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惜,孟女士已经到治疗室了。﹄贝儿递上孟嘉宝的背景资料和病情进展表给仲惜。
仲惜推门进入治疗室。﹃你今天穿的这线衫色彩十分柔和,衬得气色好极了。﹄
﹃我儿子从香港买回来送我的。﹄孟嘉宝有点得意。
﹃可见你一直很有福气,儿子、媳妇都满孝顺的。﹄
﹃有福气?我倒觉得我很悲哀,这一生已经一只脚踏入棺材了,还是不能做自己一直想做的事。﹄
﹃有什么想做的事?﹄
﹃可多着呢!我想先把我的青梅竹马给找到,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一同浪迹天涯,什么俗事也不用管。﹄
﹃完全毫无联络吗?﹄
﹃音讯全无。﹄
﹃这也难怪,他已是有家室之人,不敢造次也是正常的,也或许他也很爱他现在的妻子。﹄
﹃不,不会的,他对我发过誓的,今生只爱我一人,他是基督徒,不会说谎的。﹄
仲惜为这等言论哭笑不得。﹃只要是人,都有可能说谎。或许他是善意的谎言;也或许他说这番话时确实真有此心,而且也曾海枯石烂地起过誓;但岁月无情,再深的儿女私情都会被岁月所冲淡。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对感情的健忘,只是人性的一部分,真的不需要耿耿于怀。﹄
﹃他以前对我承诺过会给我幸福的,他怎能说忘就忘了呢?﹄
﹃告诉我,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仲惜问。
﹃他很仁慈,很有爱心,也很疼我。他是唯一一个认真听我说话的人。﹄好象回到时光隧道,孟嘉宝的神采突然像是年轻了三十岁。
﹃可是他却不告而别?﹄
﹃恐怕是被他的恶妻所逼走的,不然,他不会不留任何只字词组给我,甚至连住址也没有。若是有地址的话,当我心烦时自然可以从他那寻求安慰,也不必来看什么心理科医生了,一点用处也没有。﹄
又来了,总是告诉她的医生,作心理科治疗是徒劳无功的,却又忍不住走进心理治疗室。
﹃听说我小儿子在景美买了房子,想起来他也真是能干,没拿家里一分钱,拼了三年就已经有资本买房子了。不过说来也是他倔强,他爹死后留给他的财产,恐怕让他吃三代也吃不完,何必那么辛苦的工作呢?都三年了,他真狠心不回家来看我,就算我真的害死了他爹,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啊,我总是他的亲娘嘛!﹄每回说完情人和儿子的事,总能引她掉眼泪。
﹃这个礼拜有没有听我的建议出去走走,找几个老朋友喝喝茶聊聊天或是打打小牌?﹄
﹃有,和以前西南联大的老同学凑了一桌打过八圈。唉--是该打打麻将动动脑,要死也不要死于老年痴呆症,免得黄泉之下找不到路,别的鬼以为我是天生的白痴。﹄她一边拭泪一边打开皮包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的那些老同学,来台湾的有二十一个,现在剩下十八个,再过几年大概只剩下够凑一桌打牌了。﹄
﹃你的青梅竹马也是西南联大的同学吗?﹄仲惜看着照片,仔细寻找\可疑\之人。
﹃也是,不过不在相片里,他是那个替我们拍照的人。﹄真是巧,也许是冥冥之中注定只闻楼梯声不见人下楼。﹃在西南联大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怎么忘也忘不了,也不想忘。所以我不要得痴呆症,我要永远记得那一段一边抗战一边求学的日子。﹄
惫有一边风花雪月、谈情说爱的日子,仲惜在心里补充着。仲惜看着她,研究着她那迷蒙的双眸,把照片递还给她。﹃孟女士,你知道吗?妳的人生一直停留在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段。﹄
