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热死了!这种鬼天气!”
艳热的一个天,昏暗暗的晦夜里,王米夏穿着一袭凉绿的无袖短衬衫,窄管七分黑长裤,配上黑色功夫鞋,没穿袜子,露出了白哲的肩臂、小腿肚和凉凉的肚脐;右手夹着一根长梗的淡香烟,岔开双腿大刺刺的坐在庙前的台阶上。
庙前有个大广场,广场旁就是夜市,摊贩零散,卖水果的,烤肉串的,卖香肠、蚵仔煎的……各种小吃摊一路从庙口广场迤逦到夜市。
“干嘛?发什么神经!天气又没惹你!”台阶另一边的贺瑶子朝她翻个白眼,吐掉嚼得发硬的口香糖。天气热,她穿了一件花色的小可爱,连衬衫都省了,露出大半截的肚皮;腰上系了一条短得不能再短,只够遮住眼的白色迷你裙,脚下踩着一双起码十公分高的面包鞋。
这样的装扮,在别的地方也许还好,但在这种“弊俗”的乡下小镇,是很引人侧目、遭人非议的。一些带着小阿到庙口乘凉、顺便东家长西家短一番的家庭主妇看到她们俩那副模样,无不将眉头一皱,拉着孩子快快的走开。
“F××YOU——”贺瑶子伸出中指比向那些端庄的良家妇女,将声音含在嘴巴里,以嘴形吐出那句婬秽的英语。
看那些正经的主妇们皱着眉,落荒而逃的窘样,她愉快地咯咯笑起来。
“你实在很无聊那!瑶子。”王米夏瞥了贺瑶子一眼,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她对那些“良家妇女”其实也没什么好感,但贺瑶子的举动在这种燠燥的夜晚看起来也很白痴。反正她就是觉得不对劲。这是个让人觉得不管做什么都不对劲的夜晚。天气闷热得有些反常。
这地方说是乡下其实也不算乡下,隔着一条河,或者说一座桥,就是花花绿绿、热闹的大都市,坐车大概几十分钟就可以到。而且小镇还临海,海风吹来多少带一点异国的情调。但她就是不明白,怎么这些人都生得一头豆腐脑,思想还停留在旧石器时代。
“就是无聊啊!”贺瑶子耸耸肩,往嘴巴重新丢了一粒凉凉的薄吧口香糖。
“你当心她们往你家去说长道短。”她睨睨贺瑶子那露了一大半的眼,翻翻白眼,一副闷透了的表情。“你干嘛穿得这么‘招摇’,那些人看了不知又要怎么说去,你不怕你爸知道了跳起来抓狂!”
“管他的!随她们爱怎么说!我爸才没空管我的事。”
“说得也是。”王米夏歪歪头。手上夹着的香烟和她的身体形成四十五度的夹角,青烟袅袅,看来有种极不谐调的诡艳感,淋上闷、热及潮湿发霉的味道。
“我现在是处于‘三不管’地带,自由又自在。我妈干干脆脆的跑了,根本就不管我;我爸是没空管我;至于那个女人,根本管不了我。所以,现在,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小春呢?”小春念小五,是贺瑶子唯一的妹妹,有着一颗和全天下所有小学生一样、被体制强制灌输教育成功的、意识型态僵硬又保守的脑袋。
柏瑶子撇撇嘴,一副“管她死活”的悻然模样。
“那个讨厌的小表,我才懒得理她。你不知道,上个礼拜,她那个MC——第一次的,突然来了,流了好多血。她以为她得了绝症快死了,歇斯底里大呼小叫。我在旁边看了暗暗觉得好笑。”
“你没有告诉她那是怎么回事?”
“谁理她!反正有那个女人在一旁假好仙。那个小表,不晓得中了什么毒,我爸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竟然还叫那个女人阿姨!”
王米夏眯眯眼。一根香烟烧去了大半截都还没吸上一口,烟雾弥漫又带着鬼魅、骚闷、不怀好意的气息。
“你别那么乖戾,小春好歹是你的妹妹——”
柏瑶子挥挥手,一副“算了算了”的鸟屎样,将她的话卡断。吐掉口香糖,说:“不提那些鸟事了。你呢?你妈什么时候回来?”
“天晓得,我已经大半年没见到她了。”王米夏用力吸了一口烟,急躁的呛出来。“搞不好她早被人奸杀死在都市角落的某个公寓小套房内也说不定。”
“米夏!你怎么这么说!那好歹是你妈耶!”贺瑶子皱皱眉,一点都不欣赏她的乖戾。
她抬抬下巴,睨了贺子瑶一眼。“不然,你要我怎么说?你忘了,你妈跟你爸离婚跑人时,你自己又是怎么说的?”
