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在月光下如同笼上了柔和的轻纱,一片银白,修竹在月光下幽深而神秘,月色下的庭院静谧而安详。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
兰若房间里的灯光熄灭了。
东方旭在院子里踱步,时而抬头望一望兰若房间的窗子,幽幽地叹一口气,心头不知是苦是甜。
必忆起与兰若相识以来的种种情景,她那娇俏可人的笑颜,那明朗活泼的个性,那纯真无瑕的心灵,那炽热激烈的爱情,化成千头万绪萦绕在他的心头,让他烦躁不安。
他曾是开阳国的太子,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之骄子,他的身边围绕着各种各样的女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环肥燕瘦各具风情,她们都对他百依百顺柔情似水,适度的羞涩、适度的笑容、适度的言语,这些女子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所有的目的无非是博得他的青睐,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的皇后。
认识兰若之前,他甚至想不如娶花子玉算了,尽避她有些另类,有些离经叛道,但毕竟是拿真心对他,对他是想骂则骂想笑则笑。
而兰若……
这个山野间的精灵,纯得像一张白纸,爱得如一团烈火,她就像那些山野间的花儿,清丽自然,明媚怒放,她对他毫无所求,她只是爱他爱他再爱他,用她所有的真情。
为什么不让他早点遇到她?
彬者再晚点也可以啊!
那样的话,他就绝不会放手,他会紧紧拥抱她,而不是把她推开,他会最热情地拥吻她,而不是对她冷言冷语,他会让她做他唯一的女人,而不管她是不是有什么婚约在身。
可是……
东方旭又想起花世荣的话,黄金可以不要,城池可以不要,他只希望他能够迎娶他的女儿花解语,并且要对她好,一生一世。
凭良心说,花解语给他的印象不错,容貌端庄,举止优雅,才识过人,性格温和,最重要的,她出身皇家,是最匹配得上他的身分的。
可是,他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啊!
他可以把花解语当朋友,当知己,就是不是爱人。
他告诉花世荣三天之内给他答覆,其实答案显而易见,他只是想拖延时间,再给自己,给兰若一点相处的机会罢了。
但是花世荣只答应给他一天时间,因为三天之后他的父母就过七七,三年之内他是无法再成亲的。
傍他一天时间考虑,第二天就筹备大婚,第三天拜花堂,第四天就调拨给他十万大军,授予军权。
他不能不答应。
自从发生宫围之乱,他东方旭就已不是昔日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他的命也早已不是他的,而是父母兄妹冤灵的。
他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报仇。不得不报的血海深仇。
他长长地叹一口气,心头绞痛。
他和兰若此生注定无缘了。
只是,拒绝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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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昂!子昂!”
外面传来敲门声,咚咚的格外响亮有力,不用辨别也知是兰若。
东方旭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披衣下床,走过去开门,“兰若,怎么这么早?”
“还早?你抬头看看,日上三竿啦!”兰若笑嘻嘻地走进来把手背在身后,“我给你做了件东西,不知道可不可,拿来试试。”
“什么东西?”东方旭又打了个呵欠,昨夜他一直睡不着,天亮时才迷糊睡去,现在还有些头疼。
“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啊?还有黑眼圈耶!怎么了?”兰若这才看清他满面的倦容。
“没事,昨夜睡得晚一点,看书看的时间太长了。”
“以后要注意休息呀,熬夜对身体不好的。”兰若关心地叮咛。
东方旭笑着点点头,“你的东西呢?”
“你把靴子月兑掉。”
“干什么?”
“你先月兑了嘛!”
