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快两年了,舒念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只要他还看报纸,还会收看电视节目,就该知道谢炎在认真又辛苦地不停找他。
却连一通证明他还平安无事的电话也不肯打回来过。
明明他向来都是那样体贴的人,不会忍心一声不吭地看着别人为他而难受。
想到自己现在竟然已被他憎恶到了这种地步,胸口就满是沉甸甸的阴暗感觉。
柯洛找上门来着实令他意外,少年几近气急败坏地要他叫舒念出来,他要当面向舒念问清楚,写那样一封信又躲起来不肯露面算是什么意思。
似乎是还回股份之类的事情,谢炎并没兴趣听清楚,他只翻来覆去看那个信封,是几个月前的信了,上面没有寄件人地址,从模糊不清的邮戳上能勉强能辨认出所在城市,但也不见得有什么用,寄信的男人是不是真的在那里,或者是不是还在那里,根本不确定,何况之前寻找的时候也没漏过那个地方,还不是一样一无所获。
虽然不抱希望,也还是把手上的事务整理一下,订了机票。
意料之中地,几天过去,半点能让他兴奋的发现都没有,谢炎已经有些厌倦了。
边机械地寻找,边嘲弄自己,这样盲目地犹如大海捞针一般找一个躲着他根本不愿出来见面的人,会不会太无聊了。
就是找到又能怎么样。
不要妄想什么从头开始。舒念现在连见他一面都不肯,遗弃他到如此地步。
简直都可以预见到两人见面以后你追我躲的可笑画面,最终也不过他把舒念绑回去,从头强迫到尾。
有什么用呢。
他一直都执著地相信那是他一个人的舒念,不论怎么样都不会真的舍得不再见他,总有一天会谅解他,给他时间和机会,慢慢模索着,找到做一个好恋人的方法。
现在却没法不承认,舒念已经不在乎他了。
“少爷明天就要回去了么?”
问话的人神态固然恭敬,谢炎怎么总觉得那眼皮底下有种送瘟神的急切。
他恶狠狠命人一个公司一个公司地查过去,和舒念专长相关的职位一个也不能漏。在当地负责接待他的人被操劳得够呛,几乎跑断腿。
而还是没有舒念的消息。虽然意料之内,情理之内,可没法不失望。
“是啊。”漫不经心用着晚餐,假装没看见对面几个人的偷偷松了口气。
如果舒念真的在此地,知道他总算要放手离开,可能也会是一样的庆幸神情。想到这个,就自我厌恶般地烦躁起来。
放下刀叉,有些阴沉地望着窗外。
下着雪,天气阴冷,却有些零散的路人停在街上,观看什么似的指指点点,面带笑容。
谢炎也注意到他们在看的东西了,楼下对面似乎是家儿童餐饮店,室内可能相当温暖,玻璃上结了层不薄的水雾,屋子里有人在窗户上用手指画出些图案。
虽然简单但很有趣,歪歪扭扭的树木,有些怪异的动物,大概是某个大人为了逗那些小阿子开心而信手画的。动作一停下来,图案就会慢慢模糊,再朦胧成一片,之后便有新的图案取而代之。那个人兴致勃勃地画个不停,难得有心情享受一份悠闲的过路人就稍微停一下步子,等下一只浣熊或者兔子出现。
谢炎看了几分钟,在兔子长出浣熊尾巴的时候不自觉微笑了一下,可却觉得很压抑,也许是天气的关系,心里沉甸甸的,又湿又冷。
似乎也有过这种坐在暖气前面,等着那个温顺的少年忙忙碌碌在窗户上涂涂画画的冬天,只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作画的人似乎停下来了,对面的窗户渐渐又恢复成不甚透明的一片,谢炎继续等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正要转回视线,不经意地看到有人从那店里走出来,进了门口停着的一辆小小的糕点店送货车。
谢炎猛地站了起来,动作仓促得差点连面前的酒杯都打翻了。
其实没什么,只是不清楚的一瞥,注意到是个清瘦的人影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看见。他没法解释那一瞬间的紧张,也并不认为那一定会是舒念,但想清楚之前人已经冲下楼,追了出去。
车早就开走了,谢炎站在空掉的位置上,有点确认不了方向地张望着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走进店里。
“请问刚才出来的那个男人是谁?”