“那情况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王米夏仍然一副乖戾不以为然的神态。
她可不觉得她的处境跟贺瑶子有什么不一样——不,还要更糟。贺瑶子的情况好歹只是父母离了婚,老妈跑走了,老头又找到个新的姘头罢了,一个家还有一半是完整的兼正常。而她,可就凄惨了。“非婚生子女”也就罢了,想去“认祖归宗”又基因不详的找不到对象;从小包被丢在那个破得发霉的烂房子与年老体哀的阿妈相依为命,饱受异样的眼光。
她不由得不怀疑“制度”这回事,与人生、与一切。人既然是群居的动物,当然不会自动去招揽“孤独”这种东西;但想想,天地这么大,世界这么广,在这个小镇,甚至在学校、在班级上,竟都找不到个安得下她的地方,她竟显得那么异类。也因此,她跟贺瑶子因为境况相似,两人关系就显得有种奇怪的亲近,她们身上分泌着“同类”的气液,相处时可以剥落许多不必要的伪装。
“米夏——”
便场那边好像有人在叫她。她没听仔细,贺瑶子眼尖,身体坐直了,用手肘推推她说:
“唉,米夏,你那个高高帅帅、品学兼优的青梅竹马在叫你。”
青梅竹马?她疑惑地扫贺瑶子一眼。目光一转,看见住在她家巷子口的叶维廉朝她们走来,身后还跟了一个身材同样高挺的男孩。
“维廉。”她打个招呼,又扫了贺瑶子一眼,似乎在说她无聊,没事干嘛堆砌那么多形容词。
“远远就看到你,我叫你你没听到,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叶维廉走到她面前,双脚不齐地站在台阶上。
“你怎么会来这里?”王米夏仰起头,回视他的俯望。
“和朋友一起来逛逛。”叶维廉略微侧身,目光调向他身后的男孩。“这是我同学,麦少冬。”
麦少冬?王米夏微微扬了扬眉。她知道这个名字。他们麦家是有名的大地主,隔壁村有一大半的土地怕不都是他们的,家里有钱得很;而且因为有钱,麦家的小阿都受到良好的栽培,不是博士就是硕士,不是医生就是律师,经过镇上那些三姑六婆加油添醋,他们那个麦家,简直就像传奇。
大概因为是有钱人家的子弟,骄矜惯了,麦少冬面色冷淡,深刻立体如雕像一般的脸庞,也如雕像般的傲慢高姿态,来意彷佛不善。而少了那份骄矜的叶维廉,与麦少冬同般深镌的线条轮廓,就显得柔和许多。
她没说话,不防贺瑶子突然冒出高亢兴奋的声音说:“那个麦家?!同学?那么,你跟叶维廉一样都是那所明星学校的学生喽?”
麦少冬仅是脸皮动了动,似乎很不屑,拽拽的。叶维廉则像这时才发现贺瑶子的存在,视线一低,避开她那圆润饱满、快撑爆出小可爱似的胸部,和那一大截白猪肉般的肚皮。
气氛有些尴尬。王米夏弹了弹烟灰,接口说:“瑶子,你这不是废话吗?既然是同学,当然就同个学校了。不过,‘明星’什么的,那倒未必了。”麦少冬那傲慢的样子让人有些刺眼,她故意刺了一句,化解贺瑶子的难堪。
她站起来,喷出一口烟,比比贺瑶子,朝叶维廉说:
“瑶子,贺瑶子,我同班同学,你还记得吧?上次在路上遇见时,介绍你们认识过的。”
叶维廉脸上很快闪过一个恍然的表情,但他不动声色,点头说:“记得。”顾全了贺瑶子的面子,对她那种“自来熟”的热络态度很包容。
王米夏扯扯嘴角,没说什么。她注意到他脸上那飞快闪过的恍然了,但她知道他会这么说。叶维廉是个内敛的男孩,虽不见得对每个人都很温柔,却会照顾别人的情绪。他是个有原则的人;有原则的人,看重感情的秩序,生疏有别,但原则内的礼貌懂得周全。
见她嘴边叼着烟,流里流气的,叶维廉想都不想,便伸手将烟拿开,丢在地上踩熄了。带点责备,皱眉说: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抽烟,对身体不好。”口气里却有种经过长久的时间堆积,才生得出的近乎亲密的体贴。
王米夏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浓浓的一阵烟偷袭地薰过,溢来满到泛滥的烤肉香,她吞口口水,模模口袋,好不容易捞出几枚铜板。她扁扁嘴,转向贺瑶子,说:
“瑶子,你身上有钱吗?”
