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樱紧张地看著四周,进宫后她被人领进内厅,中央布置著温暖的火炉,舒适的地毯与火炉所释放的檀木香气,令整个空间充满柔和的气氛。正前方的一张矮桌上已经放置了两副餐具,以及一个铜制的洗手盆。
因为小厅里一个人影也没有,珠樱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好在桌前盘腿坐下。
唉,也许她不该来的。
整个下午,珠樱都在犹豫著到底该如何是好,她害怕迪米契,也害怕自己,怕他要是再次引诱她……怕她再也抗拒不了他。
如果没有意识到自己内心的情感,只要嘴巴上装作强硬,态度再坚定不屈点,一切都不成问题。可是一旦注意到了,她就无法假装她不曾发觉,自己的心早已倾向迪米契。
在她整理行囊时,不经意掉泪的瞬间,她脑海里浮现的是迪米契的脸,她想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他……珠樱不知道,原来她如此脆弱,竟会为了这点小事,就止下住泪水。
难道你真的想放弃这得来不易的自由,准备将自己锁入另一个监牢里吗?从小在哥哥们的过度保护下所过的日子,那些连决定自己要去什么地方的权利都没有的日子,你还过不怕?还想做谁的附属品吗?我没有,我当然不想!
那应该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绝对不能被他所迷惑,这男人是危险的毒,沾惹上就再也无法甩开。你不想做一个像阿娘一样,仅能依靠著爹爹生存的弱女子,那就要拿出点魄力,坚定地拒绝他!
拒绝他?我办得到吗?当然办得到,而且一定要办到。
“对,我一定可以的,我绝对可以拒绝他的。”珠樱努力催眠自己,喃喃地说著。“不管他怎么诱惑我,我一定要秉持初衷。”
“让你久等了,方才要过来时,有些要务耽搁了。”
他终于来了。战斗开始。
迪米契打开内厅的门,在他走进来的那一瞬间,珠樱忽然看儍了眼。平日的他已经够出色了,但今夜的他更上层楼,身著传统亦巴服饰,单纯一色的白袍,映得他一双深邃的绿眸郁郁苍苍。腰系金丝带,链扣一柄小刀,优雅中带点霸气,更凸显他不羁的气质。
他从容地走到她身旁入座,扬起手,吩咐身后的宫女说:“你们可以开始上菜了,先将酒送上来。”
迪米契眉宇间的轻松自在,差点让珠樱误以为昨夜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他真能毫不在乎昨天他们所谈及的——段家的兄弟们,以及战争的隐忧吗?待宫女送上一壶酒,以及两、三碟开胃小菜后,迪米契执起酒壶,为自己与珠樱斟了一杯酒。
“喝吧,这可是我们亦巴国的秘藏酒,就连进贡给你们大明皇帝的酒都没有这酒好。”
珠樱眨眨眼,瞪著眼前的酒杯。
“难不成你怀疑我会在里面下药不成?”迪米契一笑。“我若要以这种手段得到你,又何必等到今日?”说著,他自己先执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犹豫了片刻,伸手拿起那小酒杯,浅尝一口,一股浓冽香甜的酒气扑鼻而来,仿佛生命力都被浓缩在这口酒液之中,迅速地扩展到四肢百骸,暖和了整个身子。
“如何?是好酒吧!”
“嗯,好好喝。”珠樱不可思议地看著手中一下子就被喝光的空杯,舌忝舌,意犹末尽地说。“这是什么做的?果子酒?还是小米酿的酒?”
“以一种毒性极强的蝎子、蜘蛛及蜥蜴等物,以它们的毒液浸泡特殊米粮,耗时三年才制成的……我们称它为“赌命酒”。虽是人间美味,却得赌命去喝它。”
他才说完,珠樱脸色一变。“你、你骗我喝下这么可怕的东西!”
“我也喝了,这不是很公平吗?放心,要死也是咱们一起死。”迪米契愉快地说。“况且不这么做,你不会老实吐露真言的。”
珠樱放弃跟他论理,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再给我一杯酒。”
“你不是怕死吗?”没料到她竟是这种反应的迪米契,饶富趣味地挑起一眉,她果然永远都能让他见识到“新鲜”事儿。
“但喝了一杯和喝两杯不都一样吗?我要是不再喝一杯酒压压心头的怒火,现在一定忍不住掐死你了。可是很抱歉,我还不打算为你开杀戒,下地狱呢!”珠樱乾脆自己动手,再倒了杯毒酒,咕噜、咕噜地喝下去。
抹抹嘴巴,好酒还是好酒,她稍微冷静了一点。“说吧!你想听什么真话?竟非得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先声明,我还是不会作你的女人,就算你用这种方式逼我也不成。”
“喔,说得好坚定,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即使可能明天会死,今天也不愿意作我的女人?”
