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张张摊开在桌子上的设计图,简直就像色谱。紫蓝配葱绿,鲜黄加火橘,但套色凌乱错误,不仅教人眼花撩乱,而且头昏脑胀。
陈美强迫自己压下闭上眼睛的,屏住气息安静地看着那些设计图。坐在她面前的那个看起来二十有多三十不到、穿了一身补钉的设计师邵隆,双手抱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呃,”陈美呐呐地。“邵先生,你的设计用色很大胆,嗯,很新潮。”岂止是用色,那大翻领加套头,及膝蓬蓬裙搭配长裤的组合也够教人咋舌。
“艺术本来就是求新求变,老是追着保守和传统的跑,实在没什么意思。”邵隆摊靠着沙发背,架高起双腿。
“呃,你的看法很有道理。不过,一般的上班族穿着打扮都比较保守,呃……”
“他们总有不工作的时候吧?那种上班套装跟制服没两样,老是穿那种单调毫无创意的东西,会把人搞披的。只要有点Sense的人,一定都会注意自己的服装和修饰的变化。”
陈美陪着笑,突然觉得肩膀很酸。她又看看那些设计图,忍不住一股晕眩,决定快刀斩乱麻,直接说出她们的要求。
“呃,邵先生,”她有预感,他不会太愉快。她强迫自己看着他。“对本店来说,你的设计对比太强烈,太新潮了一点。你能不能提供一些色彩较柔和、式样更简单的作品?”
邵隆的脸一下子松垮下去收回高高跨在桌上的长腿,紧盯着陈美,目光阴且沉。
“你不喜欢!”他挑高眉毛。
“我个人对任何设计、作品都没有任何成见。”陈美露个微笑,觉得肩膀更酸。“只是,你应该也可以看出来,这些设计,不管是用色或式样,和我们店内陈设的服饰都有些不协调。”
“反正你们要的就是那种毫无创意的东西,”邵隆抬高下巴,斜睨着陈美,口气相当傲慢。
陈美忍耐着,吸口气说:“邵先生,我不是艺术家,不懂得你们要求的那一套。但我觉得,不管艺术也好,服装也好,是用来愉悦人的,我们何苦为那种抽象的意念概论,什么艺术不艺术,花钱找自己的麻烦呢?”
邵隆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皱得打结。但他没说什么,默不作声地从一旁的大黑色套袋取出另一叠设计图递给陈美。
陈美愣一下,被动地接过设计图。她仔细看了一会,就像她要求的,式样简单大方,用色柔和清爽。
她没说话,只是对邵隆点了点头。邵隆斑一声,不怎么领情。
膘乱都过了。这时余纯芳巧不巧才从店后头走出来。
“怎么样?”她问。
“邵先生的设计很不错。”陈美说。
邵隆瞥她一眼,收回设计图放进袋子里,站起来,居高临下俯看陈美说:“我很不爽,但你很老实。我会尽快把我的成品送过来。不过,有一天,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让你明白什么才是艺术。”说罢,修长的手指按按他的嘴唇,隔空给陈美一个吻,掉头走出去。
陈美这才松口气,揉揉酸痛的肩膀。
“到底怎么回事?”余纯芳追问。
“也没什么。”陈美一语带过。余纯芳挑眉插腰,一点都不肯放松,陈美只好简单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这还没什么,”余纯芳叫起来。“你啊,就是有本事惹人发毛。”
“我也不是有意的。那些设计实验性大过实用性,对我们的店来说,实在太冒险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成逃谠着帐目发愁。”
她不禁想起路。如果他听到她刚刚说的那番活,他会有什么反应?相当失望吧。她还是不懂那些--她从来就没有懂过。
“不是我说你,你就是死脑筋。你这样不行的,把全部的人得罪光--”当一声,清脆的推门声截断余纯芳的唠叨,她头一转,语调一扭,声音比人先迎上前,充满温暖热诚。
“欢迎光临!”她甚至半伸出了双臂。
“不必特别招呼我了。”进来的人轻声笑起来。是阿非。
“阿非!你怎么来了!”余纯芳把声音提高了八度,嗯哼两声,像是牙齿痛,不忘扭头看了陈美一眼。
陈美自然也看到阿非了,但她没有特别的表示,连神情都显得隐微,覆盖在一款无动于衷里。
“刚好有事经过,顺便进来打声招呼。”阿非随口带过。
“我看你是特地来找阿美的吧!”余纯芳硬要戳开。
阿非干笑一下,有些尴尬。余纯芳说:“阿美,你多少也该说些什么,人家阿非可是特地来找你的唷。”
陈美不理她,对阿非说:“要喝些什么吗?”
