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她,总在大家的关注之外,对她视而不见。如今,她正学习适应众人瞩目的眼光,对此视而不见。丑小鸭原来竟是只逃陟。当初她被迫剪掉一头浓密长发时,哭得凄风惨雨。哪知道,土气的拙样底下竟是一张绝艳丽致的脸蛋,连造型师都为之眼睛一亮。
他亲手改变了她,而她,现在却背着他出来寻找其它男人。
“嗨,我是这场派对的主人,请问芳名?”
美丽的大眼在短发刘海掩护下,黑灿深邃,闪动纯稚的性感。
“我叫晨晨。”她以略带欧陆口音的英文回应,娇声甜女敕。
“陈陈?”棕发碧眼的年轻男主人,艰困地模仿她发音,一阵苦笑。“有没有比较顺口的英文名字呢?”
“我的名字不好念吗?”
他被她微微受伤的神情揪住心口,忘了原本要打探她来历的目的,急着想安抚易戚的东方小美人。“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妳可以再教我一次吗?”
“晨晨。”她柔声教导的瞬间,红唇牵动若有似无的笑意,宛若醉人的咒语,不断重复指点,迷惑他的心。
他未曾近距离目睹过如此粉雕玉琢的极品。
加州艳阳下的海湾别墅泳池派对,热辣悠闲的时尚名流,在美食美酒美人美景中消磨人生。喧闹轻佻的音乐环伺豪宅,笑声此起彼落,男男女女耳鬓厮磨,隐约飘散大麻香气。
这尊东方女圭女圭,却和此处风情完全不搭。小天使般俏丽的微松短发,精致的五官,一身玛丽莲梦露式的白色洋装,无袖低胸的前襟只挂在颈后,整片象牙色的果背妖娆袒露,细腻得令人目眩神迷。
他难以判断,她到底有没有化妆,那份娇艳究竟有没有人工的成分,因为太可爱了。特别是那双好奇小鹿似的大眼,机灵、防备、又顽皮,天真、大胆、又隐隐畏怯,撩拨得他心痒难耐。
是谁带她来的?
“好热喔,你可以帮我拿杯饮料来吗?”不知为何,身为参议员之子的他,竟心甘情愿为她跑腿,拿来晶透冰凉的鸡尾酒。但他的纡尊降贵,在她大方畅饮的剎那得到了补偿。他从没见过,有哪个女人会性感到连喝东西都魅惑十足,看得他酣然失魂。
“真奇怪。”她不解地舌忝抿红唇,茫然张望。“我到处都在找Eugene,却一直都没见到他人。”
“这样啊……”他专注在丰盈水润的小嘴上,心不在焉。
“你有看到他吗?”
“呃?”啊?什么?“谁?”
“Eugene啊。”
尤金?“哪个尤金?”这种俗滥名字,路上一唤,十有八九个行人都会回头。
“他该不会放我鸽子了吧。”她的寻觅双瞳,微有不安、淡淡焦虑,精准演出着无依无靠的彷徨。
“我可以叫人帮妳找他。”
“谢谢。”那真是太好了。小手戚激地轻轻搁在他臂旁,柔若无骨。“就麻烦你了。”
他不知哪来的骑士精神,突然振奋而积极地领着她向服务人员下令,找出她要的那个人。而她也非常配合地展现全然的依赖及仰慕,钦佩着他的男子气概。
“小姐要找的是哪位尤金?”服务人员谦恭苦笑,但她却径自陷入自己的世界似的。
“我们明明约好了,他这么做实在很不礼貌。”没头没脑的娇女敕自语,根本不甩服务人员。“我还以为,他是真心想要跟我和好,我才愿意来的。可是我人来了,他人却不知跑到哪去,感觉我好像在一相情愿,自讨没趣…”
“别这么想。”男主人安慰地抚握搁在他臂旁的柔萸,好心地吃她豆腐。“派对人太多了,搞不好你们一直都在擦身而过。”
她欣喜地抬望着他。“是吗?你也这么觉得?”
真是个满脑子浪漫情怀的小女孩。
“这样吧。等他们找到尤金,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我们不妨到楼上的!”
袄邸的安全警卫杀风景地赶来耳语,男主人立刻脸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目前车库烟雾太大,还不知道,但是已经在紧急处理。”
“别报警!”千万别惊动到警方!
