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义不知道自己是突然干了什么好事,因为只是一夜之间,他居然什么事都不必再做了。
丁希男不让他和她一起去采买,厨房的人员也婉拒他任何的协助,连丁力行和丁芷伶都对他客气得有些疏远,好听一些是他们待他有如上宾;难听的是他们当他身上有传染病似的。
“尤杰,你知道什么吗?”因为尤杰的情形并不严重,所以陆承义问他。
“没什么异样啊!”
“我现在几乎什么都不必做了。”
“不好吗?”
“你认为这样很好?!”陆承义开始怀疑他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这么粗线条?还是他在装傻?!
“承义,人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是别人的地盘啊!”尤杰很懂得生存之道。
“我要找女王谈!”
“不怕死就去啊!”
结果陆承义在厨房里逮到丁希男,而她似乎是有意要回避他,一看到他出现在厨房,她马上起身走到店里,开始排桌子、摆椅子,一副忙碌的样子,反正她就是不去看他。
“为什么我突然变得“尊贵”了?”陆承义没有一句赘言的直问。
“你本来就很尊贵啊!”
“女王,我要原来的方式。”他要求。
“原来的什么方式?”
“我要去采买、我要当杂工、我要帮忙,我要自己对这家简餐店有点用处。”陆承义是真心的这么希望。
“但你明明是贵公子。”
“谁说的?”
“Rose。”她没有掩饰。
“原来妳们碰过面了。”他没有太多的意外。
“之前算我有眼不识泰山好了,但现在我知道你的身价后,我实在无法廉价的“使用”你,你可以待下来,但是你不必再做任何事,尤杰如果也不想做,他也可以不做。”她大方道。
“那我们在这边干什么?”
“随你们高兴想干什么。”
陆承义不想吵架、不想发火。“女王,Rose是过去式了,是一段不可能再重来一次的老旧恋情,她真的不算什么,当然她有一些妄想,可都是下辈子才可能的事。”
“你不必和我解释。”
“不,我要妳知道。”
“她和你会不会、能不能再有什么是你们的事,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她一派的潇洒。“或许你该打通电话给你爸爸。”
“做什么?”
“求合啊!提早返回洛杉矶。”
“妳希望我走?”
“你反正不属于这里。”
陆承义走到了她的面前,从她手中抢过她正在排的椅子,接着他的双手捧起她的脸,很犀利、很专注,带着情感的眼神盯着她。
“女王,说妳无动于衷。”
“我……无动于衷。”
“没有一点感觉。”他又要她说。
“没有感觉。”她照说。
“妳讨厌我。”
“我讨厌你。”
“妳说谎!”
“我说──”她自然不可能照说这一句话,她拉下他的手臂,“陆承义,我不是一个爱慕虚荣或是想做豪门少女乃女乃的女人,所以你的“魅力”对我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女王,讲话凭点良心,我什么时候跟妳卖弄过我的家世或是我的魅力,在这家简餐店里,妳叫我做什么我不是乖乖的做了,我有表现出什么骄气吗?”陆承义喊冤。
“这证明什么?你能屈能伸?”
“丁希男,我已经跟妳表示我喜欢妳。”
“所以你想带我去洛杉矶?”
“当然,美国是个……”他忽然发现他不能那么自以为是。“如果妳想去。”
“我不想去。”她直接道。
陆承义不可能永远留在台湾,他的根基、他的重心、他的生活圈子是在洛杉矶,即使以后他接下了父亲的事业,他的目标也是美国与大陆,台湾离他将会有一些远。
“你不用喜欢我的。”她用幽默的口吻说:“你真是太好心了!”
“我宿醉时,不知道是谁鸡婆的给我喝解酒茶;我高烧急诊,不知道是谁无聊到在医院陪我,有人讲话是夹枪带棍,可是明明心里比谁都柔软。”他意有所指。
“你在讲谁?”她冷冷的看他。
“丁希男,我们一定可以想到个折衷的方法。”
“前提是,我也得喜欢上你。”
“妳没有吗?”
“Sorry!”她昧着良心说。
“好吧!我再给妳一些时间。”他不想逼她,那太没意思了。“Rose甚至连一颗石头都称不上,更遑论是绊脚石,所以妳真的不必理会她,我让妳再好好想想。”
丁希男和丁芷伶一向是“亲姊妹明算帐”,出去逛街各买各的,喝咖啡、吃大餐也是各付各的,每个人都有梦想,自己存自己的积蓄、私房钱。
但丁希男今晚特别的大方,她请了丁芷伶去PUB喝酒,自从陆承义住进家里后,她们好像连讲俏俏话的空间都没了。
“女王,妳是中了统一发票吗?”
