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钢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一个世故、犀利、精明的生意人,五十开外的他除了有中年人的发胖身材外,依然英俊、有魅力,有一种属于五十多岁男人的成熟稳重。
他的眼神像老鹰般的充满锐利、智慧与自信,仿佛没有什么事可以逃过他的眼睛,在商场上,他是个教对手头疼不已的人物,非一般的泛泛之辈。
这会儿马钢正看着坐在自己办公桌前的单皓国,眼里有一抹挥之不去的笑意和期待,认识这个小子两、三年,看着他的事业由一家小小的公司变成目前的企业,他是付出许多努力和精神,而老天也没开他玩笑或故意和他作对,他算是成功了,现在的他在商场上也算是个人物。
马钢十分欣赏单皓国,除了他在事业上的拼劲、执着、专注、果决,他的做人处世也是个会教人竖起大拇指的人,虽然从商,却没有自己的老奸巨猾、八面玲珑,他不奸不诈,往往心存厚道而且讲义气,在现今社会这种男人不多了。
除了个性上的优点,在外表上,单皓国也是教人无可挑剔、没有话说,挺拔、修长的运动员身材,阳刚、性格,好像港星王敏德那样的脸孔,只是少了混血儿味道,他的五官俊俏但没有脂粉味,一站出来就是能令人眼睛一亮。
这样的他自然是能令女人“五体投地”,只是他选择了事业,所以至今他仍是自由而且炙手可热的单身贵族。
马钢自然清楚这一点,因为他也曾经年轻过,也曾经是被女人追着跑,他的恋爱纪录和事迹,实非三言两语能形容。
指着他刚刚放到单皓国面前的一张相片,他的眼神犀利无比,“觉得怎么样?”
单皓国不是很认具的看了一眼,但这不经意的一瞥,却令他印象深刻,那是一个高雅、美丽而且气质月兑俗、聪颖的女孩,由她的眼神九可以看出,她是有脑筋、内涵的,且她的眼神教他觉得熟悉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很漂亮。”他慢慢的吐出一句话。
“动心吗?”马钢的眼神有些深沉。
“我还不认识她呢!”单皓国很小心的说,马先生一定有他的用意,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给自己看一张相片,他们都不是无聊的人。
“想认识吗?”
“不很想。”单皓国坦白的告知,他目前只对事业有兴趣,女人嘛,当作无聊时的消遣、调剂即可,他还不想认真。
“如果……如果我要你娶这个女孩呢?”马钢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所以他直截了当的问。
毕竟也见过不少大场面,所以单皓国非但没有跳起来,反而嘴角露出一丝带有讽刺的笑意,或许他转了性,在谈生意之前,想先来一点“娱乐”话题。
“那我会说‘不’!”单皓国也干脆的回答。
“这个女孩很美。”
“美女我见多了。”
“她很特别。”不像玩的。
“但是我不可能娶她,我根本不认识她。”
“你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去认识。”
“一个月?”单皓国即使没有一脸的震怒,但是他的语气中已有怒意,就算马钢是长辈,就算他的生意需要马钢,他也不让自己像只猴子般的被耍。“马先生,我想如果不是我耳朵有问题,那么就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
马钢露出一个犀利的笑容,他当然知道单皓国的感觉,但是这件事他已经想了快半年,从甘洁奇迹似的大难不死之后,他就想为她做点什么,而这个小子就是他能给女儿最好的礼物。
“单皓国,”他的表情突然变得柔和,“我想要做些补偿。”
“你这种补偿的心理我可以理解,”单皓国换了个坐姿,挺直了背脊。“可是要一个对你女儿完全陌生,而且她也完全不认识的男人去娶她,这说得通吗?”
“所以我说你有一个月的时间!”
“这不是时间问题!”有些不耐烦和坐立难安的单皓国,有种自己被利用、上当的感觉,“我还不想结婚,马先生,你应该……”
马钢抬起手,打断他的话,“就我所知,你已经三十有四了。”
“我是已经三十四岁了,但是我……”
“单皓国,你需要这份价值三十亿元的合约!”马钢知道这是威胁利诱,但是他是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男人,为了女儿,他愿意当卑鄙的人。
“马先生,”单皓国两眼射出了愤怒的火花。“我是需要这笔生意,可是……”
马钢再度重复一次自己的条件,“既然你需要这笔生意,那么你就要想办法让甘洁嫁给你。”他是一点折扣也不打的强硬语气。
“这太离谱了吧?”
“既然我已下了决定就没得商量。”
单皓国沉声道:“你是在强人所难!”
