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一种恋爱,最令人难以忘怀,或是日后回想起来总是会微笑的那一段,便是在确认两情相悦之前,那短短的暧昧时光。
在暧昧的时段里,不论是眼神、肢体动作,甚至是说话的声音,都充满了暧昧。
即使迟钝、不解风情如戴奕文,他也感受到了那种只属于恋爱气氛的暧昧感觉。
他和叶伶之间的空间似乎一下子拉近不少,却又好遥远。
以前习以为常的事情,像是一些不小心的身体接触,都会在雨人的心里燃起一些小小的、莫名的激动。
叶伶变得不敢直视他,却又偷偷地瞧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种暧昧……实在是很痛苦啊!
两人早上先在上野公园附近用了早餐,又到动物图逛了逛,然后才回旅馆拿行李,离开东京市区,来到机场。
一路上,两个人都很安静,甚至变得很客气。
连喝杯水都会来句“请,谢谢、对不起”,简直就像陌生人一样。
却又一直眉来眼去。
当戴奕文拿一瓶矿泉水给叶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他愣了愣,两个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懊像有什么东西在这小小的接触动作中被点燃了,可是又不敢确认,两人四目相对,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却又舍不得就此放掉手中那微妙的肌肤触感。
“大树……”
“呃……嗯。”
“你到底要不要给我水喝?”
难得地,她第一次在戴奕文脸上见到类似……害羞的神情?
虽然看到一个男人露出这种神态,非常格格不入,可是在那一瞬间,叶伶却觉得戴奕文好……性感,而且好可爱。
真想就这样把他抱在怀里亲亲搂搂,虽然就体型上来讲,那是很突兀的画面。
戴奕文无言地松开手,转过身子,继续吃着列车便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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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北海道,因为已经耽搁一天,所以他们便决定直接到美瑛去拍摄难得一见的冬季景色,之后再转到层云峡,如果时间还有剩余的话,再回到札幌休息一下。
他们下了飞机就马不停蹄地改坐巴士到札幌车站,再转坐地方线列车到美瑛。
一路上他们几乎都没有休息,叶伶的体力早就不胜负荷,在摇摇蔽晃的小别车上,她的身子也跟着摇啊摇地,最后碰到了一个厚实的肩膀,她顺势整个人靠上去,闭上眼,满足地睡着了。
终于不用再一直摇来摇去了。
终于……可以安心了。
一直悬着的、忐忑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避风港。
从此再大的风雪都不怕,因为有人会保护着她。
她甜甜地笑了,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戴奕文低头看着她,见到她那张可爱的容颜,也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
懊想低下头,亲亲那双微张的女敕唇。
就在他认真考虑要不要真的偷吻下去的时候,列车突然停了下来.
接着列车长广播了一大串日文,戴奕文听不懂,又见到列车上的乘客开始窃窃私语,于是他只好把叶伶摇醒。
叶伶疲累至极,半张着双眼,二话不说就抱着他的手臂,像猫一样开始撒娇。
“再让我睡一下嘛,我好累……拜托……”
“可是……”戴奕文也不忍吵醒她,抓了抓头,只好作罢,让她继续睡个过瘾。
列车长广播完之后,列车又继续开动了。
却是开向另外一个不同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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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哪里?”看着越来越大的风雪,叶伶吃惊地问。
怎么她睡一觉醒来,世界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记得步出新千岁机场的时候,外头只飘着微微的细雪,虽然风有些强,但感觉起来至少还像是在城市里,可以见到巴士与计程车来来往往,还有许多行人仓卒经过他们面前。
可是现在……
“我们到底在哪里?这里不是美瑛啊!”她指着写着地名的牌子,上头写的是平假名拼音,不是汉字。
“那上面写什么,我看不懂。”戴奕文诚实的说。
“这里是……唔,真的没听过。等等,我看看地图。”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越来越冷了?
原来之前列车长停下列车,报告前段铁路因为昨晚的暴风雪而无法通行,所以列车必须改道而行,终点站也不会是美瑛,而是离美瑛较近的美马牛站。
这两个站虽然都属于美瑛町的范围内,美马牛却是一个非常乡下的地方,车站小不说,从车站月台上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一片苍茫的平原与雪景,根本看不到任何城市热闹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来到了无人的白雪世界。
一同下车的旅客们,陆陆续续有人开车来接他们,大概是在列车上的时候就用手机通知家人来车站接他们。
就在叶伶还在研究着地图的时候,戴奕文看了看荒凉的车站四周,还有越来越大的风雪。
不知道怎么搞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们到底在哪里?”他忍不住问。
“等等,我还在找…….”
大手一把拿过她手上的地图。
“把地名告诉我,我来找。”
让一个小路痴找地图辨识方位,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叶伶告诉他地名,他三秒钟之内就找到了他们的所在地。
“看来好像离我们的目的地不远,叫一辆计程车过去就可以了吧?”
“嗯。”叶伶也只好同意。
但是他们走出车站,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计程车的踪影.