“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余纯芳抢着接口说:“咖啡可以吗?你在法国待了那么久,一定习惯喝咖啡了吧。等等,我马上就好。”不等阿非回答,兴匆匆走到后头煮咖啡,剩下陈美和阿非在一块,气氛有些尴尬。
阿非环视左右一会,语气刻意放轻松,说:“你们店的感觉很不错,不会让人觉得太局促,也不会咄咄逼人,恰到好处。嗯,生意还好吧?”
“还好。”陈美简短地回答。她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是被他甩了,像倾倒垃圾一样清除掉了,不是吗?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深入想过这些。这样也好,算幸运,受伤的感觉不会太强烈。
阿非沉默下来,看了她一会,才开口。“阿美,我--嗯,你都还好吧?”
陈美愣住,不晓得该怎么回答。他是什么意思呢?是问她被他甩了以后,一路子遂,尸骨尚仍齐全;还是问她有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外加一天到晚哀嗥?
哦,不,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很好。”她偏一下头,灯光斜映,添了她面容多一些美丽的颜色。
她什么也不问,也不打算问--问他为什么不说一句抛下她就那么离开。他明明学诗人说什么“世间种种,终必成空”,所以他们“就这样”,结果,他到底还是跟某个女人订婚了,不是吗!他的“就这样”,到头来原来只限于他和她之间。他跟她会成空,跟别的女人--起码和他订婚的那一个--就不会成空,那么,她还有什么好问的?
“你……”阿非迟疑一下,压低声音,说:“阿美,我很抱歉。我,嗯,你怨我吗?恨我吗?”
稗?怨?陈美又愣住,忍不住,突然地,几乎要笑出来。
不,他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没有重要到让她恨他怨他的地步。
“你恨我吧?”看她没说话,阿非自然那么以为。没有女人会不恨的,陈美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不。我没那么想过。”陈美摇头。
“真的?”阿非微俯低眼,探寻她的眼神狐疑地。“可是,你的表情……那一天晚上……”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
阿非松了一口气,又有一些失望。他试探着问:“沈先生……呃,你跟他,你们……在来往是吗?”
“算是吧。”陈美回得模棱两可。直视他说:“还没恭喜你订婚了。”
“呃,那个……”阿非快速地眨一下眼,眼神问避一下,目光游移着,语气吞吐,解释说:“我跟她是在法国认识的,那个,呃,那时我有点消沉,所以……呃,我们,我是说我跟她--”
“你不必跟我解释的。”陈美笑笑地打断他的话。她觉得好像在听什么故事或小说,情节好熟,她并不想听。都已经过去了,她现在就算知道为什么,知道任何一个理由,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阿非却不禁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她难道一点也不惦念?从她见到他开始,她就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更没有他想象中的期待,他还以为--喔,对了,那个沈浩。他原还以为她仍然是一个人……想到这里,他不禁觉得有点不舒服。
“你现在都做些什么?还写诗吗?”陈美问。
阿非噗吭一声笑出来,仿佛陈美说了什么滑稽的笑话。摇头说:“当然没有。谁还创那种东西啊!我手边有些钱,想跟阿强他们谈谈,看有什么可投资的。反正我才刚回来,不急。”
“喔。”陈美轻轻点头,表示了解。
“你呢?还有在看星星吗?”阿非反问,一边嘴角微勾起来,要笑又不笑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不那么以为然。
陈美无声笑一下,笑得太沉默。
“咖啡来了!”余纯芳端了两杯咖啡蹦出来。
两人都没再说话。陈美看着余纯芳殷勤地招呼阿非,竟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每逃诩有星球在死亡,燃烧掉一个传说。她早已经不会傻气到企图在北半球的星空寻找南半球的星座;或者,在古中国的夜空中,描绘想象古希腊的星座宫。
一回到家,陈美踢掉高跟鞋,丢下皮包,整个人往沙发一趴,像只死老鼠似,动也不动。
电话响了,可是她累得不想动。
今天她觉得特别累,身体累,心里更累。过去的虽说已经过去,总是还留有痕迹。阿非突然那般、教人毫不提防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到底还不够玲珑,竟觉有种应付的累,加上余纯芳在一旁惟恐天下不乱似帮忙搅和,她觉得更累了。
“阿美,是我,”答录机叫起来,是朱林彦。“你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回我的电话?你知道我等得有多焦急、多不安!?我好想你,阿美。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声音到这里便断了。陈美仍然趴着没动,一边脸颊抵着沙发,眼眸无神地对着前方,视线漫无焦距,落在对面墙上,一只手则呈自由落体状垂挂在地上。
她这样动也不动躺了好一会,才慢慢爬起来。她并不饿,但她觉得她应该吃点东西,随便什么都好,只要能填塞肚子。这是生活的步骤。
