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很多遍了,我当晚曾经听过一些争吵,依稀是二姐的声音和一个男人。还有猫在不停得、凄厉得叫、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男人是谁?这我怎么会知道,也怎么会关心呢?二姐的事,我向来不关心。"我重复着这千篇一律的回答,直到对面神情不动声色的探长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一闪而过的焦躁。
"可以说说为什么你从不关心你姐姐的事吗?那是你一母同胞的孪生姐姐。"对面的小蚌子探长飞快地打量了一眼我身后轻轻无风自动的窗帘,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是不安吗?还是这栋阴沉的豪宅里让所有外来人都能感受到的诡异和压迫?
我微微笑了,慢慢向他靠过身去。"你见过我姐姐杜乐了?"
"刚刚见过。"
"她美吗?"
"当然,当然──很美。"男人咽下口水,有点口吃。
"假如让她做你的女友,你愿意吗?"我轻声问,盯紧他由愕然转到瑟缩的表情:"不愿意,是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梦讫,低低飘荡在对面的男人和我之间:"每个看到她的男人都会窒息,死去,因为她的美丽。聪明的男人绝不会接近她,而我,是个很聪明的人"
从暗陈的黑色大理石餐桌前起身,走到通向二楼的圆形木楼梯前,我听见身后的小蚌子男人最后一次愤怒地叫起来:"可是那把凶刀上有你的指纹,只有你的!"
慢慢转过身去,我在半圆的楼梯阴影里露出一个困惑的笑容:"探长,你知道的,那把刀是厨房里的水果刀,我用它切过水果一点也不稀奇"
楼梯的尽头,有片黑色的影子伫立在那里。我缓缓走过去,看着年轻而冰冷的管家脸上经年不变的恭顺,微笑着举手抚模上他生硬,但是俊美的面颊,低声在他耳边叹息:"这个家里,你是唯一一个不害怕窒息的人。"
安静而顺服地抬起头,任凭我的手指滑过他除了恭顺再没有表情的眉眼,年轻的管家回答地一如这些年来的如一:"三少爷,陷入爱情里的人,在死亡之前,会最大限度地忍耐窒息。"
轻声笑了笑,我低下手指,一寸寸轻探入他包裹着年轻身躯的、紧密无比的黑色上衣,领口下面,光滑细腻的肌肤并没有因为我这恶意的挑逗产生任何反应。他看向我的眼睛里,有种忽然闪烁的危险,昭示着翻滚的,那是一种让我好几次在他身下为之尖叫哭泣的东西。
我的喉咙有点发干,双膝有点发软,衬映着他的腰肢一直笔直挺立。驯服地仰起脸后,他平静的瞳仁里似乎别有深意:"三少爷,──大少爷在你房间里等你。"
手指微微震动了一下,我停止了继续折磨挑逗他的念头。这样从小玩到大的把戏,的确,在今天这个充满死亡恶劣气息的日子里,失去了以往让人心动的乐趣。
打开自己房门的那一霎,我闻到了一种奇怪的气息,混在这间不向阳的房间里充斥的阴沉和隐约糜烂里。是悲伤吗?类似我内心里,时时刻刻噬咬着我心灵的那种巨大而缠绵的悲伤?
"阿如,过来这里。"床边半卧的高大身影深沉的声线在空旷而静寂的屋子里回响,带着从小就让我闻之震颤的余音,是的,让我为之沈醉的华丽。
如同被催眠般的,我轻轻走了过去,走到帘幔低垂的大床边,几乎是颤抖地跪下我的膝,把头埋进因为他的体重而深深陷入的丝绒间,不敢看那双可以在一霎间能摧我的魂夺我的魄的眼眸:"大哥,大哥你在这里。"
没有给我任何享受他甜美气息的时间,愤怒而暴烈的风暴随着他坚硬如铁,冰冷如剑的袭击卷上了我的咽喉。紧箍的大手,大哥那能够握碎玻璃的手掌握力压迫上我纤细的脖颈,电光石火,狠意肆流:"杜如!你杀了他,是你!!"
风暴来袭的时候,我永远不能预期。这是他带来的风暴,就算我能预见,又如何不甘之若怡?
困难地向后仰去,我无意识的些许抵抗只换来更加粗暴而凶狠的压迫,感受着颈间那挤压得让我痛苦无比的紧握,我仿佛听到血液在颈动脉里嘎然而止,堆集淤积的沉闷声音,是幻觉吗?还是这真是只有我一个人才听得见的死亡乐曲?