柏瑶子摇头。“没了。刚刚在便利商店都被你搜括光了,你忘了?你那些铜板还是我给的钱找的呢。”
罢刚她们在便利商店搜括了一包烟,两包口香糖和啤酒,一张红色新台币就去得差不多了,剩下几枚派不了用场的铜板。
她低咒一声,将铜板塞回口袋。
“怎么?肚子饿吗?你晚上还没吃?”叶维廉将她的举动看在眼里,问得很直接。
“我从中午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饿扁了!”王米夏拍拍肚子,回答得也很直接。
柏瑶子看她对叶维廉的态度那么直接、粗俗,睁大眼,有些惊讶。虽然是青梅竹马,但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任何的避讳或做作。尤其是王米夏,一点都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形象都破坏光了。
“你还是那样,老是说不听。”叶维廉摇摇头,很自然的将她拉近一些。说:“你这样三餐不定,会把胃搞坏的。来,想吃什么,我请你——”
“不必了,你借我一些钱就可以。”王米夏想想,还是没接受他的好意。略略移开身子,不小心撞上了麦少冬的目光。
麦少冬正看着她,还是那一副骄慢冷淡,面色与眼神都颇为不善。那目光是挑剔的,鄙夷,还有贬抑。
她火了,甩开脸,干脆对那个麦少冬视而不见。
“要多少?”叶维廉问,一边掏皮夹。
她比根手指,意思指一张红色新台币就够了,叶维廉却拿了伍佰块给她。她想不需要那么多,要退还给他,想想算了,嘴角一扬,将钱塞进口袋。
“谢了,下次还你。”
叶维廉微微笑着,看看左右,遇到麦少冬冷淡、有些催促的眼神,顿了一下,像父亲提醒贪玩的女儿,又像丈夫叮咛游心重的妻子般,叮咛王米夏说:
“那我先走了,没事早点回家,别在外头游荡太晚,你阿妈会担心。还有,庙口这地方,没事少来,太复杂了——”
“维廉!”王米夏打断他,语气有些不耐。“才九点不到,你不必担心。”
叶维廉看看她,显得有些无奈。临离开前,还是又小心叮咛她说:
“没事还是早点回去,明天还要上学——”
“知道了。”她挥挥手,掉头往烤肉摊子走去。
叶维廉无奈又对她无策似地望着她背影一会,神情很溺爱包容,才偕着麦少冬走开。自始至终,麦少冬都没有说话,所有情绪的起伏都包裹在冷淡的注视里。
“唉,米夏……”贺瑶子在摊子前追上王米夏,语气暖昧的说:“你那个青梅竹马,对你可真不错——”
“喏!你的。”王米夏冷不防反身,用拿枪一般的姿势,塞给她一枝烤肉串,吓了她一跳,溜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夭折。
“你干嘛吓人!”贺瑶子埋怨她一眼。
她甩个头,不吭声,自己另外拿了一串烤肉,张大嘴巴咬了一口,边吃边往庙前台阶走回去。
“唉唉唉,米夏——”贺瑶子小跑步追着,嚷嚷着说:“你别走这么快,我都快跟不上!”
王米夏嘴巴没停,一枝烤肉串己吃掉了一半,两颊鼓鼓的,塞满了零碎的食物,吐溢着薰香又臭的油渍与洋葱和大蒜味。
“米夏!”贺瑶子简直气急败坏。
她这才回头看她一眼,一坐在台阶上。贺瑶子总算赶上来,也一坐在台阶上,埋怨说:
“你走路不要像刮风一样好吗?追都追不上!”
“谁叫你要穿那样一双笨重的大头鞋。”她睨睨贺瑶子那双笨重的面包鞋。她实在搞不懂贺瑶子对衣着打扮的喜好和品味。穿那样一双笨重的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这你就不懂,这叫流行、时尚。”贺瑶子反睨着她那一双平底黑色的功夫鞋,眼光带一些讥嘲。
她耸耸肩,不跟她争辩,自顾吃着烤肉串。
柏瑶子又咬了一口肉串,耐不住嘴闲,边嚼边皱眉说:
“这东西油腻腻的,吃多了会长痘子。”摇摇头,勉强把肉吞下去。
王米夏没几口就把一大串的烤肉解决。见贺瑶子一脸嫌弃的表情,伸手过去。“不吃?那好,给我——”
柏瑶子把肉串递给她,她大口大口吃着,囫囵吞下肚,三两下就又把一大串的烤肉吃光。
“我从没看过女孩子吃东西像你这样的,好像在闹饥荒。”贺瑶子看得直摇头。
她没说话,模出香烟,点燃了。随口问:“要吗?”把整包烟丢给贺瑶子。
柏瑶子动作优雅地点了根烟,夹在修长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学杂志DM里时髦艳丽的都会女郎那般,风姿款款,一派电影镜头的姿态。
“瑶子,”她认真地看着贺瑶子,表情很疑惑。“你这样不累吗?又没有人在看你。”
柏瑶子白她一眼,用力吸了一口烟,再用力吐出来。空气太闷,没有风,青烟盘桓在她们上空,袅绕不散,落了两人一身的烟尘味。
懊一会,王米夏一直没开口,嘴边叼着烟,也没认真在对待。贺瑶子觎觎她,又用暖昧的口吻说:
“你怎么了?在想你那个青梅竹马?”
