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苗荷荷的安排下,苗小绿带着不情愿的心情住进了闻天府西厢房。
本来姑姑希望她住东厢房的,因为东方比较适合她,可听说东厢房已被早她一日进闻天府的女子占去。
卓妙仙找上苗小绿,苗小绿知道她就是住在东厢房的女人,听打扫西厢房的丫环说,卓妙仙是闻冀东属意的妻子人选,她来找苗小缘时,苗小绿正双手托腮看着窗台上的麻雀吃着小米粒。
“你就是那个爱穿绿衣的姑娘?”卓妙仙自信又骄傲的打量着苗小绿。
“是的,我叫苗小绿。”她简单的回答,自我介绍不是重点,她知道卓妙仙另有话要对她说。
“你为什么非嫁冀东哥不可?你并不认识他啊。”
卓妙仙不是一般女子,她不会用不文雅的嘶吼和狠毒的话来试图激走情敌,因为她很清楚人们通常同情弱者,往往会带来反效果。
“因为闻冀东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他。”
“什么?这就是你的答案?”卓妙仙觉得内情不只如此,她总是这样,凡事想太多。
“不然你以为呢?爱他的财富?”苗小绿好笑的看着她。
“难道不是?”
卓妙仙自小就爱慕着她的冀东哥,幻想着长大之后能成为他的新娘,处心积虑十多年,如果功亏一篑,她会伤心而死,她知道她一定会。
苗小绿真的不想与人为敌,可若是有人视她为敌。她也不会示弱。
“你想知道什么?”
卓妙仙很自然的耸耸肩,“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既然是不为人知的秘密自然就不会轻易示人了,你这么直接的问我,我怎么可能告诉你呢?”
她改变托腮的姿势,淡淡地道。
“我不想树立敌人。”
“我也不想。”苗小绿附议。
“元配的位置我要定了,我允许你做冀东哥的小妾。”卓妙仙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令人望而生畏。
“小妾是吗?”她得回去问问姑姑,胡叔叔的赌约里有无强调非是元配不可。
“如果你同意,我们可以合作。”虚与委蛇是她最擅长的,先达成主要目标再除掉绊脚石。
“我要想想。”
卓妙仙正要说什么,闻冀东恩威并重的低沉嗓音此时加入她们。
“你们在聊什么?”
“冀东哥,小绿这个人实在太可爱,太棒了,她说只要能进闻家大门,不在乎做小妾。”卓妙仙先下手为强,自以为是地滔滔不绝。
苗小绿翻了翻自眼,这是什么情况?她什么也没承诺,就被人摆了一道。
“哦,是这样吗?”闻冀东扫了她一眼。
她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回道:“不是这样的,卓小姐大概是自言自语习惯了。”
“什么?”卓妙仙大惊。
闻冀东一笑,“我说嘛,你苗小绿不是野心这么小的人,这么容易满足?你不是一心想嫁给我吗?”
苗小绿露出少女般无邪的笑容,“是啊,我不畏艰难,一心一意就是想要嫁给你。”
“闻家饭碗可不好端哦。”闻冀东看她一眼。
“这还用说,富贵人家的饭碗没有一家是好端的,闻公子请放心,我绝对经得起考验。”
卓妙仙朝苗小绿射出杀人般恶毒的目光,苗小绿不是不晓得,也不是铁打的人可以不在乎,而是为了姑姑的理想,冰清玉洁的一生,她不能心软。
其实她何尝不愿助卓妙仙一臂之力,成全卓妙仙等于成全自己的自由,她舍自由不顾,与闻冀东纠缠在一起,也是出于对姑姑的一片孝心。
“从今天开始,你在闻天府的一切大小事归妙仙管,她有权利指使你做任何事,她要你往东你不准往西,明白吗?如果不服,向我娘说去,去告诉她你不想待在闻家受苦,不想做闻家的媳妇。”他让卓妙仙有正当的理由虐待苗小绿,别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为了不娶苗小绿为妻,他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什么?”