孟嘉宝先是一楞,而后淡淡一笑。﹃你猜对了,这四十多年以来,我一直靠着对那段时光的回忆过日子。我保留那时候的每一张照片,仔细阅读当时写下的日记,我要让它成为永恒。﹄孟嘉宝坚定的语气令仲惜钦佩。﹃我虽然年纪大了,但却像你们年轻女孩一样,有着一颗渴望爱情的心,而这……是我的丈夫所不能给我的。﹄
﹃他不爱你吗?﹄
﹃不爱。我刚结婚时就知道了,他爱的是当年在红包场唱歌的小拌星玉兰花,他对我而言,只是为我孟家延续香火的人罢了。﹄
﹃怎会有男人愿意这样做呢?﹄
﹃我答应要把孟家三分之二的物产给他,不过好在他有良心,只给了玉兰花九牛一毛。唉……人死了也好,活着也是冤家,两看相厌。﹄今天孟嘉宝倒是有些进步,至少她不再把﹃死﹄、﹃自杀﹄不断地挂嘴边。
﹃下个星期约诊时间改在星期五如何?﹄孟嘉宝点点头,整理了仪容后在媳妇的陪同下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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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云天已在﹃双城记﹄唱了三个多月,每次来都刻意地低调处理,他现在的知名度早已是﹃双城记﹄的第一把交椅,无人能望其项背。他与仲惜之间的关系仍是保持原状,维持某一种微妙的距离,就连一声招呼也未曾打过,只是有些默契的一星期见两次面。今天,他准备了两首俄罗斯情歌,偏偏她第一次缺席。整夜,他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怅然若失,连歌唱的灵魂都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朝着仲惜每回习惯坐的位置望着出神,好不容易终于唱完时段,收拾歌本拾阶而下时,葛玫把他拉到一旁,悄悄告诉他。﹃仲惜今晚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来,你……想不想去看她?﹄葛玫抬头微侧着身地问。
云天思索了一下,摇头说:﹃不要太刻意,维持这样的感觉就好。﹄
梆玫听他这么一说有点失望。﹃好吧,继续你们的﹁感觉﹂吧,反正,仲惜也还忘不了杜白,或许你们现在也不是恋爱的好时机。﹄
﹃杜白?她的爱人吗?﹄
﹃呃!一个死去的忠贞爱人。﹄
﹃多久了?﹄
﹃已经四年了,今天恰巧……是他的忌日,所以她的心情没来由的低落。唉!在这个快餐爱情的时代,此等痴情的女人十分少见,你真的不把握吗?﹄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应该说是我帮你也帮仲惜,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们就是为彼此而生,为彼此而等待的有情人。﹄
﹃给我她的地址。﹄
梆玫匆匆抽了张身旁桌上的点歌单,写下仲惜的地址。﹃你真的会去吧?﹄
云天只笑不答,拿了地址,骑着哈雷踏着子夜星辰而去。他下定了决心,今夜要寻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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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了一口气后,云天按了门铃。
仲惜开了木门,隔着铁门的缝隙,一见是孟云天,楞了几秒,心里有一丝说不上来的感觉。她拉开门栓,侧身让他入内。﹃纵是心情低落,你还是一副不可侵犯的美丽。﹄这是孟云天见到她的第一句话。
﹃葛玫告诉你的?﹄
他点点头,在套房的一隅找了一张红木椅坐下来,满室洋溢着普罗高菲夫的幻影组
曲。﹃这是你的他喜欢的曲目之一?﹄
仲惜点了点头。﹃像水银泄地般无孔不入的声音。﹄
﹃你们非常相爱?﹄
