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那套也一样!”玛姬鼓起了腮帮子看着那个又矮又胖理着一头西瓜皮般头形的男子,一再地否决掉那位自称是服装设计师陈查理的得意杰作。有关陈查理的故事,详见《现代灰姑娘》。
查理搔搔头。“贝小姐,这些都是你外公订的,我实在不能将这些衣服、鞋子、皮包都带回去。请你好歹看看吧!我可是一接到电话,立刻就订机票到欧洲为你拎回来的……”
一听到欧洲的字眼、玛姬的心不断地狂跳着。“我说不要就是不要、况且我根本付不起钱……你该不会希望我为了买这些华而不实的衣服而破产吧?”
“我的大小姐,这根本不用你付钱,你外公支票老早就开好了,现在我要开始为你梳头化妆了。”查理不理会玛姬不合作的态度、自顾自喋喋不休的拉起玛姬的发丝。
“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玛姬想问清楚之际,但查理开启了电风筒,轰隆隆地令她只好闭上嘴。
外公最近很奇怪,不,不只是外公,连一向如影随形地跟在外公身侧的曾秘书也很奇怪。他们像是正在进行着什么事不让她知道似的,每次她一出现,所有在交谈的人都立刻中断谈话,但我知道,似乎有什么事正在发生……
妈妈的葬礼既隆重又风光,举凡政经界有名的人物大都出现了,连甚少露面的父亲也黯然地上了一炷香之后,神色漠然地即刻离去。
外公不许她回到爸爸那里,而自幼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房子,却因为装载了太多引人神伤的回忆,也不敢踏进去。于是乎,别无选择之下,只好住到外公这广深而空旷的大宅子。
吹整好发型,查理开始一层又一层的在玛姬脸上涂抹着化妆品。看着镜中苍白的自己逐渐加上了些微的红润,思绪在不知不觉之间又绕回兰生身上。
他到哪里去了呢?不只一次,玛姬偷偷地拨电话到医院,得到的回复却是于兰生医生已经辞职好一段时间了,这令玛姬慌乱地扔下电话,心里惶惶然地找不到依靠般的茫然——
他说爱我的啊!即使那只是一时之间的意乱情迷也好,我也心甘情愿的骗自己,那是出自他肺腑的真心真意!
兰生,你到底去哪里?看着手指上闪闪生辉的戒指,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引得查理咦一声地用手指抚平她的眉心,马上又扑上了一层粉。
望向镜中那个梳着微微高耸发髻,全身被一袭黑色棉绒长礼服包得密密麻麻的女郎,玛姬讶异于自己脸上的清寂,她无言地将手放在镜子上,任思绪飘离到一个叫兰生的男人身上。
“这是你外公要你戴上的。”查理将一块通体碧绿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翡翠交到她手里。
玛姬讶异地看着那块已被一条金链悬起来的翡翠。自幼就听妈妈说过,外公身上有块上等的翡翠,她小时候常吵着要,但外公说那是传家宝,不能轻易地给她……而现在外公给她这块翡翠……
“时间快到了,小姐,老爷在外面等着你。”曾秘书敲门之后,站在门口说完即快步走开。玛姬在查理的协助之下,将翡翠项链戴在颈上,跟着查理快步地追上曾秘书。走在洁净的大理石地板上,足畔的裙摆像朵朵黑云翻滚。他对这种生活不是很不习惯;离开熟悉的医院,投身入政界。几个月过去了,他还是很怀念在开完刀之后,充斥全身的疲惫和骄傲混杂的感觉。
自从他反驳王政之后没多久,那个脸上老是不苟言笑的曾秘书出现在深夜的停车场,他的车旁。他奉命带来了一个讯息,娶玛姬的人必须是个政界人物,为的是延续王政这一派在政坛的影响力!