东方旭只好坐到椅子上,月兑下了软靴。
兰若走过来,原来她的手中拿着一双鞋垫,它把鞋垫放进去,“哎呀,有些大!我真是笨,早点问问三朵就好了。”
东方旭从她手中接过那双鞋垫,是用白缎做面,上面歪歪扭扭地绣着莲花,而且两只鞋垫的莲花还不一样,绿叶都跑到了粉红的花瓣上,而且针眼极大,跟米粒差不多,偏偏针眼密集处,又积成了疙瘩,连只蚂蚁也过不去。
一看就是生手做的,而且工夫极差。
但就算绣得极难看,图案是一对并蒂莲还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如果是平时,东方旭早就笑了。可是今天看着这双鞋垫,却让他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见他毫无喜色,兰若苦着一张小脸,“我知道我绣得很难看,可是……可是我会加油的,我再去重新做一双好了!”
她伸手要抢回那双鞋垫,却被东方旭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一惊,脸蛋绯红起来。
东方旭吃惊地看着她的左手,上面缠上白布,外面未包扎到的地方有着针孔。
兰若羞红了脸,“我……太笨了,不会拿针,老是往自己手上扎。”
“很疼吧?”他的心仿佛也被那些针一下一下地扎着。
“不!一点也不疼!”
“说谎!”
“是有那么一点点啦,就一点点,马上就好了。”
他看着她俏丽的脸庞许久,才说:“傻姑娘,别总是做伤害自己的事,好不好?对了,今天有没有空?我带你去玩,这凉州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
“好阿好啊!”兰若兴奋地回答,“我正想约你出去玩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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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吃了点早餐,也没有约其他人,东方旭带着兰若出门了,后面有王爷专门派给他的两名保镖护卫着。
一路上兰若蹦蹦跳跳,十六岁的姑娘还像个孩子,看什么都新鲜,笑容可掬地问这问那。
闹市里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东方旭担心兰若走丢了,便伸手牵住她的手。
可是兰若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继续和他肩并肩朝前走。
东方旭一怔。原本兰若是最喜欢和他亲近的,爱蹭到他身边又拉又模,怎么现在反而疏远了?
东方旭有些失落,只好留意着兰若的身影,不再伸手,但是兰若生得俏丽,不时有些地痞流氓上前骚扰,暗中模一下,或者故意撞到她身上,他实在忍无可忍再次拉住她的手。
兰若依然想从他手中挣月兑,这次他留了心,加了力道。
他有些恼怒地说:“不许挣开,走丢就麻烦了。”
她扁扁嘴,小声说道:“你不是最不喜欢举止不雅的女孩吗?男女授受不亲,所以我不要和你牵手啦,否则你又会骂我yin荡。”
东方旭无奈地苦笑,这还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个小丫头真把他的话都当作金科玉律哪!
当初自己的话一定狠狠伤了她的心,她本是纯真无邪的,连什么是男女之防都不懂,平白无辜地被骂了下贱yin荡,回想起来,他真恨不得去撞墙。
他紧紧抓住兰若的手,“没关系的,我再也不会骂你。当初是我错怪你,喜欢谁就和谁亲近,是最正常不过的。”
兰若眼睛一亮,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你是喜欢我的吗?”
东方旭点了点头。
她唇角高高扬起,笑靥如花,用力反握住他的手说:“我也是喜欢你的!败喜欢!败喜欢!”
于是两人并肩而行,手指与手指相扣。
微微的酥麻从紧扣在一起的指端流向全身,东方旭忍不住想,如果能够永远不分开,那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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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他们在一家酒楼吃了饭,下午继续到各个热闹场所游玩。
兰若在一家首饰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东方旭问,“喜欢什么?”
她指了指那些用红丝线结成的漂亮饰品,“好好看哦!”
“喜欢哪些就拿着,我们买下来。”
这时店主笑容满面地走过来,“姑娘,相中哪些首饰了?”
兰若好奇的问,“这些结有什么意义吗?”
店主拿出其中一条,“姑娘,这个叫做同心结,犬永结同心’之意,这红线又有月下老人率红线的意思,你不妨买两条,一条自己戴着,一条送给自己的情郎。”
店主颇有深意地看了看东方旭。
兰若闻言大喜,“好阿好啊!我要两条!”