﹃如痴如狂。﹄她毫无保留地对云天直说。她倒了杯加了柠檬汁的冰水递给他。
﹃每一年的这个时刻,你总是一个人躲在斗室里思念他?﹄
﹃不曾刻意,当心情对了,一切顺理成章。﹄
﹃他叫杜白是吧?﹄
﹃葛玫倒是说了不少嘛!﹄
﹃不算多,除了他的名字和你的痴情之外,她只给了我你的地址。原谅我的不请自来。﹄
﹃我猜不到你来这的原因。﹄这是仲惜故意提出的问题,她十分清楚眼前这个人对她十分好奇;也颇有好感。
﹃你心里应该十分洞悉才是。﹄
﹃我只是心理科医师,只会实事求是,在这类问题上属玄学的范围,我才疏学浅。﹄
泵影组曲之后是巴哈的圣母颂。﹃他的品味格调颇高,难怪你会爱他痴狂,连他死了四年仍无法忘怀。他是你对男人的若有似无最大的原因吗?﹄
﹃或许吧,我正试着拔掉对他的﹁开关﹂,目前的进展还算不错,我不能总是食爱而活不是吗?﹄她轻叹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会对一个陌生人倾吐如此多的心底话,也许是他与自己有一种看不见的张力推动着彼此吧,好象是多年的老友正在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你食他的爱而活?可以想见你的苦痛,尤其你是个心理科医师,除了承受自己的心烦意乱之外,还包括必须接收病人倾倒的垃圾。﹄
﹃病人的痛苦可以用专业的范畴来治疗;自己的痛苦就无法以平常心来看待,这是我们这一行的悲哀。﹄
仲惜看着他,用一种研究的目光,语带玄机地说:﹃你对我有何伟大的理想?是想拯救我或是想让我擦掉对杜白的记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已经不可能再爱了。﹄她眉目如画,徘徊宛转,浑身上下散发着诗情画意,伴随着空气里艾拉?费兹杰罗的歌声--﹃给爱一个机会﹄(TakeaChanceofLove),似乎正催促着两人如歌名般给爱一个机会。
云天幽幽一抹笑,沉默地聆听这仿佛来自天籁的声音,和着艾拉?费兹杰罗的声音唱着他的心声。﹃你的杜白一定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才会让你这么难忘。﹄
﹃在我眼里他是,也许是情人眼里出潘安吧!杜白是乐团贝斯手,才华洋溢,那时候他已经准备要灌录唱片了,却被无情的海浪吞噬了他的形体。﹄说到杜白的死,仲惜仍不免伤痛,尽避它已过了四年。她和杜白的梦幻婚礼、海边漫步拾贝壳、白首偕老看夕阳……一切都未及实现,侣伴影已杳。
﹃不过你还算坚强,至少没见你流泪。﹄
﹃唉……头一年,我几乎是在以泪洗面中度过,不能再为他落泪了,再哭下去眼睛会哭瞎。﹄
﹃怎么称呼你?﹄仲惜突然想起尚不知他的名字,她也从未问及葛玫。
﹃孟云天。﹄
仲惜拢上眉,不可思议的巧合,这个世界实在太小了。
﹃你是孟嘉宝女士的小儿子?怎么你和你那双胞胎的哥哥一点也不像?﹄她满脸的疑惑。
﹃我和南天是异卵双生。咦?你怎会认得我的家人?﹄他扬起不驯的下巴,充满戒心。
﹃我是孟女士的心理治疗医师;孟南天则是因为关心你们母亲的治疗进展,而常与我保持联系。﹄仲惜充满兴趣的看着他,接着说:﹃一个哈佛大学法律系的博士,却矛盾的扮演着另一个不同的角色--PUB的知名歌手。﹄
﹃你不也一样吗?某大医院心理治疗师,却也在PUB以歌唱宣泄压力与对死去爱人的思慕之情。﹄他鼻息翕动,不以为然地反唇相讥。
﹃我以此做为平衡。我很爱唱歌,所以我入股﹁双城记﹂,当我唱歌的时候,我才能觉得自己比较接近杜白;也才能让他知道我未曾忘却过他。﹄这是仲惜第一次对人剖析自己之所以偶尔玩票唱歌的真正原因。
﹃所以我认为我们是同路人。第一次听你在﹁双城记﹂唱充满蓝调情趣的﹁黯淡时刻﹂(WhenTheLightGoOut),我就清楚明白的知道妳和我是同路人;所以我到﹁双城记﹂唱歌,只是为了想更接近你,你深深吸引着我。﹄
﹃哪一点吸引你?﹄她很好奇。
﹃你的气质吧!﹄他耸耸肩。
