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英东确实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他根本不是什么欧洲来的昆曲迷。”
当晚的家教课,简直变成了“费英东个人档案研讨会”,英二、英三要雷海棠参与他们的讨论。当然,睿雪和媛媛也硬要参一脚。
“雷海棠,依你看,费英东潜入我们家的目的究竟为何?”英二是打死也不喊这个与他同年的家伙一声“大哥”。
“我不知道他的目的,但我很意外他的来历。”雷海棠一副冷冷的表情,只对他关注的焦点感兴趣。“他若只是随口胡诌自己的经历,那他的掰功还真不是普通的厉害。”
“是吗?”睿雪可是一点都不认为费英东是那种会胡扯瞎盖的人。
“他提出了几个很怪异、却又十分准确的论点。”雷海棠右手支着下巴,像大侦探似的目光炯炯发亮。“满人的确与汉人姓氏不同,而他的姓氏‘恺颜’,在‘八旗满洲氏族通谱’中,的确有这一支。”
“噢。”众人都是一副有听没有懂的表情。
“而他一直想带睿雪回去的‘塔密尔’,也是真有其地,就在今日蒙古车车尔格勒附近。问题是,他怎么会知道那里旧名‘塔密尔’,还对那里的军防如此熟悉,甚至比现今存留的古史资料还详细?”若非他最近才去蒙古一趟,恐怕也不知道塔密尔究竟在哪里。
“或许他是学历史出身的。”
“学历史的人能一口气冲破三公分厚的玻璃窗、一拳打穿水泥墙,还在半夜替你杀刺客?”英二马上推翻睿雪的猜测。
“我倒是……有些相信费英东说的话。”
“英二,为什么?”
“因为他说的话太有说服力了。如果他是平空想象演给我们看,他的演技未免太高明。我觉得他简直像个跑到现代的古代大将,对过去的一切了若指掌,对现代的事物却一窍不通,就连说话的腔调和话法都和我们不同。”
“他会不会是大陆来的偷渡客?”
媛媛的这个问题,让现场气氛凝结了好几分钟,每个人瞪大了眼睛却不敢开口。
“我只能很明确的告诉你们,他绝对不是欧洲来的昆曲迷。”英二勉强的咽了口口水。
“因为我前两天接到他从法国打来的电话,说下个月才会来台湾拜访姑妈学昆曲。”
“天哪!”睿雪蹙起眉头。“那费英东到底是谁?”
“你们竟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雷海棠无法苟同他们这种轻率的举动。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赶他出去?”英三冷冷的环顾众人一圈,征求方法。
“为什么要赶他出去?”睿雪激动的抡起双拳。“他只是来路不明,可是他又没有做坏事,甚至还被我们使唤来、使唤去。”
“这样看来,费英东有点像免费的菲佣。”英二倒不会很想赶他出去,因为他无怨无悔的勤做家事。
“等警察上门时,你们付出的代价会比请菲佣还来得高。”雷海棠的语调冷得像桶冰水。
“除非有人去告密,不然警察没事不会跑到这种高级别墅区,来找我们喝茶聊天。”英二眼神凶恶的瞪着雷海棠。
“费英东既没证件也没任何行囊,他的身分根本无从查起。就算他来路不明,也不能硬说他就是偷渡客啊。”
“你好象很激动喔,小雪。”媛媛突然轻笑道,“想留他在身边就直说嘛。”
在场的男人都当媛媛是在逗弄睿雪,只有睿雪感觉到她话中有浓浓的敌意。
“我……哪有激动,英二也很想留他下来啊。”睿雪不自在的反驳。
“你们到底是想留人还是想撵人?”雷海棠不耐烦的叹口气。
看他们又陷入一阵混乱的争吵中,雷海棠干脆收拾东西起身走人,反正今晚的家教课是甭上了。
“我只说一句话。”雷海棠在大门口撂下一句临别赠言。“你们绝对猜不到一颗不定时炸弹何时会引爆大灾难。”
大家全呆愣在他“自求多福”的眼神中,目送他离去。
“既然今晚不补习,那我也回去了。”媛媛拿着书包站起身。
“费英东为什么还不回来?”睿雪担忧的抓着媛媛问。
“现在才九点,说不定夏利带他去吃消夜了,你别大惊小敝好吗?”由于英二和英三也在场,所以媛媛的语调依旧轻柔,但表情狰狞。
“太晚了,他们从五点出门到现在——”
“也不过四个小时而已。”媛媛将书包背到肩上,顺便打掉睿雪的手,“我回家了,拜拜!”
