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冬贝搬回了家,她本以为可以慢慢平复心情,以为一天天过去,情伤终究会痊愈、会淡忘,但她发现不是。
那种痛……好像一天天在增加,不知不觉就会刺她一下、割她一下,让她心神不定,让她日子变得索然无味。
她以为自己承受得了……
但她错了,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过不去!她好痛苦,不是以泪洗面或是躲在棉被里哭泣那么表面的事。而是一种内在的沉痛,好像她的心被一把锯子一锯再锯,永远没有休止一般,痛无法止息。
她想念他,后悔为什么不把握那仅剩的两个多月,而提早结束。
她好想回到他身边!
雷泰达本来不想插手妹妹的感情。尤其是她为了别人一直在牺牲自己,先是家中企业的财务问题,然后是绮玉,她好像不能真正为自己而活,总是一再的委曲求全。
“离婚手续办了吗?”平常的口吻,好像是在问她今天吃过早饭没有。
“因为是假结婚,当时没去办登记。”雷冬贝也直言。
他拍了拍妹妹的肩,站在自家院子里,看着妹妹的神色是那么哀怨。
“我确信屈纪钢是爱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这么痛苦。”
“你……会这么痛苦,想必也是爱着他吧!”雷泰达同情道。
雷冬贝很用力的忍着,因为她怕自己会突然在哥哥的面前哭出来。
“那就不要离开,去办理结婚登记啊!”
“哥,绮玉表姐那边……你也知道那场车祸。”
“那车祸是个意外。”
“是因为我而发生的意外!”她绝不逃避自己该负的责任。
“我害表姐受到了伤害,就必须补偿,我不能当个没事人一样的走开,弃别人的痛苦于不顾,那会使我睡不着觉。”
“你到现在还是睡不着啊!”见妹妹不语,他慨叹道:“我想屈纪钢也睡不着觉。”明明相爱的两人,却不能在一起,命运真是捉弄人。
雷冬贝咬了咬牙。当初以为是假结婚,他和她是互相帮忙,他们会爱上对方,这是她唯一没有掌握好自己的心,她真的不是蓄意要造成伤害。
“现在怎么办?”雷泰达很实际的问。
“等。”
“那万一你真的得帮绮玉……”
“那也是我的命!”
***
雷冬贝一个人来到了淡水的渔人码头,前两次来,都是和屈纪钢一起,甜甜蜜蜜的度过,这一次,在飘着小雨的黄昏,她独自撑着一把伞,定在又湿又滑的木栈道上,而且也没有热腾腾的咖啡,一整个悲凉、凄然。
她撑伞低头漫步。如果祈祷有用,她愿意在未来的每一天不间断的祷告,希望表姐怀孕,希望表姐能生下自己的小阿。
直到撞到一堵墙,雷冬贝这才回过神,马上反射动作的先道歉——
“对不起……”
“冬贝,你为什么这么常说对不起?”
她猛地抬起头,当她看到撑着一把大黑伞的屈纪钢时,她又惊讶又苦涩。他也来了,他竟然也来了……
“你……现在该是你的上班时间。”他不可能五、六点就不班。
“实在没有心情,所以出来转换一下情绪。你怎么来的?”
“捷运坐到淡水,然后再转汁程车。”
“很巧,不是吗?”屈纪钢露出淡淡苦涩的表情。“我们都选了今天,选了这个时间点,如果你先联络我,我们可以一起来,你也不用这么麻烦。”
雷冬贝知道他不是在挖苦她,他不是那种男人,也正因为他不是,所以她更加自责,是她把事情处理成现在这样。
“纪钢,对不起……”
“你又道歉了。”
“因为是我把每一件事都弄糟的。”
“你可以回到我身边啊!”屈纪钢的眼中瞬间散发着热力与期待。“冬贝,事情还不到绝望的地步,我们还有时间,奇迹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发生,不要现在就投降。”
雷冬贝的心是凉的,不是因为雨丝、不是因为在码头边,而是来自她的心底深处。
“由我和你表姐与表姐夫谈谈。”
“不!”她惊惶拒绝。
“他们会理解的。”
“纪钢,不要把他们扯进我们的感情里!”