我只听说过大的血管被割断的时候,假如你仔细聆听,血喷射出来的声音清晰可闻。这是真的昨天,我就听见过大腿动脉被划断后,那甘美如交响乐章的清晰声响,是鲜血喷射,是梦幻迷离。
泵觉在继续。胸膛间如同炼狱的窒息和心底那绵长的痛楚同时消除了,取代的是重返天堂一样的唇间的温柔吮吸。
大哥,大哥,是你的吻吗?你明知道你的吻于我来说,是我今生的罂粟和毒药,也是我一世不能得到的救赎。
"梦蝶,梦蝶我就知道你不曾离去。"他低沉的耳语带着巨大的痛苦,淹没了我的心。而那温柔得让我留下眼泪的吻,是属于梦蝶的,过去,现在,将来,都不曾属于我。
"大哥?"我轻轻睁开眼睛,微笑着浮现一个轻佻的笑颜,刻意让它足够惊醒眼前这男子动情的喘息,划破他温柔深情的嘴脸。
大哥啊,所有人都说:梦蝶的眼睛,和杜家三少爷真的很象啊。只有你说:我和他的笑容,差别太远。差了有多远呢?我永远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可这一刻,我从你忽然冷漠下来的脸上,丈量得出来。
大哥,大哥。你总是这样,把我亲手打入地狱,把我亲手拉上天堂,最后,再带我重返人间。
沉默地拉起我,大哥平日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反射着墨色窗帘残褪的碧绿。
"阿如,你杀了他,是你。"他重复,肯定地没有一丝犹疑。
"不是我,大哥。"我深深叹息:"你明明知道这间宅子里,想他死的人很多。从二姐把他带回家的第一天起,在那个一家团聚的餐会上,你就知道。"
"是的,我知道。"他的声音开始回复冰冷,让我的心也重回欢喜。没有人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他这样有力而冰冷、高贵而优雅的面孔,而讨厌看到他为了那个男人的死而露出的一霎脆弱和痛苦,深沉地象海,因为从不曾见而显得格外刺眼和可笑。
这个家里,有很多东西永远格格不入到让人想发笑呢,比如温情,比如真诚,比如软弱我恍惚地想。
就像我永远不能自控的脆弱,和大哥那幼时温和有力的手掌传来的热度,都是这个家里会被人嘲笑的东西。我和二姐被我们那风流的父亲从垂死的母亲身边接来,第一次踏进这个豪华宅院的第一天,我敏感的卑微的心就能感觉出来这条不容忽视的律例。
大哥的声音打破我的恍惚,重新带了让我厌恶的痛楚:"我知道很多人想他死,可是我没想到,真的有人会让他死"
"大哥,我没有杀他,是真的啊。"我忧伤地看着他那让我目眩神迷的脸孔:"让你悲伤的事,我希望它发生,但是绝不会亲手去做,你知道的。"
沉默地盯着我,大哥的眼睛里有丝遥远的柔软:"阿如,我知道。从你五岁进杜家的那一天,把手怯生生向我伸过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
微微笑起来,我看着他温和无害地颔首。"可是大哥,你真的知道有多少人想他死吗?"
默默看着我,大哥的眼眸深不见底:"多少?除了你们这对遗传了你们母亲疯狂血液的孪生姐弟,还有谁?"
我的笑忽然僵硬。
"我和二姐的母亲,她就算陷入疯狂的时候,也永远比你那个苍老狠毒的母亲好看一百倍。"我尖刻地笑,快意地看着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蚌然有种不忍呢,我欺身上前,低下眉眼,安安静静地俯在他的腿间,柔声乞求:"大哥,你答应过我的,将来假如我和母亲一样发了疯,不要把我送到疯人院去。你答应过我的,要照顾我一辈子"
看不见他的表情,大哥沈默着模着我柔顺的发,声音一如既往地让我的心轻易归于安宁喜悦:"阿如,我答应你。你会永远呆在这间大宅里,只要你愿意。"
安心地磨蹭着他腿间的衣料,我吃吃地笑起来,心里快乐无比。
就这一刻也好,明知道就要离去,明知道你只敢视我为真正的弟。
沉醉在他熟悉的气味里,很久以后,恍惚地陷入沉睡的我听见他站起来,在我耳边低语:"睡吧,阿如我信你。"
是梦吗?我犹豫着,慢慢睁开迷蒙的眼睛,带着水汽,无言地看着他的身影挺立在门前。
"大哥"
门口的人影没有动。这样一个不回头的他,一定是在梦里了。我安心地想,在这个似幻似真的梦境里,我微微笑起来:"大哥你真的知道谁想梦蝶死吗?除了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心?"
就算是在梦里,我仍然可以清晰看见,大哥在这一刻仓惶回头,猛然收缩的瞳仁震惊地望着我。
真好,逼得他肯面对自己的心,真的很有趣。我安心下来,慵懒叹息。
大哥,大哥。既然连你也想他死,那么是谁真正杀了那个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疯狂的大宅里的男人,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