“等一等,媛媛。”睿雪跟在她身后,低声问:“媛媛,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今天你为什么老找我的碴?”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瞒了我多少事!”媛媛压低嗓门咬牙切齿的回答。
“我哪有瞒你什么?”
“是喔。我喜欢什么人、我本性如何,哪时向你隐瞒过?你呢?”她恶狠狠的以手指用力戳着睿雪的肩头。“你明明对费英东有意思,却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毫无兴趣的不耐烦表情。你够义气,我佩服你!”
“不是!媛媛,我不是故意要装……”
“我警告你,少跟我玩那种故作无辜的智障把戏!那种伎俩是拿来唬男人用的,不是拿来骗朋友!”说完,媛媛转身就往专车站牌奔去。
她有欺骗媛媛吗?没有,她真的没有这个意思。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真心话一到嘴边就会拐个弯,真感情一旦浮上台面,她马上就会换上其它的表情来遮掩。
彬许她真的是个天生不老实的人,每次碰到心灵深处的问题,总是嘻嘻哈哈的打马虎眼混过去,久而久之,她已经忘了该如何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
睿雪,爸比、妈咪这么常出国,你会不会很想他们?这是她小时候最讨厌、却也最常被问的问题。
不会,他们不在,我才能大玩特玩呀!她从小就如此顽皮的说着违心之论。
睿雪会不会寂寞?会不会害怕?一个人睡在大房间里会不会偷哭?
睿雪,今年的圣诞节又是一个人过吗?新年要不要到外公、外婆家住一阵子?除夕夜要不要过来和表哥一起放鞭炮?
这些看似亲切实则残酷的话,一次又一次提醒她是个被父母遗弃在家的小阿。如果不笑着打发过去,她就只有被人同情的余地。
她讨厌当弱者,更讨厌当个让人施舍同情的角色,所以她不能说实话,只能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开心果模样。
但现在她真的不知该如何坦白了。说谎与掩饰变成她的反射动作,在内心真正的情绪还来不及表露时,脸皮和嘴巴早已打马虎眼过去。
费英东说得对,她的确再也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真话。
费英东到底在哪里?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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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雪?醒一醒,要睡觉到楼上去睡,别睡在沙发上。”英三拍打着她的脸颊。
“费英东呢?”她睡眼惺松的看向时钟,她竟然不小心睡着,现在已是半夜十二点多了。
“在门口,警察正在门口盘查。”
“警察?!”睿雪由沙发上弹坐起身,直冲向大门口,“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一看到费英东就抓着他不放。
“噢,小雪,没事的。”夏利微微扬起莲花指,“我和费英东出了个小车祸,警察要查证件。”
“查证件干嘛查到我家来?”
“因为费英东的证件没带出来呀,这两位警察老兄又觉得他不像本地人,SO,只好跟回来盘查了。”夏利无奈的耸耸肩。
睿雪真想杀死这个没事惹祸的人妖!
“小姐,请问他是你家的人吗?”警察摆明了要有户口簿的姿态。
“对,他是住在这里,可是他的户籍不在此地。”英二在一旁打圆场。
“可以看一下他的身分证吗?”警灿谠费英东的身分开始起疑。
“格格,他们——”
“你不要说话!”她怕费英东无意间露出马脚,却没注意到她的吼叫有多骇人。“费英东的证件……呃……最近因为……”怎么办?她要怎么掰?