“对,我最讨厌、最讨厌你了。什么叫做作我的女人?打从一开始就把女人当成东西来看待,我受了一辈子这种苦头,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我要自由,谁都别想夺走它。”仗著再活也没多少日子,珠樱放胆直言。
望著她酡红的小脸,迪米契微微一笑。“是吗?但我总觉得你是在意气用事,你躺在我怀中时并没有那么不情愿。”
“那是……那是你经验比我多……这么说并不公平,说不定我在别的男人怀中也一样会有这种反应啊!”该死!他的话又勾起她羞耻的回忆了。
“你不会的。”他一口咬定。
珠樱气愤地起身。“我现在就去外头,见一个亲一个,直到找到比你更厉害的男人为止,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也起身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拉过来说:“你不会,因为我不会让你有那种机会。光要满足我就够你忙了,你怎么还有机会去找别的男人?你也不必担心自己被夺走自由,因为你连去思索这无聊问题的时间都不会有,懂吗?”
“我不……唔……”
珠樱正想抗议他趾高气昂的发言,双唇却被他贪婪地吸吮著,他身经百战的舌尖轻易开启了她丰满湿润的唇办,大胆地长驱直入,与之纠缠。
“我们亦巴人生活在这块艰辛的土地上,随时都要迎接来自沙漠的挑战,没有时间浪费在漫长的追求上,我知道你的心早已臣服于我,偏偏你的小脑袋瓜子却不认帐,那我也只好使出浑身解数来说服你了。毕竟,咱们都喝了赌命酒,说不定过了今夜就断气,在这之前,你会成为我的人。”
什么嘛!说来说去还不是同一件事,从头到尾他就是在打这种如意算盘,才将她叫到这里来。她后悔死了,要是知道亦巴会成为她的鬼门关,她就该乖乖听阿金的建议,别到这危险之地来。
“不要……我不要……”
“你的身子没有说不要,它已经等待好久,等待著我的疼惜与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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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肯说实话了,儍宝贝。”
迪米契突然停下手,他改以双手捧起她哭得一场褒涂的小脸说:“你要是一直都不说出来,我又怎么知道你其实不是讨厌我,只是你太贪心,不是爱你的男人,你就不要?早说就好了!咱们就不必白白绕这么一大圈了。”
珠樱愣愣地看著他,她万万没想到他愿意在紧要关头停手。
“我承认我是蛮横了点,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决定要你成为我的女人,但这都怪你不好,谁教你如此抢眼,让我心痒难耐呢?我才觉得冤枉,我逍遥的日子过得好好的,却在遇上某人后,夜夜不得满足地入睡。就算想抱别的女人消消火,却总是在看到与你不同的脸孔后就提不起劲来。害我都快怀疑自己的男性雄风会不会从此消失了呢!”
对他露骨的说法,珠樱红了红脸,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个打从一开始就态度傲慢、气焰高张的男人,居然会为了她而失去对其他女人的胃口?她有这么大的本事,迷得倒他吗?“你要是再用那狐媚的表情引诱我,我就不说了,先吃了你。”
“慢、慢著。”眼看又要被他扑倒在地上,珠樱慌张地说。“你说归说,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谁知你是说真说假?”
“那么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呢?”
他将问题又丢回给她。
珠樱的脑袋一片乱糟糟,根本理不出个头绪来。
迪米契是真心的?他要她,而且只要她?她能相信他吗?要他怎么做,自己才能验证他的真心不是一时的游戏而已?“我、我是打比方喔,比方说我要这座宫中一个女人的影子也没有,除了我和太娘娘以外,这样你也能答应吗?”
“我可以即刻宣布。”
“哇,别冲动,我说过只是打个比方而已。”见他就要召人进来,珠樱连忙拉下他的手。太胡来了吧,她是见识过他说风是风的强势手腕,但也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亦巴人也太放纵他们这个主子为所欲为了。
“你可以出任何难题来测验我的真心,可是——”迪米契的绿眸锁住了她。“你要有心理准备,我绝不会放你走,你的自由范围就是我到哪里你也到哪里,绝对不许你离开我身边。这不是条件,而是我对未来的预言。”
“你就那么狂妄,相信我一定会抛弃自由,选择你?”