“你少用那种暖昧的口气说话。”王米夏瞪瞪眼,没好气地说:“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然怎么样?”贺瑶子追问。
她拿开嘴边的香烟,弹掉烟灰,看着赭红的烟光,说;“反正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维廉从很小就认识了,认识太久太熟了,产生不了那种火花——你知道的,那种的感觉。”
“那有这种事。”贺瑶子半信半疑。“男人跟女人之间,不是时间越久,感情越亲密?”
“那是那些专家在骗人的。要不然,那些陈年夫妻干嘛要离婚?干嘛外遇寻求刺激?什么叫‘七年之痒’你懂不懂?!!那才是最重要的。”王米夏一派不以为然的口吻。
人类的情爱中,没有永恒这回事;永恒代表陈旧,陈旧的东西很容易就腐烂。
爱情都在一瞬间发生的,在滋生的那一刹间发生,完全是一种刺激,由下半身主导。
“那是对那些黄脸婆说的。”贺瑶子摇头。“大凡所谓的爱情专家一定跟化妆品公司和服装、减肥业者挂勾,不然,你以为他们吓得那些家庭主妇心惊胆跳的,是为什么?不过……”她顿一下,口气又暖昧起来。“你那个青梅竹马,我看他对你可不是像你说的‘不是那么回事’……”
“瑶子,我跟你说过了,我跟维廉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用那种暖昧的语气说话,听得很碍耳的。”王米夏皱皱眉,有些烦躁。“再说,他爸妈把我当洪水猛兽,根本反对我们来往。”
岂止是猛兽,叶维廉那对在学院教书、道德清高的父母简直将她当作瘟疫传染病,不小心靠近她就会感染上病毒,似防细菌般地防着她,完全以看待她妈的眼光看待她。年纪小的时候,她看不懂他父母那垮在温和笑容背后的勉强是为什么,后来她就懂了。从那时候起,小学三年级某个热得发烂的星期天开始,她就不再主动去找叶维廉,不跟他说话,直到那个发霉的夏天过后,叶维廉自己生气的找上她,质问她为什么不理他。她没说。但后来,叶维廉自己也知道为什么了,不再质问她,不理他父母的制止,天天到她们那个烂得发霉的家打转。到现在,一切都跟那时无异,没什么变化。他父母仍然反对他们来往,但叶维廉依然故我。叶维廉个性内敛,但一向很有自己的主张;也只有他,大概是小镇所有“良家子弟”里唯一会和她说话的。
“也难怪他爸妈反对你们来往。”贺瑶子丢掉烟,不以为怪的说:“想想,人家念的是桥那边全国有名的明星高中,长得又有模有样,父母又都是在大学学院教书的最高级知识份子。你呢,勉强才挂上镇上那所三流破高中,长得又不可爱,个性又乖戾,更别提你那个生疮长瘤畸形的家……”
难得贺瑶子那颗装满豆腐渣的脑袋,分析得出这样一篇大道理,王米夏叼着烟,眯眯眼,拍手笑说:“了不起,瑶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
“我一直都是这么聪明,你不知道吗?”贺瑶子白白眼。
“我还以为你脑袋装的都是豆腐渣,真是对不起喽。”
这些话夹着烟喷出来,怎么听都很讽刺。贺瑶子也不生气,看起来好像已经很习惯。“你就是这种个性,这么乖戾,才会到处惹人白眼。”
王米夏嗤一声。“我这叫诚实正直。从小到大,那些学校老师不都是这么教的?”
