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暖暖的阳光,洒在都府大人宅第的中庭。
一群吱吱喳喳好像麻雀般的女人们围坐在石桌边,七手八脚地剥着豌豆荚。这成堆像座小山似的豌豆,再过几小时便会成为所有人的晚餐。半个月下来,已经习惯了这座府邸生活的水宁,也置身在其中。
她一边听着这些妇人们闲话家常,一边感到不可思议。
人家不是都说大宅里面犹如深宫,到处都是怨妇吗?可这些活泼而朝气十足的妇人们不但没有半点怨气,还快活自在的胜过水中鱼儿,哪来的勾心斗角?哪来的嫉妒陷害?这些名分上都是金弥天妻妾的女人,相处之融洽,可称得上奇迹了。
“唉呀!你这样不行,难得最可口的地方,都被你丢弃了。”十姨太捡起被水宁摘下的残荚,罗唆地指点着,并说:“以前我要是这么浪费,被主人看见了,可是会被罚跪在石板上三天三夜都不许起身呢!”
水宁一惊。“弥天老爷那么凶啊?”
“谁说是爷儿来着?我说的是‘以前’的主人。在爷儿收留我之前,我在偏城西的一名员外家中干活儿。那个员外爷可吝啬的,自己吃好用好的不说,还净是想法子抠我们这些下人。那时候我要是不勒紧裤带,可会瘦得连裙都罩不牢呢!”
经她这么一说,水宁更是掩不住惊讶。现在的十姨太丰润到……全身上下无处不圆,连她的腿都有自己的两倍粗。对了,讲到这个,水宁还有另一个疑惑,那就是金弥天的“品味”。
当然,她不是说他偏好长相普通的女人,可是放眼望去,这些姨太太们和花枝招展、争奇斗艳的传统小妾典型,实在有天壤之别。
丰润有如十姨太、脸尖长有如二十二姨太、阴沉不语有如三姨太……怎么看过来看过去,水宁再舌粲莲花,也只能说出“差强人意”四字。也许有人嘴巴坏一点,就会直言她们全是些其貌不扬的丑女。
难道,弥天老爷就喜欢……这味的?
水宁对自己突来的想法生了愧疚。其实外表普通也无所谓,毕竟人最重要的是一副好心肠。这些姨太太们没有一个会端架子,全是些和蔼善良的好夫人,即使像水宁这样寄人篱下,她们也不曾有谁对她说过半句刻薄彬瞧不起的话。家事也一样,这些姨太太们都会主动帮忙。
“老十,你这话好像全天下就你一人吃苦,我不也一样是苦过来的。我家那时穷得一天三餐里有两顿啃树根呢!”六姨太嚷着。
八姨太哼着。“你们是比穷,我可是比惨的。你们谁像我一样,进这门时断腿又染痨病,走到哪儿被人嫌弃到哪儿?”
最后,连最阴沉的三姨太都开了口说:“我差点就被人放了把火烧死,因为家乡的人认为我克死了一家老小,是个不祥女。”
“……好吧,老三你赢了。可是拜托你把脸稍微抬高吧?你这样低着头说话,真会把人吓死,以为是‘那个’出现了。”二十二姨太发着冷颤说。
怎么越听越让人糊涂了?水宁小心翼翼地以委婉的说法,问道:“我发现各位夫人都有一缸苦水的样子,你们该不会全都是让爷儿给拯救来的吧?”
“没错啊!”众姨太异口同声地回道。
接着你一言我一语,如洪水般的过去迅速将水宁淹没。
“像我那时是恰巧饿得晕过去,爷儿路过救了我,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求他把我带回来的。”
“我是知道人家说金爷儿慷慨仁慈,所以故意在府邸前面徘徊……”
“乡民正要点火的时候,爷儿经过……”
水宁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
“为了报答爷儿的恩情,所以大家才会成为他的姨太太吗?”
“嗯,这么说也没错。但其实是我恋上这府邸的舒适生活,不想再离开,所以就在某天夜里,投爷儿的怀,生米煮成熟饭好博得个名分,让爷儿留下我。”十姨太率直地说。
“大家都差不了多少啦!”二十二姨太笑着挥挥手,要水宁别再问。“你看也晓得,我们这些女人长得也没多得人缘,嫁给普通庄稼汉当妻子,人家还会三挑四拣的,过的日子也苦。可是在这儿………多好,一下子就多了一堆的姐妹,感觉上热热闹闹的,一点儿都不寂寞了。”
“啊!八成就是这缘故吧?”