他扯一扯唇角,给她一抹极度自信的笑,说:“不要弄错了,珠樱,你认为自己是自由或是孤单?这两者虽然相似,本质上却截然不同,我希望你好好地想一想。”
迪米契为她重新整理好衣裳。“来,用餐吧。”
咦?他……不继续了吗?珠樱还是有点不相信那个口口声声要她作他的女人且蛮不讲理的人,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君子。
“只要确信你必定会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等。”迪米契执起她的小手,在上面烙下炽热的一吻说。“我就让你慢慢思索,该如何考验我的真心。关于你的兄长们,我也不逃避,就让他们来找我。要是他们非得和我一战,才肯将你让给我,那就战吧。”
珠樱咕哝道:“那是你还不知道他们的厉害。”
“我很期待他们能令我大开眼界。”迪米契再次为她倒了一杯酒。“顺便一提,关于这壶酒,方才我是顺口胡说的。这酒不但没有毒,还是由神山上摘取最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有祛寒解毒的疗效,你可以安心地喝。它真正的名字不叫“赌命酒”,而是“养命酒”。”
彻底被他摆了一道。珠樱浑身乏力,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
“可怜的珠樱姊姊,想必她这会儿要不就被那个王给杀了,要不就是被那个王给欺负了。”小不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希望珠樱姊姊能安然无恙的回来,要不至少也留个全尸。”
“少随便咒人,行吗?”
“珠樱?!”
“珠樱姊姊!”
大夥儿一看到珠樱回来,立刻围住她,左一句“你没事吧?”右一句“亦巴王没对你怎么样吧?”深怕她吃闷亏的问候接踵而来,教她招架不住,连忙说:“我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太好了,没事就好。”阿金终于放下心来。
小不点锦锦则吐吐舌头。“唉呀,真是白操心一场,原来亦巴王不是想杀人灭口啊!唉我还向天上的爹娘禀报,说我就快与他们相聚了。”
“你这乌鸦嘴,就这么想死啊!”珠樱好气又好笑地说。
“不是嘛,“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为了预防万一,我总得先打点好关节,以方便行事吧!”
“很遗憾让你爹娘失望了。还是你十分盼望和他们相会,也好,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帮你升天好了。”珠樱假意掐住了锦锦的小脖子,而锦锦也跟著大喊救命,两人打打闹闹地玩了一会儿,才重回正题。
“亦巴王怎么会放你回来的?”阿金好奇地问。
“这……”能说“放”她回来吗?应该不算吧!
“瞧你这副有口难言的样子,该不会——你终于让亦巴王得逞了?”
“没有!你别乱说。我只是答应要想想他是否真心待我,再决定以后该怎么办。现在我和他可还没有任何关系喔。”著慌的解释,让珠樱一下小心说溜了嘴。
阿金挑高了眉头。“坚持不肯放弃自由的你,能被说服到这种程度,我也挺佩服那亦巴王的,他到底对你使了什么法术啊!”
“他说自由和孤单是不一样的,要我仔细想想。”
珠樱撑著下巴叹气说:“以前我从不觉得自己孤单单一人,因为身边都有你们在啊!可是想一想,阿金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天下第一红”,等你的修练告一段落,你也会回去吧?到时候“天下第一红”只有解散一途,而最后我还是得回段家,一样不得自由。”
“咦?修练?阿金哥哥,你在修练什么,我怎么看不出来?阿金哥要回哪里,到时候你们要把锦锦放在哪里?”要不是有“天下第一红”收留他,现在还不知在何处乞讨的小男孩,眼底泛著泪光说。“你们都不要我啦!”
“儍瓜,没人这么说。”珠樱揉揉他的小脑袋说。“你可以自己挑啊,不管是谁都很高兴收留你的。要跟我或是宝坊、银雪都行。”
“我不要,我以“天下第一红”为家,求求你们别解散它。”锦锦依著阿金,撒娇地说。“阿金哥,答应我,说你不会不要小下点的啦!”
“别听珠樱胡言乱语,我猜她是想找个理由留下来,才会扯到我身上。我根本就无意放弃目前的生活,也没有什么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你大可安心跟著我,锦锦。”
“谢谢阿金哥!你对我最好了!”
“好了啦,你们两个,谄媚了半天,就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啊!”珠樱见他们亲热的模样,吃味地说。
“谁教你已经是亦巴王的人了呢?”阿金取笑她道。
“那,才没那回事,我还没决定呢!”珠樱红了红脸,企图辩解。
“才怪,连珠樱姊姊那么嘴硬的人,都说要考虑了,那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锦锦竖起小指头,左右摇摆著说。“啧啧,珠樱姊姊在这方面就不老实多了,像宝坊姊姊、银雪姊姊,到头来还不都是乖乖认命,被小指头上套的红绳子给牵走了。我看你也一样啦!”
