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工之后,抱着会被侮辱的心理准备,辜洛婷买了条蜂蜜蛋糕,还有半打的罐装咖啡,准备去拜访那位常先生。既然母亲说要谢了,而且大家是邻居,进进出出的总会碰到,基于以和为贵的道理,她做点小让步也不算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嘛!她努力做着心理建设,帮自己打气。
按了电铃,等了一会也没人来开门,辜洛婷耸耸肩,心想他可能不在家,但是当她转身要离开时,大门却打开了—
头发还在滴水,下半身只围了条大浴巾,很明显的,他澡正好洗到一半,而看到他那比男模特儿还要精实的胸膛时,她莫名的脸红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放。
“是你!”常维磊很惊讶。
“我……”她眼睛四处乱瞟,不敢看他。“我是来……不好意思,你继续洗。”
“我算是洗好了。”他面无表情的道。
“我……”
“进来吧!”看她手上提着东西,隐约猜到她的来意,他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不错,至少懂得反省。
“叫我进去”她的眼睛猛的对上他的。
“难道我出来?”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唯一蔽体的那条大浴巾。
“我只是来……”辜洛婷想把东西搁下就走人,但他已经领头往屋内走,没让她有机会把话说完。
“怕我吃了你还是卖了你?”他头也不回的说。
她怎么抗拒得了这样的挑战。她才不怕他吃了她或卖了她,她辜洛婷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笨女孩,何况他们是邻居,相信他还不至于这么嚣张。
“你随便坐,我去穿个衣服。”
她在那旧旧的沙发上坐下,屋里看起来只能用简陋来形容,一、二十坪大的空间空荡荡的。
打量过环境,她有些意外他的居住品质这么差。虽然会选择这栋老旧公寓来住的不太可能是什么有钱人,但像这么家徒四壁,实在颠覆她对他的印象。
他身上明明有股不可一世的气势,为什么他所住的环境会这么的差?他是做什么的?
不一会,穿着牛仔裤、套了件恤,赤着脚的常维磊走了出来。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整个人散发一种健康、阳刚的气息,很迷人……停!甩甩头,辜洛婷试图把不小心窜入脑海的字眼甩掉。
站起身,她想要速战速决。“我带了蜂蜜蛋糕和咖啡,谢谢你那天帮我母亲。”
“坐吧!”
“不用了,我心意已经……”她想逃。
“你是在应付吗?”他倒潇洒的坐下来。
“不是,我……”还有事要忙。可惜她的借口来不及说出口。
“那坐一下吧!”他指了指她刚刚坐的地方。“夏妈妈的脚好多了吧?”
奔洛婷只好坐下,因为提到她妈妈,至少是个安全的话题,而且她若就这么走了,似乎真的很没有诚意。
“我妈好多了。”她回道。
“老人家很容易摔跤、扭伤,你要多提醒她。”
“我妈才五十多岁,也没有那么老,她只是不小心。”
“好像……”从来就不是个会探人家隐私的人,但很奇怪的,对这对母女他似乎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忍不住想多了解一些。“没有看到夏伯伯?”
“我妈是姓夏,我爸爸姓辜,而我爸爸……”她指了指天上。“在那里。”
常维磊的心一下子软化不少。难怪那天她会那么保护母亲,原来是有道理的。
“你没有兄弟姊妹吗?”他关心地问。
“你是在做户口普查吗?”
“我们是邻居,我只是……”知道自己问太多了,现代人很不喜欢把家里的事拿出来说,一来怕坏人,二来是保有隐私,就像他,也不会把自己家里的事拿出来宣传。
“我没有兄弟姊妹,我和我妈相依为命。”辜洛婷讨厌被人同情,所以她一直很努力,不管是求学时代,或是出社会工作,而这会她清楚他态度之所以转变是因为同情,她高兴不起来,但也明白他没有恶意,而且有些意外这个外表看起来冷厉的男人,原来心肠很软。
常维磊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那天非常谢谢你。”辜洛婷想起来意,她非常有礼的兜回正题。“我太急了,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请你不要介意。”
“过去了,我没那么小鼻子、小眼睛。”常维磊不常对女人笑,但是他给了她一个很浅的友善笑容。“我们要不要自我介绍一下?”
奔洛婷犹豫了下。要这么发展吗?