隐约自远方传来的汽车警报声响,此起彼落,派对音乐扰攘中渐起骚动,宾客纷纷张望,不知出了什么事。
“你们先安抚客人,我要去看我的车!”男主人丢下一切,奔往车库方向,什么都顾不得了。包括他才哈得要命的晨晨。
真是扫兴。
晨晨扁着小嘴,满肚子嘀咕,老大不高兴地杵在泳池吧台旁绞手指。还以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测试一下她的特训成效。结果,魅力似乎不敌奔驰及法拉利。
“小姐想喝点什么吗?”拉丁裔的吧台酒保怡然微笑。
可惜,她正对自己失望中,看不到对方着迷的热情眼光。
“我想要刚刚喝的那种鸡尾酒,粉红色的,底下还有透明的果冻球,很可爱。”
“没问题。”酒保好笑地耍弄高超花样,大方露一手给她瞧瞧。
“可以帮我盛在郁金香水晶杯里吗!”
一只巨掌霍地由观叶草丛中窜出,自她身后捂住惊恐的小脸,无声无息,狞然将小人儿卷入绿荫里,消失踪影。吧台酒保才正倒出调好的冷饮,抬眼一怔。
呃?刚刚的小美人呢?怎么突然消失了,还是她一头栽入泳池里了?
池畔这头尽是狐疑,池畔远处的草皮,则悄悄闪过两个纠缠不清的身影,往辽阔庭院的浓荫围篱奔去。
吧什么?小人儿气坏了。她几乎是两脚腾空,被人由背后以铁臂捆着跑,搬货似地被夹在那人腋下逃逸,所有景象在她眼前迅速倒退远离。不要捂着她的脸!她现在别说是出声,连鼻子都给那一掌蛮横捂死,根本没有呼吸的空间,憋得她小脸胀红,两脚拚命踢动,激烈抗议。
但这些花拳绣腿,显然是中看不中用,对那人起不了任何斓阻,反而害她不小心甩出右脚上心爱的CHANEL水钻高跟鞋,热泪狂飘。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悲愤地狠狠一咬,痛得那人噢声怪叫,将她整个人抛往柔软的围篱浓荫里。
“拜托,妳有没有狂犬病啊?”连能吃的跟不能吃的都分不出来吗?
“你来干什么?”破坏她的好事。
“妳呢?随便溜出来,跑到别人家的派对里做什么?来推广节能环保,还是来弘扬佛法?”
她没好气地直瞪魁伟男子。她超不齿这家伙的,仪容邋遢,品味又差。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一天到晚那条破牛仔裤和廉价T恤,卖弄精壮,跟挖路工人没两样。只有低层次的女人才会迷恋他的,把他的粗野尊为男人味。
他拿她没辙地懒懒抆腰,伫立对瞪。
“小泵娘,我看妳的胆子是愈来愈大了。”嗯哼。
“杨教官,我的事应该用不着你管。”
“那当然,我又不是当人家保母的料。就算要当,我也是会挑一下的。”像她这种死小阿,完全不会列入考虑范围。
“你凭什么干涉我的私人行程?”
“因为呢,有只小笨蛋自以为很聪明,偷偷逃出来跑到别人家的派对去玩,却没搞清楚人家的派对是用来交易毒品,也没注意到人家家里到处装置了监视录像器,更没发觉这栋别墅早在警方暗中搜证的名单之内,就等着上门逮个人赃俱获的时机。”
要命!这里早已被警方盯上了?
她只是出来透透气的,顺便玩玩,不能沾惹这种麻烦。而且,她不比派对里背景强硬的男男女女,出再大楼子都不过小事一桩。她这个亚洲女孩,若在美国领土留下涉及毒品的纪录,她的前途就完了。
“那……好吧,我们快点离开。”起驾!
“请。”
她莫名其妙地顺着他左掌优雅展敞的方向一望,呆呆看着高耸的浓密围篱,再傻傻回瞪他。“什么?”
“请开始往逃生指示方向攀爬。”
“你要我爬墙?”
“又不是叫妳去撞墙。”大惊小敝个什么劲儿。
“好了,上工了,别愣在这里模模模。”
“可是!”
“快点爬!”烦不烦哪。
“我不要爬!”