﹃你母亲十分想念你,抽个空回家看看她吧!﹄
﹃我现在还无法面对她。﹄他低垂着头,轻轻说着。
﹃孟女士说你误会她了,你应该好好听她说。﹄
﹃我就是听了太多所以才选择逃开,唯有不听、不看,才能令我比较平静。﹄
﹃若不想用听的,那就把它弄个水落石出。﹄
他摇头否定了此一建议。﹃好了,时间满晚了,打扰很久,告辞。﹄他喝完杯里的柠檬水,起身离去。
空气里和孟云天来的时候一样,弥漫着普罗高菲夫的幻影组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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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惜,保莫先生早上打电话来,说今天临时要参加一个座谈会,所以想把治疗时间改在明天可好?﹄
﹃可以,约上午十点三十分。﹄仲惜拉开抽屉找出保莫的病历纪录进程,改了明天的日期。﹃文笙在用治疗室吗?﹄
﹃新的Case,一个离了婚的年轻少妇,心情低落,最近一直失眠又常常短暂的失去意识,所以来接受治疗,看能不能得到帮助。这种Case最适合文笙了,美丽的少妇,浪漫的心理科医师--一段罗曼史就是这样开始的。﹄贝儿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调侃着不在场的文笙。
﹃哈……你真会编故事。﹄贝儿的话把仲惜给逗笑了。
﹃我也不是毫无原因乱编的,差不多两年前吧,那时候你还没来,我也是刚到这做助理。文笙接了一个自杀未遂的二十岁女学生的Case,结果治疗到第六周时,女学生又自杀未遂;更夸张的是,女学生这次是为文笙而自杀……哈……,你说他在女病人眼里是不是万人迷?﹄贝儿打趣着。
﹃后来怎么收拾呢?﹄
﹃只好换治疗师啰,就是你接的位置,退休的吴教授。由他来辅导,那一段时间每回女学生来,文笙都躲到楼下喝咖啡,笑死人了。﹄贝儿还意犹未尽地说:﹃我还逼问文笙是不是他把女学生怎么了,不然怎会为他寻死觅活?结果他发誓,而且是毒誓,什么出去会被车撞死……之类的毒咒,说他啥事也没做。﹄贝儿除了开口说外,还以手势加强。
﹃难怪那天他要我别和病人牵扯太多,原来他是深受其害有感而发。﹄
﹃是吧,所以他要妳注意。因为这种事碰到一次就够麻烦咧,若是不断碰到,恐怕心理医师的饭碗也甭捧了。﹄
贝儿是个十分开朗的姑娘,到心理科做助理大约也两年了吧!每天无忧无虑的,最大的嗜好就是逛街买漂亮的衣服,上班时把自己打扮的青春有活力,赏心悦目。
﹃贝儿,你应该有男朋友了吧?﹄
﹃吹了,情人节刚分手。﹄她嘟着嘴说。
﹃你倒是挺看得开,没见你哀声叹气,每天照样笑嘻嘻的。﹄
﹃不然怎么办呢?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太好的货,没什么好怀念的,也许下一个男人会更好。﹄贝儿自我解嘲。
﹃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起劲。﹄文笙做完治疗进办公室,喝了口水。
﹃聊你的新病人,美丽的离婚少妇。﹄贝儿说。
﹃她的丈夫有暴力倾向。不,应该说已经有暴力偏好,常照三餐打她,而且施以性虐待,她忍无可忍才决定离开他,两个月前离婚的。﹄文笙边做纪录边说。
﹃哇……才第一次治疗已经说到性虐待了啊?可见你让她十分﹁信任﹂。﹄贝儿故意逗他。
﹃你别大惊小敝好不好,病人主诉病原也很正常嘛,你怎么不说我引导问题的技巧很好?老是以有﹁色﹂眼光看我,我是上辈子被你捉奸在床了啊?这么说我。﹄文笙忿忿不平地抗议。
﹃喂--什么上辈子被我捉奸在床?我才没那么倒霉,上辈子嫁了你这个风流鬼。﹄贝儿羞红了脸,立刻不甘示弱地回嘴。
在一旁写病理报告的仲惜,也被文笙和贝儿的逗嘴给弄笑了。这个Office只有他们三人,要不是有这两人的拌嘴话,日子还真的挺无趣的呢!
