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婆婆与述离原本待着的房间房门被打了开来,一名身穿灰衣的老者慢慢从里头步出,他一手扶着吓得发抖的牛婆婆,一手轻轻拍着地的背,“没事了,你快走吧!”
牛婆婆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匆忙点点头,连声谢谢都忘了说就急急跑向李家人这边,但是她跑了一半,突然又跑回那间房里去。
老人见了,只是笑笑。
牛婆婆很快又跑了出来,手里还拿著述离刚刚才绣了一半的百子图。
她抱着那幅百子图递给跪在地上的述离,“二少女乃女乃,这东西可要留好,千万别弄丢了啊!”
述离颤抖着手接过,红色布上一个个白胖胖的小人印入眼帘,她越看越心伤,眼泪也更加落个不停。
连堡主都亲自出马了,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回去?
雪白的手猛地握紧了那幅百子图,她突然又张嘴吐了一口血。
“述离!”李寻庭连忙上前要扶起她,却被她挥手制止。
“不要过来!我……我怕是真的无法留下了……”鲜甜的血液不断涌入喉际,她很想装得不在乎,很想告诉李寻庭,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在逢场作戏而已,她不爱他,她只是玩玩的,可是为什么她做不到?
她不是无情无欲地度过了十几年吗?
她不是不把任何男人放在眼里的吗?
可是为什么她却找不去心里那深住的男人?
他的笑、他的声音、他的抚模、他的轻吻。
明明人就在眼前,为什么她已经开始想念他了?
“堡主……”她勉强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我愿意跟您回去,但是否请您看在李家一家大小并不知情的份上,放了他们一马?”
币衣老人如鹰般的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述离,在见到她手上紧握沾着血迹的百子图时,他的眼光一瞬间出现了些微的慈祥。
傻孩子,这么害怕做什么?
他之前不就说过了吗?他要她出去自己找一个好老公,现下她找到了,他其实很高兴的,只是……如果述离决心要留在李家的话,那他必须先做一件事才行。
币衣老人看了她一眼,右手袖子轻轻一动,一股无形劲力便将她猛地抬起,李寻庭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她,随即将她抱在怀里。
“堡主?”她不解地望着老者。
“过来。”灰衣老人语气温和。
述离想推开李寻庭走过去,他却不放。
“述离!不要去!”他急了。
述离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笑了笑,又伸手模了模他的脸。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是你的娘子,对不对?”
“当然!”不要对他说这种凄凉又决绝的话!不要这么快就放弃!他既然说她是他的女人,他就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自己!
述离又是凄凉一笑,“这样就好了。你别怕,堡主不会伤我的。”
手上使出三成功力,她将李寻庭推向李寻玉,在他还来不及再次奔回来拥住她的时候,她已经足失一点,轻轻一飘便来到了老者面前。
“堡主。”
“闭上眼。”
她依言闭上眼。
“堡主!”司命的眼里此时满是血丝,模样极为恐怖,“不要杀述离!”
难道堡主要在他面前杀了述离?
他知道堡主一直为他们师兄三人争风吃醋的行为烦不胜烦,这次甚至罚他们三人面壁思过,但面壁没几天,司夜先是溜了,然后一脸失魂落魄地回来,说述离已经有相公了。司灭听了暴怒,马上冲出去说要找述离问个明白,但没过多久,他却是一脸悔恨地回来,说述离死了。
他不相信,偷偷派人明察暗访,终于在前天探知少主在苏州青楼出现的消息,他知少主是跟著述离出黑堡的,既然少主都还有心情逛青楼,那述离一定没死!
于是他连夜赶来,甚至不惜假传堡主命令带上黑云十六骑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没想到堡主竟也赶来得这么快,而且他还要处死述离?!
“堡主!不要!司命知错!请您处罚我就好,这事情和述离一点关系都没有!”
堡主没有理他,竟真的一掌击向述离的天灵盖。
“述离!”亲见此景的李寻庭悲愤地喊了出来。
他杀了述离?他杀了述离!他竟敢杀了述离!