她找了一会,厨柜、冰箱都是空的。她瞪着冰箱发起呆,记不起上次采购是什么时候。
算了。她走回沙发躺着。越躺觉得越累。她跳起来,抓起皮包,没多加思索便往外冲一一
“嗨!?”冷不防一声惊喜的招呼迎面突袭向她,她骇住,全身猛震了一下,死盯着那张欺近的脸,一时说不出话。阴魂不散的沈浩,活跳跳地站在那里,腋下挟了一个大牛皮纸袋,举高要按是铃的手顺势搁在门上,咧大嘴,笑得开花似的灿烂。
“我怎么我来了!?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我当然不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陈美总算吼叫出来,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有些烦--不,太烦。她实在累得没力气再应付这些有的没有。但想及那天晚上他对她的--算是帮忙,她不禁有点讪然,对她自己冷淡的态度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放软了语气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空招待你。”
“‘没空’招待我?”沈浩眨眨眼,自行演绎解释说:“你说‘没空’,那么表示我地‘有心’的喽?”不等陈美回答,自动拉着她走进她公寓,一边说:“我很高兴你有这个心。别担心,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嘿--”陈美轻叫一声。这个人怎么这么自动自觉?她又没说要请他进去。
“沈先--”
“叫我浩就可以,沈浩也行。”沈浩笑嘻嘻打断她。
她看着他的笑脸,轻呼口气,实在有些没奈何。她的眉锁、额蹙、鼻皱,表情是那么无奈,沈浩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说:
“别一副这么无奈的模样好吗?看我带了什么东西给你!”
陈美骇一跳,反射地颤一下,伸手搞住脸颊,睁大眼睛盯着他。等他说到什么好东西时,她不禁好奇地瞪着他递到她面前的大牛皮纸袋。
“这什么?”她退了两步,不去碰它。
“你打开来看看就知道。”沈浩含笑,怂恿着。
陈美斜眼看看沈浩,歪头想了一下,才慢慢伸出手,用指尖拈过牛皮纸袋。
“啊,”看清纸袋里装的东西,她不禁轻声叫出来。袋里是两张放大的彗星照片,及一张昂宿星团,散发着淡青色的光。
“喜欢吧?我说过会放大照片给你的。看,我都没忘记!”那口气简直在炫耀什么似,说他把她看得多重要。
“呃,谢谢。”陈美呐呐地道谢。她抓着照片,仿佛把彗星抓在手中般。这样,她想,她应该可以做出决定了。
“唉,”沈浩说:“我是不想太麻烦你啦,不过,你可以给我一杯什么喝的吧?”
才刚拿了人家的东西,陈美这时也不好意思说不,只好说:“不好意思,我只有白开水。”
“那就给我白开水吧。”沈浩耸个肩。
陈美倒了一杯开水给他,坐在他面前没说话。沈浩一口气喝掉半杯水,模模肚子说:“我还没吃晚饭,肚子还有点饿。不好意思,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吃的?”
陈美微微皱眉,忍不住说:“你都像这样吗?不管和对方熟不熟,心里想什么,便能自动自发开口要求?”
沈浩斜扬眉毛,目光咄咄逼人,罩住陈美。
“不,只有对你是特别的。”
被了!她实在是受够了!陈美猛然站起来,烦躁地、接近歇斯底里,叫说:“我应该觉得受宠若惊吗?我……”
沈浩没让她把话说完.扣住她手腕,硬将她拉坐下来。“那么,那一天晚上,你为什么不否认?”
“那是因为--”叫她怎么说?女人为自己的便利会适时地利用男人。结果她也是那样的女人。她能这样说吗!她咬住嘴唇,只是蹙眉瞪着他。他也不相让,狠狠看着她,眼痕交撞,仿佛要碰出火花。
“那是因为,”她慢慢舒口气。“在那种情况下我什么都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沈浩咬住不放。
陈美又蹙眉。“不管怎么样,你这样不请自来实在搅乱我的生活。我不喜欢这样--”
沈浩伸手按住她的嘴唇,阻住她的话。“我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唉!”陈美忍不住叹口气。“你到底想要怎样!”
沈浩笑起来。“我只是要你请我吃点东西而已。”
“就这样?”
“就这样。”
陈美抬头对着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冰箱里没有一点东西。空的。什么都没有。”
“不会吧?”
“就是没有。”
他不说话了,若有所思看着她。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低下头。
“走吧。”他不由分说拉着她起身。
“去哪?”她急忙问。
“当然是吃饭。”沈浩偏脸一笑。“顺便约会。”
约会?陈美下意识又要皱眉,跟着一想,算了,她实在没力气再继续跟他争斗周旋。
“你没意见?”沈浩晶亮的眼神闪动一下,像超新星爆炸。
谁知他非但没放开手,反而拉住她另-只手,眼神更晶亮,还带着笑。“我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了。”
陈美忍俊不住。好像小学生在诉衷情,手拉手,眼儿对眼儿。她不禁莞尔。“唉,一点吧。”
沈浩俯身亲她脸颊,满意极了。“很好。这样一点一点,每一天,你都会多爱我一点。”
陈美不禁又笑了。她实在忍不住。这一次,她任由他拉着,随他摆布。真的会像魔咒一样吗?一点一点,每逃诩多那么一点?
