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姓安的巨兽又换地盘。
这次它耍狠,不仅抢一头块头与它不相上下的黄毛黑纹虎的地方,还把对方的母兽一并接收。
邝莲森立在下风处,尽避如此,白毛黑纹虎仍察觉到他的气味。
它刚战完一局,虎目金光闪烁,隔着一段距离凛凛瞪视他,俨然在说——
怎么又是你?你来干么?
邝莲森挑眉。
惫不是为了你那个“娘”,总得掌握你的近况。
烦不烦?“吼——”大虎晃动毛茸茸的大头,张牙低咆。
它懒得理他,漂亮的长尾一扫,掉头,踩着慢腾腾的步伐晃进山林深处。
必到大宅时,浓春午后的园子里,花似乎开得特别香。
他走往自个儿的“风雪斋”,一路上丰郁的香气缠上袖底、袍摆。“五梁道”盛春时候向来如此,繁花尽绽,把山参原有的清苦气味全给覆盖了。
他微微笑,想着等会儿妻子若听到她虎儿子干下的好事,会有什么反应……抢粮、抢地、抢姑娘,她听了定是揪着脸,既摇头又叹气。
她回来了吗?
“邝莲森!”甫踏进“风雪斋”,清亮娇音已唤着他。
循声扬眉,一抹娇女敕女敕的明媚颜色抓住他所有目光。
他看到小妻子盈盈伫立在廊下小园里,穿着她最爱的鹅黄衫裙,向来素净的发上簪着一朵盛开的花儿,她手持着一把油纸伞,斜拿伞柄,伞面在她背后也如娇花盛开,衬得她的肤色如蜜,绛唇泛光。
他步近,不由自主被吸引过去。
两名婢子见他出现,原本跟小家主玩得颇开怀,在园子里又叫又跳的,此时也都不敢再造次,乖乖退到一旁。
“邝莲森,你瞧,谢老爹今儿个送我一把油纸伞,是他亲手做的,是不是很好看?”安纯君眼笑、眉笑,握着伞柄爱不释手。
“好看。”他颔首,模模她女敕颊,像是夸她而非在说那把伞。
以他九弯十八拐的坏心眼,很难不去推想师父此举的目的——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师父以物相赠,会不会是觉得往后若飞燕大侠的底细被掀,纯君一旦知道他这个老人其实耳聪目明兼之说话流利,比较不会恼太久?
安纯君哪知道他转什么心思,她咧嘴露齿,笑得更开怀。
“邝莲森,再过几日咱们出山外往南方去,要把我娘的坟迁来‘五梁道’,我就带这把伞出门。南方多雨,它肯定派得上用场,你说好不好?”
“好。”他忍不住再模模她的脸,目光先是溜向她发上的花,然后溜过她的眉眸,再一路溜到她微扬的下颚,淡淡定在她胸前的虎头黄玉上。
安纯君眸线一低,也瞧见那块定情虎玉了。她哈哈大笑。
“刚才三桃子和如意教我用油纸伞玩转圈圈,八成我转啊转的,把玉佩也给转出来喽!”
转圈圈?用油纸伞?他一脸迷惑。
“原来你不知道吗?哈哈,很好玩的,不过转太久会晕。邝莲森,我转给你看!”她兴致勃勃地退开三小步,将撑开的伞面搁到面前来,双手握伞柄,伸直,接着开始原地转圈,慢慢转,再慢慢加快,这个动作会让大张的伞面鼓满风,仿佛在跟打转的人相互拉扯。
邝莲森越看越想笑,他家的娘子小阿心性,一辈子改不了的,但这样很好,他就要她这样。他喜爱她这样。
转圈圈的人儿势子略慢,脚步也变缓,他以为她会渐渐停下,谁知她竟猛地定住,定得太突然,身子还不稳地颠了颠。
“小心啊!”他正要伸臂去扶,却见她既惊且怒地瞠大双眸,瞪着他袍摆。
“……怎么了?”他垂目去看。
嗄!是那条养在毒茄参盆栽后面的珊瑚小蛇!
他尚不及说话,安纯君手中的油纸伞一收,当作武器陡地挥下,打得他下意识往后一跃,而那条没事爬出来惹事的小办蛇窜窜窜,窜进造景用的山石堆里。
“三桃子、如意!”安纯君目光如炬地紧盯不放,喊着两名婢子。
“是!”两婢子异口同声。
“快把我从山外带回来的那桶加料爆猛的雄黄粉拿来!快快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总有一逃讪会堵到你!百嘿嘿,你再也逃不掉了!哇哈哈哈哈……”
救蛇不救?舍蛇不舍?
邝莲森陷入两难,头很痛。
他忽地想到,倘若纯君知道当年是他故意唆使小办蛇咬她,那……那那那……那就真的大事很不妙了!
此时的俊美男吓得一张美脸严重扭曲中,可以想像他接下来的日子都将过得提心吊胆,特别是当年这件事情,女家主也清楚……嗯……事到如今,只好杀娘灭口了吗?还是杀蛇灭尸……还是,他自己先把自己灭了?头痛头痛……
总之,“五梁道”的春日好烂漫,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一会儿是大虎,一会儿是小蛇,不热闹也难啊……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