“娶我女儿有这么难吗?”马钢看向桌面上的相片,相片中的甘洁是那么的灵秀、大方、慧黠,虽然知道芬芬也很中意单皓国,但是自己还是希望甘洁可以得到他,且这小子已经通过自己的考验和标准,过了自己这一关。
“为什么是我?!”单皓国虽然心中怒坏可抑,但这会儿他也只能忍着不发作,毕竟价值三十亿元的生意,如果他的企业想再更进一步,那么便不能得罪眼前的人。
“我信得过你!”马钢有力的回答。
单皓国揶揄着自己,“这真不知是幸或不幸。”
“我相信你可以给甘洁幸福。”
“我们根本还不认识!”抗议的说。
“那就别再浪费时间,你只有一个月!”
单皓国有些受不了的申吟,在他的申吟声里还夹杂着一丝的厌恶。“也许你那个女儿并不想要这样的幸福。”
“单皓国,你可以是个好丈夫。”马钢微笑的说,一副对他非常有信心的样子。“只要你想。”
“这种被逼迫的婚姻会幸福吗?”
“甘洁绝对是个好女孩,你不会后悔。”
“既然她这么好,那么她一定有很多的男人追求,只怕早已有了心上人。”单皓国立刻接道。
“我调查过,她没有朋友。”
单皓国还想找理由拒绝,只要能月兑身,他决定以后天天吃斋念佛。“说不定她是个不想结婚的女孩,更有可能她是个女同性恋,也或者她根本是个对传统的婚姻没有兴趣,只希望同居……”
“单皓国,我承认可能性有很多,但是都不如你自己去发掘得好,反正我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你要合约,就必须娶甘洁。”他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单皓国咬咬牙,如果不是需要这笔生意,他会立刻掉头走人,但是形势比人强
“好,我娶!”他豪爽的说,“但是你可不要后侮,我是说如果日后你这个女儿不幸福……”
“如果你敢伤害她,我绝不会饶了你。”马钢没有变脸,没有咄咄逼人,他只有眼角一扬,那神情就够教人不寒而栗。“不过据我所知,你可还得花上一番工夫,”他有些嘲弄又有些鼓励的笑,“因为甘洁绝对不好追。”
单皓国只是一脸莫测高深的表情。
“给你一个机会,她是教一对一式的英文。”马钢又说。
单皓国自嘲的说:“正好我想学英文。”
“祝你马到成功!”
“我能失败吗?”单皓国站起身,“马先生,有一点我们两人可能是很像的!”
“哪一点?”马钢笑问。
“坚强的意志力——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马钢赞赏的拍了拍手。“说得好!”
“我只希望你的女儿一点不像你。”
“但既然她是我的女儿,像我便是应该的。”
单皓国挑了挑眉说:“那我只能放手一搏了。”
*
笆洁是个崇尚自由的人,因为大学念的是外文系,所以当她毕业之后,她选择的工作就是教英文,但并非到学校或补习班教课,而是采一对一的方式,到学生的家里或是到一些公共的场所教授,她喜欢这样的方式,没有束缚,没有压力,可以完全的掌握自己的生活。
因为来自单亲家庭,还是一个跟着母亲姓的私生女身分,所以她的个性独立、懂得管理自己、照顾自己,她不怨天尤人、不愤世嫉俗,对她而言,日子是自己要过的,没有人可以给她快乐,除了她自己,也没有人能令她痛苦,除非她自己让自己痛苦,她很早就了解这一点。
而半年前的那场空难,当飞机开始下坠并翻滚时,她的一生在眼前快速闪过,本来都已经作了最坏打算的她,只遗憾没来得及能跟母亲说一声“我爱你”,但奇迹似的,除了一些灼伤、骨折外,她居然活了下来,虽然在医院待了三个月,却因此认识胡琦、唐膺、楚威三个生死之交。
所以空难事件后,她对一切更加的豁达,她体悟到人生是无常的,生命是脆弱的,人永远不知道哪一天是生命的尽头,所以她决定好好的过她的日子,每一逃诩要好好把握。
当她接到一通声音成熟、有磁性的男子电话,说他想要学英文时,她并没有想太多,因为她教学的口碑一向不错,学生都是靠口耳相传,一个个辗转介绍来的,这会她便准时的赴约。
来到相约的“晶华”酒店咖啡厅,因为对方说他认得她,于是她在咖啡厅人口处驻足了下,果然立刻有一个高大、英挺的男人向她挥手。
笆洁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个学生太帅、太有男人魅力了,瞧他一副衣冠楚楚、气宇不凡的成功人士模样,他真的需要学英文吗?