“你这张小贫嘴!”珠樱狠狠地掐著他丰满的小脸颊说。“真吐不出什么象牙来,就乖乖闭上。”
“唔……咦……唔……咿!”别把气出在我身上啊!小不点发出破碎的语声。
阿金不理会他们俩的瞎闹,开始一个人认真地思考。“既然亦巴王坚持要你留下,这也代表了段家兄弟迟早会和亦巴开战,那我想还是能尽早离开就离开吧?反正亦巴王软禁我们的目的,只是想拿我们当人质好困住珠樱,现在应该没理由不让我们离开才是。嗯……”
“什么?”珠樱耳尖地捕捉到他的喃喃自语,马上扣住阿金的手说。“这全都是你惹出来的耶,是你跟我哥哥们通风报信,现在你想拍拍走人,没有这么容易。”
“欵,论情论理,我这么做是无情了点。但反正你有亦巴王当后盾,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说是吗?锦锦。”阿金故意寻求小不点的支持。
“对对,阿金哥,咱们快走。我最讨厌战争了,我可不想被不长眼的刀剑打到,更不想被人给砍了。”
“你、你们这些无情的家伙,我不理你们了啦!”
珠樱气得扭头坐到角落去,一个人生闷气。阿金与锦锦反省这玩笑也许开得过火了点,两人对看一眼,安抚珠樱说:“好珠樱,别气了,我们岂会弃你于不顾?只是,你说我们又能帮上什么忙呢?能不能找出迪米契的真心,你相信或不相信他,都不是我们能帮得上忙的。”
“就是啊,况且珠樱姊姊和我一样笨,最不会用脑子了,却要你动这种脑筋,那亦巴王真坏。”
“我笨也碍著你喽?”珠樱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锦锦知道自己失言,吐吐舌头闭上嘴。
“珠樱,天底下没有人能知道另一个人的真心是什么,全凭自己的感觉。人的心思是会改变的,端看你怎么想。你起初不也打死都不愿意和亦巴王在一起?你那时候的心情难道是假的?当然不是。所以……我跟你打包票,你这辈子都将在捉模对方的心意中度过,一如对方也在捉模你的一样。而这就是乐趣所在,也是喜欢上一个人之后所必须承担的甜蜜重担。”
阿金拍拍珠樱的肩膀说:“咱们一路走来,都度过多少日子了,可是你既没迷恋上我,也不曾为我苦恼过吧?所以你不觉得会产生为谁忧为谁喜的心情,也算是一种奇迹吗?我们都不断地邂逅许许多多不一样的人,但要从那里面寻找到……一个能令你心动的人,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
“可是我好怕……我好怕自己会太爱他……万一变成没有他就不行的女人……那我……”珠樱终于说出深藏在心底最脆弱的心声,她的百般犹豫,其实全归因于缺乏自信。
她从没有过男人,不像迪米契是情场老手,她没把握能牢牢捉住他的心。
“那就是你太懦弱了!”阿金斩钉截铁,以严厉的口吻说。“我所认识的珠樱,不是这种会输给自己,没志气的女人。与其担心这个,不如誓言一定要让他更爱、更爱你,直到他没有你不行为止啊!我认识的珠樱,一定会这么跟我打包票说“区区一个迪米契算什么,我会将他驯得服服贴贴”!”
由于阿金说这话的时候,还外带模仿自己的语气与声调,令珠樱不禁破涕为笑。
“笑了、笑了,从进门到现在,珠樱姊姊终于笑开了。”锦锦拍拍手说。“那就没问题了,能笑就代表一切总会拨云见日的。”
“锦锦,这句话说得好!”阿金赞道。“连我们的小不点也长大了呢,以后少了珠樱,你可得快快长大,要不,咱们真成了没旦角儿的戏班子了。”
“哈哈哈,那咱们就改行好了,改成说书的!”
屋子里一团和气,丝毫没察觉门边有位不速之客到访,那人以静谧的目光专注地看著屋子里热闹的景象良久,犹豫再三,来回地踱步,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出声打扰说:“失礼,请问段珠樱姑娘在吗?”
珠樱拾起头,一位有点眼熟的文雅姑娘家站在门边,她是在哪里见过她呢?等不及珠樱想起,那位姑娘已经主动说:“您就是段姑娘吧?非常冒昧地前来拜访,我是奥屯多玛,那天也受邀前去欣赏你所演的“桃花女斗周公”。我非常喜欢那出戏呢!”