他主动伸出手,“我是常维磊。”
人家都释出善意,她也不好再推推托托,伸手回握。“辜洛婷。”
“所以夏妈妈是用了她自己的姓,你姓辜。”常维磊看着她。这个女人很耐看,即使不化妆都给人赏心悦目的感觉。
“常先生……”她记得他上次提到他三十三岁了,那么他是做什么的,怎么会这年纪了还窝在这种地方,他没有家人吗?
“直接叫我常维磊吧!”
“你怎么会搬到……”她小心的启口,她好奇不已,但又怕伤到人家的自尊。“我是说,这个顶楼加盖的屋子已经空置了一些日子。”
“房租便宜。”不意外她的问题,因为连他都很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步田地。“你是不是紧接着要问我是做什么的?”
被人猜中心思,辜洛婷有一阵子的局促,又有点想走人了。“我看,我还是……”
“我……拍照。”不等她起身,他主动揭晓。
“摄影师?”
“是吧!”他不置可否的耸肩。
“你拍些什么?”跟她也算是半个同行,激起她的兴趣,而且这个话题听来也比较不具杀伤力,所以她多问了些。
“什么都拍。”
“但是……”她有些怀疑。如果他真是摄影师,又有点名气的话,那么她该听过他的名字,但是摄影圈里好像没有姓常的这一号人物。“你的作品……”
“我才来台湾不久。”常维磊大概猜得出来她想问什么。
“难怪。”她释怀了。如果他是在台湾这个圈子里的,那么当她说自己是辜洛婷时,他应该会有点反应,既然他没有,就表示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呢?你做什么的?”他也好奇。
“我……打零工、接接一些Case。”她含糊带过,在这个圈子待久,她学会有所保留。
“哪方面的?”
奔洛婷露出一个不想多谈的表情,接着她站起身。反正她该做的都做了。
“再次衷心谢谢你。”她笑笑。
“会再见面的。”他也起身,但是他把桌上的蜂蜜蛋糕拿起来交到她手里。“咖啡我收下了,但是甜食我没有办法。”
“没有那么甜。”她立刻强调。
“你和夏妈妈吃吧!”他坚持,但一看到她失望的眼神,他忍不住妥协道:“留一块给我就是了。”
“留给你?”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对,就当是给我一个到府上探望夏妈妈的机会。”他真诚的表示。“还是你不欢迎?”
这么养眼、有正义感的邻居,她当然是高举双手,伸开手臂表示她的满心欢迎,但是,她被这个现实的世界给教精了,而且在模特儿圈子里待久了,男女之间的快餐爱情也看多了,像常维磊这样看似顶极的男人,不太可能只属于一个女人的。
所以,她不会告诉他她的欢迎与否,不把话给讲死,不过她会把他列入她危险人物的名单上,别靠他太近,让自己有受伤的机会,他绝不是“从一而终”的男人,她可以远远的欣赏他,至于,敞开心胸欢迎他?
不必了!
她还是就把他当邻居看,比较安全。
“我妈欢迎你就好了。”她技巧性的回答。
“辜洛婷,我不是坏人。”他再重申一次。
“我知道啊!”
常维磊把她送到门边。这个女人一看就是那种需要承诺的女人,而且看她那天誓死保护母亲的模样,不难想像,她是多么努力的在捍卫自己的家,她没时间跟人家玩爱情游戏,如果要找对象,一定也会找老实能够倚靠的男人吧,而他,问题已经够多了,他现在没有那种精力去招惹她,即使对她很有好感也是一样。
“不要担心我!”他意有所指的道:“什么事都不会发生的。”“你感觉……我在担心吗?”她回敬他一句。
“你没有吗?”
“我没有。”
“那我想多了。”他耸耸肩。
“你是想多了。”她头也不回,踩著坚定的步伐离开。他真是想太多了。
常维磊买了个大Pizza,心想自己一个人吃不完,等凉了或是隔天再吃,口感又会不佳,于是拎著Pizza盒来按辜洛婷家的电铃。
夏芳玉看到是他,简直是笑到阖不拢嘴,也不见外的叫什么先生,直接亲热的叫起他的名字。
“维磊啊!”
