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樱花落尽阶前月,
象床愁倚熏笼。
远似去年今日恨还同。
双发不整云憔悴,泪沾红抹胸。
拔处相思苦?纱窗醉梦中。
五代李煜谢新恩
楚东文差人送信给楚悠悠,读完信,她失神的看着碧蓝的天空。她能有幸识字全是因为爹爹一念之仁,他把她当作旧时楚府的千金小姐养育,拼了命也要挣钱让她跟着村里的吴秀才识字。
如今,她宁可自己是个目不识丁的丫头,这样她就不必面对这封信函的无理要求了。悠悠:
妳以为妳进了烟波府有吃有喝,就可以忘了我爹收养妳的恩情!这些年,有好吃好用的,我爹全往妳身上送,我呢?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如果妳还有点良心,凑个二百两出来给我花花,算是弥补妳欠我家的恩情。
楚东文她身上连一两银子都没有,哪来二百两?义兄实在太看得起她了。
“妳在想什么?”楚悠悠回过神,“珠珠姐。”珠珠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信,“家书啊?妳家里不是没人在了吗?”
“还有一位哥哥。”她淡淡的介绍。
“能识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好奇妙啊,方方块块的图案,每一个图案都代表一个字。”珠珠羡慕地道。
“珠珠姐,妳想识字?我可以教妳。”
珠珠笑道:“真的可以吗?我很笨的,怕妳教不通反而浪费妳的时间。”
“不会,珠珠姐怎么看都是伶俐的人,我才笨呢,连我都能学会的东西,珠珠姐一定更得心应手。”
珠珠心花怒放,“真的?我好想亲手写封信给家里,不过……我家没人识字,写了也是白写。”珠珠黯然地道。
“怎会白写?珠珠姐写的信,家里的人再累也会想办法请乡里识字的人看。”楚悠悠鼓励地道。
珠珠待她一向友好,曾几次替她出头,而且告诉她许多烟波府的规矩,她一直很想找机会替珠珠做点事,如今正是时候。
“妳真好。”珠珠感谢地道。
“那是因为珠珠姐待人无私啊。”
珠珠一笑,“说实在的,妳做丫赶真是可惜了。”
“珠珠姐又在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妳知道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是一根肠子通到底,想什么说什么,妳一进府,我一眼就看出来妳和我们不一样。”
“妳们这两个死丫头,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做什么!想偷懒啊!”栗天璃拔尖的嗓贲。昱几响起。
“小姐。”两人异口同声恭敬地叫唤。
“楚悠悠,妳给我小心点,要是再让我逮到一次妳开小差聊天,我绝不轻饶。”
“奴婢知道了。”珠珠赶紧回答。
“我不是说妳,死丫头,妳还不快回费心阁去,待在这里想偷东西啊。”她快气炸了。
珠珠知趣地退下,栗天璃瞪着楚悠悠,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信函。
“给我看看!”
“小姐,那是奴婢哥哥写来的信,请还给奴婢。”楚悠悠心里着急,却莫可奈可。
“凑个二百两出来给我花花……什么玩意儿,妳哥哥竟然叫妳偷钱让他花用!”
“不是的,奴婢的哥哥没叫奴婢偷钱。”她知道自己不快些解释,肯定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妳有二百两吗?”
“没有。”
“那就是了,没钱如何供妳哥哥花用?不用偷的还会有什么法子?”
“奴婢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栗天璃冷笑了下,“妳哥哥是什么货色我会不知道,他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败类,我已经见识过他的嘴脸了,他前天还来烟波府乞讨,真不知道我大哥为什么要施舍银两给他,要是我一棒子把他给轰走。”
“我哥前天来过?”楚悠悠并不知情。
“是啊,大烂货!头上生了个烂疮,说要治病,我看啊不知道得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病。”
“生烂疮?”要不要紧?
“我早跟我娘说了,买妳进府绝对是个赔钱货,这下被我料中了。”栗天璃暗喜。
“小姐,我想下午告个假出府看我哥哥。”她不能不顾手足之情。
“妳想出府?”她巴不得楚悠悠一去不返。
“是的,奴婢在这世上就只有一位兄长。”她就算是为了爹爹也有照顾楚东文的义务。
“他的烂疮可是很骇人的,妳别传染回来烟波府。”她倾向不放行。“我看怕是会死人的烂疮。”
“小姐,我会小心的,若染上病贬死在外头,不会回烟波府的。”楚悠悠保证道。
“妳确定?”