啊!是她!听到“多玛”二字,珠樱忆起这是老太后指名要她做迪米契王后的女子。也等于是她的“情敌”?所以奥屯多玛来这儿,该不是想先给她个下马威吧?“我就是。多玛姑娘是吗?谢谢您的欣赏,也请多多指教。”
所谓“先礼后兵”,珠樱还是挂上了礼貌的微笑,但是心里却燃起敌对的意识。哼!以前她不打算抢迪米契的时候,他娶谁都无所谓,可既然现在她决定要他,管她是才女,还是脑袋空空,她都不会将迪米契让给任何人。
亦巴的王只能有一个女人,那就是她段珠樱。
“不知多玛姑娘这趟来是为了——”奉上茶水一杯,珠樱再次打量她,她的穿著朴素,五官清秀,本可以很亮眼的,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黯淡的感受。
奥屯多玛被珠樱明显“观察”的目光,看得坐立不安,她捧著茶杯的手轻微的颤抖,小声地说:“我……我是想……请求段姑娘……一件事……”
珠樱心想,看对方不是属于撒泼型的,那八成就是哭诉类的。想用眼泪攻势来打击她,好让她知难而退吗?“好说,我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多玛姑娘的忙。”珠樱嘴上说得客套,心里却已经随时准备接招。“请说吧,您要我帮的是那件事?”
“这虽然有点难以启齿——”
珠樱心想: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反正我也不会答应你。迪米契是我的,我不会因为同情而将他让给别人。
“请你和我交换,代我嫁给王上吧!”
阿金不得不说,每一次看到段家兄弟,就不由得令人畏惧,而更让他惊愕的是,他们居然六人全员到齐?他以为身负重任的段家六兄弟,再怎么为心爱的妹妹焦急,应该是派一、两个代表前来“关切”,不料他们竟一个也没有少的,分别从京城、北方边防与南方沿海地区出发,以水路、陆路的方式,在短短二十日内就全都赶到亦巴,几乎是达成了不可能任务。
熟知路途的阿金,心想,他们不知骑倒了多少匹马,赶坏了多少船只,就为了珠樱的婚姻大事匆匆前来。由此可知他们爱妹之深,已经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普通人就算想仿效,也仿效不来吧?“要我说多少次?那全都是阿金大惊小敝的错。这是个玩笑,我没有嫁给亦巴王,也不会。人家亦巴王明儿个就要娶亲了,而且娶的是亦巴国的女子。不信的话,你们可以留下来参加婚宴,到时候不就知道了吗?”珠樱不厌其烦地解释道。
段家长子,最不苟言笑的老大哥双手抱胸说道:“既然来了,承蒙亦巴王邀请,我们当然会参加婚宴。可是……你当真没有被那亦巴王骚扰或非礼吧?珠樱。”
段家二子,也是兄弟里唯一成了亲的,手段最圆滑的二哥接口道:“樱樱,要是你受了委屈,别怕!快说出来,我们兄弟随时可以为你讨回公道,哥哥们已经都打点好了,可以在三日内调来万人军队,帮你复仇。”
珠樱翻翻白眼。“请你们别动不动就把军队当成私家财产,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小事,动用什么军队?”
“那么说,你果然是被欺负了!”段家的三子,鼻子最灵通、脑筋最灵活,脾气也是兄弟中最温和的,他立刻抱住珠樱说:“乖,别哭,哥哥们一定帮你。你说不要军队,那我们几个趁黑去把亦巴王绑来,看你是想要煎煮还是炸烫,让你任意处置。”
“没有、我没有,你们要我说破嘴吗?我说没有就是没有。”珠樱气得跳脚。
“我看樱妹是不可能说实话的,毕竟女人家的名节受损,如此羞于启齿的事,咱们这么逼她,她岂会说实话?”兄弟中的么弟——老六看著兄弟们,徵询他们的意见。
“我同意。”惜字如金的老五点点头。
与老五有著一模一样的脸孔,但比他早一刻出生的段老四,性急地拍桌而起。
“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砍了那家伙的头,让他成了无头尸,看他还怎么轻薄良家妇女!”
“我、我、我真的会被你们给气死!你们全都没有听到我的话吗?我什么事都没有,完整无缺,既没败坏门风也没有失去贞操。可恶,早知道我就点上那个什么守宫砂,好让你们相信我还是个处子。”
段家老大立刻喝叱说:“樱樱,一个女孩子家不可说话如此粗俗。就知道不该让你留在这戏班子里,都学坏了。等我们离开亦巴,你就跟著老么回家去,不许你再任性地说要游历天下了。”
“我也赞成。”众兄弟们立刻附议。
段家老二还说:“像咱们樱樱这般可爱娇俏的花样姑娘,生长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的今日,对她而言处处都是险处,还是回家最安全。”
珠樱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每回都是如此,只要一有争论,六个哥哥的口水就将她的话给淹没于无形,根本没有人要听她的。
“就这么决定了,知道吗?樱樱。”
珠樱不再理会他们,更不想再跟他们浪费口水,索性掉头离开房间。
“樱樱!”