﹃不跟妳扯了。仲惜,晚上我想和你一块去﹁双城记﹂放松一下,让我当护花使者可好?﹄文笙朝仲惜的方向询问。
﹃好啊,你能来店里捧场,我当然乐意之至啰!﹄
﹃我也要去。﹄贝儿也想去凑热闹。
﹃妳去做啥?那个地方只有酒,小女孩跟着去碍手碍脚,我看你还是和同学坐坐麦当劳好了。﹄文笙心里想,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和仲惜单独约会,带了个电灯泡很麻烦,又煞风景。
﹃我可以喝蛋蜜汁。仲惜,有蛋蜜汁吧?﹄仲惜点点头。
﹃拜托,到PUB喝蛋蜜汁,你有问题啊?﹄
﹃你才拜托咧,我是去喝气氛的,你管的也未免太多了吧,不想我当电灯泡就说一声嘛!﹄
﹃贝儿,你别多心,文笙是故意说着玩的,如果你们下班后没事的话,我很欢迎你们到店里坐坐,今天算是我请二位光临吧!﹄仲惜还真不希望和文笙两人单独出现在PUB。她不愿文笙会错意;也不愿葛玫和大宝大惊小敝。最重要的是,今晚孟云天也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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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仲惜,今晚唱歌的酷哥是谁?歌喉真是棒呆了,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有个超级大帅哥在这驻唱?我如果知道一定每天晚上都泡在这。﹄贝儿对云天充满了兴趣,直拉着仲惜打听消息。
﹃他是孟女士的儿子。﹄
﹃孟嘉宝女士?﹄文笙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呃!我也才刚知道。﹄仲惜喝了口她的龙舌兰,淡淡地说,省略了杜白忌日时孟云天的曾经造访。
﹃这世界还真小,有缘的人就是会相识。﹄贝儿有感而发,吸了三口蛋蜜汁。
﹃你说谁和谁有缘?蛋蜜汁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讲。﹄文笙可紧张了,他不希望贝儿的﹃金口﹄一开,成为既定的事实,那他不就没戏唱了吗?
﹃我说谁关你啥事?紧张个什么劲儿?我说我和孟女士的儿子有缘千里来相会,不行吗?无聊。﹄贝儿斜睨了他一眼,继续以仰慕的眼神飘向舞台上的云天。
﹃你少做白日梦了,他会看上你才有鬼咧。﹄文笙喃喃自语地补充。
﹃你说什么?﹄贝儿侧身反问。
﹃没事。﹄文笙选择装聋作哑。
梆玫在吧台边朝仲惜做了个手势,好象有话想对仲惜说。﹃我过去一会儿,你们俩在这没问题吧?可别把店里的桌子给掀了。﹄她说笑地打趣,走向葛玫和大宝。
﹃那天情况如何?大宝还一直骂我多事,不该把电话和住址给他的,没吹绉一池春水吧?﹄葛玫可好奇啰。
﹃那天葛玫告诉我这事时,我总觉不妥,杜白的忌日,他到你那去好吗?也没找我商量,就丢了张纸条给孟云天,万一他是个伪君子,岂不引狼入室?好在你没怎么样,否则以后我在天堂碰到杜白时,真不知道如何同他交待呢?﹄大宝是杜白乐团的合伙人也是多年好友,杜白的死除了悲痛的仲惜之外,就属大宝最伤痛了。
﹃他是我病人的儿子,白天是个力争上游的律师。﹄
﹃呃……我也猜他应该不只是像他所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他的谈吐不俗,脸上叛逆却气质优雅,不过他歌唱的真是好。如果杜白还在世的话,一定会找他当Band的主唱。﹄又进来一桌客人,大宝趋前招呼。
﹃我知道大宝心里的矛盾,他既希望你为自己再活一次又舍不得你;他希望妳不要那么快就把杜白给忘了,因为杜白是那么的爱你。﹄葛玫不经易地说着她的观察,仲惜是她的好友,她要她快乐,所以没法顾到大宝的愿望。
﹃要忘记杜白,谈何容易?他已经刻入我的心版里了,我不知道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再接纳另一份感情,也许今生都是妄想。﹄她掉入了为杜白所编织的网里,不可自拔。
﹃这是不健康的,杜白已经死了,你要了解。我知道你很爱他,若你信轮回的话,现在的杜白可能已经转世了,对前世的事早已不记得了;只有我们留在世上的人念念不忘,这是何苦呢?﹄葛玫挖空心思,想让仲惜由杜白的情障里解月兑。
﹃我好象无法想象他是否已经转世了,大概我还没有爱到舍得让他去转世吧!玫,别为我操心。对了,你和大宝交往了这么多年,应该好事近了吧?不要拖下去了,这个世界上真爱难寻,找到了就不要放弃,早点结婚吧,世事变量太多,怎么计画也比不上变化。﹄她是肺腑之言。