“我请妳妳还耍嘴皮子?!”
“好吧,我知道妳心情不好。”丁芷伶淡淡的一笑。“我能为妳做什么?”
“芷伶,妳真的没有爱上陆承义?”
“丁希男!”她马上吓白了脸。“妳讲一点比较有可能的事好吗?”
“我真的可以撮合你们。”
“妳还在作这种无聊的梦?”
“那个Rose说陆承义在洛杉矶是可以呼风唤雨、很有身价的男人,一旦妳嫁了他,那我们全都可以鸡犬升天了!”丁希男很讽刺的表示。“靠妳一个,我们姓丁的就可以横着走路。”
“靠妳,我们姓丁的也可以横着走路。”丁芷伶真心的恭维道。
“那家伙不错啦!”
“妳自己要了啊!”她朝妹妹眨眨眼。
“丁芷伶,我有梦想啊!”
“梦想和爱情会冲突吗?”丁芷伶知道她最大的愿望是去云游四海。
“我没Rose漂亮。”
“她能漂亮一辈子吗?内涵比较重要。”
“我没Rose会撒娇。”
“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吃那套。”
“我当不来小女人。”
“那就当大女人啊!”
“妳以为当爱情、新鲜感退去,我还会有什么优势吗?”她终于老实说了,她的一个优点就是不自欺欺人。“陆承义现在对我有兴趣,那是因为他的生命中不曾出现过像我这种个性的女孩,一旦他相处久了……”
“原来妳平日的自信心都是装出来的啊!”丁芷伶恍然大悟。“害我一直叫妳女王,还怕妳怕得要命,好像妳是姊姊,我是那个妹妹。”
“丁芷伶,不要再闹我了!”
“女王,妳到底在担心什么?”丁芷伶边喝了口啤酒边问。
“我和他谱不出结果的。”
“妳根本没试。”
“爱情是很虚幻、很情绪、很莫名其妙的东西,我相信陆承义是一时迷惑,等他有天清醒过来,我会被抛弃的!”丁希男好像已经从自己的水晶球里看到那结局了。
“陆承义不像妳说的那么肤浅。”
“他不会一直留在台湾。”
“那妳去洛杉矶啊!”
“放着老爸、妳、双胞胎不管?”她做不出这样的事。“不可能!”
“女王,我们的老爸还没有那么老,双胞胎再一年就可以退伍,我也不需要妳喂我吃饭、帮我换衣服,妳是不放心什么?”丁芷伶刺激她的说。“如果陆承义看上的是我,我一定马上跟他私奔去洛杉矶。”
“这和妳的个性不符。”丁希男知道姊姊只是想安慰她。“这会陆承义是在我们的屋檐下,他得低个头,可是──”
“那就算了啊!”今晚的丁芷伶特别的洒月兑、特别的看得开。“别勉强自己。”
“算了……”她又迟疑了。
“妳还有霍惟民嘛!”
“我和他……”丁希男不想多说。
“但是如果拿陆承义和霍惟民比──”
“别比!”
“女王,很多事妳心里有数,至于Rose,她的确是个一百分美女,可是我相信陆承义和她玩完了,而妳当然可以不要陆承义,只要妳有把握不会哪一天后悔莫及。”丁芷伶点到为止。
于是丁希男只能猛灌啤酒,此时她真的是三心两意,比陆承义再酷、再强、再棒、再厉害的男人,她这辈子八成是碰不到了,如果没有把握住他,她真的可能当量贩店的老板娘,但是……
“女王,爱过总比没有爱过强!”
“妳和尤杰呢?”她突然冒出一句。
“妳……”丁芷伶一怔。
“是有点什么吧?”
“我们──”丁芷伶还不知该怎么界定或是确认。“我们没有什么。”
“所以尤杰回洛杉矶妳不会哭?”
“哭什么?”她展现了一点倔强出来。“他本来就是从那里来的,回那里去很正常啊!”
“所以妳不会以泪洗脸?”丁希男的眼神突然有些飘忽。“妳好像比较坚强一些了。”
“女王,我想可能是我平日太软弱、太柔顺,才逼得妳不得不那么强悍,长女是我,我该像个做人家姊姊的,是我造成了妳的女强人味。”丁芷伶自责不已的说出她的心里话。
她忽然露出一个带着微笑的叹息。
“我要改变了。”丁芷伶对自己说。
“这倒是意外收获!”