十姨太模着胖下巴说道。“所以爷儿的后院里才渐渐成了女人国。”
“谁教爷儿心肠好,无法见死不救,即便女人投怀送抱也不好意思拒绝——尤其是大家都对爷儿哭诉着自己没人要的时候,爷儿最无法拒绝女人的泪了。”最后补充的八姨太微微一笑。“跟了爷儿,我可从没后悔过,现在的日子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也一样。”
看着纷纷同意的众姨太太们,水宁终于晓得这奇迹是从哪儿生来的了。也许是相似的境遇产生的同忾心,让这些女人们不仅不会有独占心理,反而异常地团结,像个相亲相爱的大家庭。
这爷儿也是怪,好像天下所有遭受灾难的女人,都会被他给拯救似的——水宁一边在心中嘟囔着,一边把大伙儿摘出来的豌豆整理好,放进竹篮,起身拿去给金家的主厨。
“哇!”
在通往厨房的路上,她差点撞倒人。
“小心——”
伸手定住她的身,子乔咧嘴一笑说:“小水儿,走路得看着人,光顾着看地面,可是很危险的哟!”
近距离地看见他,不禁教水宁心跳急促。自从上回在溪边的一席话后,自己就莫名地躲着他。也说不上什么理由,只是远远地瞧见他,就会脸颊发烫。自己是讨厌他的,但为何却又不由自主地会找寻着他的身影?
这是为什么?连水宁也想不明白。
幸亏这段日子有一批自愿想成为斩妖客的新人来到,子乔等人忙于训练新人,几乎难得见上一面,更不必说是要讲上两句话。了。
“我没事了,请放开我的手。”水宁馗尬地扯着自己的手。
子乔苦笑。“你还是这么讨厌我啊?小水儿。我最近可没招惹到你咧!”
“你现在就招惹了我!”明知是在鸡蛋里挑骨头,可水宁就是无法平心静气地和他说话。
“好吧,是我不好。你小心慢走……”
水宁觉得被他握到的地方,滚烫不已。她假装没事地掉头走开。
“啊!等等!”
他忽然冲到她面前,张开双臂拦阻下她。
“还有什么事吗?”
她一双眼左飘右扬,就是不放在他身上。
“你现在可有时间?我想带你去个地方瞧瞧。”
“没有。”
“说谎是不好的行为喔,小水儿。我看你每逃诩无聊得很,要不就帮忙人洗洗菜、扫扫地,根本一点儿都不忙嘛!呐,一会儿就好,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多少切菜煮饭的时间。”
这家伙打从一开始根本就不接受拒绝的!水宁相信自己若说“不”,他一定会死缠烂打到她不得不点头为止。
“我去就是了,你别再缠我。”
放弃抗拒,和商子乔比“缠功”,她是一点儿胜算也没有。
☆☆☆
“到了,就是这儿。”
子乔得意洋洋地指着面前大片空地中,一座簇新的炼铁房。自烟囱中冒出浓黑的烟,几名召集来的铁匠正忙进忙出地调节着火候、敲打着手中的铁块。这幕景象熟悉得教水宁产生错觉,以为自己又回到唯铁村了。
“康、康”的击铁声、由火红的铁块上四射迸裂的火花,每一样都能勾起她胸口中的悸动。
那段心无旁鹜、一心只为追求打造出登峰造极的魂剑的日子。
“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前天终于造好。这两天陆续会有铁矿运抵,听说也有特地从唯铁村招来的铁匠师傅,以后大家就可以在这儿替斩妖客们铸造出一流的兵器。目前最主要的工作是修补磨利一些刀剑,长久的对抗下来,大部分的剑都裂的裂、缺口的缺口。”
睨着她的脸色,子乔含笑地说:“如何?有没有兴趣在这儿工作呢?”
水宁冷声道:“你要我看的就是这个?”
“我在想,或许你可以重新考虑再次铸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技术,说放弃就放弃,不觉得可惜吗?何苦糟蹋自己的才华,对不?”
水宁一旋踵,他迅速地上前拉住她的手腕。“别顽固,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中对铸剑还有一分热情,你根本不需要勉强自己去熄灭它,你可以再打造出一把把的魂剑啊!”
“你懂什么?!”
情绪失控的水宁,发出怒吼。“我要是继续铸剑,会给哥哥什么感受?只有不断刺激哥哥,让哥哥伤心而已!所以我绝不会再铸剑,你死了心吧!”