“你哟!”贺瑶子摇摇头,说不过王米夏的毒舌。
认识越久,她越这么觉得,王米夏这个人挺叛逆乖僻的,而且高沸点高燃度,感情不容易被点燃,即使点燃了,也要费好大的力气工夫和热量,才能让她性格里的那潭孤乖水波上升一些温度。想让她掏心剖肚、完全燃烧、沸腾起来,那是想都别想。
因为这样,她不热中结党成派。学校里那些小太保混混哈她哈得要死,就是敲不了边,找不到途径勾搭她。她跟人的距离有光年那么远,所以就显得更怪僻,糊了一些空中楼阁似的美,暖暖昧昧的。
当然,王米夏长得好看,那也是暖昧的原因之一。那些人的标准都是很感官的,视觉引导感觉。王米夏那个人又挺无情的,不容易上手,或者说根本上不了手——吃不到的葡萄也就显得比较甜,摘不到的玫瑰便就比任何花朵都香。
王米夏吸引人的——吸引学校那些小太保混混的,就在她的“无情”。对他们来说,叛逆根本不算什么,哪个少年男女不叛逆!像王米夏的“无情”、不甩人才拽人。他们原还以为她好上,就像围在他们身边那些叛逆十足的女孩一般。反正对她们来说,又不算什么,何况王米夏那种家庭出身。偏偏王米夏就是乖戾,既不叫春也不发情,他们哈她哈得心痒痒,偏偏她跟他们那一道硬是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太平道。那种来者皆拒的乖僻无情,连她跟她认识那么久,看得都有些不是味道。
不是她安心要数落她。看,即使是好朋友,王米夏对她,那张嘴还是尖利毒辣得很。不过,她也习惯了,反正,王米夏就是那个样。
“无情”之所以显得美,因为它美得空洞,万事不沾身地远远在距离外看视着,完全的不相干。她觉得,王米夏就是这个样,她的心肝跟别人不一样。
“唉,米夏,看,那是谁!”贺瑶子伸手拿烟,突然看见广场前一对卿卿我我的身影,男的看来还挺眼熟。转而拍拍王米夏,嘴角浮起恶意的笑纹,吸起嘴,吹了声好响的口哨。
王米夏顺着贺瑶子的哨声,抬头看去,也跟着撇嘴,一副不屑的叼着香烟。
“春逃诩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在发情。”
“米夏,你少乖戾,那叫恋爱!”贺瑶子咯咯笑起来,像老母鸡下蛋。
王米夏又撇嘴,挺睥睨的。“什么恋爱,还不是下半身的需要。”
“×的,米夏,你嘴巴真毒。”贺瑶子粗俗的呸一声。“啊,他过来了,你小心别让他听见。”
王米夏又是一个撇嘴,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她这样算太亵渎吗?她可不这么认为。什么样的时代,发生什么样的爱情。这种太平年代,对不起,压根儿发生不了什么惊逃诏地、鬼哭神号、可歌可泣的爱情,有的只是面包和交配。
食与色,那才是所有红男绿女的真相。男与女,以爱为名目,原就只有一个交媾的目的。千万别以为什么情啊爱的,是从眼神开始的,那都是小说漫画在胡绉的。这世界,一有人类,从来就只有食色的需要;天下的爱情都一样,没有例外。
看过日本剧“高校教师”没有?剧中那个女学生二宫茧因为一个偶然,就以为自己遇到什么真命天子,对那个愣头愣脑、呆板无聊,又已经有了未婚妻的生物老师死追活缠的,硬生介入破坏人家的感情,不择手段抢夺她自以为是的爱情。说真的,实在真有勇气又够厚脸皮的。
那是一个很好的典范。“不要脸”,就是要“不要”到那种程度,连皮都丢掉才好,否则,学良家妇女扭捏矜持,什么都玩完了,还破坏个屁,什么残渣都抢不到。
现在,那个“偶然”,正走向她。
她对剧中那个愣头愣脑、温吞懦弱、只会讲南极企鹅怎么样、又爱哭的高校教师是没什么兴趣啦,对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也没丝毫兴趣。经验告诉她,大凡那种师字辈的人都很令人讨厌,这个叫源赖安的家伙当然也不例外。
“源先生,这么好兴致,带女朋友出来散步。”她叼着烟,流里流气地睨着源赖安和女朋友手挽着手走过来。
在成长过程中,影响个人人格发展的因素,学校占了一大部份,但要碰到一个好老师,是要靠运气的,很可惜,她没那个运气。因为运气不好,她倒很识时务,绝不替自己找麻烦。在大半老师眼中,她不算是问题学生,不过,她倒觉得那些人一大半心理有问题。
“王米夏!?”源赖安乍见她那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有些诧愕。再看她叼着烟,一旁的贺瑶子又是那副德性,心里忍不住摇头。“你还未成年,怎么可以抽烟,还有你——你——”叫不出贺瑶子的名字,眉头一皱,挥手说:“你们两个,时间不早了,赶快回去。”赶狗一般,口气很敷衍。
其实,他压根儿不想管学生的事的。他是这学期中才来这所学校的,但他根本不想教书。他想进天文所,出国再进修,进美国航太总署或某个天文台从事研究。但那不知要耗费多久的时间,女友的家里希望他能有个稳定的职业足以建立一个家庭,透过关系安排他到这所学校任教,他既无奈又不得已,只好妥协接受。
“别那么大惊小敝,源先生,抽个烟又不算什么。”王米夏喷口烟,嘻皮笑脸的。“×先生”——她都是这样称呼那些老师的,庄重里含着一种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不屑。