苗小绿和卓妙仙异口同声地惊问,前者一脸愠色,后者满面春风。
“这只是一开始,妙仙乃大家闺秀,她有持家的经验,有本事撑起一个大家庭,你好好跟她学习,学不好就别奢望嫁给我。”
说完话,他旋即转身离去,留下两个女人面面相觑,心中有不同的盘算。
“不如你现在就打退堂鼓好些,免得我这个严师把你整得不成人形。”
“不成人形是什么模样?”苗小绿冷冷一笑,她决定耗下去。看看卓妙仙会怎么苦毒她。
“鬼样,你见过鬼吗?差不多就是要死不活的鬼样。”卓妙仙一副准备大展身手的得意样。
“我没见过鬼,活人哪有机会见鬼,你是说你准备把我杀掉?”
“不用这么麻烦,杀了你还得坐牢,让你自知春秋大梦做不得即可。”她很高兴冀东哥给了她自由处分苗小绿的权利,这么一来,不管她做出多么令人发指的事都不会被人嫌了。
“我什么梦都做,就是不做春秋大梦。”她不甘示弱地道。
同是女人,若是为了男人,是很容易就成为敌人的,杀伤力之强,像是有过血海深仇。
☆☆☆
朗朗乾坤。
“你这样做无疑是害了小绿。”胡刚轻叹。
“你胡说,姓胡的人就是这么喜欢无的放矢、胡言乱语,我怎么害小绿了?”
苞刚走向屋里的太师椅坐下,弹了弹案上的琴。
苗荷荷大动作地将案上的琴抱走,口出怒言:“我的东西你最好少碰。”
“这么小气?”他好笑的看着她,这个女人二十年来没什么改变,一样自以为是,一样将自己保护得很好,好到令人胆寒。
“干你何事?”
“算了,我们俩的事今天就说个清楚吧!小绿也是我的侄女,我不忍心见她这么辛苦。”
“小绿怎么会也是你的侄女?你可别信口开河,随便认亲啊!”她火大了,攀亲道故的男人她最讨厌了。
“我看着小绿长大,也是她的长辈,你跟我斤斤计较这么仔细做什么?”
他实在搞不懂,自己真有这么差劲吗?追个女人做老婆,一追就是二十年,不只没有进展,而且关系江河日下,越来越凄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抱在怀中的琴让她重重地放回案上,发出一阵刺耳声响。
他摇摇头,“非要这么激动不可吗?琴摔坏了还得花钱修理,你这是何苦来哉?”
“看到你我就一肚子火。”她说。
“嫁给我,就能让你消气。”他笑容满面地道。
他已经够低声下气了,她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二十年来他软硬皆施,就是唱不了大团圆,老是落得无言的结局,坦白说,他真的快被逼疯了,不,正确的说是,已经被逼疯了,所以他才同她打赌。
“你美得冒泡呢,我会嫁给你二十年前就嫁给你了,何必熬到今时今日。”
他想想也是,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嫁给我?”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为什么不嫁给你?二十年来你居然还不知道。”她投降了。
“为什么?”他再问。
“因为你比我小。”她说。
“嗄!比你小?”他输给她了。
“没错,找发过毒誓,决计不会嫁给比我小的男人,否则……否则……”她说不下去。
“否则怎样?”他迫问道。
“否则不会有好下场啦,诸如被丈夫毒打、被婆婆苛薄、让小泵欺侮,死无全尸!”她一口气说完,她真的这么以为,命盘里是这么说的。
“我只不过比你小半个月,也算小?”他觉得非战之罪最是可怜。
“半个月也是小啊,总之,我们今生算是无缘了。”她怕死得太难看,所以宁愿不嫁人。
“问题重点在于,是谁告诉你不能嫁给小丈夫的?”