“我只是想要解决问题。”屈纪钢突然之间像是吃了炸药一般。“我不能放弃,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就放弃我对你的感情!”
“请你,试着忘掉我……”雷冬贝讲出这些话,她的心在滴血。
“这是你能给的最好建议?”
“纪钢,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去找寻属于你真正的幸福吧!”
“我的幸福就是你!”
“我不行。”
“你可以!你只是不想努力!”屈纪钢失望的摇头,“你只想对你表姐负责,你一直怕会伤害你表姐,却不在乎你会伤了我!”讲出事实,宛如又在他的心上划下一刀。
“纪钢,你没有那么脆弱,你有那么多的选择,在你身边的女性——”
“在我身边的女性是很多!”他毫不留情的切断了她的话。
“但是,我只在乎一个不在我身边的女性,我不要其他女人,我只婴你!雷冬贝,要理解这件事很难吗?”
“不要这样……”她已经快要崩溃了,这些日子下来,她真的快受不了了。
“和我一起奋战,不是逃避!彬许你表姐也不是真的非要你这么做不可。”
“我和她讲好了……”
“什么事都是有可能改变的。”
“这件事不行!”雷冬贝非常坚持,可撑着雨伞的手在颤抖。
“表姐是因为我才会骨盆严重受伤,如果这点事我都不能为她做,我还算是个人吗?”
屈纪钢很努力的一试再试。他放下自尊、放下面子,只要她回心转意,他只要她这么做……
但是冬贝拒绝了他,即使她有一丁点的犹豫,最后仍是拒绝他,她还是以她的表姐为重。
那他算什么?
在她心中,哪怕她对他有爱,他还是无法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屈纪钢看向了情人桥。他和她曾一起手牵手走过两次,在这个渔人码头上,他和她分享了很多快乐与甜蜜,然而也在这里,在木栈道上,在飘着细雨的黄昏里,他和她要真正的说再见。
“要搭我的车吗?”他的心严重受创,可是他不想要在她面前崩溃。
“纪钢……”她摇了摇头。
“小事一桩,反正我也要回台北。”他试图用不在乎的口吻道:“即使是对一个……‘普通朋友’,也是应该的。”
雷冬贝顿时泪如雨下,但是因为她有撑伞,不能骗他说这是雨水。
“你走吧!”她低头轻泣。
“冬贝……”他不忍的上前一步。
“拜托你走!”她突然吼了起来,像是在瞬间变了一个人般。
“你走!不要管我!”
“冬贝……”见她情绪失控,他要怎么从她身边走开,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走不开,也做不到啊!
“我不会跳下去,我不会笨到结束自己的生命,屈纪钢,你走!我只要你从我的眼前消失!你放心,我会平平安安的回家。”
雷冬贝向他承诺。
屈纪钢深深叹口气,然后转身走开。
在最后,他仍照着她的要求,从她的眼前消失。
***
敲了两下门之后,雷泰达神色焦躁的走进妹妹的房间。
“冬贝,公司现在需要一笔三千万的现金。”
正在看书的她整个人愣住。难道爸的公司又……
“是和印尼订货的订金,这一批货印尼厂商以低价卖出,有了这笔合约,今年公司的营利数字会大增。”他在紧急之中又带着一些兴奋表达,“剩下欠屈纪钢银行的那最后五百万也可以一并还清。”
“很好。”雷冬贝僵着脸回答。
“但是要先有三千万。”雷泰达从她手中拿走了书,然后很严肃向她重申。
“我没有三千万。”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屈纪钢有啊!”
“你要我去向他借?”她一脸无法置信。“你明知道……”
“难道我去会比较好?”他立刻反问。
“银行有那么多家……”
“冬贝,我当然知道银行有很多家,但是我们和屈纪钢最熟,还不用任何的担保品。”雷泰达的语气好像屈纪钢有股份的那家银行,也是他们雷家的。“我一定会在今年把全部借款还清的。”
“能全部还清很好,可是……”
“冬贝,屈纪钢会借你的!”