几个哥哥们的叫声,被她无情地抛在脑后。
身为一个静默的旁观者,阿金有些同情珠樱的处境。过多的爱,有时也是种负担,甚至可以使一个人窒息呢!
“阿金,事情怎么跟你信上所说的不一样?”年纪与阿金相仿的段家老二抱怨说。“你害得我们被珠樱讨厌了。到底珠樱和那个亦巴王是怎么回事?”
阿金搔搔头,歉疚地一笑。“就像珠樱告诉你们的,都是我太小题大作,王上只是欣赏珠樱的戏,可是落花无意,流水也拿她没办法。再说,人家也不可能娶戏子为后,因此……等明天亦巴王的婚宴结束,我们演完最后一出贺喜的戏后,就可以平安离开亦巴。”
阿金尽职地扮演珠樱交代的角色,说著她所交代的台词。唉,虽然他不愿意骗人,可是谁教他亏欠珠樱这一回?“还请诸位哥哥们不要命令珠樱回段家。你们也看到了,现在“天下第一红”就剩这么点人,珠樱可是我们最最重要不过的红角儿,你们要是将她带回家去,我也只好跟你们回段家,纠缠到你们肯把珠樱还给我为止。”
段家老大沈吟片刻。
他们当初相信阿金的理由无他,当珠樱离家出走,害得家人为她四处奔走,寻找她的下落时,是阿金劝说珠樱跟段家取得联系,好让他们不至于到今天还不知珠樱人在何方。
假如阿金有意拐骗珠樱,那他也不需要多此一举了。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我爹娘年事已高,他们也很盼望樱樱能回家陪伴两老。再说,珠樱也到了该婚嫁的岁数,好好地为她挑个对象,让她过著安安稳稳的日子,才是我身为长子该做的事。”
段家老三也开口说:“幸亏亦巴王不是真要娶咱们家樱樱,所谓的王不都是三妻四妾,况且宫门深似海,一进去就出不来。樱樱那性子,哪能和众多女人抢相公,她会受不了的。”
段家老二再道:“我还是觉得把樱樱带回段家是最好的。有一必有二,珠樱老在外闲荡,谁能保证没有下次又有哪个呆头鹅看上她?”
“但是珠樱还没定下心来,你们若是强逼她,只会重演当年的情况。这回她要是再上演失踪记,你们要找到她可就难如登天了,毕竟她已经不是当时离家出走的小女孩了。”
这句暗带威胁的话,让段家兄弟认真而严肃地思考起来。
阿金心想:我也只能帮你到这边了,珠樱,该说的我都说了,接下来……能不能成,一切全看你自己喽。
躲到了锦锦的房间,珠樱和一大早就过来找他们的多玛已经开始了严格的演练,珠樱认真地指导著,而多玛则生硬地摆著身段。二十多天来的苦练,依旧迟迟无法练好这一折戏的,多玛几乎要放弃了。
她对珠樱哭诉说:“怎么办?我一定是没有这方面的天分,珠樱姑娘,明天大家万一看穿我是冒充的怎么办?”
“不会的!”珠樱握起拳头,鼓励她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即使翻身时还不够俐落,但这只是小小的缺点,没有人会注意这么多的,你放心。至于唱腔方面,我还听过比你更荒腔走板的呢!”
“对!对!宝坊姊姊唱的时候,真是没一个音唱对的,但底下的人还是照样捧场。”锦锦拚命点头。
“多玛姑娘,不要轻言放弃,眼看著就是明天了。过了明天我们都会有崭新的人生,只要想想你将会是个全新的奥屯多玛,你就会勇气倍增的!”珠樱当初还将她视为情敌呢,世事难料,如今她们已成为要好的伙伴。
“我不知该怎么感谢你才好,我荒谬的提议竟能得到你的首肯,到现在我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气。虽然明知这是异想天开,但我实在太羡慕你的生活,所以左右思量之下还是对你开口了。多谢你和“天下第一红”的大夥儿,竟肯帮助素昧平生的我。”多玛的双眼闪现著泪光。
“彼此、彼此,你才是我的福星呢!我正愁没办法解决我那些笨哥哥,有了你这一招偷天换日,不知挽救多少天下苍生的性命,要说谢的人是我!拔况……未来你也是“天下第一红”的一份子,还说什么素昧平生呢!”珠樱不好意思地讪笑道。“还有,我忘记向你道歉了。那天你初次来找我时,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吧?当时我以为你想跟我抢迪米契,所以……”
“别说了,我根本不介意。”多玛立刻摇头说。“我不会那般不自量力,谁都看得出王上的眼中只有你。即使他娶我,也不是为了我的人,而是为了我的家世,我哪有什么资格跟你抢呢?”