“妳要。”他百无聊赖地咕哝恐吓。
“我穿着裙子,内裤会被你看到。”
“我对妳的内裤没兴趣。”他一派高风亮节、板荡识忠贞的死德行。
“我不相信!”
“好,那我先走一步了,妳留下来陪这里的保全警卫闲话家常吧。”拜。
他手长脚长地立刻攀爬,蜘蛛人似的利落轻快,吓得她花容失色。
“杨,等我!”
现在知道怕了,嗯?
他倨傲地高高睥睨惶恐的小膘蛋,发觉这实在是项错误的举动。那张可恨又可怜的容颜,具有瞬间摧毁男人钢铁意志的魔性,特别在她无暇做作的时候,威力格外惊人。
惫好,她不合他的胃口,幸免于难。他淡淡松手,狞地轻灵落回草皮,不耐烦地环胸点脚,等她上路。她尴尬地内心挣扎一阵,只能硬着头皮豁出去,七手八脚地往围篱上攀。正要竭力优雅地展现运动精神时,草皮的远处起了喧闹,几个穿制服的人影朝他们这方奔来。
“噢喔,被他们发现我在车库放的只是烟雾弹了。”声东击西的伎俩破功。
“没办法,只好帮他们叫警察。”
他闲闲挑开手机,悠哉报警,通知此地正供应着一级毒品。
狡兔有三窟,他每次的行动方案也不会只有一个,总是环环相扣,兜着敌手团团转,自己凉凉作壁上观。
“快快快,再模下去,不是这家的保全逮住妳,就是妳和他们一起被逮进警局里。”
“我知道啦!”不要一直杵在那里说她风凉话行不行?
可是浓密的藤蔓牵牵挂挂,她的脚很难踩到可以向上爬的着力点,爬没几吋就往下滑,忙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妳实在没什么作贼的天分。”他认命地单膝跪下,恭候大驾。
“请吧,大小姐。”
“干嘛?”没事跟她行这么大个礼做什么?
“平身,我没空跟你玩这个。”
“脚。”他受不了地一瞪,指指他的肩膀。
“快点踩上来。”原来如此。她趁势狠狠践踏他壮硕的肩窝,拿他当垫脚的,顺便公报私仇,毫不客气。不料他挺身一站,一百八十几公分高的魁伟体魄立即将她架上半空,吓得她展臂摇蔽,企图保持平衡。
“攀住围篱的墙头。”
“我知道!”不需要他啰峻。
她攀是攀住了,可是墙头高度在她腋下,她还是翻不过去。性感小礼服的两条白女敕手臂,中看不中用,平日除了拎名牌包之外,根本没干过什么活。这下惨了,死到临头,完全派不上用场。
“喂,妳要耍宝也请看看场跋,OK?妳是想跟那些死老百姓挥手,还是想表演一段钢管秀?”
保全人员都已追越草皮,冲杀喊叫,疾速逼近。
“我翻不过去啊!”没看到她正在忙吗?
“那妳慢慢玩,我先告辞了。”恕不奉陪。
“等一下!”她惶惶惊叫,深怕自己就这样巴在高耸的墙头上,被捕入狱。
“你再把我抬高一点,我就可以翻过去!”