“小余,阿美跟那个沈先生真的在交往吗?”阿非问。
余纯芳眉毛一吊,说:“你请我出来喝咖啡,就是为了问这个?”
“当然不是--呃,反正你知道,我还是很关心阿美的。”
“关心?”余纯芳嗤一声,叫住服务生。“小姐,给我一客水果派。”既然都出来了,又是阿非付钱,不吃白不吃。她回过头,才又说:“阿非,你不都已经订婚了,还管阿美的事干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我跟阿美到底你知道的。我觉得我对地有点责任。”
阿非搅拌一下咖啡,加了一匙精进去,又搅拌一下,才慢慢啜了一口。
余纯芳说:“那又怎么样?你能做什么吗?”以她看,陈美配沈浩刚刚好,阿非这一来只是瞎搅和。
阿非反问:“你知道阿美是怎么跟他认识的吗?”
余纯芳耸肩。“我也不是很清楚。阿美只是说有一回她的车子半路抛锚,沈浩刚巧路过帮她一个忙,就那样认识。”
“喔。那么,那个沈浩是做什么的?”沈浩的长相气质虽然不会太差,但他看他那身穿着打扮,实在有些太随便。
“那个啊……”水果派来了。余纯芳忙着叉一口水果派送进嘴巴,边嚼边说:“建筑工人。”
“什么?”阿非追问,没听清楚。
“建筑工人。沈浩是做工的,你没看他那一副结实的身材!阿美这次是开窍了!”说到最后,吱咯笑起来。
“工人?”阿非皱皱眉。“不会吧?阿美怎么会--”
“怎么不会!”余纯芳翻个白眼。“阿美也是女人,又不年轻了,有像沈浩这种年轻、体格又好,长得也不差的男人示好,已经算很幸运。其实女人啁,不管怎么坚持,到了某个年纪就什么都不挑了。”过了三十的女人,充其量只是一尾过午黄鱼,沈浩配陈美着实已经太好。
阿非抿抿嘴,像是不以为然。“他们来往多久了?”
“个把月有了吧,我也不清楚。阿美那个人根本是个问葫芦,有什么事也不会说。”
“你怎么不劝劝她?她跟那个沈浩不适合,”阿非又皱眉。他无法想象陈美竟然会跟一个做工的交往。那不像她。她不应该是那种贪图快感的女人。
“怎么劝?”余纯芳又吊个白眼。“阿美又不是小阿了。再说,我也不是她的保母。”
“我还是不相信,阿美怎么会--”
“你还是别管阿美的事。还是,你想脚踏两条船?”
阿非瞪她一眼,有些恼。
“我只是关心阿美。”他争辩。陈美如果随便跟一个做工的来往,他觉得多少是因为他的缘故,他有一点责任。
“我也关心啊!但只要阿美觉得快乐就好,我们何必干涉那么多。”余纯芳边说边把一盘水果派吃得干干净净,拍拍微胀的肚子,满足地吐口气。
“你真的觉得她那样好吗?会快乐吗?”阿非追问,大大不以为然。
“不然你想怎么样?阿非?”余纯芳反问,挥个手,说:“阿美好得很!她知道她在做什么。你不必有什么罪恶感。”
听她那么说,阿非有些泄气,不再多说什么。他还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虽然他对陈美见到他时那种冷淡的反应有种不舒坦,他心里还是关心她,希望她好。此外,他也不喜欢那个叫沈浩的家伙。太张狂了,那个建筑工人。他不愿承认,但面对他时,他竟觉得有种莫名的威胁感。
做工的就是这样,缺乏秩序规范。
他不愿相信,但他觉得陈美简直自甘堕落。他摇摇头,把冷掉的咖啡喝完,然后对那变了质的滋味皱起眉头。
他觉得现在的陈美,简直就像这变了质的咖啡,不仅口感全失,而且滋味全无,比一杯廉价的白开水还糟糕。他觉得他实在有义务去劝劝陈美,免得她变成一团烂泥还不自知。
“我说,阿非,”余纯芳吊着眉说:“阿美现在跟沈浩搅和一块,快活得很,你最好别自讨没趣,去坏了人家的好事。”
阿非听得不禁皱眉。他非得跟陈美谈谈不可。他招手叫服务生,要了另一杯咖啡。趁热赶紧喝一口,喝得太急,狠狠烫了舌头,烫得满嘴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