司命嘴唇颤抖地看着这一幕,他完全无法想象堡主真的会痛下重手,而且就在他的面前!
然而述离并没有死,那一掌打下去后,她双眼猛地翻白,然后全身骨胳咯咯作响,痛得她额上直冒冷汗。
突然,她仰天长叫一声,接着便软倒在地,竟像是全身的力量都被抽干了一样,再也动弹不得。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只有李寻庭最早回过神来,他又哭又笑地冲上前抱起述离,一个劲儿地问着:“述离,你没死?你没死?你真的没死?”
原来堡主只是废去她的一身功力,十几年的功力在短短一瞬间废去,这种五脏六腑及四肢百骸似乎都要爆裂的痛苦让述离的身子近乎虚月兑,身上全是冷汗。
“述离?述离?”李寻庭着急地喊个不停,终于把述离唤回神。
她虚弱一笑,要李寻庭扶起她向堡主磕头。
“多谢堡主。”
废去她一身功力,自是等于将她逐出黑堡了。
既然不是黑堡人,此后她要做什么,堡主自是管不着了。
“既然非黑堡之人,又何须多谢之言?”老者眼光慈祥,“述离,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你已经觅得了良人,以后可要好好幸福饼日子。”
“她不用再回黑堡了?”李寻庭问。
老者看着他,“你早知她是黑堡之人?”
李寻庭点点头,“当然,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
“既然知道了还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老者笑了起来,“好,说得好,黑堡的确是没什么好怕的。黑堡处事虽然亦正亦邪,但绝非伤天害理之辈,黑堡之人更不会感情用事,因为一己之私就想赔上整个黑云十六骑的性命!”话锋一转,老人的语气变得严厉,“司命!身为四大护院之一,你居然还知法犯法,不但面壁思过之后没有长进,甚至还假传我的命令,要黑云十六骑来跟着你到李家大开杀戒!你知不知罪?!”
司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司命,你是傻了吗?”灰衣老者的眼光突然变得凌厉无比,看向脸色仓皇的司命。
绑者心内一凛,这才想起自己见到堡主居然还直挺挺地站着,实在无礼之至。他连忙单膝跪下欲向堡主行礼,却听得老者冷哼一声。
“黑云十六骑,看在你们之前总是听命于司命,一时大意才会被他假传我的命令给带来这里,现下给你们一个赎罪的机会,”他冷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司命,“杀了这个叛徒!”
摆云十六国领命,纷纷上前围住这原本张狂的男人。
司命紧紧咬着下层,全身竟微微颤抖。
突然,他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得不到的东西,其它人也别想得到!”说完他突然发难,长刀一抽直接攻向李寻庭,完全不顾自己身上门户大开,竟是已经将自身性命置之度外。
他只要李寻庭死,让述离得不到她想要的幸福!因为她的幸福是属于他的!不是那个不要脸的贱商人!
只是黑云十六骑岂是可小看的人物,他们之前被司命蒙蔽,心有不甘,现下出手更是狠辣,司命才找出长刀跃起,两人瞬间便跟着翻身而上,两柄长刀直刺他后背,硬生生地从他胸前穿出。
然而司命却像是发了狂一样,脚步仅只是顿了一顿,随即又起身急攻,十六骑的其它人也纷纷跟上,但奈何已经失了先机,眼见司命手上的长刀即将要一刀砍上李寻庭的脖子,突然一道如闪电般的灰色身影赶上了上来,众人一阵眼花,还看不清发生什么事情,司命就已经口吐鲜血地倒在地上。
“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气死我了!这种看不开的笨蛋活在世界上也是白活,不如死了干净!斑!”一掌毙了司命的不是别人,正是堡主。“述离,我走了,你以后好自为之。还有,要凌乐那小子安分点,别没事乱跑青楼!真是的,年纪小小就不学好……还有,要他在外面玩够了就赶快回黑堡,不要一天到晚还像个小阿子一样贪玩……”
说完,堡主转身一跃而去,馀下的黑云十六骑则对着所有人微微颔首,以示他们之前不知情而造成无谓争端的歉意后,随即也转身跟随老者而去。
“凌乐?对了,我妹妹呢?”述离这才想起凌乐,刚刚这一团慌乱,他去哪了?