“怎样把妳再抬高一点?”他虔诚仰望,雪纺飘逸的裙底风光一览无遗。她气到正要一脚踩到他脸上,他就攀上藤蔓,大掌捧住她的俏臀往上一推,她就尖嚷着翻上墙头了。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
她一面胡乱沿着墙外的枝芽往下爬,一面愤恨地暗暗咒他祖宗十八代。他方才那一推,趁机揉捏了她的后臀,下流至极。
墙外停着的重型机车,令她傻眼。该不会……
“快点上车!”他一落地面抛起安全帽,蹬脚翻上前座顺势踩下踏板,同时安全帽已套落他头上,引擎怒吼,蓄势待发。
动作快到她眼花撩乱,脑袋完全跟不上。
“妳想死吗?”这种节骨眼,竟然给他来个羞答答的侧坐?“待会妳被这台车抛出去的时候,就不是只有裙底被人看光光,连脑浆也会被人看光光。”
“好啦好啦。”吵死了。
她才一跨上后座,还没坐稳,机车就已轰然前冲,她差点当场往后翻,惊魂骇叫地快快环抱住前座的虎背能一腰,不敢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没想到,机车的奔驰感会这么的……恐怖。狂风有如巨大无比的厚重布帘,猛往她脸上打,打得她根本无法好好呼吸。原本俏丽精致的短发,此刻好像一根根都要被狂风拔到身后远方去。连裙襬都高高飘在她腰际,往后拉成一条线,没有什么好遮掩。她几乎羞死,但总比摔死好。烈日曝晒下的狂讽,漫长得宛若永无尽头。她无法判断自己浑身肌肤的刺痛,是因为毒辣的骄阳还是因为疾驰的狂风。她连睁眼都很困难,隐形眼镜恐怕会被吹跑。再说,她实在懒得面对路上偶尔掠过的其它车辆,忍不住打开车窗瞩目或送来的口哨,赞赏那双夹在前座男子身侧的整条美腿,以及翠碧色的时尚小裤裤。
小脸全然埋在他背后,不想听、不想看、不想被晒出满脸雀斑。
怎么会是杨亲自出马逮她回去呢?她还以为会是……
这次大阵仗的特训中,她最不想接触的就是杨,偏偏最厉害的教官也就是他,根本躲不掉他的课程。所幸,长达十八个月的特训已进入尾声,她可以不用再见到这个人。
懊热……
沿着一号公路的漫长驰骋,折腾得她头晕眼花。既没有她来时搭便车的舒适皮椅,也没有凉爽的冷气或饮品,消磨着她的体力。她已经没有余力捣蛋,只能虚软地贴伏在他的背肌上,小手勉强交迭在他块垒分明的月复肌前,任由他的汗水浸往她的肌肤,交融在两人之间。
完了,她好像快中暑了。万一不小心摔下车,他会专程停下来捡人吗?她不知道自己沿路被曝晒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被杨扛下车时几乎给烤熟了。他把她丢回豪宅内的沙发,径自去冰箱拉开啤酒罐,仰头畅饮,置她生死于度外。直到一名秀逸纤瘦的型男路过,发现沙发上奄奄一息的女圭女圭干,才惊慌失措地快快急救。
“晨晨怎么被晒成这样?!”
“高帝嬷嬷……”
斑帝虽身为堂堂男子汉,却比女人更女人。急救第一步,不是拿水给晨晨喝,却是赶紧为曝晒过度的肌肤敷上保湿凝露,为她的头发喷上护发化妆水,降低受损的灾情。
“水……”
“杨!不要只顾着自己海灌,快拿瓶矿泉水来!”
蓦地,一罐冰凉的矿泉水远远抛来。要不是高帝接得快,早就狠准砸落到小人儿脑袋瓜上,让她再度昏死到地老天荒。
“喝慢点。”高帝扶着虚软的晨晨,像喂小婴儿吃女乃般地帮她捧着瓶罐。“全部喝完,不可以剩下。”
她敷了满身满脸的芦苍香气,不便行动,只能乖乖瘫在沙发听训。“妳就要结束特训,正式出道。在这种关键时刻前,妳怎么可以随便乱跑?”高帝心疼地检视她被晒到红通通的脸蛋。“妳又不是要以健康的黑美人形象亮相,怎么可以随便晒太阳?而且妳不可以提前曝光,万一不小心在哪里留下了纪录怎么办?”
“我只是……”小人儿沮丧咕哝。
“我知道妳只是特训完毕,有点得意忘形,想出去试试自己的本领。压抑这么多个日子,当然会想好好放松一下,到处玩玩。”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四岁的大孩子。
“可是妳风险评估的能力太差,怎么会跑去参加那种派对?”
“我不知道他们是利用派对交流毒品,我只是从!”
“不准妳再上那个网站。”
她本想申冤上诉,但一看高帝的严肃神情,她马上乖乖垂头,摇尾乞怜。这个特训团队里,对她最友善最细腻的就是他,被她戏称是照顾大小姐的嬷嬷也不在意。因为他喜欢她,也接纳她不甚讨人喜欢的调皮。今天却罕见地跟她板起面孔,显然真的很不高兴。
“对不起……”
“待会去洗个澡,好好作全身护肤,然后回Eugene个电话。”
她大愕。“他有打电话来?”
