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是怎样回到家的,高以达一点记忆都没有。
不对,不是没有记忆,而是脑海里面被其他的——占光了所有空间,记忆体的容量有限,再也负荷不了其他的资讯。
男人……或者说化身为野兽的男人,那股针对自己而来的强烈,鲜明地烧在视网膜中、烙在嗅觉神经里,缠绕着高以达不放。每个画面、每个片段,清晰得宛如立体影像,坑诏作、慢动作,影像重播,倒带重来,不停地放映。
然后,他知道了答案。
饼去自己未曾在妻子美丽的胴体上寻觅到的,今天却活生生地在他的胸口中震荡着。
直到上个礼拜之前,都不曾对任何人的感受到一丝美丽、一丝占有的的自己,今天却扎扎实实地感受到了。
男人的身体非常雪白,未曾受过太多阳光洗礼的每一寸皮肤,白皙得像是初雪的大地。
美丽,但绝对不是软弱的。
紧扣在猎物腰身的双臂上,雄伟耸起的二头肌,俐落的线条令人嫉妒。
铃铃~~铃~~
陡地,杀风景的电话铃声响起,高以达倏地惊醒,从邪婬国度中给召了回来。
满脸通红地拉拢好衬衫,虽然谁也没看到,但心中就是扫不去那种做了坏事的罪恶感。
拿起电话。“喂?”
“高先生吗?我是林妈妈啦。你回到家了啊?怎么没来接贝比呢?我一直等你,还想说你今天是不是加班,怎么特别晚?”
“啊,抱歉抱歉,我马上过去接。”听到保母的声音,宛如一盆冷水从逃邙降地把他之前的过热幻想,一口气全浇熄了,还降温到冰点以下。
“你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如果是这样的话,不要跟我客气,今天就让贝比在我家睡觉,你好好地休息一晚上,不然把感冒传给贝比就糟糕了。”
“不、不,我没事,谢谢你的关心,我这就过去。”
币上电话后,高以达双手抱着头,真想抡自己的头去擂墙。真是丢脸丢到天上去了,万一在天上的列祖列宗有知,他们不知道会多唾弃自己。
我居然陶醉在那种“花痴级”的行为当中,而且还忘记了贝比!!
身为一位父亲,他彻底失格了。
在五分钟内冲到保母家,再三郑重地道歉过后,高以达把贝比接回家。按照每日的习惯,先替贝比洗完澡,更衣,再去泡牛女乃。
“来,贝比,好好喝的捏捏来喽。”
斑以达摇蔽着女乃瓶,一手把儿子抱起,平常总是迫不及待地吸着女乃嘴,年纪小小就已经有挑战快食大胃王潜力的儿子,今天喝起牛女乃却极为“淑女”,而且吸个两口就停下,似乎不怎么想喝。
“对不起喔,拔拔今天去接你的时候迟到了,所以贝比气都气饱了是不是?来,拔拔陪你玩高高,不要生气了。贝比不喝捏捏会长不大,要喝饱饱才行。”
斑以达想尽办法逗儿子开心,结果花了比两倍长的时间,辛辛苦苦地喂完儿子一瓶牛女乃。有时想想,以女乃瓶喂就这么辛苦,喂母乳的母亲们真的很伟大。
“哇,贝比好厉害,拍拍手!”
他一把儿子放回婴儿床上,儿子随即舞动肥女敕女敕的小手小腿,双颊胀得红通通地像苹果,像在对高以达抗议说他不想睡,想要继续玩耍。
“不可以喔,好宝宝的睡眠时间到了。”
斑以达不是硬派老爸,会宠儿子、也爱儿子对自己撒娇,唯独坚持定时睡眠的好习惯,他从不因溺爱而纵容他,不想见儿子成了日夜颠倒的小小暗光鸟。为此,不顾儿子咿咿啊啊地,逐渐有发展为嚎哭风暴的危险,他硬着心肠关掉大灯。
“唔哇哇哇哇——”果不其然,婴儿床内一场表哭神号的风暴来袭。
想起上次保母的建言,偶尔让宝宝哭一下可以发泄情绪,因此他决定暂时不去哄他。
趁这个时间去冲个澡好了!
斑以达捉起换洗衣物,逃入浴室避难,顺便争取一点整理思绪的空间。
他扭开了水笼头,站在哗啦啦啦的水瀑下方。
棒~~多希望这些水除了冲掉身上的脏污之外,也能一并把他的迷惘带走。
让头脑冷静下来后,高以达仔细地分析自己方才对段昀产生的,会不会是一种脑内巴多胺的效果?毕竟看到一个热情需索自己的男人,那样火辣地拥抱着自己的替身,是谁都会受到影嫌邙不正常吧?