“是啊,源老师,带着女朋友别那么严肃嘛。”贺瑶子笑嘻嘻的接口,一双杏花眼睁得水水大大的,朝两人乱瞟,瞟得源赖安的女朋友不好意思起来。“源老师,你女朋友真漂亮,下回带到学校来,介绍给大家认识嘛。”
“赖安,这两位是你的学生?”余杏香很有教养。漂亮、但还不到美艳的脸上难得有一种娴淑的气质,这是现在的女孩身上找不到的。但看起来有些拘谨,文静得很传统。王米夏暗猜,她大概烧得一手好菜,就是那一套嘛,“要抓住男人的心,先抓住男人的胃”,上个床还要把灯全关掉。
源赖安草草点头。一次说不听,他也懒得再管,拉着余杏香转身就走。这种破三流高中,问题学生一堆,他才没那种多余的爱心去浪费。反正他根本就不想教书,也不想将他的人生浪费在这种无聊的琐碎上。这些学生就是吃饱了闲着,问题才会一大堆。
“既然有时间在这里耗,就去学学人家明星高中的学生,多念点书,脑袋瓜才不会成天到晚装着浆糊。”他冷淡的丢下一根伤人的刺。
“什么嘛,这么拽,他有病啊。”贺瑶子啐了他背影一口。“他以为他多了不起。如果真有那么了不起,就不会窝在这所破高中教书了,竟然还骂我们脑袋装浆糊!米夏,想个法子整整他。”
王米夏不怎么起劲,懒懒的。“他说的也没错。反正他们那些人本来就是这样看我们的,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算了吧,我看你是看他身边带了个俏女郎,把你比下去,对你不屑一顾,又将你瞧得一文不值,你才抓狂的吧。若是这样,那简单。你如果有本事,就想办法将他勾来,等他上钩了,再嘲笑他、羞辱他,出你胸中一口怨气。”
这哪是一个“正常”的高中女孩会出的主意!未免太荒唐可怕了!王米夏却说得很平常,一副理所当然。而贺瑶子也一副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模样,似乎对王米夏的“荒诞不经”很习以为常。
“行不通的。”贺瑶子摇头。“源赖安那家伙有冷感症。你没看他对围在他四周那些女孩,那种不耐烦的脸色。”
“没试你怎么知道?”
“我可不想自讨没趣。”
“那就算了,那些窝囊气忍一忍就没事了。”
“可是,实在很气人,你不也看到他那种臭屁的贱样,你不生气吗?”
“不然你想怎么样?难不成你想找人扁他一顿不成?”王米夏扯扯嘴皮。“饶了我吧,我可没那种雄心大志,我只想平安无事的混完高中。”
柏瑶子翻个白眼说:“饶了你?是谁刚刚还出馊主意要我勾引那家伙的?”口气挺乖戾尖酸的。
王米夏贪婪的将根烟抽到只剩烟,才丢掉,踩熄了说:
“是我。我蠢,我笨,我脑袋全是浆糊,行不行?”一连骂了自己好几句,毫不在意鄙薄自己。
对她这种态度,贺瑶子似乎也很习惯,笑看着她。王米夏对什么事似乎都不很认真,一副无所谓;性格有种奇怪的倾斜,不肯安份的按牌理出牌,且总有一些惊世骇俗的想法,若无其事的说出一些荒诞不经的话。她是一个没有“秩序”的人,永远一片凌乱,无法从任何脉络分析她。反正她就像她自己说的,只想平安的混完高中,非到不得己,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反正也只是间破三流高中,要这张文凭能做什么?”贺瑶子一点都不觉得这张文凭有什么好珍惜的,可有可无。
“又不会少一块肉,有总比没有好。在我们这个畸形兼变态的社会,搞不好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连当个妓女都要高中毕业——”
“看来你脑袋里装的还不全是豆腐渣嘛,王米夏。”两个人说着话,都没注意到源赖安不知什么时候又折回来,冷不防冒出来吓人。
只有他一个人,身旁的余杏香不在了。
柏瑶子吓了一跳,夸张地拍着胸口;王米夏却半眯起眼,笑得很假惺,说:“谢谢你的夸赞,源先生。不过,如果你的口气能再柔和一点,我会更高兴,更觉得被鼓励。是不是啊?瑶子。”
“对啊,没错。”贺瑶子笑着猛点头。难怪方圆十里内那些三姑六婆都奈何不了她。这个米夏,实在坏死了,好一张尖酸刁蛮的嘴,明知道人家在讽刺她,她就是有本事不愠不火,若无其事地将那些冷嘲热讽反击回去。
不过,源赖安的火候也很够,连睫毛都没眨一下,一副爱理不埋的、管你死活。
“你们两个没事最好早点回去,让那两颗豆腐脑多塞一些有营养的东西,省得越来越痴呆。想钓凯子的话,这种鸟屎不生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好货色的。快点回去,少在这里丢人。”
这些话又尖又酸,口气也很冲,充满不耐烦。他根本不是在劝告,更别提什么循循善诱。事实上,话一说完,他掉头就走,根本懒得再和她们罗嗦,他才没闲工夫在这些白痴身上浪费。这些问题学生,个个一头豆腐渣,脑袋根本是长着好看的,一点用处都没有,浪费时间跟这些人磨菇,根本就是浪费自己的生命。
所以他根本就不想教书,偏偏余杏香的父母要求什么稳定的职业。狗屎!他就不相信,教这种三流高中就会有出息,他才没那种爱心和耐心浪费在这些白痴身上。亏他们在教育界也打滚三十多年了,偏偏满脑子食古不化,不管做什么,就只求一个平稳、一个安定——偏偏他没有拒绝的余地。没有人了解“天文”是啥东西,觉得陪着他耗太不保险了,一迳要求他有个“稳定安适”的工作,所以,除了公务员,“教书”就成了最理想妥当的选择了。