“奴婢会请赛神农的高公子替家兄治病,高公子医术了得,他能判定烂疮会不会传染。”
“不成!我得去问我娘,若我娘不同意我也没辙,虽然我希望妳永远别回来,可这事攸关大伙儿性命,不能不谨慎。”栗天璃直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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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悠悠一时瞧得骇住,楚东文头上的烂疮比她想象中的严重多了。
她情商高向庭过府看病,爱凑热闹的麻小蔓亦在其中,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吓声。
“什么怪疮!整个头皮都快看不见了。”
斑向庭面色凝重,“别靠近,这是会传染的。”
“嗄!”麻小蔓大叫。
“我先煎些洗疮的药汁让他泡泡,干燥后再涂上厚厚一层的除脓膏药。”高向庭熟练的陈述。
“悠悠,妳带他们来做什么?我以为妳是给我送钱来的。”楚东文嗤哼了声。
“哥,你这烂疮会要人命的,配合大夫才有机会治好。”
“放心,烂疮不会要人命,没钱才会要人命。”楚东文并不领情。
“你最好乖乖听令妹的话,这烂疮并不好治,碰到疮口的人还会被传染。”高向庭提出警告。
“没这么严重吧!”楚东文半信半疑。“我小时候也长过啊,悠悠,妳忘了?爹还用嘴替我吸过脓疡。”
“那是不一样的病灶,你自个儿应该心里有数为何此次会染上这病。”高向庭不假辞色地道。
“一定是窑子泡太久才会中招。”麻小蔓掩子邙笑。
“女人,闭上妳的臭嘴。”楚东文狠狠地瞪了麻小蔓一眼,被人踩到痛处很不好受。
“哈!被我说中了是吧?”
“你们全给我滚,悠悠,妳留下来照顾我。”楚东文也是怕死的,再凶狠的人,还没活够本之前没有不怕死的,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死于烂疮可不是光彩之事。
“不行,楚姑娘不能留下。”高向庭制止。
“悠悠不留下,谁替我洗疮口?”楚东文大吼。
“自己洗,你的双手没残废,我会请悠悠替你缝制一个套子让你戴在手上。”
“向庭哥,我没关系,我可以留下来照顾我哥。”楚悠悠红了眼眶。
“悠悠,妳现在不是自由身,留在这里不回去,要是被栗老夫人知道不跳脚才怪。”麻小蔓说。
楚悠悠一时忘了她承诺过栗老夫人,晚膳前要回府,小蔓的提醒让她噤声。
“悠悠,妳回去也好,替我先凑个一百两拿给城南杨柳巷的胡大嘴。”楚东文理所当然的要求。
她记起那日遇袭之事,莫非就是这个胡大嘴。
“一百两,你要悠悠去抢官饷啊!”麻小蔓没见过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霸,连自己妹妹都欺。
“你休息吧!再说一句话我就把药方给撕了。”高向庭不客气的道。
“向庭哥,别”楚悠悠急喊。
“小蔓,妳陪悠悠回烟波府,这个人很麻烦,有理说不清,由我来处理。”
盎家公子高向庭,做大夫完全为了行善不为谋利,对付这种吃软饭的软脚虾也有他的办法。
一盏茶之后,赛神农的药童送来药汁,高向庭要求楚东文依照他的方式一个口
今、一个动作清洗疮口。
“哇!懊痛,这是什么劳什子药,想把我给疼死啊,你是什么烂大夫,我不洗
了!”
“随你,你要选择黄泉路我也是莫可奈何的。”高向庭根本不吃这一套,楚东
文要死要活他没意见。
“你没良心!”
“我没有非救人不可的义务,要不是看在今妹的份上,我连这里三尺外都不会
靠近。”他冷笑了下。
“你给我小心点!”楚东文撂下狠话。
“现在是你要小心点,你头上的烂疮不积极治疗,再过一天就能要了你的狗
命。”
“你们做大夫的只会为了多挣银子吓唬病人,我才不信你的话!”楚东文嘴硬
地道。
“好吧!你等死好了,我要悠悠准备替你收尸了,反正你这种祸害留着只会害
人。”高向庭轻松自若地道。
“你说什么屁话i”
“你最好将嘴巴闭上,再说一句话我立刻撤药!”高向庭下最后通牒。
楚东文这下知道厉害了,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世界上只有楚悠悠会把他的喜怒哀乐当一回事在乎。
所以,他不好好巴着她岂不太对不起自己0@
楚东文决定不吃眼前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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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天择的书房十分清静,布置得高雅、尊贵。
他就坐在紫檀木桌后,黑色的眼瞳专注的凝睇着眼前苍白细致的楚悠悠。
他在思忖着,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到底有什么吸引人的魅力?竟然可以紧紧地抓住他的心!
他仔细地研究她的五官,不是艳丽夺人的典型,却清灵秀气。
“今兄还好吧?高大夫怎么说?”栗天择低沉的问。
“向庭哥说不是不能医治的病,不过需要花一番工夫,耗时耗力。”
“需要帮忙吗?”
“呃……一切还好。”楚悠悠开始不知所措。
“那就好,我请车总管送一百两到杨柳巷给胡大嘴。”他一派温和的说。“妳总是这么客气。”
她的粉颊上旋即出现动人的红晕。
“少爷……”
“妳的事就是我的事。”他说。
“我欠你的,会想办法偿还。”她望向他,鼓起勇气说出她心中的想法。
“小事。”栗天择轻淡的说。
“不,对我而言是天大的事。”她有她的骄傲。
“那就好好认真考虑我的提议。”
楚悠悠没会意过来,直到看见他眼中的渴慕。
“少爷,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她不是故意拒绝这样完美的男人,而是她于心不忍。
她于心不忍这个人中龙凤委屈自己娶她这样阶层的女子为妻。
“不能?”