“一位世外高人——我娘。”
“苗大婶已作古许久,她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告诉你这件事?”他记得苗荷荷的亲娘死了超过二十年。
“娘托梦告诉我的,后来我依据斗数来论命,命盘里呈现的推命也是这么说的,我适合晚婚,而且丈夫年纪最好比我年长。”
“你已经快四十岁了,还不算晚婚吗?”他觉得可笑。
她不疾不徐地道:“谢谢你,不用你提醒。”
“相差半个月,不算数。”他硬拗。
她正色道:“一天也算数,烦死人了啦,你不要再扯这件事了,如果你真的愿意行行好,就将我们两人之间的赌约撤销,小绿也不用非嫁给闻公子不可。”
人高马大的胡刚,是镖局的镖师,在此关键问题上他还是不愿松口。
“不行!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除非你认输,带着心甘情愿的一颗心嫁给我,否则一切免谈。”
苗荷荷不耐烦的挥挥手,下逐客令,“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你就滚出我家去吧,老娘就是抱定主意,不嫁就是不嫁,谁来劝都没用。”
“一千两黄金可以不用……但婚嫁之事……”
她用力推他出门,“滚啦,什么婚嫁之事?没有婚嫁之事!赶快滚啦,大无赖!”
苗荷荷使尽吃女乃力气才将他赶出家门,她觉得自己很没用,为什么要喝酒?三杯黄汤下肚就着了胡刚的道,结果弄得小绿得替她摆平这件事。
懊恼的感觉充斥着她的心,她害怕这事会一发不可收拾。
“荷荷,冷静点,其实嫁给我没有你想的那么恐怖,我娘已不在世上,又无姐妹兄弟,所以根本不会有婆媳和姑嫂的问题……”胡刚踅回来欲言。
她打断胡刚的话,“嫁你是不会有婆媳和姑嫂的问题,可我光是要应付丈夫的暴行,就够我受了,胡刚,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要叫人了。一个镖局的镖师欲奸婬善良的良家妇女,你是不是想上街游行示众啊!”
他点点头,“我会走,别忘了我们的赌约最后期限是三个月,不是三年,也不是三十年。”
“知道了,让小绿嫁进闻家不用三个月,你放心好了,等着看我穿金戴银。”
☆☆☆
杨柳轻垂,随风舞摆。
苗小绿不敢相信外表世故、成熟稳重的闻冀东会如此小人地指使卓妙仙苛待她,只为打发她离开闻天府。
“你这地是怎么扫的?怎么扫来扫去就是这个地方,你是不是又在偷懒了?”卓妙仙的声音不定时、不定方位的冒出来。
“深秋时节,落叶满天是很正常的。”
“什么?说你几句你还学会了顶嘴!”卓妙仙大囔。
苗小绿继续扫着她的地,“卓姑娘左一下几句话,右一下几句话,加起来就不知多少句话了,如果你觉得口干舌燥的话,厨房里熬了山药排骨汤,可以请桂花端一些给你润润喉咙。”
“不必桂花,一会儿你给我端进东厢房来。”
苗小绿挤出一个笑容,“真的不是我偷懒,或是同你有仇,实在是因为我没有空!”
“为什么没空?”卓妙仙又想咆哮了。
“老夫人要我念几篇乡野传奇给她听。”闻老夫人成了她的挡箭牌。
“念乡野传奇的差事用不着你,一会儿我会过去伺候着,你只管替我端山药排骨汤。”
卓妙仙又不是呆子,有亲近闻老夫人的机会她自己不会去吗?她正苦无机会讨好未来的婆婆呢!
“好啊,全听卓姑娘安排,我没意见。”
苗小绿走进缮房端了山药排骨汤正欲往东厢房走去,一抹黑影由她眼前飞过,身手不是普通的利落。
太阳刚下山,贼儿不可能这个时候进府偷东西,要偷也应该在三更天啊。
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做什么?”闻冀东突然出声。
吓了她一跳。
“卓姑娘要我端一盅山药排骨汤到东厢房去。”
她据实以告,心里思考着那抹黑影和闻冀东可有关联。
不可能有关啊,闻天府是他的地方,他爱让谁来就让谁来,没必要穿着黑衣跳上跳下,正门不走往屋顶飞去。
“依你的脾气,会这么顺从真是奇事一桩。”他忍不住要取笑她一番。
“这也没什么。”她耸耸肩。
“伺候人可是丫环做的事,你能忍住不发脾气可也不容易。”他不信她能熬下去。
“只要能嫁给你,上刀山、下油锅,我都愿意。”她打定主意,没有失败,只有放弃。
“为了嫁给我,做如此大的牺牲真是难为你了。”他调侃道,一副看戏的表情。
“闻冀东,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不知道方不方便?”