﹃大宝前些日子和我提过结婚的事,对我们而言,就只差在一张结婚证书罢了,和平常夫妻已没两样,顶多到法院公证一下吧!大宝说他想做爸爸了,不能不给孩子正式的名分,所以最迟秋天吧,一定让你看到我们结婚。﹄
听到这个喜讯,她很欣慰。她和杜白被死神所分散,葛玫和大宝总要有好结果,不然真是辜负青春,也辜负了上天的美意。
孟云天今晚唱得特别卖力也特别用心,对他而言,不论白天的案子让他多么疲累,都无法让他不来唱;虽然一会儿回到家还要加班赶案子,但只要看到仲惜,为她唱几首歌,就能让他忘却辛苦。仲惜今天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两朋友,他猜,其中的男客人应该也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不过云天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不是他轻敌,而是他很清楚他的首号情敌是死去的杜白,任何人,在仲惜的眼里都是过眼云烟,浮扁掠影,无法驻足的。今夜他唱的最后一首歌是拉丁情歌﹃吉拉姑娘﹄。
美丽的红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的发丝如黑夜,歌喉像丝绸
我是妳的星辰
我是妳的露珠
阳光现露,朝露化彩虹
美丽的红衣女郎吉拉姑娘
你可愿做我的新娘,我的梦幻
我愿做你的新郎,追随你至天涯
啦啦……啦啦……
追随你至天涯
﹃安可、安可……仲惜,你请酷哥再唱一曲吧,我听不过瘾啦。﹄贝儿使尽吃女乃之力用力击拍手掌,为孟云天喝采。
﹃你这个人真是孩子气,迷上什么东西非要一下子得到很多,你就不能保留意犹未尽,下回再来欣赏吗?非要一下子吃得太饱,不怕撑着了?﹄文笙一阵抢白。
贝儿翻白眼瞪他,﹃你管我,我就是想撑死我自己。﹄
孟云天还是和平常一样收拾了歌本,向葛玫点了头面无表情地离去。
﹃好啦,时间不早了,仲惜,要我送你回去吗?﹄文笙知道仲惜自己开车,仍画蛇添足地问,目地是想更突显自己对她的关心。
仲惜摇头,朝贝儿方向询问:﹃要文笙送你回去还是我送你?﹄贝儿的眼神在文笙与仲惜之间停留,故意说:﹃方医师送我回去吧,他比较顺路。﹄她的回答惹来文笙牛步般移动身子,心里十分勉强,又不便在店里发作,他很清楚李贝儿玩的把戏。
﹃我车可是开的很快,如果你的心脏力量够强的话,我就送你回家无妨。﹄说完这话后文笙在心里补上一句,﹃巫婆就是巫婆,到哪都想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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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到家后,仲惜打开电话留言。
﹃哈啰,老姊,下星期天老爸生日你是打算中午回家?或是晚餐前?请速回电。﹄
﹃大忙人,我是豆豆,很久没联络了,改天请你吃顿饭,顺便约葛玫一道。﹄豆豆从前曾是仲惜大学时的室友,也是杜白的妹妹。因为杜白的死亡,她和豆豆变得很少见面,这是仲惜刻意保持的距离,因此和豆豆差不多快要两年未见面。
﹃童大夫,我是保莫,我现在心里好烦好烦,想要和你聊聊,你可不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有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不论多晚都不要紧。﹄电话留言机里的保莫,似乎十分无助,他很少在晚上还拨电话给仲惜,想必有非常困扰他的情绪拨动了他。
找到了保莫的电话号码,约是响了两声,保莫就接上了线。﹃童大夫,是你吗?﹄
﹃我是仲惜,想告诉我什么?不要慌,慢慢说。﹄仲惜试图以平缓的语调安抚保莫困顿的灵魂。
﹃我又听到打字机的声音了,真的有人在我的脑子里装了打字机,叮叮咚咚好吵人,我根本没法睡,你有没有法子能让打字机的声音停止?﹄
她在电话里十分清楚地听到保莫用拳头敲打脑勺的声音,他已经不只一次向她抱怨脑中有打字机的声音,本以为保莫患了严重的耳鸣,不过现在她倒认为保莫得了脑鸣。
﹃来,保莫,别敲打脑勺,你愈是敲击,打字机的声音会愈来愈大。放轻松,我们再做个深呼吸的运动……﹄仲惜数着一、二、三,陪着保莫作深呼吸,大约过了十分钟,保莫平静了许多后,仲惜才对他说:﹃上回开给你的镇定剂,一会儿睡觉前倒两颗配水吞下,好好睡个觉,明天早上到治疗室来。﹄她翻了手边的工作日志,排上明早十点至十一点的时段给保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