尽避发问得莫名其妙,老板还是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哦,你是说来送货的那个吗?美味西饼屋的员工啊,做了好久了,这里大家都认识他,怎么?”
“……觉得有点像老朋友,随便问问。”
“是嘛,”老板打量着面前一看便知非富即贵的男人,热心地,“大概是看错了吧。”
“那家西饼屋在哪里?”
“哎哟,这可不好说,”老板想了想,“那家店的位置还挺偏的,说了您也记不住。”
“麻烦你。”
“哎,我怕我也不清楚,”老板挠挠头,“这样吧,他过会还要再来一趟,补送些东西顺便收个帐,您要有时间就等那时候再看看。”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暧昧地笑了,“我看您多半是认错了。他那样子……哎,您看到他就知道了。”
谢炎让陪同的人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坐在店里,象征性地叫了点东西。他那么高大,在一群小阿子当中分外显眼,弄得其他人都好奇地抬头看他,索性选了个角落避开眼光。
店门不知第几次被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背书包穿制服吵吵闹闹的小学生,而是个清瘦的中年男人。
男人的样貌看起来没多大特色,头上的线帽压得很低,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完全模糊了长相;平凡的身材和举止,只不过走路的姿势明显不对,好象有只脚很不灵活,简单说就是瘸子。
老板过去和他打了招呼,在柜台上摊开他从口袋里掏出的单子,核算着,然后付钱。另一个穿着他和相似工作服的小苞子男人则把两篮糕点架在肩膀上扛进去,边大声抱怨:“真是的,不能搬就别逞能啊!差点全给你弄翻了!”
脚有残疾的男人发出点歉意的笑声,过一会儿谢炎才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隔着层口罩,嗡嗡的,有些怪异:“这个麻烦你带回去交帐,我就不回店里了,从这里回家比较近一些。”
“行啊。”大声大气的小苞子天生的高嗓门,“我说你,也坐坐公车吧,又不贵!走路那么辛苦,不该省的就别省。”
男人又笑了笑,不说什么。一小蚌包好的蛋糕卷丢过来,他不大熟练地接住。
“带回去给小加吧,跟他说叔叔想他了,嘿。”
苞小苞子告完别,男人就慢慢拉开门走了出去。
谢炎这才解冻似的,僵硬地站起来,去收银机前付帐的时候手指还是僵着的。
老板又冲他笑笑:“看见啦?您朋友不是这个吧?不过戴着口罩您大概还是看不真切,他上回来就是不小心把口罩扯下来,吓坏了几个小客人,所以现在不管什么天,就都戴着。唔,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人好得很,不少糕点还是他做的,味道真不错。”
男人走得很慢,谢炎轻易就能跟上他,但没叫住他,因为喉咙发紧得厉害。在胸口那阵快得不正常的心跳安定下来之前,谢炎不想开口叫他。
男人进了菜场,谢炎在隔了几步的地方看他笨拙地蹲下来,在颜色并不新鲜的蔬菜堆里挑拣,接着付钱,又去买了块肉,五个苹果,提在手里慢慢地往前走。
又走了一段,拐进不那么吵闹的住宅区,男人似乎意识到有人在跟着他,困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谢炎还是看不清他遮得严实的脸,更不用说表情。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也呆在原地没动,似乎在和他对视,过了好一会儿才急促地转过头,匆匆继续往前走,因为走得快的缘故,一瘸一拐的残疾就更明显。
谢炎顾不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淌出来的眼泪,在他背后哑着喉咙说:“小念,小念。”
声音不大,可男人却像听到响雷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怔忡了一会儿,想跑似的,急走两步,惊慌地蹒跚。
没跑多远就被从背后拉住,拖了回来。他踉跄了一下,落在谢炎手里的手掌触感冰凉,全无热度。
“小念。”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蒙在口罩底下的声音听起来嗡嗡作响,男人的脸在土气的线帽和大口罩之下,只露出遮去一半的眼睛和眼睑下的一小部分皮肤,和声音一样模糊不清。谢炎抓着他胳膊的手太过用力,他吃痛地缩起来,“认错人了,先生。”
谢炎松开手,他立刻退了一步,想躲开,但这次被猛然抓住的却是脸上用来抵挡寒气的口罩,男人吃了一惊,忙伸手护着它:“……先,先生,请你住手……”
谢炎没料到他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简直是拼命一般用尽全力死死地按住那遮挡着他面孔的东西,身体蜷缩得像只虾米。
拉扯之中站立不稳,男人踉跄着往后跌了下去,袋子里的东西滚落了一地,他也根本顾不得去捡或者撑住自己,双手只仓惶地挡住已经失去口罩的脸。
“小念……”谢炎不顾他挣扎,蹲下去抱住他的背,硬要把他的头转过来,“你看着我,你让我看看……”
男人反抗个不停,拼命躲藏着:“我不是……你弄错了,我不是的……”
谢炎几近残忍地抓住他挡着脸的胳膊,强扭到背后,男人喉咙里发出轻微的断裂般的声响,没有再动。
从左侧太阳穴开始斜斜向下,划过大半张脸,到右侧嘴角还未停下来,很大而且深的一条疤痕,的确,是会吓到那些小阿子。
连谢炎都茫然地呆怔了半天。
迟疑了许久才伸去抚模那痕迹的手指,让男人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起来,脸都发白了,但没吭声,只是绝望地安静着,嘴唇微微发着抖。
“……为什么会……怎么会这样?”