子乔改握住她的双肩,不许她逃避地说:“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转嫁责任到靖云哥身上而已。靖云哥有说不让你继续铸剑吗?明明就是你想借此来巩固自己动摇的心,你深怕自己不是为哥哥铸剑却一样快乐,对靖云哥会是一种背叛,这才是你内心的实话吧!”
“不是、不是、不是!”水宁掩着脸竭力否认。
“如果我说的不对,那你为什么不试着铸一把剑看看?何必这样坚决地抗拒呢?不拿靖云哥当借口,你替自己铸剑也无妨吧?”
柔声的反问,一句句令她招架无力。
为了……自己而铸剑?她从未有过这种想法,她当时一心只想为了哥哥……
“你不想要吗?不为别的,就为印证自己活着、印证自己存在,所以想去做点什么、留下点什么?这样的心思,你没有吗?你不是靖云哥的附属品,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热情与人生吧?”
抬起噙泪的大眼,水宁哽咽地反问:“你这样逼我到底图谋什么?即使没有我铸剑,你们一样有新的兵器可用啊!你又不缺我铸的剑,干嘛非要我不可?”
“我就是只要你!”
漏了一步的心跳,怦怦怦地响起。
他的眼是这么深邃吗?他的长相……原来并不讨人厌?他……也有这样正经的一面?
“从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决定只要你——为我铸剑。”子乔低沉地述说着。
“骗……你骗我……那时你根本不晓得……我会铸剑。”揪着心口,水宁挣扎着,她不想陷人他编织好的网中。
“好吧,那我改口。当我看到你所铸的剑的时候,我就再次决定只要你,不要别人了。”
这……是指她的剑吧?
“我喜欢你,水儿,我不想瞒你。你大可继续讨厌我、骂我、远离我,可是我不会改变心意的。就算你眼中只有靖云哥也没关系,我会等到你发觉我和靖云哥的不同、发觉我胜过靖云哥的地方;我会等你爱上我。”
子乔冷不防地执起她的手一亲。
“以铸剑为起点,我想要你去发掘靖云哥以外的天地,重新认识这世界。往后,不是你铸的剑,我都不再使用了。你真的讨厌我,就看我赤手空拳地与鬼卒战斗吧!万一我战死,你再想替我铸剑,也只能做我的陪葬品,这样也无妨吗?”
“……”战、死?!这样活生生的字眼,瞬间夺走水宁胸口中的气。
“你忍心吗?”
水宁直到吐出这口气,才晓得自己一直在憋气。她脑中一片混乱,这和之前的玩笑话都不一样,他是认真的。
“我没那么伟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推开他,水宁慌张地想逃。她从没碰过这种事,没有人像他这般霸道地索讨她的全部,她要逃!
她逃了。
子乔望着她仓惶跑走的娇小身影,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太躁进了些吗?他所说的话吓着了她吗?但如果不说这么重的话,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愿意剥开重重防守的心壳,允许靖云哥以外的男人进入吧?
总之,能说的都说了,后悔也没有用了。
☆☆☆
“大约千人的军队正在前往金华城的路上!”这消息一通报到金弥天手中时,他立刻召集所有留守在城内的斩妖客们。
“真伤脑筋耶,看来我已经被妖姬列入头号敌人的名单中了。”他眨眨眼,气弱地笑道。“不知各位有没有什么好计划,能应付这千人的鬼卒们?”
况贤面不改色地说:“对方只是想招待都府大人到京城一游,也就是说,最简单的解决方式是——你去自投罗网吧,爷儿!”
“这……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吗?我一点也不想去见妖姬啊!”金弥天哀嚎着。
“阿贤分析的也没错,战斗必会有牺牲,与其要我们花费大队人马与他们战斗,不如爷儿一个人去应付他们,如此一来既可保城,也可换得众人平安。”田齐摇头晃脑,发表意见。
方跟着点了点头。
金弥天绝望地寻求后援。“靖、靖云,你也一样要放弃爷儿我吗?"这次他找对人了!
不懂玩笑话的封靖云严肃地说:“爷儿是金华城的支柱,对方想把爷儿挟持到王都,目的就是想借此分散我们的势力。如果真把爷儿交出去,我们就只能等着被各个击破了。”
“说得好!靖云,你说的没错!”眼睛一亮,拼命点头的金弥天,回头朝着况贤等人说:“你们几个听见没有?这才有道理啊!哪有人卖主求荣——求安的呢?我会努力不成为诸位的绊脚石,所以你们一定要想办法守住这金华城啊!”