但教了半学期,他发现蠢的牛不管牵到那里还是蠢。三流的货色果然就是三流的水准,又笨又差劲。这些人,不但又笨又蠢,而且白痴兼鲁钝。连E=MC2是什么都搞不清楚,更别提什么流体、力学的,听都没听过,就只知道一颗苹果从树上掉下来,打在牛顿的头上。如果问杠杆定理是什么,简直是对牛弹琴。杠杆?翘翘板吗?那些白痴就只想得到这样的答案。至于“光年”、“秒差”有什么异同,那些豆腐脑袋更不可能知道。依他看,那些白痴对整个宇宙大概就只知道一个大阳系,背得出九大行星就该偷笑了。
他一向聪明,实在想不透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笨到白痴的人存在。他不懂,这些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居然蠢到这种可耻的地步!有时他真有种冲动,想撬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破烂,居然智障到这种程度。成天就只会无病申吟,说一些没有营养的话,看一些没有营养的垃圾,加上发呆和吃吃傻笑。
就像台阶上坐着的那两个女孩,那也是天字第一号的白痴。
“源先生,你火气别这么大。生气快老,当心未老先哀,把你那颗聪明的脑袋都气秃了,那可就不太好看。”王米夏好心地提醒,语调懒懒的,要死不活,态度却又很正经。
柏瑶子放声笑出来,夸张地抱着肚子。源赖安青着脸回头,看起来更加阴阳怪气,似乎不怎么欣赏她的幽默。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狠狠瞪着王米夏,凶狠的目光裹着金属的冷漠锐利,骨子里仍是那种不屑轻蔑。
这下子贺瑶子不敢再笑了,噤若寒蝉。她怕源赖安没风度的翻脸骂人,摆出老师的身段籍题发挥。但他没有,头一甩便走人,似乎不屑到连对她们发脾气的兴致都没有。
“完了,米夏,这个仇结上了。”等源赖安走远了,贺瑶子才小声地喊出来。“看到他瞪你的样子没有?你、完、了——”她再度强调那个“万事休矣”的字眼。
“没那么严重。”王米夏耸耸肩,不以为然。
“难讲。”贺瑶子唯恐事情不够严重,惹烦说:“他刚刚一副凶神恶煞、要将你生吞活剥的模样。你不是说不给自己找麻烦吗?干嘛惹他?让他骂两句不就没事了?不过,你可真是毒舌派,损人还不带脏字,总算出了一口气。”
“我这只是求生的本能反应罢了。”她如果不“毒”,凭她非婚生子女的黑五类身份,加上一个“烟视媚行”的母亲,怕不早给那些风凉的舆论和指点给压死了,还能尸骨齐全的存活到现在吗?
鳖在这个小镇,有时实在真的让她觉得人生实在太长了,长得叫人厌烦。还好,人是会反叛的动物,她也没有基因突变,蠢到那种“逆来顺受”的地步。那种“小媳妇”她是绝对不当的,天晓得这世间根本不会凑巧到当她在受苦受难时,刚好会有一位骑着白马的王子出现,将她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白痴才会相信那种不切实际的童话。
她是乖戾没错,但那乖戾的成因也有它成形的背景和环境。她可不认为当一名文静、乖巧、温婉的“良家妇女”是多高尚的事。呸!人都是从下半身钻出来的,能高尚到哪里去?像那个源赖安,老是端着一副神气、了不得的高级知识份子贱样,看了就教人觉得碍眼。
“唉,米夏,”贺瑶子想想还是不放心。“我看你以后还是少惹那个源赖安。那家伙阴阳怪气的,一天到晚臭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几百万没还。嗤!长得性格有什么屁用,男人还是要温柔。”
又来了!王米夏撇撇嘴,对贺瑶子这个论调简直是讥笑。温柔的男人陷阱更多,而且,也不见得比较好。她才不像贺瑶子那么“烂漫”,她的标准很低,男人只要能用就好;中看不中用的话,有个屁用!什么温柔,搞不好倒楣遇到一个吃软饭的。
“走吧。”她站起来,拍拍。瘦扁的身材侧看简直像一块洗衣板,但那顾盼举手投足间的风情,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妩媚,撩人的。
柏瑶子抚着下巴,一副“可惜了”的表情。
“我说米夏,”一派睥睨的口吻。“难得你长得还算有几分姿色,姿态也很妩媚,可是啊,你这个薄板的身材,实在让男人看了胃口就倒了三分。你要多吃一点,多长些肉,像我——”她挺挺丰耸的胸部,巨波成霸,好不耸动。
“无聊。”王米夏很不给面子地嗤了一声。
尽避不以为然,她还是很喜欢贺瑶子的,也欣赏她的好身材。有个温暖、柔软的身体能抱在怀中,那感觉是很好的……应该很好的。她从没尝过那种滋味,不过,她想,拥抱的感觉应该不错。以贺瑶子的身材,无疑是适合搂抱的,肉多、骨少、又丰满,抱在怀中的感觉应该很舒服;不像她,一身平板,骨头且比肉还多——
“瑶子,你可以让我抱抱看吗?”她想着,随口就说出来,一脸很认真。
“你神经啊。”贺瑶子想都没想,横她一眼。“要抱不会去抱男人,抱我做什么?”跟着眉一提,狐疑地看着她说:“米夏,你是不是开始发情了?”
