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芸,你的价值观似乎异于常人?”
“那么是不是我也要开一家公司,赚进大把的钞票,我才算成功?”她反问,不带火气。
严希焰一时哑口无言。
“是不是我要穿得光鲜亮丽,坐在办公室里,才算是符合一般人的要求?”
“项芸,至少不是……”他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做清扫工……是大材小用。
“打扫的。”她替他把话说完。
“当年离婚我没有给你什么,现在——”严希焰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补偿她,现在他有能力了,他可以给她一大笔钱。
“今天如果你没有遇到我,那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我们依旧各过各的。”她和他讲理。
“但我们遇到了。”他硬生生的顶回去。
“这只是个巧合,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当做没发生过”
“严希焰,我们没有关系了。”她不要他的钱,哪怕今天他是台湾首富,她也不要他一块钱,婚都离了,没什么好再纠葛的,今天的碰面……就当是一次意外,她知道他成功了,那就好了。
“你一定要把我们的关系分得这么清楚吗?”他一直都以为女人比较放不下,但是项芸……六年之后的她怎么可以如此冷绝、独立?
“我们不是夫妻了!”
“至少……”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般,严希焰不想和她“什么都不是”,他居然一点都不想,在经过了六年,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碰到,她竟然还能牵动他的情绪。“可以当朋友。”
“朋友……”项芸露出一个“可以接受”的表情。“但是我不需要钱。”
“项芸,你可以不当清洁工!”
“有人称呼我们是‘管家’,或是有人会叫我们‘家务管理员’,很少有人会直接叫我们清洁工了。”她平平顺顺的说。
“还不是一样!”见她依旧这么固执,他的语气不禁变得有些急切。
“至少我并不轻视我的工作。”
“项芸,不要逞强或是赌气!”他“警告”她。
绝非逞强,更不是在赌什么气,而且她学到了只能自己靠自己,不能依赖任何人,她绝不会再让自己垮一次,之前那一次就够了。
“我还得把工作做完。”项芸回他一个很认真的表情。“时间不早了!”
“你一定要打扫这里?”他眼神一变。
“除非你不满意我的工作,想要找别人——”
“项芸,你是在坚持什么?”他被惹恼了,他明明可以解救她,只要她肯让他救。
“一个原则。”她回得轻声而慎重。
“那是什么?”
“自立自强。”
虽然四周是高楼大厦,算是台北的精华区,但是项芸却弯进一条小巷子,里面是一排老式平房,看得出来年代很久了,这里住的大都是一些老弱妇孺,比较没有谋生能力的,想要重建房子比登天还难,于是一天拖过一天,至少还可以挡挡风、遮遮雨,可以安身立命,不至于连片屋瓦都没有。
“女乃女乃,我回来了!”项芸边进门边叫唤。这个地方是连小偷都不会想来光顾的,所以连大门都不必锁,左右邻居大家都熟,守望相助反而比什么锁都好用,一个陌生人或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大家吼个一声,马上就能有个照应。
“我刚热好汤,你多少再吃点。”温秀真总会算好项芸回家的时间,帮她热点汤,给她当消夜。
“小媛睡了吗?”她放下皮包,想寻找小女生的身影。“我有糖果要给她。”
“她九月就要进小学了,我现在在训练她要早睡早起。”快七十岁的温秀真无法在经济上提供什么贡献,但至少可以把自己的孙女照顾好。
“那我明天再把糖果拿给她。”
“吃糖会蛀牙又花钱!”
“同事给的。”
温秀真笑笑。项芸的同事人都不错,知道家里有小孩,总是会给她一些零食、文具什么的,通常愈没钱没势的人,反而比较有感情,比较能体谅别人的处境,不会用鼻孔看人。
接着她从皮包里拿出了一个薪水袋,直接交到了女乃女乃的手里。
“女乃女乃,上个月的薪水。”她愉快的笑说着。
“项芸,你给我一部分就好,这是你辛苦赚的!”她每个月都要和项芸推来推去一次,这个女人真的完全不见外,把她当做是自家人一般看待。
“女乃女乃,我还有奖金,而且我吃住都在你这里,除了搭捷运要加值,我没有什么花费!”她一向非常节俭,不该花的绝不花。
“女孩子总要买买衣服……”
“你会买给我啊!”知道那些衣服是菜市场牌的,但女乃女乃的心意她能感受。
“不是什么好衣服!”温秀真有点汗颜。
“衣服好穿、耐穿就可以,我又不是要去参加选美。”项芸安慰温女乃女乃。
“那化妆品呢?我看你连口红都舍不得买!”
“我天生丽质啊!”