她不瞟英二还好,瞟了更糟,因为英二的脸色比她还惨白。
私藏大陆偷渡客可不是小事,尤其在目前一大堆重大刑案迟迟未破的当头,处处风声鹤唳,万一惹祸上身,英三不知该怎么跟睿雪的爸妈交代。
“小姐?”警察们神情警戒的看着他们,准备接下来可能的突发状况。
“他……他的证件目前……”
“啊,在我那边!”夏利突然失声怪叫,两手还很女性化的捂着两颊。“噢,SORRY,我真的忘记了。他的证件全在我那儿,因为我要帮他办在台工作证。”
“在台工作证?”夏利的话成功的把警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
“对啊,我好不容易才把费英东请到台湾,为我的杂志专栏拍一系列作品。”
“他是替你工作的?”瞥察刚查过夏利的证件,知道他是杂志社的总编辑。
“WELL,你还看不出来他的模特儿架式吗?”夏利的莲花指轻盈一比,就比向费英东那身名牌行头。
费英东经过夏利重新造型之后,被包装成具欧美风味的绅士。他一身昂贵的休闲服饰,恐怕警察老兄三个月不吃不喝也买不起。
“可是……咳!”警察仍努力保持威严,“我们还是得查看他的证件才行。”
“SURE。”夏利答得很干脆,“他的证件如果没送出去,应该在我的办公室里,你们尽避去查。”
“那就麻烦你们全都跟我跑一趟。”省得查出了什么问题,犯人却溜掉了。
“噢,拜托!”夏利突然凄厉的高声嘶吼。“现在早该是费英东睡美容觉的时间,你们还要他再来回奔波,那我明天早上五点的摄影要怎么拍?拍他睡眠不足的皮肤和熊猫眼吗?你们知道我一天得花多少万买他的工作钟点?费英东被你们折腾一夜,我明天还拍什么?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吗?你们放着一大堆命案凶嫌不抓,来盘查我们这个小小车祸的受害者做什么?你们有本事就跟我到办公室去查,要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白白浪费我们宝贵的睡眠时间,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明天我就让报社记者来写,看看你们冤枉无辜百姓的下场……”
夏利辟哩啪啦的骂个没完没了,最后警察们也只好屈服于他咄咄逼人的态度之下,放过费英东,用警车载夏利下山。
“哇,这娘娘腔还挺老江湖的。”英二边赞叹边朝三楼房间走去。事情搞定就好,现在睡觉最重要。
“格格,刚才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费英东不解的问。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还带回这么大个麻烦!”不对,她并没有打算这样吼他,她只想让他知道她有多担心。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而且什么证件——”
“不知道、不知道,你不管惹了什么麻烦都说不知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就只会给我找麻烦吗?”快住口,别再胡扯下去,她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话。
“我没有这个意思,雪格格,我只是想——”
“想什么是你家的事,我不听!你给我仔细听好,只要你在我家住一天,就给我安分守己一天,要是再惹出什么事,下场你自己看着办!”
“砰”的一声巨响,她摔上门躲进一楼的浴室里,不再跟他说话。
不对、不对,一切都不对!她要说的不是这些!
睿雪背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懊悔与罪恶感不断侵袭。她为什么要对费英东那么凶?她一直为他担忧、不安,为什么,见到他反而破口大骂?为什么她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
不知不觉的,她竟然哭了。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费英东,还是因为她的恶劣本性连自己都难以忍受?
趴在洗脸台前,她看见自己哭红的双眼映在镜中。为什么独处时她的感情可以自然流露,一到人前就全变样了?
她掬水泼脸颊,低头垂泪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再次面对真实的自我。老天,给她一点勇气吧,让她能够以真实的面目面对费英东。告诉他一声“对不起”,她不是……
蚌然,一样异物自她头前上方掉落,啪地落在洗脸台里。她狐疑地往下看去,差点失声大叫。
蛇!一条黑黄相间的蛇!它正在洗脸台里蠕动色彩斑斓的身躯,直直的盯着她吞吐舌头。
救命……她不能动,一动就会立刻被蛇攻击。可是她的脚已经在打颤,怎么办?
费英东!费英东可以救她,可是她要怎么让他知道?一叫就会惊动到蛇,她该怎么办?
就在人蛇僵持的时刻,浴室门霍地被撞开,一支筷子狠准地射往倏地起身攻击的蛇头,将它钉在磁砖上。
“格格!”费英东迅速上前拉住爆坐在地的睿雪,“没事了,格格。”
“蛇……蛇……”她眼神空洞的颤抖着,完全无法思考。
“格格!”费英东两手捧住她恐慌的小脸,坚决而有力的说:“看着我!听我说,没事了,蛇已经死了,我在这里守护着。你听见了吗?”