“女王,换妳来做做平凡的妹妹,好好的替妳的未来着想,不要让我们成为妳的包袱,这绝非我们的愿望。”
以为丁希男真的在江千慈的饭店房间里,当陆承义赶去时,才发现是江千慈的诡计。一袭黑色隐约露出三点的情趣睡衣,就是她的武器,她以为只要打出这张牌,他就会软化。
而陆承义看着她的身体,江千慈的身躯的确是没有一点瑕疵而且晶莹剔透,胸部高挺,月复部平坦,大腿修长,这是一具挑不出一点小缺点的身体,曾经他亦迷恋过,可是这会──他竟提不起一点点“性趣”。
“想起来了吗?”她的声音性感无比。
“现在想起来了。”他说,但是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
“都是你的。”她朝他眨了下眼睛。
“我不要。”他笑着回她。
“Grant!”她难堪的低呼。“以前你……我们一夜可以来上好几次!”
“妳用了“以前”这是正确的。”
“你要这个躯体的!”她八成是自恋或是自信过深。“我们可以回到以前的,陆承义,只要再做一次爱,你会再迷上我的!”
“Rose,妳讲的只是“性”,我后来才知道我们之间拥有的也只是性关系,没有什么深刻的东西。”他更明白的说。
“不可能!你爱我的!”她始终这么认定。“不然你不会去痛揍Stanley!”
“那是攸关男人的面子。”
“你爱我!”
“我不爱妳。”
“你──”身上的这件情趣睡衣顿时变得讽刺而且可笑无比,她马上拿起披在椅子上的饭店浴袍穿上,这真的是很严重的羞辱。
“Rose,结束了。”陆承义最后一次说:“哪怕妳光着身子,哪怕是一屋子的蜡烛、香槟、玫瑰花瓣或是情趣用品、药,对我来说都起不了一丁点的催情作用。”
江千慈咬着唇,她不相信自己会惨败至此。
“日后在洛杉矶,我们总有机会碰到面,当朋友好不好?”他真心的说。
“朋友?!”她由鼻子哼出。
“我们不可能再当情人。”
“我真正想做的是你的妻子!”
“那妳打消念头吧!”
“Grant,曾经我们……”她带着哽咽的语音。
“曾经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没有一点意义。”他的个性改变了不少,以前他不太能平心静气的好好讲一件事,但现在他多了耐心、多了容忍、多了可以体谅人的能力。
“Grant,真的是为了她吗?”输给丁希男那种男人婆,她真的是有好深的不甘心。
“是。”
“她真的那么行吗?”
“如果妳指的是床上功夫,那不好意思,我没和她上过床。”陆承义向她坦承。
“你们居然没有上过床?!”
“我说了,性不代表一切。”
“但你还是爱上了她?!”
“她有其它优点。”
江千慈腿一软的往饭店的大床上一坐,她不知道自己的失败是如此彻底、如此无可挽回,丁希男甚至不必用到自己的身体就可以逮住像陆承义这样的男人,这是什么世界啊?!
“Rose,死心吧!至少妳还可以保住一个朋友,是妳先劈腿、是妳先甩了我的,妳不会没有面子的。”他劝着她。
“但我其实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目中的份量……”她好后悔、好恨。
“即使没有这些事,我们最后也不见得会在一起。”
“Grant,我们有过美好时光的,你不能否认这点,曾经我们是很快乐的,你也曾宠我、任我挥霍,你把我当成是女王。”愈想江千慈愈痛苦、愈难受,她真的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妳还要我说什么?”
“现在你要的却是另一个“女王”。”她一脸凄惨的说。“我输了。”
“Rose,别这么想。”
“她没有我美、没有我迷人、没有我的魅力,但是她不费吹灰之力的击败了我。”
“我和女王也还有一段路要走,也不是平坦的道路在迎接我们。”陆承义跟她承认。“女王好像还没有接受我。”
“她是白痴吗?”江千慈痛骂。
“她很有自己的想法。”
“那就不要她啊!”她非常努力的说服他。“有些女人就是不适合、不配太好的男人!”
“我离太好还有一段距离。”
“Grant……”她流下了眼泪。“你真的变了好多,脾气不再暴烈,可以讲理,你已经知道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愿意和人家沟通,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火爆浪子。”
“我老爸一定会很高兴。”他自嘲。
“我却真的失去你……”
“得失之间其实很难说的,Rose,妳绝对可以再找到一个好男人,一个比我更好、更有耐心、更有魅力的对象,真的!振作起来,下一个男人一定会更棒。”他拍拍她的肩。
江千慈只顾着轻泣,但似乎接受了这事实。
“妳拥有我全心的祝福。”
“我……”她抬起泪眼看他。“你居然做到让我想恨你都变得不容易。”
“别恨我,我还有苦头要吃呢!”