这使兰生请假一个人跑到不太远的澳门思考了许久。最后豁然开朗的跑回香港,马上辞去医院的工作,开始在王政和曾秘书的指导下,一步步地走进政治圈。
今天王政十万火急地要他赶到这幢位于郊外的别墅,看到门外大排长龙的车阵,他闷纳地找了个角落的地方,想先弄清楚情况,但是人来人往的,却使他没有片刻闲暇。
衣香鬓影中兰生毫不意外只见到曾秘书在招呼宾客,王政近来身体不好的事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他的外孙女玛姬小姐因为服孝,也未曾出现在公众场所——
想到玛姬,才又想及她的名字,就令他心头像流过一道热流般的暖意洋洋。玛姬,等着我,我正一步步地向着你的方向而来,无论还有多少的考验我都无所谓,只要能向你外公证明我足以匹配你,再苦我都撑得下去。
仿佛雷达在搜寻,或是有神灵在指引,玛姬站在楼梯旁墙壁形成的暗面,一眼就瞧见了兰生端杯酒,正和一些平常只会在报章杂志上看到的人谈话。
强按捺住心头的激动,玛姬贪婪地紧紧盯着兰生,只有扶在楼梯扶手微微发颤的手泄漏出心中的感情。
他变瘦了,也多了些说不出的成熟味道,他的服装也变成很公式的三件式套装西服。他不时微笑的跟那些川流不息在他身畔穿梭的人打招呼,温文儒雅的模样,令玛姬不由得又回想起在欧陆那个老是想尽办法帮自己的男人。
“小姐,老爷在等着你。”曾秘书在她耳畔说着,挽扶她下楼。“老爷等着要宣布一些事情。”
迎接的兰生,玛姬发现自己的脚几乎要化成两滩烂泥般快支撑不住了。心跳也一声声响得使她怀疑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听到了?
所有的谈论喧哗声像在瞬间被吸尘器吸成了真空状态,散布在楼梯口附近的某位企业家的侧室,一位粗俗的女人用手肘推推旁人,又尖锐地叫了起来……
“那块翡翠!她戴着政老的那块翡翠!”
她的声音刚停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玛姬胸口的那块翡翠上了。这其中只有一个人,他排开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的众人,走到楼梯口仰望着正施然自楼梯走下来的玛姬,专注的眼神动也不动的盯着玛姬。
玛姬没法子离开视线,她紧紧地顺着兰生的目光而走下楼梯。是了,那对眸子中装的都是她企盼已久的柔情啊,她怎么可能会忘得了他呢?
现在她才明白,爱情是没有理由、没有原因的;在不知不觉中,它就已然发生了。
只剩下两阶的同时,兰生向她伸出手,而玛姬也毫不迟疑地将手放进他等待着的手掌内,这引得室内的哗然声更是大了起来。
“好吗?”兰生将玛姬的手挽进臂弯中,一面不停地向那些带着猜忌的人们致意,一面带着她朝坐在房间另一头的王政走过去。
“很好。”玛姬说完之后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老天,这张她所日思夜想的脸蛋,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面前,而她却找不出什么话好话?
仿佛回应她的凝视,兰生回过头给了她充满魅力的一笑。“你知道吗?你今天晚上很漂亮,刚才你一出现在楼梯口,所有人立刻两眼发光地为你着迷。”
像具羞赧的小女孩般的低下头,玛姬偷偷地瞄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谢谢,你……”
“我想我已经做到了,所以你外公才允许我跟你见面。”见到王政呵呵地朝他们挥手,兰生心里更加笃定地说道:“这代表他承认了我的努力和实力。”
“什么?你说什么?”玛姬诧异地想问清楚,但王政已经站起来将她和兰生拉到怀中,瘦削有力的手搂着他们的肩膀。
“各位,我今天请大家光临寒舍是有点小事要宣布。”王政说着左顾右盼看了一下在场所有的人,原本聚在一起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人全都静肃下来。
“这位,相信大家都知道,因为她遗传到了我的倔强和骨气,她是我的外孙女贝玛姬,也是我庞大家产的继承人。”他拍拍玛姬的背,所有的人全都报以掌声。这令玛姬感到不知所措,只得紧张地咧了咧嘴。
王政又举起双手示意所有的人保持安静,他拉起兰生的手向上高举着。“这位于兰生,我相信大多数人都知道他是位著名的医生,现在是我的助理秘书长。今天之所以请诸位来,目的除了要介绍他们之外,今天也是孙女玛姬和于先生的订婚日,希望各位大老伯叔们,以后能看在我王某人的面上,多多照应这两个年轻人。”
在记者们的闪光灯和宾客们的道贺声里,王政自怀里取出了锦盒,里面是两只温润晶莹的玉佩,他将其各分交给玛姬和兰生。
彼不得跟其他的宾客们寒暄,玛姬托辞身体不知,而要兰生送她回房。一进到房里,她立刻将那价值不菲的玉佩往被窝中一扔,锁上了房门。
“告诉我,我外公为什么‘允许’你跟我见面?”玛姬像头被惹恼了的小猫,在房内踱来踱去。“难道以前他曾经不‘允许’你跟我见面?”