她几乎是被他最后一句话吼回神的。
“已经没事了,明白吗?”他一字一句的再一次吼进她脑中,睿雪终于顺从的点点头。
费英东猛地将她拥进怀中,紧紧的搂着她娇小的身子。她感觉到他放心的叹息与松懈下来的肌肉,也渐渐听清楚他低沉迷人的呢喃。
“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会在这里,一直陪你……”
不知为何,她的泪竟然像泉涌似的奔流而出。她“哇”的一声抱着费英东放声大哭,像是要发泄所有不安和恐惧似的拚命哭。
她根本不敢看被钉在墙上的蛇尸,只想趴在费英东伟岸的胸膛上哭到一切恐惧消失为止。
也不知道到底哭了多久,睿雪只知道她终于停止哭泣时,已被费英东抱到自己房间的床上,而他正在她的衣柜中翻找着替换的衣服。
“格格,把湿衣服换下来吧。”她的前胸一大片湿渍,勾勒出丘陵起伏的诱人曲线。
“为什么会有蛇?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从来没看过家里有蛇出没。”睿雪接过睡衣,却没有更换的意思。
费英东不想告诉她最近这房子渐渐显露的危机。那条毒蛇当然是被人刻意安排好的,但若真要追究起来,他这些日子在格格身边暗中解决掉的陷阱,每个都比毒蛇还要残忍上好几倍。
究竟是什么人想害格格?
“你手上的石膏怎么拆掉了?”睿雪突然发现费英东的手臂上没了石膏和绷带。“下午不是还里着的吗?”
“是‘下痢’带我去拆的,说是方便更衣。反正我这只是小伤,不需要再里那团白面糊。”
“他叫你拆你就拆,那我叫你好好躺在床上静养,你为什么不乖乖待到死为止?”睿雪一想到那个莲花指男人心中就有气。
“我的伤早就好了,谢谢格格的关心。请快点换衣服吧。”他还有事要忙,这里得赶快搞定才行。
“你没事干嘛去当什么模特儿?”
“快换衣服。”
“你就只想穿漂亮衣服、搔首弄姿的勾引女人,简直虚荣!”她把手上的睡衣丢到费英东身上。
“格格。”看来她的火气又回来了。费英东低叹,“你们南方人的怪异打扮,不管怎么穿都不会美到哪里去,我做这份差事无非是为了筹措回塔密尔的银两——”
“堕落!就为了赚出国去玩的旅费而去卖弄色相,我真是错看你了,亏我还曾经崇拜你的刚毅正直。”
“你可以继续崇拜下去,我的确是那样没错。”他又把睡衣塞回她手里。“快点把衣服换下来,免得着凉。”
“我不要!”她又把衣服丢到他脸上。
“你既然不喜欢我做模特儿,当时为何不直说?”他憋了一下午的怨气已经够呕了。
“你自己呢?你爱慕虚荣,喜欢在媒体上拋头露面,关我什么事?是你自己选择堕落,还要我直说什么?”
“既然不关你的事,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发火?”费英东真搞不懂她这种反反覆覆的少女心态,话里矛盾一大堆,却硬是骂得理直气壮。“我已经讲明我是为了赚咱们回乡的盘缠才出外工作,你为何老往不相干的方向扯去?”
“是你自己老在逃避我的问题!”睿雪火大的跳下床与费英东对峙,“在家里你就勾引媛媛,带你上街就勾引一大堆花蝴蝶,现在你的胃口养大了,就想干脆上杂志勾引全台湾的女人!”
“我几时勾引过别人?”天大的冤枉!“媛媛和‘下痢’好心替我找个工作,既能赚钱又能打发时间,你怎能把这事说得如此不堪入耳?”
“他们哪里好心了?媛媛根本就是打算拆散我们,才介绍你这种招蜂引蝶的工作,让你被一大票女人崇拜,忙着和她们交际,再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格格!”费英东及时煞住在半空中的大掌。
“你打啊。我说到你的痛处了,对不对?”
“你太无理取闹了!”他混乱的脑子一时还整理不出刚才话里的讯息。“媛媛和‘下痢’不是那种人,不要随便污蔑自己的朋友。”
“所以你就污蔑我?说我无理取闹?”