他的渴望是来自追逐快乐的本能,或发自真心想要段昀的全部?
前者的话,那种虚假的冲动迟早会消失的,这和观看色的动作片时,对片中演员产生的没啥两样;后者的话……
有了这几个月的相处经验,高以达并不讨厌段昀这个人。
虽然他说话狠毒,但有时说得一针见血。虽然他有暴君倾向,不过被甜饮收买的模样却像个小阿。虽然他有孤僻、顽固一堆的缺点在身,但是他的音乐才能足以抵销一切,轻易折服了自己的心。
他不讨厌他。这是高以达可以很肯定地说出来的“结论”。
直到上周之前,他都未曾特别意识到……或说压根儿没想到他们之间也有迸出火花的可能,甚至段昀对他的毛手毛脚=性骚扰,他也以为那是段昀企图赶走自己的手段之一,哪晓得段昀别有“用心”。
他只是自然而然地享受着每天每天与段昀的对话、互动,当然不时还是会有巴不得砍他的气愤(特别是他喜欢在高以达一不留神的时候,就把整间屋子的电灯全切了,害自己以为又停电了),但就连生气也是一种乐趣(因为可以想办法加倍讨回公道)。
蚌然之间,这些很自然的、很日常的一举一动,要他全部透过一层“柔焦”的镜头来看……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这真的不是因为觉得恶心或讨厌,就是……很怪。
唉,真希望时光能够倒转。可能的话,他想抹煞上周那一次擦枪走火的事件,好让自己与段昀之间陷入的诡谲僵局能够消失,早日恢复原本的自然状态。
而且讲实话,这份好差事他还想继续做下去,一直、一直留在这个愉快的工作场所中。倘若他们俩继续往“危险的蔷薇之路”前进的话,自己也许会面临不得不辞职的一天。
祈祷段昀上演“撞到脑袋失去记忆”的方便戏码,是不是很鸵鸟呢?
甩甩头,高以达忍不住狂吼了一声“啊!”,拍打着脸颊,把郁积于胸口的烦恼逼出去。
自己一个人闷着头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感情的问题,不是一个人的问题,也要看对方的心意。现在他连段昀在想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想着如何让一切“恢复原状”,实在太自私了。
蹦起勇气,找段昀谈一谈吧。
版诉他,他这样成天找“替身”来家里……高以达红了红脸,也不是办法。
步出浴室,原本哭闹不休的贝比已经安静下来。
大概是哭累了,睡着了。高以达猜想着,然后悄悄地打开婴儿室的门,想在不吵醒宝贝儿子的情况下,偷瞧一眼他天使般的睡脸。
但是——
“贝比!!”
看到儿子不但没有在睡,反而因为哭得一脸涕泪俱下而呼吸困难,脸色由健康的粉红色变为不健康的赭红色,高以达的心脏像被人硬生生给掐住了。
他赶紧把儿子抱起,安抚地拍打了两下儿子的背,蓦地儿子抽搐着把方才喝的牛女乃全呕吐出来。
见状,高以达慌乱了手脚,六神无主地抱着儿子在屋内团团转。
不,不得了了!一、一一九!一一九!不对,救护车太慢了,还是自己送去急诊比较快!
“昀葛格,那个“高以达”是谁啊?该不会是你的旧情人吧?”
办完事,钟点男孩弯腰拉上被月兑到膝盖的底裤及牛仔裤,边系着腰带,边问着上半身打赤膊,坐在地板上喝啤酒的男人。
“……”男人似乎没有听见他的问题,握着啤酒罐,若有所思。
男孩并不意外,这位VIP咖本来就惜字如金,依然是个问十句也不吐半字的闷葫芦。但是这个在TWO2的钟点男孩们眼里,总是戴着墨镜、俊秀、沈默寡言、个性有点怪的“他”,是最好也是最不好的熟咖。
懊的是他出手大方,小费丰厚,技巧又高超。
不好的是他像一盘看得见、却吃不到的草莓蛋糕。论外观是一百分,论味道也是一百分,可是中间是空心海绵蛋糕……不论你怎么吃,吃到的是一堆空气。
无论他们这些钟点男孩再努力取悦他、表现出喜欢他的样子,对他献多少殷勤,他对他们只有“办事”的需求。在他眼中,他们这些男孩才是和空气没两样的存在。
不过这样也好,男孩宁愿他对每个人一视同仁,也不希望这个好咖被其他同侪独占——除非独占这位VIP的人是自己。
卑说,之前他有好一阵子都没光顾TWO2,有人就推测他该不会找到了另一半?大家还在讨论以后少了个好咖有多可惜之类的,突然间,这个礼拜他又打电话到店里面,而且不像过去一个礼拜最多一回,光是这礼拜就有三次电话的纪录,极端地反常。
“一定是交了另—半,但又分手了。”
“没错、没错,因为他在办事的时侯,居然会喊别人的名字,这状况以前从未有过。”
“居然甩了这么有钱又慷慨的咖,哪个人这么笨啊?”