“他已经抵达台北,为妳的首度亮相做预备。”高帝感慨地眺望奢华宅邸。“我们也该准备从这里撒退,请清洁人员做彻底的善后工作。”所有他们住饼、用过、动过的痕迹,乃至指纹,将全面性地清除个一乾二净,恢复成他们尚未入住前的原状,包括被他们动过手脚的监视录像器及保全系统。
他们是贼。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住闲置的豪宅,随即悄然蒸发。查不到他们的踪迹,也找不出他们曾经入住的证据;什么也没遭窃,什么也没被破坏,他们却已来过。
“你可以现在就帮我联络Eugene吗?”她恳切要求。
斑帝垮肩吐息,没辙地抽出手机,替她拨号。
她急急等待,眼角却不自觉飘向杨远去的魁伟身影。深色T恤上沿着精壮背肌,渗出汗湿的痕迹。连背影,都可以性感得令人目眩神迷。
“不要随便惹他。”高帝轻声咕哝,递来手机。
啊?什么?高帝嬷嬷刚刚讲―
“喂?”
她赫然回神。“我是晨晨!我!”
“玩得还愉快吗?”迷人的低嗓浅浅笑吟,以法语悠然调侃。
“我……什么都还没开始玩,就被带回来了。”她为难地也改以法语回应。Eugene的特训向来是铺天盖地、全面性的严格锻炼,直达本能的境界。他的奇特培育,几乎改造了她的灵魂,真的快以为自己是出于豪门的富家千金,娇养在欧陆的名校里,一出生就受最优渥的精英教育,前途步步铺往金字塔的顶峰。
“真可惜。要是妳没被杨逮回来,就可以彻底验收一下我们的特训成果。”
“对啊。”英雄所见略同。“他真够杀风景的。”
“那么,这趟溜出去小试身手,比较有自信了吗?”
“嗯!而且我也想回台北,愈快愈好!”正式大展威风。
“别急别急。”他好笑,几乎可以想见她像只兴奋的小狈汪汪叫,又蹦又跳。
“晨晨,妳若是再不克服妳的孩子气,恐怕得再从头受训才行。”
“放心,我只是装可爱而已。”所谓的天真无邪,全是作戏。
“是吗?”呵呵。
“当初你们找上的,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娇娇女。我之所以答应与你们合作,也绝不会是基于世界和平、天下为公之类的伟大理念。”
他们有她想要的,而她能达到他们想要的,双方互利,一拍即合。
“妳要是真有那么现实……”
呃?她听不太明白这句法语错综复杂的结构。他是希望她能更现实一点,还是担忧她变得太过现实?这一思索,让她漏听了更重要的下文。“Eugene,你刚说的―”
“我想妳。”他的呢哝突然化为中文,她的思维却还未转换过来。
“我也希望妳快点来台北,但不是因为妳毛躁的孩子气,而是因为别的原因。妳懂我的意思吗?”
她整个人傻住。
怎么可能?Eugene他……那么出色、那么成熟的男人,居然会对她讲出这种话?没有女人抗拒得了他的魅力的:她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如此认定。可是他们的落差太大,无论是学识、涵养、能力、经历,都天差地别,活像贵公子与野猴子。她顶多只配作他的粉丝,没胆作非分之想,去奢望他和她之间存有任何可能性。
即使到这一刻,她还是无法想象。
“你该不会是被自己亲手改造的成果给迷住了吧?”她演技拙劣地哈哈哈。
“妳说呢?”
再哈下去,未免太驴。但……她又找不到话来回应,只能空着脑袋呆立。
奇怪,她自认还满伶牙俐齿的,怎么老在他面前拙口笨舌?可是,事情真的太突然,她措手不及。突然间,自己似乎又退缩回一年多前初见他时的土样,矮笨而迟钝,粗俗又缺乏自信。他却如王子一样,优雅尊贵地出现在她面前,彷佛特地来迎接不小心流落民间的皇族千金。他来自梦境,把她带入一场奇异的梦里,又准备将这场梦带到现实的世界中。眼前即将开展的璀璨未来,潜伏着充满压迫戚的危机:梦一旦进入现实里,它还是梦吗?或者,它会像侵略者一般,吞噬掉了她原有的现状,使所有的真实化为一场梦?
那时的她该如何自处?恐怕连她的存在都会化为虚构……
“晨晨?”
“你为什么要选在这种节骨眼上跟我说这个?”