店主取了两条给她,兰若把一条系到东方旭的腰带上,一条自己系上。
她喜孜孜地问东方旭,“好不好看?”
他点点头,“漂亮极了。”
一下午,兰若的心情都很好,不时用手模模那个同心结,她相信这是缘分注定,一定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随着日头西落,东方旭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上,巨石越来越大,渐渐成了如来佛祖的五指山,压迫得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兰若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回家的路上,她小心翼翼地问,“子昂,你怎么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事情已不能再拖延,东方旭咬了咬牙,闭上眼睛说:“兰若,记不记得我曾对你说,我们要以兄妹相称?”
兰若也预感到了大事不好,脸色苍白地说:“我不要!我说过我不要!”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你是个好姑娘,理当由一个全心全意爱你宠你的人娶你,我一直只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他说得毫无表情,平板直叙宛如念经书。
她挥开他的手,“不要、不要、我不要!别的男人再好我也不要!”
“兰若!”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用急着把我推给别人,我也没说过要死赖着你啊,我以前也说过即使有了小女圭女圭我也会自己承担责任,何况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兰若,我要成亲了。”
兰若呆住,过了许久才问,“和谁?子玉吗?”
东方旭摇了摇头。
“那是谁?”
“花解语。”
兰若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东方旭急忙伸手扶住,却被她一把推开。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我要报仇!”
“所以就把自己卖了?”兰若尖锐地一语道破,虽然她很单纯,看问题却往往直指核心。
他脸色铁青,“可以这么说。”
“你是可怜我所以才陪我玩一天的吗?”她声音凄楚地问。
东方旭无言。
兰若大步向前跑去,“东方旭,我讨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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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若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晚饭也没有吃。
担心她出事,花子玉曾强行进去一次,兰若只是躺在床上,望着上方发呆。
报子玉劝说了一会儿,她只是默默地流泪,说自己想静一会儿,花子玉便退了出来。
东方旭一直守在门外,听不到里面一点动静,又不敢去惊动她,只是心痛如绞。
绑来花子玉劝他好歹回屋歇会儿,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兰若的门外由下人守着就行了。
一直到三更天,东方旭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冷风扑打着窗子,眼看就要变天,果然不消片刻,豆大的雨点落下地面。
东方旭没有关窗户,就坐在窗前发呆,不时有雨点随风吹打到他的身上,他也不管。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那个小丫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是因为她救了他,而心存感激之情,又因为她活泼俏丽,而有了些许喜欢,除此之外再无更深的情感纠葛了。
可是,看起来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不仅喜欢她,更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爱上了她。
爱她的俏,爱她的笑,爱她的一言一行,爱她的活泼调皮,爱她的马马虎虎,爱她有时候的笨手笨脚,爱她的痴,爱她的傻,爱她的一切一切啊!
在逃亡中,在心如死水中,是她如一道春天的和风温暖了他的心扉,拂开了压在他心头死亡的乌云,让他重新感受到了人世的美好,让他对自己活着又多了一些期许,让他重新有了欢笑。
她不知道他是谁,不是她大剌剌不拘小节,不是她马马虎虎粗心大意,他相信不是的,而是她根本未曾想去追查他的身世,问他的列祖列宗,因为那些对她毫无意义,她爱的只是他,是他这个人,不管他曾是皇室太子也好,不管他曾是朝廷逃犯也好,不管他叫方子昂也好,叫东方旭也好,甚至叫阿猫阿狗都好,他相信那个傻丫头一样会喜欢他,爱着他。
可是他却不能好好去回报她,他是如此的无可奈何。
造化弄人,怎么就残忍到如此的地步?
他生活安逸的时候,不懂得什么是真爱;可是当他明白了什么是真爱的时候,他已经没有权利再拥有她。
他望着窗外,痴痴地发呆,过了今夜,他就真的和兰若彻底无缘了。
他的手指缠绕着那个同心结。
象征着永结同心的意思吗?