“可能不喜欢瞎子吧?”
“哈,你嘛帮帮忙,人家两眼都闭着,你不是更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根本看不到,没有比他更方便好用的情人了啦!”
男孩在见过今逃谖昀的怪怪样子之后,也同意大家的意见——他八成是失恋了,要不然就是正在单相思中。
“那个,你一直在喊什么高……达的,他是不是发色像糖炒栗子的……啊,你看不见他的发色吧……怎么办?我该怎么形容你才懂呢?”
男人停下灌酒的动作,歪了下脑袋。“你问他的特征要做什么?”
“刚刚啊,我们在亲热的时候,有个人站在玄关附近看着我们,时间是不长啦,但我想这是跟你讲一声比较好。”如果那人就是高什么达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最好是VIP咖继续失恋,自己才有钱赚。
男人脸上像挂了两个惊叹号,接着又自嘲地抹掉。“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嗯,可是他是在你抱着我,喊“高什么达”的时候出现的,所以我才想说,万一他就是“高什么达”本人,会不会很糟糕?”
男人的表情与以手撑头的动作,宛如在说着——糟、糕、到、爆、了。
“你弄完了就快点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男孩吐吐舌头,离开客厅。什么嘛,没有小费啊?他以为会有小费才打小报告的!早知道不讲了。
那家伙即使看到了,也会像上礼拜那样,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吧!
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需要这份工作养孩子的高以达,到了明天早上九点仍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装个没事人的样子,照做他该做的事。
这样就行了。
段昀用不着跟他否认、或解释他撞见的场景、他听见的……因为事实就像他看到、听到的全部。他能不能接受自己被段昀当成办事时的幻想对象,那与段昀无关,因为这属于段昀无法自我控制的部分。
难道有人看到美食时,可以控制自己不流口水吗?
难道有人闻到了令人亢奋的香味时,可以控制自己不亢奋吗?
难道有人可以先设定好心动的时间,再按时加快心跳吗?
假如有人可以办得到,那人铁定不是属于这个地球的生物,起码不属于跟段昀同类的生物。
只是……段昀苦笑着,自己在高以达心中的地位,可能又要从怪物、丑陋的怪物,升等为丑陋的变态怪物了。
这种方式的节节高升,不管是谁都宁可不要,奈何他扭转不了这一切。
——明天,高以达应该、会来上班吧?
他曾一心一意想快点把那家伙赶出这个家门外,只想远离“人类”这种反覆无常、会轻易背叛他人的动物,段昀没想到自己现在竟会这么担心,万一高以达不再来上班的话……
段昀闭上双眼,逞强地告诉自己:大不了,再回到从前最热爱的“孤独”状态,那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今天晚上他恐怕难以成眠了……
“下面音响十点三十分零秒,嘟,下面音响十点……”
币上报时台的电话,段昀知道自己不必再怀抱希望,一再碰触着表面上的时间,以为是手上的时表坏了,说服自己现在不可能是十点。
斑以达偶尔也会“迟到”,但顶多是五分钟、十分钟,不像今天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了,还不见他的人影,连通电话也没有。
也许他真的打算不干了?
段昀张口咬住自己的拳头,压抑住那股想冲出去找人的冲动。
找人?找谁?找高以达?我看是去自取其辱吧!
情况一目了然,段昀天真地假设高以达会为了儿子而忍耐下去,继续留在一个怪物的身边赚钱养家,结果他错了——
倘若当初没有答应尚志的蠢要求,今天就用不着痛苦了。
每次每次都是如此,自己告诉自己,不要期望太高,却总是愚蠢地想要再相信一次,下场就是摔得粉身碎骨、血肉模糊的自己。
段昀抖动着肩膀,自己真是口是心非得太可笑了,明明比谁都渴望被爱,还佯装不希罕爱情这玩意儿,到头来还在自导自演的单恋中失恋——好笑、好笑、太好笑了。
“啊啊啊啊啊——”
他怒吼着,一头往面前的玻璃茶几撞去。
医院的急诊室,是个交通流量不亚于繁忙市集,一逃邺十四小时都像个战场,忙碌又吵杂的地方。
十几坪大的诊疗室中,同时有好几位急诊医师待命看诊,再加上护理人员、偶尔还有警察,几乎无时不刻都处于人来人往的状态。
经过段家的骚动、儿子的急病,整夜下来高以达的精神与体力都耗损得差不多了。在儿子的状况稳定下来之后,他终于可以偷空补眠,也顾不得身在宛如菜市场中心的急诊室走廊上,就这样趴在儿子的病床旁,倒头就睡。
没想到……
唔哇哇哇——他怎么会一睡就睡到这个时间呢?糟糕糟糕,已经十一点了!
