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气死我了——”
狼狈地从后门奔进,沈翩然气得直顿足,低首看着浑身汗臭的自己,她几欲作呕。
为了避开街道上人群的指指点点,阿成带着她和晓玉拐进后巷,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所谓的后巷就是堆满垃圾和杂物的地方,从那里回来之后,她的身体、头发多了一股异味……
“我、我一定要报仇雪恨!”她发誓定要那个胆敢戏弄她的男人好看!
“小姐,你别太激动,晓玉先陪你进去把这身衣物换下,不然被老爷发现就惨了。”晓玉紧张地打量四周,幸好没有发现老爷的踪影。
“我要去爹爹那儿告状!我要爹爹帮我把那个姓花的——”
“小姐,千万不行!要是被老爷发现我们偷溜出去,那就惨了。”
“那么我去找桂副将,叫他派沈家军的人去把那个姓花的——”
“小姐,桂副将是老爷的左右手,他一定会据实禀报,到时就糟了。”
左一句“惨了”,右一句“糟了”,气得沈翩然俏脸涨红。她也明白乔装混出府的事情要是被揭露,她一定会被爹爹下禁足令,但她就是忍不下这口气。
她一定要让那个姓花的男人知道,惹上她沈大姑娘的后果会有多悲惨!
“我一定要……”她握紧拳头,打算立一个誓言,熟悉的脚步声陡地传来,来不及回首看个究竟,她立即拉着晓玉躲到假山后面。
“小姐——”晓玉一开口,她连忙捂住她的嘴巴。
是爹爹!沈翩然听着爹爹沉稳的脚步声渐行渐近。但……爹爹好像还带了一位客人?
自小,她就能凭听觉分辨出来人的脚步声,爹爹是一个沉稳的人,所以他的步伐永远是不急不缓。那位客人的步伐轻快,她分辨不出来者是谁。
“来,院子里栽植的铁兰今早才开花,我们边赏花边谈。请坐。”这是爹爹的声音。
“多谢大人。”咦?这声音很轻柔悦耳,让她更加好奇对方的身分。
爹爹的客人通常都是朝中的达官显要,但是那些老头子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她一听就能分辨得出来。这道年轻的嗓音很陌生……
“大人,不知今日找在下前来,所为何事?”柔柔的嗓音又钻入她耳中。
慢着!她好像有听过这个声音!
苦苦思索着,她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的手正捂住晓玉的口鼻,晓玉缺氧之下双手乱挥,让正要谈话的二人发现了她们的存在。
“出来!”一声暴喝,大手一抓,躲在假山后面的沈翩然被揪出来,一**跌坐在地。
“爹爹。”
那一声可怜兮兮的称呼,让沉落珒一脸错愕,扬起的大手停在半空中,然后缩手用力揉了一下双眼,这才瞠目惊呼一句。
“翩然?!”这个人真是他的宝贝女儿吗?一身脏污、满脸狼狈,水汪汪的大眼还写满委屈。
“噢。”这下没得玩了,被爹爹发现这样的她。
“女儿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沉落珒紧张兮兮地扶起女儿,一看到她那张写满委屈的面容,顿时慌了手脚。“是不是摔疼了?爹爹立刻、立刻命人去请大夫过来。”
“没有摔疼,而是女儿被人欺负了!”
“那么你快告诉爹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完全被冷落的花效言站在一旁,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发丝。沉落珒高大的身躯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根本就瞧不见那位“闻名遐迩”的沈家千金。
听说,沉落珒对唯一的女儿相当宠溺,造成这位沈家大千金喜欢闹事、霸道骄纵的性格,城中不少富家子弟就领教过她的恶作剧。
这种女人是天下最可怕的生物。不期然的,他想起了今早遇上的“沈公子”,好在他恶整了对方一番,算是惩治了对方的无礼和霸道。
女人,除了他家的臻臻之外,其余都是让人讨厌的生物。他摇头,颇感无聊地打着呵欠,但是呵欠打到一半,他陡地听到自己的名字——
“爹爹,你一定要替女儿作主,女儿今早被一个男人欺负了,爹爹一定要帮女儿好好惩治这个男人!”