单皓国早就从相片中知晓甘洁的美丽、不俗,但是此刻见到了她本人,他才知道相片根本无法传达出她与众不同的气质和精致的五官,她是那种美得有内容、有格调的美女。
他很绅士的替她拉开了椅子,或许马先生的主意没有这么的差和无聊。
优雅的坐定,点了杯咖啡后,甘洁才大方、坦然的正视他。
“我是甘洁。”她自我介绍,虽然他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但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单皓国。”他说着递了一张名片给她。
笆洁很自然的看了一下,原来他拥有一个企业,那么他想学英文的动机就很单纯了,因为现在已是国际地球村,国与国之间商业往来频繁,他如果是做大生意的,语言就是必须具备的一项基本能力。
“单先生,可否请教你想要学习什么样的内容,是一般的生活贬话还是有关商业方面?”她马上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单皓国沉默着,其实他本身的英文已很不错,和外国人交谈也没有问题,但因为学英文是接近她的最佳方法,所以才来做她的学生,可是他现在不这么想了,以她的聪明和对她的粗浅了解,她一定会痛恨被耍、被骗,那到时岂不弄巧成拙,于是他决定改变策略。
“或者你想从最基本的音标开始?”甘洁以为他对英文一窍不通,因为有很多人是数理、国文拿高分,但英文却是个位数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我的英文可能不比你差。”瞬间作了决定后,他决定坦白以对,他不想骗这个一看就是很有脑筋的女孩。
她愣了一下,他的英文不比她差,那么他打电话约她出来的用意究竟为何?她本能的进入警戒的状态,有不少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男人为了追求她花样百出,特别是在空难之后,她小有一点“知名度”,莫名其妙的男人就更多了。
“那么你的用意何在?”她仍冷静而且沉稳的道。
“说出来你会吓一跳。”单皓国有点无奈和讽刺的表情。
“别担心你会吓到我。”她无恐无惧的回他一个和他一样的表情。“在经历了一场空难之后,我怀疑还有什么事能吓到我。”
“那场空难……”闻言他以真诚的关心想安慰她,却被她打断。
“过去了,我不想再提。”她很快的说。
“我很高兴你是幸存者之一。”
“我只能说这场空难让我交到了三个生死之交,但是对其他死者的家人而言,这是悲剧,是一个可能一生都不能平复的创伤。”甘洁的面容哀戚,突然她直视着他。“你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我要娶你!”单皓国坚定的回以一句话。
她听着第一个直觉就是,她一定是听错了,绝不是她这会心里在想的。“对不起,请你再说一次。”
“我要娶你。”他用不变的表情和语气重复。
“你要娶我?!”
“你没听错。”
笆洁感到不可思议再问一次,“你‘真的’要娶我?”
“千真万确。”
“没搞错?”
他点头的加强语气,“错不了!”
笆洁仍保持镇定的模样,这个男人一点也不像是疯子或是精神失常的人,由他的眼神她知道他是绝对正常的,可是他说的话却非常不合常理,如果不是那场空难经历,她这会儿八成已跳起来然后逃之天夭,但她仍稳稳的坐着,并且优雅的轻啜了口咖啡。
“我不能不好奇你为什么要娶我?”她笑着说,“我很确定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
“没错。”他佩服她的沉稳、大方,他就知道她不是那种普通的女孩,马先生的女儿果然多少遗传到爸爸的个性,这对他的“任务”可能更加困难。
“为了三十亿元的合约。”
“三十亿元!”甘洁突然俏皮的吹了声口哨。“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值钱?”
“但你的确值得。”他微笑的回答。
笆洁不再是开玩笑的表情,她的神情马上变得严肃,她嗅到了这整件事情的不寻常和怪异,她母亲从事的是化妆品和健康食品的直销工作,不可能和三十亿元这样的天文数字扯上关系,所以要不就是这个单皓国弄错了对象,那么就是……
“请你说明白!”这会她的态像极了马钢。
“你父亲……”
“你弄错了,我没有父亲。”她冷冷的打断他。
“甘洁,每个人都有父亲的,只是父亲不一定都是在孩子的身边。”这问题有些尴尬,但是他又不能不交代清楚,“而他希望……”
笆洁不想再听下去了,她背起皮包起身,一副到此为止的表情。“单先生,我不管你有什么打算,也不管那个男人有什么指示给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白费心机。”
单皓国仍是很有风度的笑着,但此刻,他是真的开始喜欢她这个不凡的女孩。
“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撂下这一句话后,她转身便要走人。
“我还是要娶你!”他自顾自的低声说。
笆洁猛然站定,然后回过身看他。
“我‘得’娶你。”他笑着强调。
“为了三十亿元的生意?”