况贤好气又好笑地说:“爷儿,你有点主子样行不行?瞧见你的窝囊样,在场的人全都没了斗志。”
“咦?会、会吗?”
众人哄堂大笑。在这样危急的时候,还能够有说有笑的,或许就只有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斩妖客了。水宁躲在大厅的角落,看着他们的集会,自己因为没有参与其中的任何工作,也不好意思露脸。
现在的她,彻彻底底是个食客而已。
“先把所有的人手以两两一组,分成几批在城内城外巡逻,前哨站一发现有任何动静,立即封锁城门。目前城内的囤粮,足可供应三个月所需,长期战斗不成问题。鬼卒的体力全靠幻妖这毒物支撑,没有幻妖,他们是不可能耗持久战的。等他们急切地进攻时,我们再分几路前后夹击,应可解围。”
擅长运筹帷幄的况贤,把基本策略定好后,场上的人开始讨论起如何分组、谁与谁一组巡逻。
想想自己这些日子来都没有任何贡献,水宁不由自主地跨出一步。“我……也想加入巡逻。”
在场的人纷纷吃惊地望着她,特别是靖云。
“水儿,不要闹了,现在不是可以让你任性的时候。”
“我也想做点什么啊!扮。”
“可是你——撇开能不能和鬼卒战斗,就连基本逃跑的速度都没有。”同样无法与鬼卒战斗的靖云,起码锻练过脚力。
况贤也出面直言。“你加入巡逻不但没有帮助,水儿姑娘,反而是种阻力。同组的人为了照料你,还得花额外的心思,恕我无法同意你参与此次任务。”
垂下双肩,水宁起初的冲动也渐渐退去。他们说得对,自己什么都不会,不过是绊脚石罢了……
“让她参加吧!我会负责她的安危,也自愿与她同组。”此时,整场讨论中一直保持着异常缄默的商子乔,边说边起身。
“子乔,你疯了不成?”况贤瞪着他。
水宁也是这么想。
“我不是没有思考过就这么说的。”子乔没看她,径自对着众人发言。“她和靖云哥同样出身唯铁村,也应有同样卓越的眼力——否则是无法炼出魂剑的。根据这点判断,我认为她应该也能看出鬼卒的死穴,只是没有经过锻练,所以无法成气候。这次巡逻的机会,或许是可以促成她觉醒的契机。”
他竟然愿意相信她?在场的人都不愿相信她的时候,他……竟然站在她这边?水宁紧紧地扣住自己的手。
“有必要冒这种险吗?”况贤疑虑未消地蹙着眉。
子乔微笑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依赖着封哥一人吧?缺乏人手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在鬼卒大军杀到之前,如果水儿姑娘有心想协助我们,何不让她也多一次演练与学习的机会呢?”
嗯……突地陷入思索中,况贤难以决定地看向金弥天。
“我也赞成子乔的决定。”
金弥天爽快地道出自己的看法。“既然子乔自告奋勇要提拔水儿姑娘,想必是对水儿姑娘有信心,不妨让他们试一试。靖云,你是水儿的哥哥,你来做最后的决定吧!要不要让令妹加入?”
扮——水宁以眼神恳求着他。
“我还是无法赞成。”靖云沉痛地闭上双眼,再徐缓地睁开。“水儿,你不能放弃这想法吗?算是哥哥求你。”
咬着唇,她失望地垂下双眼。
“那就没办法了。”金弥天耸耸肩,朝子乔说:“小子,你不得信赖,人家不肯把妹妹的安危交付在你手上。”
“我不是这意思,爷儿!”靖云赶紧澄清。“子乔,你别误会,我是不想水儿碍了大伙儿的行动,所以才这么决定的。”
扮哥的话,再次刺痛了水宁的胸口。为什么商子乔都能站在自己身边,哥哥却不愿意相信她呢?不对,不是的!一定是过去她都绊着哥哥的手脚,所以才会使哥哥无法信赖她,他眼中只当地是那永远长不大、爱撒娇又紧黏他不放,没有办法自我保护的妹妹。
“哥,我求你,让我加入吧!”水宁再次挺身,这回不是一时冲动,而是下定了决心。“我发誓,我一定会小心,绝不会给商大哥添麻烦的。拜托你!”
见靖云蠕动双唇还想再说什么,水宁索性双膝一跪。“请允许我,哥哥!”