“这里的计程车好像要先用电话叫耶!”叶伶于是转头去找电话。
通常车站里的公共电话四周都会贴有计程车车行的电话号码。
她找到了电话,打过去却只听到语音留言。
“什么?不会吧?”叶伶面露疑惑地听着。
“怎么了?”戴奕文走过来,关心地问。
“只有语音留言。他们说因为天气因素,所以车子停开,请多多见谅。没开系,我再多试几家。”
但是其他几家都是相同的回应。
“糟糕!怎么会这样?”叶伶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了。
看来他们好像要被困在这个小车站里了。
而且这个小车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小,还是地理位置太偏僻,也没有站长驻守,他们想找人帮忙,都不知道要找谁。
“大树,怎么办?风雪好像越来越大了。”
她不要在这个小车站里过夜啦!
虽然听起来很浪漫,很多少女漫画也都喜欢用在风雪里过夜来加速培养男女主角的感情,但是那在现实生活中发生的话,还没开始浪漫,大概男女主角就被冻死了吧!
现在外面的温度应该已经是零下了,到了晚上,气温应该会更低,如果他们找不到地方过夜的话。大概第二天就会上地方报纸的头条新闻,报导两个胡涂的台湾人因为下错车站,结果很可怜地在小小的车站里面冻死。
“先找个地方过夜再说吧!这里应该会有旅馆或是民宿,我们出去找找看。”
“可是……外面风雪好大。”
“不然我去就好了,你在这里等我。”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被留下来!”叶伶几乎是马上就抗议。
“但是外面风雪真的很大,我怕你挺不住。”
“你不在身边,我才挺不住呢!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叶伶很激动。
“可是……”
戴奕文原先想,他们的行李不算少,叶伶可以先在车站里一面等他,一面顾行李,等他找到可以住宿的地方后,再请对方开车来车站接叶伶。这样对叶伶比较好,也不用跟着他奔波。
“再说,你又不会日文,万一和对方无法沟通怎么办?所以还是我们一起去吧!”
“好是好,但是你确定吗?”
叶伶猛点头。
一想到要单独一个人留在这里,面对那种被“抛弃”的凄凉感觉,她就宁愿出去给大风大雪吹一吹、刮一刮,至少还有戴奕文在她身边。
他会保护她,所以她不怕。
他就像一棵大树一样,不管在哪里,只要见到他的身影,只要能靠在他的身上,就会觉得无比安全与放心。
这也是她为什么会爱上他的原因。
她想腻在那双强壮的手臂里一辈子,再也不用担心外面的风风雨雨。
“大树,我要跟你去。”
她主动握住戴奕文那只温暖的大手,第一次,觉得坦荡而不别扭。
不管在哪里,她都想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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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越来越大,如果不是躲在戴奕文的身后,叶伶现在早就被冻昏或是被大风雪吹得不见人影了吧?
几乎是一出车站,她马上就后悔了。
外头的雪拚命的下,就像要把整个世界淹没,不留任何缝隙。
放眼望去,都是飘飘的雪花卷在天空,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不是戴奕文紧紧握着她的手,她一定会吓得哭出声。
一直以为雪是美丽的、洁白的,甚至是轻盈的,但现在的雪就如同恢复了真面貌的魔女,毫不留情地吹刮着人脆弱的肌肤,她的小脸被风吹得生疼,眼泪也悄悄流了出来。
他们好像走上了一个山坡,戴奕文还回过头对她喊了些什么,但是风雪太大,她完全听不见,只能胡乱点头。
突然,戴奕文松开了她的手。
她惊慌起来,急着往前跑,想要重新握住他的手,但是不小心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她痛得眼泪都掉了出来,马上结成冰珠黏在脸上。
伸手模模摔疼的臀部,她刚好推到了什么东西。
转头看过去,不看遗好,一看她大惊失色。
那是戴奕文最心爱的镜头和相机啊!
惫来不及细想这些东西为什么会被留在她身边,她不顾疼痛的下半身,马上爬了过去,紧紧抱住那些器材。
天啊,要是这些东西不见了,或是再不小心被摔坏,戴奕文一定会气疯的,说不定从此再也不会理她了。
然后她觉得自己所在的雪地好像有点不太牢靠,她低头往下看,雪花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她瞧不见正在龟裂的雪地。
当她准备站起来的时候,那块雪地完全塌陷了。
她马上喊救命,而且还记得用日文喊,却没有人听到。
风雪太大了,就算有人在她身边,如果不注意听,也很难在风声中听见她的呼救声。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快得让叶伶来不及记忆。
她只记得一片雪白,很白、很白。
而且很冷。
身体疾速下坠时,脑海里唯一闪过的念头竟是——
糟糕,怀里的镜头应该是戴奕文的第四个镜头,现在她又要把它弄坏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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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奕文终于找到了位在小山坡上的青年旅馆。
之前他感觉到叶伶渐渐跟不上来;她的小手也越来越冰冷,他不忍心再让她背着那么多行李,在大风雪中走路,所以回头告诉她,可以先待在原地,他会快步走到青年旅馆,然后请人来帮忙。
他的视力很好,已经可以隐隐约约见到在山坡上的青年旅馆招牌,所以才放心让叶伶单独留在原地。
然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首先,他不懂日文,用破英文和旅馆柜台人员沟通了半天之后,才明白那天旅馆只剩下一间空房。再来,他又花了一些时间,才让工作人员明白他的意思,然后跟着他一起到屋外去接叶伶。
可是,她不见了!