“你问啊!”他大方地道。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娶我?”她单刀直人地问。
他愣了下。
“你真的这么想嫁给我?”他问。
她点头如捣蒜。
“因为仰慕我的才华?”他再问。
“不是。”她答得直接。
“因为爱慕我的外貌?”他又问。
“不是。”怎么可能?
他顿了顿后,慢条斯理的道:“那是因为爱上了我啰?”
“当然不是!”她哈哈大笑。
他面有愠色,“你笑得这么高兴干嘛?小心盘里的排骨,斯文点。”
“你问的问题实在太好笑了嘛!我怎么可能会爱上你呢?你这个人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温暖,爱上你不就等于爱上一块大石头?”
“你说的是什么话?”
实在太狠毒了,居然把他闻冀东与大石头提在一块儿,这个女人未免太明目张胆,不会讨好人了吧!
“不好意思,实话总是伤人的,下次不想听实话请早告知,不然我苗小绿说的就只有真话。”
她知道听完她的真话后,他的脸色不会太好看,可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谁教她话说得太快、太直接。
“你既然没有一丁点喜欢我,为何苦苦求我娶你为妻?”
她不想提及报答姑姑恩情之事,只好说了次要理由,“闻老夫人拜托我嫁给你啊!”
“胡扯!”
“你忘了,绿色能够帮助你逢凶化吉啊。”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相信姑姑的解命推理,她真的可以化解闻冀东的危难。
“你中你姑姑的毒太深了,如果绿色真能让我逢凶化吉,我哪里需要你呢?现在整个天香镇的女人哪个不是穿着一身绿衣,连闻天府的丫环和家丁都穿上了绿衣,有没有你并没有你姑姑说的这么神奇。”
“那不一样,她们穿绿衣是被迫的,我不同,我从小就爱绿,是天生的。”她试图分析两者之异。
他冷凛一笑,“汤冷了,坑谒去东厢房吧!”
说时迟,那时快,榕树上跳下一只黑猫,喵喵地叫了两声,哪里不跳偏往苗小绿手上的托盘跳去。
匡啷一声——打翻了托盘里的山药排骨汤,伴随着她惊惶的尖叫声。
“吱!哪里来的黑猫,闻天府里没有养黑猫啊。”他不解地蹙眉道。
“我最怕黑猫了,姑姑说看见黑猫是不祥的预兆。”她打了一阵哆嗦。
“瞎说,没这回事。”他纠正她。
“是真的,闻天府恐怕是要出大事了。”她不想危言耸听,可还是忍不住说出口。
“苗小绿,这事你要是再对别人说,我会把你赶出闻天府的。”他恶狠狠的警告她。
“不说就不说,你不要这么凶嘛!”她一肚子委屈,说真话也有事。
“我不凶一点你哪里会知道怕字怎么写,总之,这些怪力乱神的话在闻天府最好别说一个字,明白吗?”他简直不敢相信娘亲会要他娶这个信命理、信鬼神如此入迷的小妮子,这样相处几十年没有疯病也会被激成疯子。
“明白了。”
“还有,以后和我娘话家常时,也不许再念什么乡野传奇给她听。”
“可是老夫人爱听啊。”
“你可以告诉我娘你不识字。”他说。
“老夫人知道我识字,我不能欺骗她。”而且乡野传奇也没什么不好。
“你不会想点变通的法子吗?”
她抿了抿嘴,“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念乡野传奇给老夫人听就是了。”
“我娘年岁大了,受不了惊吓,听多了乡野传奇对身体没有好处。”
“乡野传奇又不全是鬼怪之说,何况老夫人只是把那些当作消遣罢了,不会真的相信那些事。”
她就半信半疑。
“如果我娘是个理性之人,你认为你会站在这个地方吗?我娘就不会相信你姑姑的一派胡言了。”
说来说去又怪到她头上了,自知理亏的她也不想巧辩,姑姑确实为了能将她送进闻府,玩了点花样。
“姑姑没有恶意。”只是自私了点。
“害人不浅还说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