兰生搂住她,使她的背依在门板上,用力将她圈在门板和自己之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他现在愿意让我们结婚了,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他说完用唇轻轻地磨触着玛姬的唇,但逐渐的,这个吻如同没有结束的打算般将两人都导入激情之中。
“不,兰生,我一定要弄明白。”玛姬推开了兰生的唇,嘟起嘴地望着他。“你为什么辞掉医生的工作,而当爷爷的什么助理秘书长?我记得你说过你非常热爱你的工作……”
兰生垂下眼睑,但当他又抬起头时,眼神中的苦涩已被悄然抹去。“这也没什么,换换工作是人之常情。玛姬,我再也不要失去你了,从在欧洲看着你被带走的那一刻起,我就在地狱中煎熬。现在终于又找到你了,我会尽我一切力量来保住这份幸福的。”
疑点串连成线,再慢慢扩及成面,玛姬捧住兰生的脸,深深地吻着他的眉、眼、鼻而至他的唇,流连不去的细吻一次又一次地飘落在他脸上,映和着她滚滚而下的泪珠,濡湿了彼此紧张相拥的心。
“什么?你说什么?”王政推着太极拳的手震了一下,他缓缓地朝前跨出一步,调匀呼吸的反问站在一旁的玛姬。
“爷爷,你该放手了吧?”玛姬抿抿唇轻轻地回答。
“放手?把话说清楚!”他索性停了下来。
“是兰生的事。”玛姬见状立刻递过毛巾给他。
“哦,他有什么事?我不是帮你们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接过毛巾,王政擦着汗诧异地问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爷爷,我们并不需要你特别为我们做任何‘安排’。兰生他为了要达到你的要求,辞掉自己钟爱的医生工作,勉强的去跟那些三教九流的人应酬周旋。”想到兰生越来越锁紧的眉心,玛姬心疼地说。
“那是他的选择,难道他反悔了?”
“不,是我反悔了。”玛姬说着任泪水扑涑涑的落下,她跑在王政面前。“爷爷,放过他吧!只要他能恢复以前的快乐和风趣,我宁愿终生不嫁。爷爷,我宁可苦自己也不要苦到他啊!”王政闻言坐在正了身子。“你说得是什么话!?我费尽心血才为他打铺好的路子……”
“爷爷,不快乐的兰生又怎么能带给我幸福呢?我害怕有一天他也会变得像妈妈一般绝望,爷爷,我害怕啊!”
提起玉贞又勾起王政的伤心事,他吸吸鼻子挥挥手。“我会考虑考虑的。”他说完板着一脸凝重,疾步地走进大宅子里。
玛姬忧心忡忡地看着爷爷粗暴地斥喝着司机备车,看着他和曾秘书匆匆忙忙地出去,她仍为兰生担忧着。
自从订婚的消息见报之后,兰生很自然地带着她四处去拜访选民和其他政界元老。经常在不经意之间,瞧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种带有不耐烦和迷惑的模样,教她害怕有一天,他会怨恨起害他必须做如此改变的自己——
我爱兰生,爱得太深刻,沁入骨髓深处,游塞在我的全身民有的血管细胞之间,教我如何承受失去他的一丝丝可能性呢?
唉,兰生,究竟我们会走什么样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