只看到几件行李还散落在地上,但是叶伶和他最宝贝的相机与镜头都不见了!
他的心猛地一揪,不知道是因为叶伶,还是因为宝贝相机。
总之.这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与物不见了,一向个性温和,甚至有些温吞的戴奕文,一下子急了起来,他从没有过那种焦心的感觉,甚至有些措手不及,连呼吸都差点梗住。
“叶伶!叶伶,你在哪里?”他没有发现自己喊出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不见了……她真的不见了吗?
这么大的风雪,她能跑到哪里去?
他要她待在原地不要离开,而她也点头答应了,不是吗?
难道是过上坏人了?
惫是她又乱跑,结果迷路了?
如果真的迷路了,在这种可怕的天气里,他该怎么去找她?
“叶伶!懊死的!你到底去哪里了?”
他转身,激动地抓住苞着来的旅馆工作人员。
“快!苞我去找人!我的……女人不见了!”
是的,他的女人不见了。
没有多想,他突然间就认定了那个小麻烦是他的女人,硬是拉着仍搞不清楚状况的工作人员四处找人.
旅馆工作人员似乎是搞懂了一些情况,拉住戴奕文,试图用简单的破英语对他说明现在的情形。
戴奕文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
“什么?你说这山坡底下其实是很陡峭的河谷?”
难道叶伶掉下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他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冰冷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心底的恐惧。
他会失去叶伶吗?
以前他总是嫌她烦,觉得她碍手碍脚,却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
已经在心上留了一个位置给她,只是他之前都没有发现而已。
只要一想到很可能就此再也见不到那个人,心上就好像被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块什么,让他疼得发慌,甚至开始害怕。
如果再也见不到叶伶的话,他该怎么办?
心口突然疼得让他几乎无法在大风雪中站住脚,他终于明白了那个迷糊的小女人对他有多重要。
担心与焦虑让他烦躁不已,甚至气愤。
“叶伶!你又给我跑到哪里去了?”
等他找到她之后,绝对会好好教训她一顿,让她以后再也不敢乱跑,让他担心!
******
叶伶终于张开了眼。
真的好冷喔。
天上的雪不断落下来,原本以为雪是轻盈的,现在她却觉得这飘下的雪好重,几乎要将她压垮。
雪花也压在她的眼睫毛上,让她觉得睫毛好重。
努力眨了眨,眼皮变得越来越重,于是她决定放弃,又闭上了眼。
这里是哪里呢?
她只记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跌了一跤,整个人像雪球一样咕噜噜地滚了下来,脚扭到了,手也折到了,她原本痛得眼泪直流,但是后来发现眼泪在脸上结成冰,冻得她小脸发疼后,她就咬着牙忍住了哭泣。
贬不会有人发现她呢?
戴奕文到底去哪了?有没有去找人来救她?
一定不会的,他嫌自己嫌得要死,自己掉下来,他说不定还在上面高兴得拍手,因为他终于甩掉了一个麻烦制造机。
说不定他就是嫌自己太烦了,所以才把自己丢在这里,不闻不问……
不过……那家伙一句日文都不会,少了她,他以后该怎么办?
懊冷……她好累:;好想闭上眼休息一下……
虽然她知道只要一睡着,就很可能再也张不开眼睛了……
可是她实在太累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度疲累而出现幻觉,她竟然听见风声里传来了熟悉的呼喊声……
败像是那个人的声音,只是他从来不曾这样怒吼过。
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事、搞砸了什么器材,他都不曾这样对她凶过。
真是的,不是听说被冻死的人在死前都会看见或听见一些很美好的事物吗?为什么她却会听到那个男人气愤的吼声呢?
“叶伶!你到哪里去了?!”
呜……还是那么凶……她还是赶快闭上眼好了,说不定睡着之后,她就会梦见他好温柔、好温柔地抱着她,对她轻声细语,而不是这么凶……
“叶伶!”
大风雪中,气急败坏的高大男人带着一大群哈士奇犬,着急地寻找那个总是笨手笨脚的小女人。
懊死的!他不过是离开一下,她就一声不吭地没了踪影!
“叶伶!你这笨蛋!不准给我睡着,快回答我!”
男人狂吼的声音配着狗儿的叫声,在风雪里听起来模模糊糊。
落在雪堆里,几乎要被大雪埋起来的叶伶,听到怒吼的声音,本能地又缩了缩身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想要躲起来不让父母找到一样。
呜……不要对她这么凶嘛,她真的不是故意老是惹祸,也不是故意要当他的小苞班,她只是……她只是……
“我只是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她委屈地吸吸鼻子,终于闭上了眼。
她要死了吧?
唉,真希望在死前能听见他对自己说句“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