“你真是太善良了,多玛!”珠樱抱住她说。“我会帮你祈祷,希望你早日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又开始了。”
锦锦耸耸肩,每一回说到这里,两人都是你捧我、我捧你,没完没了。见她们一副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样子,大概谁也猜不到,她们是差一点成为同一个男人妻子的情敌吧!
不论这个计谋会成功或失败反正就快见真章了——嘿嘿!可有趣了。
亦巴王亲贵族的婚俗,是由位于迎亲队伍最前面的男方未婚壮丁们唱著:“嘿哟!百唷!倍乐的时刻已来到,让咱捧著鲜花带著美酒,迎回我心爱的姑娘哟!苞我来吧!泵娘哟!”
而伴嫁少女们则沿途撒著鲜花,回唱祝贺的喜歌道:“纯白无邪的新娘啊!今日要嫁到郎家,郎儿英俊又潇洒,给咱幸福吧!”
接著亦巴男儿便要追逐著离开家门后的新嫁娘一行人,如果不在新娘抵达新郎家门前将他们拦阻下来,就代表新郎迎娶的意志不够坚定,因此新郎这边会千方百计拖住对方的行进速度,沿途设下障碍。而新娘这头则会百般刁难,一下子要新郎先去摘果子,一下子遣新郎去替新娘捡手绢儿。
总之,是在双方你来我往的情况下,热热闹闹地闹回新房。
迪米契领著迎亲大队由奥屯家一路来到王宫后,牵著新娘子的手,在大殿前的火盆绕了三圈,而头罩著红巾的新嫁娘必须等到婚礼宴会结束后,才能够除去头巾与夫君相见。
“我还以为能看到新娘子呢!真是遗憾。”段家六弟叹道。
坐在贵宾席上的几兄弟,也都对亦巴王娶的姑娘感到十分好奇,毕竟亦巴王差一点点就抢走他们心爱的妹妹。不知能让亦巴王转变心意的,是什么样的姑娘?但他们都一致相信,天底下没有胜过珠樱的女孩家。
“嘘,人家要拜天地了。”
进入大厅的新人,先是祭拜双方的亲族祖先,接著是向双方家长叩拜,基本上和中原的礼俗差不多,可是在最后他们还会向亦巴的神明起誓,声明他们将会生生世世地珍爱对方,并献给对方全心全意的忠诚与爱。
“喔,新郎与新嫁娘要过来献酒了。”
只见捧著酒壶的亦巴王迪米契,以及低垂著脸,蒙著红纱巾的新嫁娘一桌桌地敬酒,轮到他们段家兄弟时,迪米契还特别说:“未来还请各位兄长多多关照。”
“哪里,我们才要祝福亦巴王上,永浴爱河。”身为代表的段家长子高高兴兴地与新人喝完酒后,一坐下,狐疑地蹙起眉。“喂,二弟,方才亦巴王为何称我们为“兄长”?”
“会不会是亦巴的习俗,凡是年龄较长者,都是他的兄长?”
“是这样吗?阿金,你在这儿住得比我们久,有这习俗吗?”
阿金滴下一道冷汗。“呵呵呵,这……我也不是非常清楚,哈哈哈。对了,我得先去准备了,等会儿戏就要开演了,请你们慢慢地、好好地欣赏。”
平日严肃而庄严的大王寝宫,今日妆点得喜气洋洋,处处弥漫著浪漫的气氛。
从数十枝照亮屋内的火红蜡烛,到簇新的喜床,以及喜床上散布的美丽花办,无一不彰显著这屋子里即将多出一位娇客。
此时,那位娇客正端坐在床上。
迪米契推掉了外头不断争相敬酒的邀请,溜出喜宴,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目光满足地落在那一动也不动的娇小身影上。
漫长的忍耐终于结束。
他悄悄地移动脚步,正想一掀新嫁娘的盖头时,底下却传出了抱怨的声音。“你快一点好不好?我都快闷死了。”
扒呵。迪米契叹了口气,即使在这种日子里,她也还是不肯乖乖地做个端庄的新嫁娘。
“你再不掀,我就自己掀了。”娇小的身子动了动,催促地踢了他一下。
“那可不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的乐趣,你也要跟我抢吗?”迪米契沈浸在此刻的幸福里,他曾经嘲笑过那些甘为妻奴的男子们,但今后恐怕他也会被这野丫头牵著鼻子跑了。
“那你还不快点?”红巾底下发出的娇嗔,多了几丝哀求。“我的肚子都坑邛扁了,偏偏他们又说我绝对不能动,不然就会害幸福跑掉。所以你快一点嘛!”
