,你放心,先生一定会来看你的。没有人爱医生比先生爱医生更多,所以,先生一定会来的。”
伸出机械手臂抱住林子心,玛丽安,安慰着林子心。
“啊,医生,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