扒……真是天大的讽刺!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因为雨狂风骤,东方旭过了许久才听清楚那是敲门声,他急忙去开门,赫然看到兰若站在门口。
他呆了一下,方说:“兰若,还没睡?”
“让我进去。”
“夜深了……”
“让我进去。”
“兰若……”
“让不让?”
东方旭无奈侧了侧身,兰若从他身边走进房内,他打算一直让门敞着,她却反手把门关上,然后又走到窗边把窗子也关了起来。
东方旭看着她,“兰若,你这是……”
兰若目光坚定地望着他,一件一件地月兑掉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大惊,“兰若!你疯了!”
当身上只剩下一件亵衣时、她走到他的面前,“给我一个诀别的纪念吧。”
他猛然推开她,“不要靠近我!”
他一时心乱如麻,被这个傻丫头的疯狂举动震住,他很迷糊也很怕失去理智,所以接着大喝一声。
“忘记我是怎么骂你的吗?不要再做错事!”
“可是你今天说喜欢谁,就和谁亲近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那是我安慰你,兰若,我已经对你很客气了,不要真让我从心底瞧不起你,一个没有自尊的姑娘,我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
见他态度森寒,眼神凌厉而决绝,一直态度坚定的兰若慢慢低下了头,泪水在眼睛里滚动,激动地说:“呜……我没魅力,我没自尊,你不要我。”
东方旭心头一软,想走过去安慰她,才拍拍她的肩膀,她便不受控制地大声哭出来,泪如泉涌。
东方旭最怕女孩子哭,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兰若边哭边说:”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对我好?我很笨,不知道该怎么讨人家喜欢,娘说做淑女要懂得三从四德,虽然我没学到,可是我愿意努力学。你说要会做饭、会织绣、会铺床暖被、会轻声细语,我都愿意学,今天学不好明天继续,明天学不好后天继续,虽然我很笨,可是我想一辈子总能学会了吧?但是你不给我一点机会……”
东方旭无奈苦笑,“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造化弄人。”
“那你还是喜欢我的?”她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东方旭点点头。
“那就抱我吧,我只要这一夜。”
“兰若!”他皱紧双眉,“别傻了!你不明白,贞洁对女孩子很重要,不能这样随便的,否则会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兰若又哭起来,“我哪里随便了?你老是骂我随便,我书没你读得多,也不懂那些大道理,不知道爱是什么,可是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东方旭无言,也不再多说什么,现在是说多错多,做多错多,只有给她套上衣裳,咬咬牙硬把她推到门外,然后把门关上,任凭她在外面敲门也不再回答。
饼了许久,外面不再有动静,东方旭才稍微放下显着的一颗心。
他又走到窗前,把窗子打开,风雨越大了,就像他们躲在草棚避雨的那一夜。
他叹了口气,刚要坐下,忽然眼角瞥到什么,急忙走到窗户探头出去。
丙然是兰若!
她竟然就那样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蜷缩着双腿,双臂抱着双膝,任凭风吹雨打。
东方旭气极,“兰若!你真的疯了!必屋去!”
她恍若未闻,依然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气得狠狠打了一下墙壁,转身打开自己的房门跑出去,一把抱起已经被冷雨浇灌得浑身湿透的兰若,飞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把兰若放到自己床上,她已经冻得脸色发青,嘴唇发紫,牙齿不停作响。
东方旭抓了布巾给她擦拭,然后背转身去,“把衣服都月兑掉,不然又会得了风寒,上次的苦你还没吃够吗?”
绑面没有任何动静。
东方旭无奈回过头来,见兰若一双灼亮的眸子正火热地盯着他,他心头一紧,心神一荡,急忙避开了她的目光。
“你总是不听话。”
他叹息着,然后伸手为她解衣裳,兰若动也不动,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最后只剩亵衣时,东方旭站了起来,“剩下的你自己月兑下来吧,今夜你就在这里睡,我去你那里。”
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背后传来压抑的呜咽,他狠下心,终究还是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