拗不过她的哀求,迪米契也不再戏弄她,执起马鞭,遵照习俗挑起她头上的红巾,露出底下娇美的小脸,只见她正嘟著嘴,俏眼直觑著他。
由于她那模样实在讨喜,让人禁不住想偷香,于是迪米契低下头去……
“咻!”他那不解风情的新妻子却让他扑了个空,一香香到了床板上,而她人则一溜烟地从他的臂下钻出去,朝她念念不忘的大餐直奔而去,紧接著就听到她的大声欢呼。“奸棒!有烤丰、卤牛,还有、还有香酥焦达!棒!饿死我了,我要开动了。”
迪米契叹著气,无力地由床上起身,瞪著他的新嫁娘说:“珠樱,在你眼中,究竟是吃的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现在是这些大餐重要。你,靠边站,等会儿再说。”
想不到刚新婚,自己就得和食物争宠。迪米契一边摇头,一边走到桌边,看著他狼吞虎咽的妻子,也不好提醒她吃相淑女些,只得说:“小心点,别呛著了,我可不想有个在新婚之夜呛死的笨娘子。”
“安啦,你的份我会帮你留著。”珠樱舌忝著手指头,一边不客气地指挥著她身为一国之王的夫君说:“麻烦你,帮我倒杯酒。”
“我真庆幸新嫁娘是在新房里用餐,要不你恐怕会吓跑一堆人,让他们误以为亦巴国的王后是饿鬼投胎转世呢!”迪米契一边为她倒了酒,也顺道替自己斟了一杯,并说:“这新婚的头一杯酒,该怎么喝,你懂吗?”
珠樱眨眨眼。“用嘴巴喝啊?难不成要我用鼻子喝?”
“你这儍丫头。”他勾勾小指头,要她靠过来。
珠樱好奇地凑上前,迪米契出其不意的勾住她的脖子,两片热情的唇紧紧黏合著她的,透过他灵巧的舌头将“第一杯酒”灌入她的小嘴。
“唔……”
酒香、舌甜,迪米契恋恋不舍地放开他的小妻子时,很满意见到她粉女敕小脸红晕晕的模样,总算她的眼中不再只有食物,而多了他的影子。
“还要……”珠樱勾著他的颈子,将他拉得更近一些,陶醉地说。“我还要喝……”
贪心的丫头。迪米契就喜欢她不扭怩作态,忠于自己的模样。他再含入一口酒,两人的唇就像是互相吸引似的,火热地交融著。
“我说,咱们是真正的夫妻了耶!”
深深的一吻过后,珠樱搂著她夫君壮硕的颈肩,边受著他调戏般的小吻落在脸颊,边格格笑著说:“方才你真是大胆,还敢称我哥哥为兄长,还要他们多多关照。我真怕他们万一认出我来怎么办!唉我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动都不敢动,就担心这红丝巾罩不住我的脸。”
“即便当场拆穿,我也无所谓。我想炫耀给所有的人看,你终于成为我的了。”
“哈!懊大的口气。不知道是谁当初只想要人家的身子,大色鬼。”
迪米契被她这么一指责,也不否认,还咬上了她的小耳垂,以无赖的口气说:“我现在也要你的身于,还要你的人、你的心,我要把你从头到脚地吃掉,这样你就再也跑不掉了。”
“羞羞脸,我才不给你吃呢!”
“喔,不给我?那我就自己抢喽。”
他假装轻吼一声,将她压在床上,对她上下其手,净搔她痒处,珠樱哇哇大叫,一边躲著他的手,一边摇头求饶说:“救命啊!不要了啦!算我说错话,我跟你道歉就是,别闹了。”
“太迟了,认命吧!我要吃了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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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迪米契真的没说谎……她已经对他上了瘾,戒不掉喽。
钡男人,沾不得。
一旦沾上了,唯一的计策,就是要学得比他更坏。
——以上,摘自珠樱之“爱情教战守则”,语录第一条。
全书完
编注:㈠想知道苏宝坊与于子姣的精采爱情故事吗?请看花蝶524《霸王小办伶》。
㈡想知道解银雪与云芜名的精采爱情故事吗?请看花蝶535《冷姬艳红伶》。
㈢敬请期待“红伶游最终回”——《帅妃俊办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