“你说的是这一位吗?”李寻武向后示意,一个侍卫带着一脸狼狈与尴尬笑容的凌乐走上前来。
“凌乐!你跑去哪了?刚刚堡主来过了,你知道吗?”述离大吃一惊,随即又发现他居然换回了男装。
“知道埃”就是知道,所以才不敢出来的嘛!
“大哥,你在哪找到他的?”李寻庭问。
“羽乐楼。我赶来这里的途中经过大街上,刚好看见他被老鸨赶出来,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他姊姊是苏州第一大盐商李家的二少女乃女乃,我原来以为是他在胡说八道,顺道捉了过来,没想到真的是你妹妹。”
“你是二嫂的妹妹?为什么要穿男装?”白轻风好奇地问。
凌乐尴尬不已,其实是他想念羽乐楼的姑娘,特地一大清早又跑去那儿,谁知道青楼早上不开门,他在大门口磨蹭了半天,结果最后被老鸨赶出来,要他下次请晚上再来,白天姑娘们都还在睡美容觉呢。
“他本来就是……”李寻庭本想点破他的身分,但见到凌乐求救的眼神后便闭上了嘴。
反正捉着这小子的把柄,以后才有机会好好利用他。
“凌乐,过来,你怎么这么调皮跑去……青楼?”述离盯着他,皱起眉头。
倒是李寻玉一听凌乐是溜去他以前常混的羽乐楼,心里一惊,连忙岔开话题,免得他的宝贝娘子吃起醋来。
“啊,大哥,你这次真的带了一、两万兵马回来?”
李寻武摇摇头。
“那至少也有七、八千?”
李寻武还是摇摇头。
“那到底是多少?”
李寻武比出五根手指。
“五千啊,哪也不算少了啦!”
“不对,是五十。”
“什么?你才带五十个人回来!之前不是要你多带些人马回来吗?”李寻庭也问。
明明就告诉大哥,家里有“急事”需要籍助大哥的兵马,怎么他才带了五十人回来?这也太夸张了吧?
李寻武看着他的两个弟弟,又开始他的忠诚爱国长篇大道理,“这些兵马都是要保卫国家的,我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随意调动?我要是这样做,不是和刚刚那个倒霉鬼一样?说不定还落得被上面的头头处死的下常”
大家很有默契地转过头,看着还躺在地上不瞑目的司命。
唉,他也怪可怜的,爱了述离这么久,最后却得眼睁睁看她投入别人的怀抱,想要把她抢回来,却又没这个本事,最后还被堡主赐死,想想,其实这个男人也满悲情的。
“好了、好了!大家没事就好。”李夫人出来打圆场,“王叔,带个人把这男人给埋了吧!虽然他之前那么凶恶,不过看在他是述离的旧识上,还是给他安葬吧!”她转过身,又对述离说:“你先去休息吧!遍宴就在这几天了,身子要好好保养啊!看看你身上又是血又是汗的,娘看了好心疼呢!”她拍拍述离冰凉的手背,心疼起来,又忍不住多叮嘱了几句。
于是李寻庭一把打横抱起述离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馀下一堆混乱让众人自理。
“武儿,难得回来,先去拜拜祖先吧!你爹今天一大早就去城南那儿我张老爷喝茶下棋去了,傍晚才会回来。唉,他不在也好,要是他见到刚刚那一幕,大概早吓晕了。”李夫人对着剩下的两个儿子叨叨念着。
“玉儿,你也是,到齐王府后难得回来,这次要不是你二哥成亲,我恐怕还得自己去齐王府才能见到你呢!”虽是埋怨,但语气里却也有欣慰,“为娘的看到你这样幸福美满,实在好高兴啊,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能得到小郡主的青睐……”想到这小儿子的婚事,她忍不住苦笑摇摇头。
“小郡主,我这不肖儿子还要麻烦你多多照顾了。”她亲热地拉起白轻风的手。
“娘,您放心,我很照顾他的。”说完,她突然又和李夫人说起悄悄话,“娘,偷偷告诉您喔,我最近又怀上了孩子,您很快又要添外孙了。”
“真的?”李夫人喜不自胜,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在一家子热闹的寒暄问暖声中,大家很快就忘了刚刚的惊惧。