“哥,我和他已经算是“一刀两断”,你真的要我厚着脸皮再去向他借钱?”
雷冬贝的脸色变得异常的苍白。
“但好歹你曾是他的妻子。”
“那是假结婚!”
“冬贝,”雷泰达足一个实际的商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管什么假不假结婚,我只知道你们两个明明爱着对方,现在公司需要这笔钱,凭你一定可以借到钱,我这个做哥哥的才敢开口求你帮忙!”
“哥,你和爸一定有很多的人脉与关系,也和其他银行熟……”
“但是我们没有担保品,而且就算靠人脉或是关系,钱也不一定那么快就拨下来,冬贝,公司急需这笔钱!”雷泰达一再强调。
“可是我无法向屈纪钢开这个口……”
“你可以的!”
“哥,是我对不起他!是我……”
“我又不是要你跟他要钱,是借!我们会还的!”
雷冬贝瘫坐在椅子中,她哥的每一句话她都懂,问题是……
她要怎么拉下这个脸去开这个口,又要怎么去面对屈纪钢?他一再的努力想要把她带回他身边,是她坚决不肯,现在却为了钱……
“冬贝,这事很急的!”
“哥,你一定要这么逼我吗?”她承受了太多压力,再也受不了的反弹,“你一定要我把自尊和脸皮放在地上任由别人践踏吗?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爱你,他不会给你难堪的。”
“可我伤了他!”
“那就修补啊!”
“靠向他借钱修补?”雷冬贝难得发了脾气。“如果他想,他可以把我羞辱得很彻底。”
“他不是那种男人啦!”雷泰达自己安慰。“冬贝,你不想想自己,也得为爸爸着想,自从公司好转后,爸很高装,在知道这笔生意时,爸眼中又燃起斗志!再怎么说,公司是我们雷家的,你也是雷家的一份子,要赚钱……大家就得同心齐力,如采我去有用。我早就去了,不会麻烦你。这笔钱不能拖,最好三天内就能汇到我们公司的户头!”说完,他转身就走。
“哥……”雷冬贝无力的唤道,但他不曾回头,摆明她得达成使命。
当自己的秘书说,他的老婆大人在他的办公室里等他时,屈纪钢急忙的由会议室回到办公室,因为两人分开的事没有让银行里的人知道。所以大家还以为他们是一对很甜蜜、很恩爱的夫妻,实际的状况,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看到他走进办公室,雷冬贝的脸马上就微微泛红,原本坐在沙发上等他,马上起身。
“你坐啊!”他说完,顺手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雷冬贝依言坐了回去,却是坐立难安。今天她没有特别打扮,一条窄裙、一件针织衫,看起来淡雅、朴素,唇上也只有很淡、很淡的唇蜜,一副她是来谈正事的样子。
屈纪钢多少能感觉得出她的身体语言,所以他没有预期任何的浪漫,如果有好事,相信她会扑到他的身上。
“咖啡吗?”他很有风度的问。
“我在家里喝过了……”她紧张的回答。
“所以是……”
“不用了。”
“那么,说明你的来意吧!”
雷冬贝无法阻止自己已然失控的心跳。纪钢这会儿明显谈公搴的神色,令她非常害怕,因为这表示之中没有私人的情感,这要她怎么开口?
“我还有会议。”他不是故意要催她或是逼她,不过他也很好奇她的来意,她会出现……表示是大事。
雷冬贝更加的失措,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逮到一般。“我、我要来拜托……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他俐落的闯。
“我……要借钱。”她终于把话说出口了。
屈纪钢露出玩昧的表情,他没有出声说任何一句话,双眸却直瞅着她,像在研究她,让人猜不透他的心。
“我哥哥……需要一笔钱,他保证会在今年底还清所有欠你们银行的钱!”雷冬贝赶快加上解释。
“多少?”屈纪钢平淡的口吻问。
“三千万。”
“担保品呢?”