他含混的说:“都有吧!”
“都有?!”
“除了生意,我觉得你这个女孩很有意思。”单皓国一向直接,所以他没有什么不敢讲的坦言道。“娶你应该是个不错的决定。”
“单皓国,”她不再客气,“想娶我?你慢慢等吧!我不会嫁你的!”
“不会吗?”他却对自己极有自信。
“你走着瞧。”
*
笆家母女的晚餐一向是简单无比,常是微波加热的冷冻食品,既快速又不用忍受厨房的油烟,顶多再如瓶优酪乳或切些水果,现代人都怕胖,油腻的东西通常能不碰就不碰。
快要五十岁的甘丽美虽然是中年妇女,但是因为她身材保养得不错,脸上的肌肤也依旧细致,加上留着长发,所以她看起来并不像是甘洁的母亲,反而像是甘洁的姊姊,而且她从事化妆品和健康食品的直销,所以更需要打扮得漂亮。
笆丽美的观察力比一般人敏锐,加上做直销工作,所以她更会察言观色,这会儿餐桌上女儿脸上的表情,的确是很难令人忽视的难看。
“下次不买这种冷冻食品了。”她一副轻松、幽默的表情。
笆洁看着母亲,知道她的心情已经反映在她的脸上,而且她知道这对母亲并不公平,妈没有错,不管当年是什么理由让妈未婚生女,妈都辛苦的把她给带大了,至少妈没有拿掉她、不要她,光是这点,她就该好好孝顺妈,加上经过那场让她们差点失去彼此的空难后,她更加珍惜亲情的可贵。
“妈,不是东西难吃。”甘洁轻轻的说。
“那是怎么了?”
“妈……”甘洁有些不想谈,但是又苦于非谈不可,“你还和他见面吗?”
“哪个他?”甘丽美一下子意会不过来。
“就是那个他嘛!”甘洁并没有拉高音量,仍是淡淡的说。
“你父亲?”甘丽美突然明白她指的是谁,但仍一脸平淡的表情。
“我没有父亲。我只有一个母兼父职的好妈妈。”甘洁看着母亲。“我们同意过不用父亲这么神圣的字眼去叫他,你忘了吗?”_“好。”她在这一点上是顺着女儿的。“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呢?”
“我要知道你和他还有没有见面?”
“偶尔。”甘丽美坦承。
“妈……”甘洁正欲不满的抗议,却被她打断。
“甘洁,我和他不是仇人,就算当年他没有娶我,就算我们之间有多少算不清的帐,但他总是我女儿的爸爸,我曾经爱过的男人,不必、不必弄得那么水火不容嘛!”甘丽美不是死脑筋的女人,她不会钻死胡同的和自己过不去。
“妈,你真是……”甘洁这会儿都不知道是笑她妈少根筋,还是佩服她妈的豁达。
“这二十几年来要不是他断断续续的拿钱给我,我们母女俩也不可能这么一路无风无浪的走过来。”
笆洁无言可对的不语。
“他并不坏,只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弃我们去娶别的女人。”
“妈,你总是替他说话!”甘洁不悦的道。
“甘洁,你已经不是小阿子了,该知道人世间的每一件事不一定都会那么圆满、如大家的意,过去的事没有什么好再提的,所以你也不必那么恨他。”甘丽美拍了拍女儿放在桌面上的手,温和的说。
“我不恨他,我对他根本就没有感觉。”甘洁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好像她本就不在乎是不是有一个爸爸。
“那你……”
“我要拜托你转告他一句话,”甘洁非常正色的看着她的母亲,“我不要他干扰我的人生!”
“干扰?”甘丽美一脸的不解。
“你只要这么告诉他就行了,他会懂的。”
“我不懂……”
“妈,你不必懂,只要他懂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请你告诉他我不要他的任何给予,不论是关心、操纵、支配,我全不要!”甘洁瞪着桌上的晚餐,低声的说。
“甘洁……”
“现在他才知道要付出,这对我而言已经太迟了。”甘洁边说边又吃起冷冻食品,心想其实她们母女两人,实在应该有一个人去学学做菜。
“他到底是对你做了什么事?”甘丽美迫切的想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马钢一向都是隐身于她的身后,他甚至不曾和女儿面对面过,总是透过她了解女儿,透过相片关心女儿,多年来他为了另一个家庭,从不曾破坏这规矩,但是如今为何会去干扰甘洁的生活?
“妈,反正你把我的话转告他就是了。”
“甘洁……”
“我要他离我的生活和世界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