“大胆,竟然敢欺负我沉落珒的女儿!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那个天下第一该死的男人就叫花效言!”
花、效、言?!是他的名字耶!而且还被指名道姓封为“天下第一该死”!
沈家千金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难道刚巧有另外一个男人和他是同名同姓?
他近来乖得很,没有到处招惹不该招惹的人,尤其是大名鼎鼎的沈家千金,最近一次戏弄别人,是今早那位沈公子——
慢着!沈公子姓“沈”,沈家千金也姓“沈”,巧合得让人想喷饭的是……
今早的沈公子其实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莫非眼前的沈家千金,就是今早的沈公子?!
“花……效言?”沉落珒大吃一惊,错愕地回首看向脸色煞白的花效言。
正在努力挤出眼泪的沈翩然也顺着爹爹的眸光瞧去,登时瞠目结舌。
“是他!就是他!”这下好了,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爹爹!我所说的天下第一该死的男人,就、是、他!”
花效言总算把她给瞧清楚了。原来这位就是沈家千金,沈翩然,也证实了他的疑惑——她正是今早被他戏弄一番的沈公子。
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披散在肩后,有几绺发丝甚至还掩去了她的脸蛋,幽深的眸光透着怒气,她全身又湿又脏,要是半夜遇着她,他绝对会以为她是从古井里爬出来的女鬼。
他想笑,尤其是看到如此狼狈的她。但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因为沉落珒的脸色变得好难看。
“花公子,你认识小女?”
“不认识。”迎上沈翩然“你死定了”的表情,他淡然一笑。
“爹爹,他说谎!今早他和女儿竞标画圣的‘凤凰朝日图’,不满竞标输了,便当众奚落女儿,让女儿出糗。”
沉落珒脸色一沉,瞧向神色自若的花效言。
花效言轻轻摇头,狡黠的眼神投向沈翩然。
“启禀大人,在下并不认识沈小姐。说起来,我今早碰巧遇上一个姓沈的,但那位是‘沈公子’。”花效言说到沈公子三字时,刻意扬高声量。
真是的,想要告他一状最好是三思而后行,不然死得很难看的人会是她。
沈翩然拉过晓玉,横他一眼。“爹,晓玉可以作证。女儿一番孝心,知道爹爹喜欢‘画圣’的作品,所以就打算标下这幅图来送给爹爹。哪知道竟然遇上这个坏人!”
“凤凰朝日图本是在下打算送给慕容当家的礼物,当时是沈公子标下了此图,我只好作罢,离开的时候刚好碰上桂副将,我便直接来了这里。”
他的解释一气呵成,流畅无阻得让人找不出任何疑点,只能相信他真的不认识沈小姐。沈翩然气得指着他,连连叫着。
“爹!是他骗人!他当时知道我是姑娘家,还故意揭穿我的身分。”
“揭穿?小姐的话,在下实在不明白。”他故意装出一副苦恼的表情。
“还撒谎!你明明知道我乔装成男子,还故意——”
“咦?!原来沈公子就是沈小姐您呀?”他立即打断她的话,佯作吃惊的退开一步。
“可是,今早的沈公子俊逸非凡,让我见了都忍不住倾心。怎么可能是你?”他的眼神还刻意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立即摇头露出嫌弃的表情。
“是我!我就是今早的沈公子!”丝毫不觉有诈的沈翩然大声承认,一旁的沉落珒脸色已经转臭。
“真的吗?失敬失敬。”这下你还不惨,亲口承认自己乔装混出去了吧?
“谁要听你说这些话!爹爹,他——”
“翩、然!”