男人被放开,才动了动,撑起身体,低头捡着散落在地上的东西。
“出了车祸,就这样了。”答得简短,之后便没有别的声音。谢炎在这一片寂静里,连雪落下来的轻微声嫌诩听得见。
男人站起来,稍微有些吃力,见谢炎在望着他的腿,就说:“装了辅助器。”
谢炎的震惊和疑惑都是他能预料到的,重新戴好口罩拉上围巾的动作也渐渐不再发抖。一切都整理好了,他看着呆立着的谢炎,问:“少爷……是来找我的吗?”
“现在……见到了,回去的话,就跟老爷和夫人说我挺好的……有劳你了。”
声音含糊,朝谢炎致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开。习惯性地腾出一只手压着额前的线帽,手背清瘦得连经脉都凸显出来。
以前他只是瘦,而现在是干枯得面目全非。所以他说“我不是”,并不完全是在撒谎。
谢炎因为愧疚在找的舒念,不是他这样的,没有这么狼狈,也不会又丑又瘸。
饼去的自己都只能卑微地仰望他,现在就,更遥远了。
鲍寓的房门打开,稚女敕的声音清晰地传出来:“爸爸你回来了!”
正趴在客厅桌子上涂写着的男孩扔下笔,爬下椅子跑过来:“今天好晚哟……咦?”
在熟悉的瘦高的温和男人身后站着陌生的年轻男人,眼睛虽然有些发红,但还是很凌厉。
七岁的男孩缩了一下:“爸爸,有客人么?”
“……是啊,小加今天乖吗?”
“有耶,老师今天也有夸奖我。大家都要爸爸妈妈接,只有我可以一个人走回家哟。”
“是嘛……”男人有些愧疚地微笑着模他的头,“肚子饿的话,今天也有蛋糕,只能吃一半哟,饭很快就可以做好了。”
阿子乖乖回到桌子前面继续写功课,舒念把东西提到厨房,谢炎默默跟着他。
“你的孩子??”
“……捡回来的,是孤儿,”舒念迟疑了一下,“他很乖。”谢炎还是望着他,他低头切了一会儿菜,才又开口:“因为救他才出的车祸……所以他就跟着我了。”
谢炎露出点咬牙的表情:“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把自己弄成这样?!”