迸慌张张地掏出手机,急急忙忙地拨打段家的电话号码——
“喂?”
咦,这声音是……“龙老板,怎么会是你接电话,那个……段昀呢?”
“他正在包扎。”
“包扎?!他,他出了什么事吗?”高以达胸口一窒。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上班?”
“啊,非常抱歉,我忘了打电话请假。我儿子昨晚突然哭闹不休又呕吐,我带他到医院急诊,现在人也还在急诊室这边,必须等医院的检测报告出来,才能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所以我今天恐怕没办法过去了。”
“……原来是这样。”
“真的很对不起,我第一次碰到这种状况,完全慌了手脚,自己一个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急得团团转,才会什么事都忘了,连该打电话请假也不记得……我这个失败的父亲,给大家增添麻烦了,请帮我向段昀说一声抱歉。”高以达有点鼻酸地说完。
“你在哪间医院?”
“段、段昀?!”电话什么时候换人接了!
“说,哪间医院?”
难道段昀怀疑自己是撒谎跷班,还需要打电话向院方求证吗?
“新偕医院。”
“在那边等着,在我到之前,不要离开!”
也不等人回应,喀嚓一声,电话已经断线了。
啊?高以达握着电话愣了愣。“在他到之前”的意思是指……他打算跑来这间医院吗?那个除非必要否则绝对不踏出门外半步的段昀,要来这里?!
——为什么呀?
收起手机之后,高以达反而替段昀担心了起来,刚刚问龙尚志,龙尚志也没回答他段昀“包扎”的原因。很少出门的段昀,能不能平安抵达医院?总之,有的没有的胡思乱想了一堆,坐立不安地度过了十几分钟之后,段昀出现了!
他额头裹着绷带,在龙尚志的带领下,进入急诊室。
堡士都以为他是来就诊的“患者”,还上前引导他,可是他挥开了人家善意的手,叫喊着:“高以达,你在哪里!”,一副心急如焚,像是来见某人最后一面的样子,此举也让坐在走廊上的高以达,尴尬到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他并不想在急诊室出名,好吗?
“我在这里啦!”
斑以达伸手碰了碰段昀的手臂,蓦地,段昀以另一手紧紧地捉住了他的手心,像抓着救生索似地,紧握着不放。
手心中感觉到男人的手在颤抖、冒汗,高以达一愕,不解地看向一旁的龙尚志,无声地问:段昀怎么了?
“他以为你不做了,所以才没有去他家。知道你不是辞职,而是请假,大概太高兴了,所以有点激动吧。”龙尚志含笑地解释。
段昀耳朵泛红,驳斥龙尚志说:“谁说我高兴了?我、我是来骂人的——高以达,谁准许你旷职?我今天的早餐与午餐都没有人准备,全是你随意旷职造成的。要是你没有养成我三餐准时吃的习惯,我不吃也无所谓,可是现在我的肠胃被你训练成时间一到就会饿,你不准备好三餐,那我吃什么!”
被骂得一头雾水,高以达向龙尚志求救,龙尚志却很不够意思地耸了耸肩,要他自己保重。
“走,现在就跟我回去。”
“等一下,我不能跟你走,我儿子的检查报告还没出来,即使不需要住院,我也得照顾贝比。很抱歉,我今天请假!”
“你可以边照顾贝比边照顾我。”
喂,老兄!斑以达哑口无言地想着:别在这种人家忧心忡忡的时候,闹这种笑话吧!居然跟贝比抢我的时间,你是几岁啊!
段昀又说了一次。“把你儿子和你的东西,全部都搬到我家来。以后你就住在我家,你可以边带小阿子边工作,懂了没?!”
也、也就是说……“你的意思是,不是只有今逃邙已,你要我和贝比一起搬进你家,和你同住吗?”
“这样子你不但可以就近照顾贝比,也不会旷职缺勤,两全其美。”
两全其美?问题应该没这么简单吧。高以达张口结舌地望着龙尚志,寻求第三者的意见。
“噢,这样挺好的,我怎么没想到,就这么办吧!”龙尚志毫不犹豫地替表弟收网。
“我觉得应该再想一下比较好……”段昀不是喜欢孤单吗?这会儿主动要求他带着贝比去住,他一定是把脑子撞破了。
“不必想了,就这么办。”
按活的暴君挟持着高以达的手,任性地宣布:“今天你就搬家!搬到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