“夏妈妈,晚饭吃了吗?”他举起了手,晃了晃手中的大Pizza盒子。
“我买了Pizza。”
“真的吗?我还没吃呢!”夏芳玉相当捧场的露出欣喜的表情。
“Pizza吃得来吗?”他贴心的问。
“哪有什么吃不来的,多吃、少吃而已。”她说著走向厨房要去拿盘子。
“你的脚踝都好了吧?”他关心的问。
“第二天就好多了,你的方法真是管用,只是最近都没碰到你,不然你就可以看到我我健康的脚。”夏芳玉把盘子往餐桌上一放,招呼他坐下。
常维磊也不忸怩,大方地坐下,没有刻意去问辜洛婷,他心想她应该不在,不然这会早该出现了,而且他也不是为了她来,他只是想要跟人分享食物,寻求一点家的感觉。
“洛婷还没有回来。”夏芳玉刻意的提起。
“夏妈妈,我不是来找她的。”常维磊明白的表示,表情十分坦然。
“不是?!”
“我是来跟你一起吃Pizza的。”
“跟我这个老女人?”她有些不信。
“看到你……”他忽然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轻叹。“我就会想到我在纽约的妈妈,跟你一起吃Pizza,感觉好像……”
夏芳玉对他好感又加了一分,毕竟,这年头的年轻人很少会去想到父母,而她一直笃信,一个会善待家人的人一定也会是好丈夫、好爸爸,即便他租在顶楼加盖的破房子,看起来有点不称头,但是她宁可相信他只是一时失志。
“维磊,你妈妈在纽约,那你……”她不免好奇。
“我只是来台湾待一阵子。”
“待一阵子?!”夏芳玉有点担心了。“你是说你会回去纽约?”
“应该会回去。”常维磊目光带著自嘲又有些冷峻的道来。“我的家人、事业都在那里,来台湾是迫于无奈。”
“你……”夏芳玉想问又不敢问。
“夏妈妈。”他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不是什么经济犯或是逃犯,足家里有些问题,需要一点时间去解决,所以我到台湾来喘口气。”“原来如此。”她不禁松了口气。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不想再多说这个话题。“时间会证明一切。”“洛婷说你的工作是摄影?”
“算吧!”他应付道。
“你未婚吧?”
“对。”
“有没有女朋友?”
“夏妈妈,你是要当媒人,想帮我安排相亲吗?”他随口笑著说:“我目前的情况不适合交女朋友的。”
“你不想啊?!”夏芳玉有点失落的说。
“目前的状况并不合适。”
“你的说法怎么跟我们洛婷一样呢?”她拿了片Pizza,却突然没了胃口。“我要她交男朋友,她也跟我说目前不适合,我实在很想问问她,是要哪个时候才适合?等我两腿一伸吗?我很怀疑,她是不是把我当拖油瓶,想等到没我这个包袱了,她才谈恋爱?那如果我长命一点,她是不是就要当老处女,然后一辈子孤家寡人的?!”
常维磊听得出她虽然言词犀利,其实话中充满自责、不安,所以他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维磊,你说洛婷是不是这想法?”
“应该不会吧!”
“那她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夏妈妈,我真的不知道。”即使猜到辜洛婷真的是这么打算,他也不会说出来伤长辈的心。
“就算她要嫁人,我也不会跟她一起嫁过去,我可以去住老人院。”
她早想好的,虽然去住老人院有点心酸,但她更不想连累女儿。
“我想她不会让你去住老人院。”
“洛婷是很孝顺……”夏芳玉本来就有轻微的忧郁症,提到这个问题就更叫她心情沉重。“看来只有我早一点蒙主宠召,她才会有真正的自由。”
“夏妈妈!”常维磊制止她。“千万不可以这么想,一秒钟都不可以。”
“我是为了洛婷好。”
“如果你真是为辜洛婷好,那你就要好好的保重身体,她只有你这个妈妈了,你是她最亲的人,如果再失去你,她就一无所有了。”这是事实,他相信夏妈妈是辜洛婷努力的最大原动力,也是她的精神支柱。
丙然……易感的夏芳玉,这一会放下手中的Pizza,因为她的手擦眼泪都来不及,常维磊的话触动她心中那根最敏锐的神经。
常维磊从面纸盒抽出面纸,正要递给夏芳玉时,辜洛婷刚好开门进来,当她看到正在哭泣的母亲,还有……常维磊。
她立刻冲到餐桌边,大声质问他,“你又做了什么?我妈为什么哭?”“洛婷!”夏芳玉忙著擦眼泪。
“聊天。”常维磊回她。
“只是聊天我妈会哭?”
“不然你看像是什么?”他有些不耐烦的看著她。这个女人总是像座火药库,一点就燃,而且每次都把矛头指向他,他是罪人吗?“我在威胁、恐吓夏妈妈吗?你是这感觉?”