舒念惊愕地抬头:“这是什么话……他还那么小!”复又垂下头专心切菜:“活下来的话,还可以做很多事,他的人生那么长。我,我就……无所谓了。”
“……”
“你留下来吃饭吗?那就多下一点面条。”
谢炎从刚才就一直微红着的眼角,让他也觉得有些难过起来。
再和这个人站在一起,对着那么悲悯的眼光,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凄惨。
不知不觉间原来他已经丢掉那么多东西了。
因为要吃饭,口罩只能取下来,屋子里暖和的缘故,也不好戴围巾和帽子。他被毁掉的脸在灯光下无所遁形。
一开始还试图遮掩地把头垂得很低,渐渐意识到谢炎的平静和无视,才恍然醒悟过来。
谢炎就是要看清楚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跟所有好奇和猎奇的人一样。谢炎在可怜他,但也仅此而已。他再怎么急着把缺陷掩藏起来,也没用。那道疤不会因为低着头就消失,腿不会因为竭力平稳地走路就不瘸。
谢炎也不会因为这偶然的一次见面,就对他有些别的什么意图。
结果都是一样的。
在对面年轻男人的注视下一口一口把碗里的面吃下去,原本胆怯躲避的表情也变得木然而坦然。吃完最后一点,就抬头和男人对视着,他知道谢炎的眼光在研究他脸上的伤疤,也静默地任由研究。
“小加先去睡吧。”
“嗯。”孩子怯怯地跳下椅子,收起自己的课本和纸笔,听话地回卧室去。
结束晚餐之后,又洗好了碗筷,怕吵到孩子而关小了音量的电视节目也索然无味地演了好一阵子,表情阴郁的男人还是没有告辞的意思。
“少爷……如果没事的话……”
原本就是为了单人居住才租用的公寓,并没有可以让客人留宿的多余房间。
一直在月复前交叉着手指静坐不动的谢炎突然往前倾了倾,舒念茫然地注视着他靠过来的脸,直到嘴唇上感觉到温暖柔软的触感,才意识到这是一个吻。
只来得及吃惊地张大眼睛,就被搂住腰一把抱到他腿上,而后上身不稳地朝后倾斜着,被压在沙发上。动作很温柔,但异常用力。被用双手抱住的头动弹不得,嘴唇上的亲吻那么鲜明而沉重。
“少,少爷!”挣扎着惊慌地阻止。谢炎并不理会,也没说话,继续深入的湿吻,只是略微急躁地月兑掉他的外套和毛衣,动手解开底下衬衫的扣子。
“不行!别胡来了!你这是……”
腿被牢牢压住,稳热的手掌已经直接贴上他胸口的皮肤,手指渴望了很久似的揉弄着他平坦胸脯上的细小突起,反复揉搓到红肿。舒念一直在挣扎,但又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剩下抽气般的喘息声。长裤被解开,手指熟练地探进去的时候他的脊背猛地弹起,又重重落回去,拼命要制止那正在轻柔而执著地玩弄着他的的修长手指,但根本反抗不了。
“不,不要!”
靶觉得出来谢炎并不是在讨好或者其他,而只是自然而然地在做想了很久的事情而已。无法抵抗地被压制着尽情玩弄,舒念眼睛慢慢潮湿起来,有些后悔把这个人带回家。
“小念。”
漫长而激烈的似乎告一段落,紧贴在一起的情况危险的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耳边是男人催眠般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却带着点伤心的意味。
“为什么不回来……出了事……生活不容易的话,为什么不回来?你知道我在找你……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不肯来见我……已经讨厌我,到那种程度了吗?”
“连电话都不肯打……名字和资料也改了……你就那么怕被找到吗?我已经糟糕到……不能原谅的地步吗?”
“为什么突然要这么恨我?虽然是差劲的男人……可是我以前更差劲的时候,你不是一样喜欢着我吗?我要变成好男人的话……总是……要一点时间的,你不能再等一等吗?只要稍微再等一等就好……”
被抱得很紧,手臂有力地勒住脊背,男人的脸埋在自己颈窝里,明明那么强势,这时候却显得疲倦而且委屈。舒念恍惚地,觉得好象在做梦。
“少爷,”他用认输般的声音慢慢说,“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谢炎抬头的时候,正对着他有点哀戚的笑容。
“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不喜欢你。你明明知道的。我就是到死了……心里也只会有你一个人。”舒念清楚自己用这张脸说着这种话,会有什么可笑又可怕的效果,可还是继续他可怜的衷心告白,“所以你不用介意这个……不要因为我一声不吭走了就耿耿于怀。我没有背弃过你,不会舍得背弃你。”
谢炎诧异地注视着他,但没开口,明白他虽然停下来,话却并没有说完。