“大概吧,我正在思春期,不是吗?”对这个荒诞的问题,王米夏居然回答得很正经。天晓得她只是想知道那种拥抱一个温暖、柔软的是怎样的感受。
那算是一种“依偎”吧?她成长中所陌生的。不是说常被拥抱长大的孩子,比较容易对人产生关怀吗?因为他们成长的过程中,得到了很多的关爱,那些关爱,以身体接触的方式直接传达到他们心里,影响了他们人格的发展,有了正面的电荷。
至于像她这种形同被遗弃的私生子,打出生就没有一种正当性,既缺乏温暖的关怀,对那种拥抱亲爱也就觉得很隔阂。
她只是突然想尝尝那种滋味而已。不过,她以前从来不曾那样想过,也许,真的像贺瑶子疑惑的,她是在发情了。
“那还不简单,就去交个男朋友呀。”贺瑶子像大便一样一副理所当然。“有个男朋友,你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反正现成的对象一堆,你随便挑一个就可以。”
“拜托,又不是在杀猪宰鹅,随便挑一只肥的就可以。”省省吧,要她去抱那些小太保,她宁可去抱电线杆。
柏瑶子这才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说:
“你是当真的吗?米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下头说:“我还以为你只是闹着玩的。老实说,我也有那种感觉耶,我本来以为我是不是哪里不对了,怎么会那么色——尤其是看了那种片以后,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发春了——”
“那种片?”王米夏先是一头雾水,随即恍悟,低声叫说:“你是说,那种成人的……”
柏瑶子神秘的笑笑,暖昧的点头。
“你哪来那种东西?”好小子,竟然看那种A级的——
“拜托,都什么时代了,要弄到那种东西还不简单……”
王米夏摇摇头。“当心被你爸搜到,他会气昏。”
“你放心,我不是说过我现在是在三不管地带吗?”贺瑶子一派无所谓。“不过,我也只看过一次,而且只看到一半,就不敢再看下去。唉,米夏,找一天你来我家,我们一起看个究竟。”
王米夏歪着脑袋想了一会,不置可否,说。“再说吧!”
老实说,她没多大兴趣。太赤果的东西让人倒胃口。不过,好奇还是有的,她想知道那些小电影究竟怎么诠释发情的滋味。
“什么‘再说’,就下个礼拜天好了。那天我爸他们都不在,只有我跟小春。就这么说定,别赖皮哦。”贺瑶子不让她推拖,自做了决定。
她想了想,耸耸肩,还是不置可否。看不看反正都没什么大不了,她不太在意的。
“好热!”她抬头伸个懒腰。
暑假都还没开始,天气居然这么热,而且闷。看看那稀薄的云,晴朗的无风的天空,明天只怕会更热。
“啊——”她对着天空大叫。
夏天太长,青春太烦,她们说、她们笑,她们发呆和无聊,所有青春的盛典,都该在这样一个夏天发生、蒸发光。
“走吧。”她走下台阶。
人生真的太长了。青春是这样的无所事事。这样闷热烦燥的夜,教人容易提早沧桑。
他×的,思春期都还没过,更年期就提早报到。该死的天气,热得她生理和心理都失调。
她甩甩头。心头不防涌起一阵骚动。她停下来,瞪瞪贺瑶子,突然叹口气,叹得贺瑶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干嘛?又在发情啊?”贺瑶子嘲谑地睨睨她。
大概吧,她翻个白眼。这种黏热骚闷的夜,正好适合交配。
她深深吸口气,重重吐出来。青春是这样的堕落,充满动物性的躁动骚乱。
懊死的!明天又是一个燥热烦闷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