厉声一喝,沉落珒严厉的眼神让晓玉吓得立刻下跪,她则愣愣的站在原地。
爹爹生气了?为什么呢?慢着,她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
她顿时惊醒,愤怒地瞪向一旁的花效言,立刻发现对方正在捂嘴偷笑。
他、他又戏弄了她!不,这一次是陷害!装作不认识她,诱她说出自己乔装混出府的事,引得爹爹大发雷霆。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不许你四处乱跑,你不但不听,甚至还乔装成男子出门!”这还象话吗?光是想到她极有可能遇上危险,沉落珒的脸登时转绿。“你太放肆了!”
“爹爹,我只是想出门帮你竞标……”
“不需解释!”他这次真的火大了,一声怒喝,凶得她委屈含泪。
她瞪向忍笑忍得很辛苦的花效言,心底更觉委屈难受,指着他叫道:“爹爹不公平!要是爹爹不将他治罪,我就不要和爹爹说话。”
“你说什么……翩然!女儿!”她飞快的奔入屋内,沉落珒叫不住她,焦急不已。“我这个女儿太任性了,这下该怎么办?”
国字脸上原有的严肃和冷峻全无,一遇上宝贝女儿,精明的沉落珒就立刻变成一个憨憨的父亲,花效言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想笑的冲动。
想不到在官场上素有“沈阎罗”之称的沉落珒,竟然会被女儿弄得方寸大乱。他真是见识到沈翩然的厉害之处了。
“既然大人有事要忙,在下还是先告辞。”他很识趣地告退。
“好,明日再请花公子过府一趟。”想要商议正事的心情全无,眼下他要处理的,是宝贝女儿的脾气。
花效言微躬身退下,转身的那一刻,他的嘴角终于高高扬起。
今天是他第一次没有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家,恶整了老狐狸的女儿两次、成功看到老狐狸被制得死死的,他的心情实在太愉快了。
嗯,回去之后一定得好好庆祝。他扬起笑容,浑然没想到灾难即将降临。
塞西国有一句流传下来的古语:灾难就像天气一样,没有人能够预测何时会刮风下雨。
花效言觉得他美好的生命,现在是一片乌云密布、黑暗笼罩。
“沈大人,麻烦你再说一次,我怕自己的耳朵会听错。”
“花公子,我想请你担任小女的贴身护卫。”
没有听错。前后十来个字听了两遍,他都能倒背如流了。
“贴身……护卫?”他的笑容变僵,嘴角隐隐抽搐。
“是。都怪我教女无方,翩然她生性好玩,我总担心她会出事,所以想为她找一个护卫。”沉落珒一旦谈起女儿,脸上的狰狞就会化为祥和。
“哈哈,是该找。”可是为什么要找上他啊?
先撇开“护卫”二字不提,要他待在一个女人身边,听候一个女人差遣,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头皮就要发痒。
“我在行的是谋算策略,对做护卫不怎么在行。”
笑话,做人护卫要流汗流血,他最讨厌的啦,待在家里运筹帷幄,他乐得清凉无汗。再说,谁愿意为一个恶女流汗流血?
“其实护卫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沉落珒堆满笑容,极力解释。“那些要费力气的事不是花公子的工作,花公子只需要在翩然身边待个一两天,等到翩然的气消了,你再回来为我办事。”
“沈大人,你该不会真的……”虽然他和老狐狸立下交易,以谋士的身分换来对方作为慕容世家的撑腰,但他没有答应要出卖尊严。“为了沈小姐的一句话,所以打算惩罚我?”
“花公子别误会。我一直视你为人才,从未有轻侮之心。”
要不是女儿昨日闹了一个晚上,他也不会出此下策。“我是想让一个可以信任的人,代替我管束她。”
“沈大人,我提议,你不如替沈小姐觅一个婆家,及早将她嫁出去。”然后把管束恶小姐的工作丢给那个苦命倒霉的夫君。
“这事……唉。”沉落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摇头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