“那我心理会平衡些!”她终于破涕为笑。
在路边的一个小吃摊上,陆承义和尤杰叫了几样的小菜和一瓶的绍兴酒,再加上了烟,两人完全颠覆了他们在洛杉矶的形象,这一会,陆承义在想了很多、很久之后,终于作了决定。
“我们俩这两、三个月的薪水够买两张机票吧?”陆承义抽烟的时候多,吃东西的时候少。
“你想去哪?”尤杰没有会意过来。
“洛杉矶。”
差一点被一块豆干给噎着,尤杰马上灌了一口酒。“但是离一年……”
“难道我们会被我爸驱逐出境吗?”
“应该是不会,但是我们是不是要先和总裁说一声啊?”尤杰好像不是那么急着回去。
“家是我的,如果他要因此取消我的继承权,那我就自己出来创业。”狠狠的吸了几口烟,陆承义的脸上有自信、有一种狠劲。“我不信如果不接我老爸的事业,我就会一事无成。”
尤杰没有接话。
“你不想回去?”他意外。
“想啊!”他有些应付的答。
“你没有高兴得跳起来。”
“我跳不起来。”尤杰叹了好大的一口气。“现在回去的话,那我和……”
“和谁?”陆承义现在才觉得自己的心不够细,但简餐店里只有丁家两姊妹,那表示──“丁芷伶?!”
尤杰点点头,有些无奈。
“你和丁芷伶……”陆承义笑咧了嘴。“挺配的,问题是女王会怎么想?”
“承义,你烦恼你自己的事吧!”尤杰冷不防的说:“你的问题会更大,你到底要拿女王怎么办?我保证她不会跟你回洛杉矶。”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不悦。
“如果她会跟你走,那她也不会叫女王了。”
“怎么说?”
“她能得到这称号,除了她的强悍、个性、行事作风,还有她的顾家、负责、肯牺牲的态度,女王除了微讽的意思在,我相信也有一些感谢、敬意在,你以为要服人那么简单啊!”尤杰看得很深入。“她不会丢下她的家人的。”
“那我让他们全部来洛杉矶!”陆承义豪气的说:“我来照顾他们一家!”
“承义,你真的了解女王吗?”放下了筷子,尤杰语重心长的说。
“尤杰,你让我的心情开始沉重了!”他警告他的眼线兼保镖。
“我认为你会碰一个大钉子。”
“女王对我有感觉的!”
“那不表示你们就一帆风顺。”
“她不会那么笨!”
“你真的要回洛杉矶了?”尤杰没有和他争。
“我要开始认真的工作,我想我游戏人间得够了。”在简餐店、在这群努力工作的人身上,他学到了很多,哪怕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事业,只要用心经营,都可以有成就感的。
“你真的变了。”尤杰相信。
“我也该变了。”
“总裁一定很高兴。”
“订机票吧!”陆承义交代。
“但是道别……”尤杰已经开始难过了。“一定要这么快吗?”
“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尤杰心里清楚丁芷伶也不会跟他走,哪怕他可以给她衣食无缺的生活,他相信她也不会背弃家人,还有……他和她之间确定了吗?是彼此了吗?两情相悦有,携手未来……还有距离吧!
“照你的意思吧!”尤杰微笑。“我一回去就订机票,丁伯伯那边一定会觉得是他没有好好的招呼我们。”
“我会跟他说。”他把香烟摁熄。
“Rose那边?”
“OK了!”
“那女王应该会高兴一点。”
“Rose从来就不是问题。”
“你们要走了?!”丁力行大呼,一张脸是焦急的。“不是讲好一年吗?”
“丁伯伯,我们洛杉矶还有事。”陆承义委婉的道。“您随时可以到美国来找我们。”
“是,丁伯伯,我们永远欢迎你!”尤杰充满不舍与感伤。“会再见面的。”
“女王知道吗?”丁力行问。
“我一会就跟她说。”
“和她……我是说你们的离去和女王无关吧?她是脾气倔了些、态度强硬些、作风凶悍些,可是她是个很好的女孩,你们不要被她给吓跑!”丁力行叹了好几口气。“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丁伯伯,我了解。”陆承义说:“女王的好……我知道。”
“对!他真的知道。”尤杰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