述离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一睁眼,就看见他微笑的脸,她莫名地感觉宽心,然后微微一笑。
“还怕?”他走上前,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忧。
“只是还有些不习惯而已……”
“别怕,相信我。”他坐上床沿,她乖巧地将身子半倚在他身上。
“嗯。”
“对了,这是娘要我拿来的。”李寻庭从怀里掏出一只碧玉的镯子,“还有,这是爹要给你的,”他又拿出一个金锁片,“说是要给我们将来的孩儿的。还有,这是大哥给的,这是小弟的,这是小郡主的……”他一件件将精巧细致的白玉如意、翠玉戒指、一对翡玉耳环拿了出来。
“这是……”
“是他们的一点心意。”李寻庭看着她笑了,然后他执起她的手,将李夫人送的碧玉镯子套了上去。
述离的手腕上原本就有一个玉镯子,那是她的娘亲留给她的遗物。
李寻庭一件一件地将这些饰物为述离戴上,最后他把金锁片交人述离手上,深情地看着她,“述离,他们都当你是亲人了,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无爹无娘的孤儿,你有爹娘,你有我,你甚至也有了哥哥与弟弟。”
不知怎地,原本以为自己虚弱得再也哭不出任何眼泪的,但见到手腕上成对的玉镯子,还有手上的金锁片,那精致的白玉如意,手指上的翠玉戒指,还有耳朵上那感觉沉甸甸的重量,都让她的眼泪再度滑落脸颊。
她有亲人了,她有爹了,也有娘了,她不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
“傻瓜,哭什么?难道你不喜欢他们送你的礼物?”
“不是……不是……我好喜欢……真的……”
她真的好喜欢。
“寻庭,我好高兴……这是不是真的?我是不是在作梦?”
他伸手轻抚她因为哭泣而微微嫣红的脸蛋,然后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小傻瓜,你说这是不是真的呢?”他贴着她的唇低低呢喃。
述离已经感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她索性用剩下的力气抱住了李寻庭,脸颊轻轻在他颈子上磨蹭。
“寻庭……寻庭……我何其有幸能遇见你……”
男人轻笑起来,胸膛轻轻震动。
然后他说了:“不知道是谁还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要是再见到我,就要去跳湖呢!”
李家的婚礼相当热闹,因为李家经商,人脉广阔,喜宴连开了三天三夜,苏州城里里外外都沾了喜气。
上次因为偷盗兵符来帮助李家的小郡主,因为这件事被父王禁足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趁着这次来李家参加婚宴的机会出来散散心,她还把一对冰雪可爱的双胞胎女儿也带了来,两个人还不满三岁,她和李寻玉各抱一个女娃,每个人见了都忍不住想要上前模模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女娃,顺便赞美一下母亲生得美,父亲长得俊,一家四日几乎要抢尽风头。
厅堂外,放起了爆竹,红色的爆竹纸灰四处飞扬,夹杂着人声笑语,喜气洋洋。
身穿红嫁衣,头披红盖头的述离,踏着喜红的绣花鞋,牵着绣上百朵百合的红布条,跟着李寻庭缓缓走进了大厅。
厅堂上,李夫人与李老爷满脸笑意地等着新人到来。
“一拜天地——”
新人向着厅堂外的天与地发誓,两人此生共结连理,至死方休。
“二拜高堂——”
新人向着李夫人与李老爷跪拜,发誓永尽孝心。
“夫妻相拜——”
新人对拜,两人嘴角都是盈盈笑意。
你是我的妻,我发誓这辈子都会爱你、保护你、珍惜你。
你是我的夫,我发誓这辈子都会爱你、在乎你、将你放在心上。
永结同心,永不分离。
“送入洞房!”
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