“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也看到了。我知道你会可怜我,会叫我回去。可是……回去干什么呢?少爷……你不会明白的。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我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不管你做什么,对我怎么样,看着你我就够了……比够还够……可是现在不行,我变贪心了……”
“我想要你也喜欢我……”舒念勉强的笑容里带点自我嘲讽的凄凉,“最好……只喜欢我。可是怎么可能呢?我……我也不是不懂,只是看见你跟别人,心里就难受……怎么开导自己都没用。我现在又变成这样……还是算了吧……少爷,你就让我死心吧。”
“回去的话,对你没有好处……我也不好受。你不知道我变得有多怪,我已经是这种吓人样子了,看到你,还是会想让你只陪我一个人。你看看,我这么不通情理……以后再住在一起,恐怕会疯子一样缠着你……”
手指伸过来轻轻擦掉他眼角盈满着却没有落下来的眼泪。舒念没再说下去,抑制不住地哽咽起来。
“小念……”
凑过去吻他冰凉的血色贫瘠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吻他,和无关的那种,可是却渴望得连胸口都发痛了。
“小念,你只有一个地方不好……你只要把这一点改过来就够了。”
用力抱着男人有着柔软黑发的头颅,因为伤心而抽泣着的男人,那连清秀都不复存在的面孔,健全都算不上的身体,抱在怀里,却像是从自己躯体里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有了这个人,自己才完整起来似的:“那就是……你总是不肯相信我,说多少次喜欢你,只爱你一个人,你都只当我在撒谎。”
“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呢?你现在这样我也一样喜欢你。还是只想跟你结婚……有没有婚礼都没关系,只要把你的人生交给我就可以,我一辈子都只陪着你,不行吗?就算你完全不能走了,我也不会不喜欢你。这样保证,你还是不肯放心吗?”
舒念难以置信地望着他,全身都因为绷紧而发抖,那种神情让他都觉得痛了。
“你相信我吗?”
舒念红着眼睛,吃力地克制着,没有点头,他不敢。
“相信我吗?”谢炎低下去,抵住他的额头,鼻尖也碰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温情又伤感,“相信吗?……小念?”
舒念只看着他,拼命拼命看着他,突然急促地:“你还没有见过我的腿,虽然没有断,可是……使不上力气了,现在两边不太一样,看起来会有点怪……身上还有,还有一些疤痕没有消掉,你是没看到,看到的话,说不定就……”
剩下的“改变主意”还没说出口,就又被用力紧紧抱住,谢炎好象笑出来了,喃喃地说:“傻瓜……”可是赤果的肩膀上分明感觉到一阵潮湿。
“傻瓜……你这个混蛋……”谢炎反复无逻辑地责骂,“傻瓜,说这种蠢话……”
“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舒念忙吃惊地反手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不知道说出这种告白的他,在为什么而哭泣。
在狭小的沙发上,虽然有些辛苦,但谁也没有终止的意思。
全无遮盖地赤身纠缠自然觉得冷,怕惊醒卧室里沉睡的小加而特意压抑着声音,不习惯被进入的地方也觉察到疼痛,但被拥抱的温暖感觉却胜过一切。
在那长久想念爱慕着的身体下连结着申吟,被富于技巧的手指和舌头弄得一阵阵痉挛,明明是这么幸福,却忍不住在最后的时刻哭了出来。
“怎么了?”满足之后也不想起身穿衣服,而只用力把男人锁在怀里,反复模他的头,担心地发问,“很痛吗?”
男人哭着对他说:“要是你厌倦我了,请一定要说出来,不然我怕我不明白……”
他抱住舒念的头认真亲吻那消瘦的,带伤疤的脸颊:“我不会厌倦的……”
“请你答应我……”
谢炎也只好叹了口气,说着“真的有那一天,我会坦白告诉你的”,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来安慰他。
背里流着泪抽噎着的男人因为得到承诺,而渐渐平静下来,他也安心地更加收紧胳膊,知道舒念不会再次逃开,想就这样相拥着,着凉也没关系。
他并不知道舒念“一旦被厌倦,就找个地方自己悄悄死掉”的决心。
他并不知道舒念一生就只有他而已。
任凭他怎么想象,他也不会真正明白,怀里抱着的瘦弱男人,究竟有多么爱他。
“回去以后,我会联系最好的医生帮你整容。”
舒念吃惊似的微微动了动,疑惑而不安地:“……脸……果然是很恶心吧。”
谢炎苦笑起来:“才不是。我一点也不介意啊。只是……”他捧住男人的脸,亲了一下那冰凉的鼻尖,“变回原来样子的话,你不是会高兴一点么?”
从现在起,我只要你安心,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