“我没有这个意思!”费英东一声怒吼,旋即又懊悔的低下头深吸口气,“格格,请你不要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对我来说,再也没有比安全护送你回去更重要的事。我接下这份工作的目的,只是纯粹为了赚取旅费。至于什么勾引之类的事,根本是无……”
睿雪霍地拉开抽屉,过猛的动作导致东西散落一地。她捡起存折、现金、提款卡、信用卡,狠狠地往费英东身上扔去。
“格格?”干什么突然朝他乱丢东西?害他手忙脚乱的又接又闪。
“你不是为了钱而找工作吗?”她咬牙切齿的吼着,“行!我买你!你有本事就勾引我、伺候我啊!”
“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她为何非要惹火他不可?
“你要钱,我付你就是了。难道你非要别人给你的才行,我给的就不可以?”她真不甘心!明明费英东是她的,为何媛媛只用了三言两语就把他拉离她身边?
睿雪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焦躁,但不管怎么说,费英东就是不可以离开她,更不可以让别的女人垂涎他的“美色”。费英东是她的!
“别再胡闹了,格格!我还有其它的事要忙,没空陪你发小阿子脾气。”
“胡闹?”她的担心和焦虑看起来像是在耍小阿子脾气吗?他为什么要用不耐烦的眼神看她?
睿雪想起小时候曾哭闹着要求父母不要丢下她一人,当时他们也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好,你出去吧。”她突然沉下了语调,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格格,如果你愿意心平气和的听我说,就知道我是为——”
“很晚了,你回你的房间去,我要睡觉了。”
怎么她又变得这么冷漠?前一刻才怒气冲天的朝他吼叫,下一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瞧也不瞧他一眼。他虽然搞不懂女孩子的心态,但她的转变令他感到不安。
“雪格格,虽然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对我的工作不满,但是……”好吧,他认输了。“我不做这份差事就是了,明天媛媛来时我会请她转告‘下痢’。”
“要做不做你自己决定,我无权干涉,也懒得多管闲事。”睿雪语调平板的说完这些话,随即上床,拉起被子蒙住头,拒绝与他交谈。
她隔着被子听着他轻轻的叫唤,却没有任何反应。良久,听到关灯和关上房门的轻微响声后,她才从被子里露出头。
只有她一个人在漆黑的房间里。
真是可笑。刚才她居然像个打破醋缸的女人,对着费英东兴师问罪。他是她什么人?她哪有权利过问别人的私事?费英东对她再怎么好,也终究是个客人而已——只是来路不明,也难怪他会恼火的骂她胡闹。
睿雪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眼眶的泪却流到鬓角。
连她都觉得自己挺厚脸皮的,还曾经为了费英东亲近她是基于任务还是因为喜欢她而大发脾气。人家有说过喜欢她吗?只是比较体贴、比较照顾、比较关心她,就可以认定他是喜欢她吗?嘿嘿,乱臭屁的。
她一边笑,一边掉眼泪。
难怪之前费英东会不高兴,她的醋劲真是大得离谱。他也不过是去当流行杂志的模特儿,她就表现得好象是担心老公会“红否出墙”的老婆,真是太丢脸了。
没想到他这大陆偷渡客也开始找工作了,以后可就没时间再围在她身边团团转,想来还真有点寂寞。
有什么办法呢?连她父母都没空理她,费英东又哪可能乖乖待在家里陪伴她?