“项芸……”每个月都会向她“道歉一次”。“都是我和小媛拖累了你。”
“女乃女乃,你又这么说了!”她搂着女乃女乃的肩膀。“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每个月拿薪水给你时,你就会感伤一次,看来我要帮你在邮局开个户头,然后直接把薪水汇到里头。”
“项芸,那多麻烦……”温秀真不习惯和邮局或是银行的人打交道,又得填提款单,那对一个老人家来说是折腾。“好!我不说了。”
“这才对嘛,你是要和我分什么分,没有你和小媛就没有今天的我,我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这一点她绝对是无怨无悔。
“但是你的青春……”又要感慨一次。
她没打算提今天遇到严希焰的事,也没有必要提,反正过去的事已经过去,没什么好回头的,有些人的缘分就是这么短,强求不来,她会和他保持距离,反正她和他早已是两条并行线。
“女乃女乃,我还这么年轻……”项芸逗着温女乃女乃。“再等个十年都OK啦!”
“那时你都三十六岁了!”温秀真担心的皱眉。
“是现代人所谓的‘轻熟女’啊!”
“但我们这个年代的人会说是‘老姑婆’。”
“老姑婆就老姑婆!”她不以为意。“这年头的女人没有男人不会死,搞不好还可以活得更好。”
“项芸,温女乃女乃是在替你烦恼啊,十年后我可以‘走了’,小媛长大了,那你……”
“我还是会活得好好的!”自信的一句。
“但女大当嫁——”
“汤要凉了。”项芸一副肚子饿的表情。“填饱肚子比找个男人重要。”
“项芸……”温秀真露出一个慈祥又不舍的笑容。如果没有项芸,她和小媛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日子过,但是总不能一直拖着这个好女孩,可是……她沉沉一个叹息,走一步是一步了。
寇霆风是严希焰网络公司的合伙人,也是他的好哥儿们,两人一路从洛杉矶打拚回台湾,一起分享“功成名就”,一起创造财富,他的体型虽然没有严希焰挺拔高壮,但是多了一些文人气息,不太像是生意人。
不知道严希焰是因为什么而分心,只知道自己在和他对帐时,他的视线老往办公室外面看,明明大家都已经下班了,只剩一、两个员工而已。
“希焰,我错过什么了吗?”寇霆风是好奇他的好友在“找”什么。
他的确是在“找”,在想项芸今天会不会来打扫,因为不确定她是否会出现,所以他的心反而变得不踏实,七上八下的,又希望看到她,又不是那么希望,总之他的情绪很复杂。
“我在看……打扫的人。”一时找不到任何借口,所以严希焰便实话实说了。
“打扫?”额头顿时出现三条线。
“霆风,快点对帐吧!”他只想速战速决。
“是你分心。”寇霆风喊冤。
严希焰也不辩解,反正他这一会的心思不是在那些阿拉伯数字上。
“上个月的广告收益令人振奋。”
“很好。”
“浏览我们网站的人数破表。”
“好。”严希焰仍在往外面瞧。
“有人和我联络,想要将我们公司上市或上柜。”寇霆风面带笑容道。如果成真,那真的就是印股票换钞票,可以吃香喝辣几辈子。
看到有人带着清洁用具走进公司的玻璃门,一样的工作帽、口罩、工作服,严希焰马上起身冲了出去,好像他的办公椅着了火,他的被烫着了似的。
“希焰!”寇霆风傻眼了。希焰一向镇定自若,他从没见过好友如此慌乱失措的模样,打扫的事或人有这么重要吗?
他马上知道来打扫的人不是项芸,虽然体型差不多,但是那一双眼睛……那不是项芸的眼睛。
“项芸呢?”他劈头就问。
“她在别的地方打扫。”来的人不解的回道。
“哪里?”
“内湖的科技园区。”
“这里不是她负责的范围吗?”严希焰的语气已经有点像在质问了。“给我她的手机号码!”
“我们不能……”
他早就懊悔不已,问过公司的副理,清洁人员是一、三、五才来打扫,除非有特殊需要,而他前天竟忘了问项芸的手机,那时他真的完全没有想到会再见到她。
“我和项芸是朋友。”他简单表示。
“对不起,我不能随便透露同事的电话号码。”
严希焰不想再为难这个无辜的人。项芸不来……或许有她的考虑,可是他只感到一股愤怒,她以为他会就这么算了吗?
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寇霆风马上迎了过来,一头雾水的问:“希焰,怎么我好像是在状况外?到底怎么了?”
“霆风,这是我的事!”
项芸工作完毕得回公司打卡,“人人家务中心”位于市区某栋大楼的二楼,在这间家务中心里,她年纪虽轻,但已经可以算是“资深”员工了。
当她一走进去,一名欧巴桑马上过来说有人在会客室里等她。
美其名叫“会客室”,其实只是他们这些家务人员休息或是交换工作心得的地方,喝杯茶、吃点点心,吐一吐苦水,好像就不那么辛苦了,本来生活中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
结果她一看到等她的人竟是严希焰时,她惊吓得连忙后退一步。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为什么?
严希焰看得出她脸上的疲惫,还有那被汗浸湿的工作服。她可以开口向他要求什么的,毕竟他们曾当过一年的夫妻……
可是……她为什么不开口?
“严希焰,你到这里来做什么?”等一下一定会被大家问东问西的。
“你为什么没去我公司打扫?”
“我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所以如果我没意见……你会继续去打扫?”
“这是我的工作。”项芸回答得非常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