“反正我妈……哭了!”辜洛婷凶巴巴的一句。
“洛婷,维磊他——”夏芳玉想要解释。
“夏妈妈,我先上去了。”常维磊起身,当目光触及到辜洛婷时,他只是摇摇头,一副她无药可救的模样;然后转身。
“维磊,你还没吃……”夏芳玉满是歉意。
“我饱了。”
当大门被轻轻关上后,夏芳玉瞪向女儿,也觉得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真是……
有男人爱才是奇迹。
“妈……”辜洛婷一脸无辜。
“维磊只是带Pizza来给我吃。”夏芳玉冷冷的道出事实。
“那你在哭什么?”
“你管!”
“妈!”辜洛婷抗议。
“把Pizza还给维磊之前,我不想跟你说话。”夏芳玉语气强硬。
“我是你女儿耶!”
“烦死人了!”
夏芳玉气呼呼的阖上Pizza盒的盖子。“谁说一定女儿贴心,我看你……”她感慨万千。“辜洛婷,我要替你的未来人生担心了。”
“妈……”
这跟她未来人生有什么关系?
“去还Pizza啦!”
捧著Pizza盒子,辜洛婷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就算她要发飙,也该问清楚原因,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动行事,然后再来赔罪,噢,真的是够了,她实在不敢奢望那男人会给她好脸色看。
丙然,来开门的常维磊,脸色很冷,他看著她的表情,当她是什么讨人厌的推销员,很想把门甩上似的。
“你的Pizza。”辜洛婷的气势顿时又弱了不少,好像她欠了他多少会钱没还似的。
“你留著吃吧!”
“我妈说你还没有吃。”
“我也说我‘饱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平常辜洛婷可凶悍的,但三番两次的冤枉好人,她要自己姿态摆低些,总是她理亏在先,“还是,你要我写悔过书?如果这样你才能气消,我会照做。”
常维磊没有那么得理不饶人,而且她的反应只证明了她有多爱她母亲,换个角度想,他也不那么火大了。
“你吃了吗?”他从她手中接过Pizza盒。
“我妈在弄稀饭。”
“你要陪夏妈妈吃?”
“我超讨厌吃稀饭。”她月兑口而出。
“那……”他用下巴努了努手里的Pizza。“要不要吃个两块再下去?”
奔洛婷想了下。吃两块就吃两块,反正他们对彼此没有暖昧,就当是好邻居,何况她是来赔罪的,人家都主动示好,她也不能太不给面子吧。
“OK啊!”她跟在他身后进门。
吃完了Pizza,他请她的啤酒总也要喝完,人与人之间有了酒,谈话的距离就缩短了些。
“辜洛婷,你知不知道哪里有二手的摩托车可以买?”他询问著她。
“你要买摩托车?”
“嗯!捷运虽然方便,但是我拍照需要去的一些地方,有摩托车比较方便。”“二手的?”她确认道。
“我手上现金不多。”
“那我帮你再打听。”
“我是问过一些摩托车行,但还是想找找有没有再更便宜一点的。”
想到自己在纽约是飙四、五万美金一辆的重型机车,来到台湾,居然得斤斤计较,买二手的中古摩托车,说不呕,是骗人的。
奔洛婷只是点点头,心想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他实在不像会让自己过得这么悲惨的人啊!
“你想不想兼差?”她忽然问。
“哪种兼差?”
“拍照。”
“你是指……”他不太清楚她说的性质。
“被拍。”她决定讲详细些。“当服装目录的平面男模特儿,可以吗?以你的体型……”
“模特儿?!”常维磊一脸震惊。
“有好看的衣服可以穿,然后被拍得帅帅的。”
“那是女人的工作吧!”
“常维磊,你有职业歧视吗?”
像是在谴责,她却笑了,笑得妩媚、开怀,毫无戒心的。“现在有多少人挤破头想要进模特儿这一行,你还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你以为你是谁啊?”
因为没有看过辜洛婷打扮,几次见到她都是一脸素颜,而且服装也超朴素,所以他没有把她和模特儿这个行业联想在一起。
“我对当模特儿没有兴趣。”他老实的说出看法。“在我眼中,那些名模只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光鲜亮丽但是却没有灵魂的人。”“没有灵魂?!”她差点岔了气。
“他们有吗?”
奔洛婷没有回话,因为面对一个带有成见的门外汉,说再多,也不能改变什么,只有他自己进入这一行业,他才知道光鲜亮丽的背后,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