唉,自古英雄多寂寞,不是英雄的也很寂寞。
大家统统走吧,全都滚吧。一个人的日子她又不是没过过,照样自在逍遥,每天快乐得不得了。
迸有名训:由俭人奢易,由奢返俭难。这种整天有人陪伴在侧的奢侈日子过多了,要再回到孤家寡人的清俭生活,不难过死了才怪。
早点恢复自己以往的生活比较好,大家谁也不牵绊谁,每个人都自由。
太缠人的小阿,只会惹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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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搞什么啊!一楼浴室的墙上怎么有个钉子钉出的小洞?”英二一早进浴室就气得哇哇大叫。
“等我下午有空,会尽快把它补起来。”费英东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准备早餐。
“那又是你的杰作?”英三一边抓着满头乱发,一边打着大大的呵欠下楼来。
“那是费英东昨晚杀蛇救美的英勇纪录喔。”
“睿雪?”英二被二楼探出的身影吓了一跳,“都九点多了,你还没去上学?”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没办法,既然睡迟了就干脆请两堂病假啰,反正现在去也赶得上第三堂课。”
“你是不是又熬夜看漫画和小说?看你眼睛红肿成那副丑怪模样,就知道你睡眠不足。”英二骂完之后一坐在椅子上等饭吃。
“格格,我明明叫过你好几次了。”她却一直没有应声,他还以为她不吃早饭就出门上课去了。
“唉,我跟你们讲,费英东昨天乱勇的,一支筷子就把一条蛇钉死在墙上耶!”睿雪兴奋的跑下楼,描述昨夜的救美经过。
“那是筷子钉出来的洞?”英二还以为是钉子钉的。
等到睿雪加油添醋的说完昨晚的事,英二、英三再度对费英东投以敬畏的眼光。而费英东,却蹙眉注视着睿雪。
“格格,我昨天和你说关于模特儿工作的事——”
她瞄了一眼时钟,打断他的话,“噢喔,社区专车快来了。我不吃早餐了,否则到学校已经是午休时间。”
“反正你在学校不是聊天打屁,就是打瞌睡。”英二老实的泄了她的底。
“格格!”费英东手拿铜钱追到玄关,拉住正在穿鞋的睿雪。“我今天就会向媛媛和‘下痢’推掉模特儿的工作。”
睿雪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他,“为什么?当模特儿很炫耶,而且我也想看你拍出来的照片帅不帅。你虽然长得不错,可是不一定上相喔。”
“格格,你昨天不是才在为这件事跟我发脾气吗?”为何一夜之间她的态度全变了?
“你当真啦?”睿雪朝他顽皮一笑,“我就是要跟你闹一闹,日子才不会无聊啊。”
“等一下,格格!”他话还没问完,睿雪就蹦蹦跳跳的往专车站牌跑去。
“喂,费英东,等杂志出刊后别忘了送我一本,领薪水时要请客喔!”她在上车前朝他开心的大声喊着,和昨夜的反应截然不同。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多?
不对劲,今天的雪格格十分不对劲。可是当费英东询问英二、英三时,没人觉得她有什么不一样,她本来就是一副嘻皮笑脸的懒散德行,和往常一模一样。
费英东却一直有种不安的感觉。
今天一整天,他始终没有办法专心做家事,一颗心悬宕在半空中。是他想太多了吗?格格应该只是一时心情的转变吧,说不定放学回来后,她又会像昨天一样生龙活虎的和他吵闹不休,然后又在他的屈服与哄骗下和好,一起吃晚饭、看电视、打电动。
他忍不住微微一笑。他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心,偏偏雪格格又特别的与众不同。
她任性、骄纵、脾气大,情绪又反复无常,可是她的坦率和天真却盖过所有的缺点。她热心,却常故作高傲;她善良,却常假装霸道。
想来也有点好笑,雪格格昨晚是不是在吃醋?如果立场交换,他或许更会强烈反对格格在杂志上拋头露脸,让全世界的男人饱览她俏丽的风采。
他也真是钝,昨晚吵架的当头完全没想到这点,伤了一整夜的脑筋,直到现在才想通。真希望自己有公子一般的敏锐度与观察力,否则至少也该懂得如何体贴女人心。
他收拾好英二、英三用过的碗盘、补好浴室的小洞,便开始研读“兵书”——《一○一种美味料理食谱》。
这是前一阵子他和格格在看购物频道时发现的,她直嚷着好象很好吃、她好想试试。最后是格格负责买书,买回来之后交给他执行,再由她来验收结果——负责吃干净。
唉,认了。一代大将除了做牛做马外,还得下厨做菜。奇怪的是,被雪格格死缠烂打的感觉不仅甜蜜,也让他有几分得意。
下午放学后,媛媛仍像往常一样跑来马家玩。就在费英东奇怪格格为何没一起回来的时候,电话录音机的扬声系统响起——
“喂?英二、英三、费英东,你们在吗?我是睿雪。我今天要和社团同学去唱KTV,不回来吃晚饭啰,拜拜!”
媛媛不明白费英东的脸色为何沉了下来,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安的预感正逐渐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