“水儿!你——”靖云左看看、右瞧瞧,发现众人全都等着他的回答。
他不懂,平时乖巧听话的水儿,今日怎会如此固执?靖云以为还年幼的妹妹,何时已摇身一变,长成这般坚定、坚强的大人了?咽下心头涌现的不安,靖云走到水儿面前,伸手将她扶起,叹口气说:“和我约定好一件事,水儿,这样哥才能答应你。”
水宁喜悦地张大眼。
“绝不能单独行动,一切要听从子乔的指挥,好吗?"“好的,哥!谢谢,哥!水儿不会让你担心的,哥!”给靖云一个大拥抱,水宁很高兴终于获得加入他们的机会。
☆☆☆
以九方宫格划分出金华城的区域后,一方格有三组人马负责一天三班的巡逻,也许是顾忌到水宁新手的身份,她与商子乔巡逻的时段,是清晨到午间。另一个特例,就是配置了一匹骏马给她。
“为什么就我一个人骑马?”坐在马背上,水宁不由得好奇。
子乔徒步在旁,替她牵着缰绳,嬉笑着说:“这样不好吗?偶尔尝尝高高在上的公主是什么滋味,瞧,还有忠心耿耿的侍从跟着呢!”
“我才不稀氨当什么公主,更不必你的保护!”嘴硬归嘴硬,水宁心知自己是理亏的,她只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占尽了便宜”。据她所知,斩妖客中也不是没有女流之辈,而她们没有人像她这般娇贵,还有马骑。
“哟?这气嘟嘟的脸,越来越有主子的架势了。”
水宁脸一红。
“其实你一点儿都不必介意骑马的事。”见状,子乔叹笑道。“我们不是不骑马,是骑马也不见得能快过自己的一双腿,所以不骑。我这样子行动反而更方便。”
这话倒让水宁想起,过去曾见过一次他和哥哥以超越常人的速度飞跃在竹林间的模样。
“那种快得吓人的脚法,我也学得会吗?”
“你想学的话,没有学不会的吧?”他将她的问话,再反扔给她。
眨眨眼,水宁嘟囔着。“这种说法好狡猾,摆明了我是非学不可,而且不学会就是蠢蛋一个!”
他哈哈大笑。“这样就能激起你学习的心,也不失是件好事。”
不得不同意他的说法。水宁心想,自己对商子乔的印象,也许已经逐渐有所改变了?过去她总是见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也讨厌他油腔滑调的说话方式,可是近来她却能理解他说的话有着两面意思。
那些听似刺耳或漫不经心,被子乔一笑带过的话语底下,有时却蕴藏着他独特的见解与哲理,经常都是准确地说中了她的心思。以前水宁常为此而狼狈,并故意以生气来掩饰,逃避着不去正视。
然而,一旦放弃抵抗后,她反而晓得,接纳他的意见,对自己并没有坏处。
此外,还有一点水宁得感谢他。
他只字不提上回两人不欢而散的事,让水宁松了口气。坦白说,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他所说的“喜欢”、“爱”以及他所宣言的“往后,不是你铸的剑,我都不再使用了”的话。在她无法跳出“背叛哥哥”与“背叛自己”这两个大框框前,她决定懦弱地逃避。
不管子乔是有意或无心,可是他能不提起那件事,水宁觉得万分庆幸。
我现在还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如果我能想通我想要的是什么,也许我就能给你一个答案了,商子乔。
所以在那之前,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这番老实的心声,盼有传送到他的心头里。水宁默默地垂眸望着他的头顶,而恰巧此时他也抬眼望着她,显露了抹略微稚气的单纯笑容。
“怎么一直盯着我?噢,该不会终于发现,我是个比靖云哥还好的男人吧?”
只要他改掉这种自卖自夸的缺点……
水宁翘起唇,扮个大鬼脸。“你还早得很!”
“哈哈哈!水儿姑娘讲话还是这么不给面子,就算假装一下也好,不要这样伤人嘛!”
“你是自找的!”
两人漫无天际地扯着无关紧要的话。彼此都晓得,这种伪装迟早必须揭开,但又都想要拖延那一刻的到来。至少水宁想要多一点和他这样斗嘴、瞎闹的时间。只有在这样的时间中,她才可以敞开胸怀地和他自然相处。
“呜哇——”
前方的尖叫,中断了他们的对话,水宁与子乔互望一眼。“你先去吧,我没关系,我会骑马过去的。”
“嗯,要是有危险,你就先回城内,知道吗?”
“你不用担心,我会的。”
见他率先消失在道路的彼端后,水宁压抑着恐惧,策着马前进。
她希望没发生什么事才好,如果那叫声是上一组巡逻的人马所发出的,那不就是说……靖云哥哥遇上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