“是的。”她说得不够坚决吗?
“是不愿还是不能?”栗天择想弄清楚。
“都有。”楚悠悠说。
“不愿什么?不能什么?”
不愿害他,所以不能嫁他。
察觉到他的靠近,她紧张的往后退。“少爷,我希望我们……我们……”
突地,他的唇吮住她的。
“唔……”
她吓住,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吻一向能迷乱她,这次的吻和前几次不同,多了霸道和狂野,他吻吮她的唇时,一边伸出右手扣住她的纤腰,她可以很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体内的灼热,好象有个东西要出柙似的。
“呃……这是不……”
她混乱的想要推开他,反而被他抓得更紧,双手让他反剪于腰后。
“嫁给我。”栗天择笃定的求婚。
“不,我……”
他追逐着她急于逃避的小嘴,两人之间有解不开的迷咒,越是想逃越是迷惘。
“嫁我,妳欠我的。”他再度要求她表态。
他的手动作愈来愈大胆,但他知道分寸,不想在书房里做出失控的事。
楚悠悠呆住,“欠你的?”
“没错,妳说妳要还我欠我的人情,这是最得我心的补偿,妳可以办到的,这辈子就还我所有人情。”
她无法思考,因为他太会挑情了。
“嫁给你……就能还清欠下的债?”楚悠悠迷糊了。
他疯狂的吻她,饥渴得想得到她的每一寸肌肤,他一直压抑着,再也压抑不下去了。
“是的。”
“不,少爷娶了悠悠,悠悠将欠下少爷更多、更多,多到还也还不清。”楚悠悠悲伤的说。
“妳希望我快乐吗?”他问,捧着她的脸颊。
楚悠悠点头,“少爷快乐,悠悠才会快乐。”
“娶妳为妻能使我快乐,妳为什么不能做令我快乐的事?”他诱惑她。
“我……我很害怕。”
他给她信心,“有我在,妳不必害怕。”
“这个家里不会有人赞成的。”她说出了她的忧心,她怎能受诅咒的踏进这个家?“那是我的问题,由我来解决。”他深情的吻着她,说着爱的誓言,直到她彻底软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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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不其然,没有一个人看好这门亲事,栗天择他不在乎,他真的一点也不受影响。
他要做自己的主人,娶自己想娶的女人,任何人都不能动摇他的决定。
“择儿,你想清楚了吗?”栗通脸上写着他的担忧。“一个丫鬟能撑起咱们栗家几百年的基业吗?”
“爹,相信孩儿的眼光。”
“择儿,我看那丫头像是福薄的人,怕不长命,你是不是要再考虑?”栗母中意的媳妇人选至少不能长得太单薄,她不想儿子早早死了妻子,又得为续弦的事烦恼。
“娘,不会的,孩儿保悠悠长命百岁。”
见儿子如此执着,两老也就不再说什么,算是勉为其难的同意了婚事。
“这个月中旬丹凤公主要来苏州游历,由咱们栗家负责接待,你的大喜之事得往后延期,没法在农历年前举行。”栗通说出他的想法。
“爹,孩儿等不及。丹凤公主应该不会介意喝我和悠悠的喜酒。”
“可接驾会有许多事要忙,恐怕没法好好准备婚筵酬宾之事。”
“这由我来统筹办理,不会丢栗家的颜面,一定把这两件事办得风风光光。”
栗通点头,“好吧!”
“爹娘若无其它吩咐,孩儿先退下了。”
栗天择走后,栗母不悦地道:“也不知那楚悠悠是在咱们儿子身上下了什么迷药,为何非娶她不可?”
“这是缘分!”
“老爷可以反对啊。”
栗通一笑,“妳也瞧见择儿的态度了,他是无论如何都要娶那姑娘为妻,若咱们反对,怕连儿子也要失去了。”
“什么话,哪一个人的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栗母难过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竟然不如未过门的媳妇在儿子心里重要,心里不禁吃味。
“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你倒看得开。”
“不然呢?择儿的脾气没人改变得了。”
栗母下断语:“看来择儿将来有苦头可吃了。”
栗通反问:“那姑娘不喜欢咱们择儿吗?为什么说择儿会有苦头吃?”
“我已将他们俩的生辰八字拿去给半仙坊的关半仙看过了,两人的卦相是离合卦。﹂
“这卦不好吗?有个离字看来是不好。”栗通突然有不好的预感。
“我本来想阻止择儿娶楚悠悠的,看老爷也没怎么反对,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离合卦,是先离后合之卦吗?”栗通喃语。
“不知,关半仙说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