她低下头。“没有……”
“没有担保品……”他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懊难堪!雷冬贝真想用自己的双手挖出一个地洞,马上钻进去躲起来。如果是一般人,凭什么在没有任何担保品的情形下就走进银行要借三千万,而她凭哪一点敢狮子大开口?
“在没有任何担保品的情形之下,你要向我借三千万。是这意思吗?”
雷冬贝只能点头,此刻的她讲不出其他话。
“你真的是这个意思?”
“……我哥急需这一笔钱!”再难堪,她仍得道出实情。
“你哥为什么不自己来?”屈纪钢的语调依然平顺。“如果这是生意需要,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我哥……”这话就像是把利刃,一刀刺进她的要害。“他认为……我和你比较熟。”
“熟?”他的语气中有一丝挖苦。
“毕竟……”雷冬贝.连自己都无法自圆其说。
“我们曾是“夫妻”?”
“纪钢,我们不会赖帐,之前向你们银行借的,我们不是陆续的还了,你不用担心我们会跑掉,我们一定会——”她好像业务人员,正努力游说。
“天底下没有永远赚的企业。”
“我哥说——”
“冬贝,不要幼稚了!”这会儿,他是以一个银行家的角色和她谈。“你离开了我,我们便再没有关系,如果更狠一点,你可以算是路人甲或路人乙,我能把三千万随便借你吗?”
雷冬贝表情一窒,快要缺氧。
“公事公办,就事论事。”屈纪钢一副铁面无私的表情,仿佛他们真的是陌生人。
她揪着心哀求,“我……拜托你。”
“如果一句拜托就可以换到白花花的三千万新台币……”他嘲弄她的无知与天真。“那我会到处的拜托人。”
“纪钢……我们一定会还钱的!”
“那你要回到我身边来吗?”屈纪钢干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能!”她艰难的表示。
“这一次我们要去户政机关办理结婚登记,这样你就不能随便离开我。”他自顾自的说:“如果你是我真正的老婆,那么借钱给我的大舅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别说是借……我送他都可以!”
“纪钢,你在强人所难。”
“我强人所难?我只是要你回到我身边!”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事。”
“你只要转个念就可能。”让他和她表姐夫妻俩谈,找出其他的解决方案。
“你在折磨我……”雷冬贝痛心不已。“你明明知道原因是什么,却还选择残忍的折磨我……你以为我希望这样吗?你以为我希望从你的身边走开吗?我是爱你的啊!”
“那就回来我身边!先回来,其他的我们慢慢解决。”
屈纪钢再一次放下自尊求她。
她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雷冬贝咬着唇。差一点把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
“冬贝!”他等得心急,忍不住对着她吼道。
“求求你……”她向他恳求,“借我钱!”
“你回来,我就借你!”
“你不可以这样……”
屈纪钢不在乎自己多卑鄙、多教人不齿,只要能让雷冬贝回到他身边,他都愿意试一试。如果三千万可以让她回来,他愿意给,只要她回来。
“你考虑一下!”他看了下手表。“我还有会议,而且你哥一定很急。”
“你这样只会教我恨你!”
“如果你爱我……都不能回到我身边来,那么让你恨我……又算什么?”
屈纪钢这段心痛的话语,震住了雷冬贝。她知道说再多,也不能改变他的决定了。
离开了屈纪钢的办公室,雷冬贝失神的来找表姐。
蓝绮玉打开门,见表妹并没有要进来的意思,那样子看起来像是失了魂。
“冬贝……算了!”她也不是没血没泪、不懂爱情是什么的人,更何况是自己的表妹。“我们的约定取消吧,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表姐,我不是……”表姐愈是如此,她愈是不能食言。
“听天由命吧!你要把握住你自己的幸福。”蓝绮玉真诚的说:“我老公那里我来处理。”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扛下所有责任!”
“冬贝,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男人……”
“或许我和他并不是彼此生命中那个对的人。表姐,别为我担心,时间到了,我会履行承诺。”
“冬贝……”蓝绮玉不舍。
“反正爱与恨……只是一线之隔,却是同等的令人锥心刺痛。”雷冬贝涩声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