哎,这位小朋友啊……“感情的事,本来就难以捉模。”
“是没错,可是依照你的行事风格,会让我觉得你这话的背后别有盘算。”
“我的确是这种人,但若这次的不按牌理出牌,是连我自己都感到出乎意料之外呢?”
她迷惑了。
这已不是单纯的理性问题,不是光用逻辑就可以解决。她的心在荡漾,让她无法好好思考,乱了她原本稳稳当当的阵脚。
“这是不是……该不会又是,你的另一种临场考试吧?”又来测验她的即席反应?手机的另一方,是漫长的沉默。似乎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如此继续逼迫她。她是个非常有趣的对手,具有敏锐的直觉与观察力,却缺乏解读与决断力。形同天才型的剑击手,可以轻灵准确地刺中敌人要害,然后就不知自己下一步要干嘛了。是要拔剑喷血、让对方死个痛快?还是鸡飞狗跳地替对方叫救护车、同时慌乱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我说,我确实只是在测试妳,这会让妳比较好过吗?”
呃啊,好狡猾的回应,真不愧是Eugene。
“如果你这真是在测试我,我会说:亲爱的,我也好想见你,巴不得能快快飞到台北去。”她刻意地以法语娇慎。
“既然如此,那么妳应该已经猜出我们一同在台北亮相的身分了?”
哇哩咧,他还真的是在耍着她玩哪?害她芳心白白悸动……“我们是要假扮一对有钱有闲的夫妻吗?”
“不,妳必须维持单身的形象。”操作空间较大。
“那就是未婚夫妻啰。”不是?“情侣?同居人?”
她无论给哪种答案,结论都是否定的。
“那我们到底是什么身分?”
“主仆。”她是主,他是仆。
“啊?”他是不是说反了?还是她听倒了?
“重点在于,妳必须呈现出,我们是一对关系暧昧的主仆。”这是最后、也最具挑战性的关卡。“妳演得来吗?”
她瞠目结舌,呆眨了好几次眼,突然发觉这段中文好难懂。主仆?她是主人?而且关系暧昧?怎么会要她扮演这种身分?她不是只要假装名流千金就好了吗?
“晨晨,妳还没跟人发生过关系吧?”
颁地一把烈火,烧得她浑身暴红,震惊中夹杂着被羞辱的愤怒,难堪至极。
“我知道这问题很失礼,但这会是妳最大的问题。”
什么问题?她有没有跟人发生过关系关他什么!
“一旦有过接触后,男女彼此相处时会流露怎样的异样氛围?”
不知道!她也不屑知道!
“晨晨、妳尽避生气。但在抵达台北之前,克服这个问题。”温柔深情的醇语,冷淡下令,并未给她任何转圆余地。只在切断通讯前,悠悠叮嘱一句:“去找杨,让他帮妳。”
帮?帮个头啦!
她气到直想摔烂这支手机,又怕赔不起,只好暴跳如雷地切齿跺地,恨不得跺出个大窟窿,将Eugene就地掩埋。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她一面喷火一面彻底洗刷自己,狠狠地以冷水淋浴,却依然怒火中烧,更甚下午在烈日下狂讽的曝晒。他那是什么意思?他凭什么若无其事地跟她讲这种话?
她一肚子火,也不吃饭也不理人,径自窝在房里收拾行李,准备走人!不是就此前功尽弃中断合作,只是收拾自己房里的凌乱家当,即将与大家一同撒离此地,飞往台北。
太差劲了。死到临头,才丢给她这么难处理的课题。他干嘛不早说,让她有多一点的时间去揣摩?她没经验又怎样?要演出有暧昧关系的男女有什么了不起的?
膘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帐混!
小人儿忿忿不平地甩打枕头,跳脚泄恨,满屋子羽毛飞扬,比她整顿行李前更杂乱。蓦地,她的房门被人缓缓开敔,怔住她浑然忘我的乩童起舞。
啊,她忘了锁门。
她傻愣愣地在羽毛满天的房里呆望门口,半晌后才警觉到:谁?为什么半夜要闯入她房里?
完蛋!
她领悟得太迟,对方已魁然踏入她房中,缓缓步往缩退到床褥一角的她。巨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碧惶无措的娇娃。戒惧的大眼不断眨巴,紧张地连连咽动喉头。美眸中反映的壮汉,赤膊着威猛的胴体,刚棱有力的面容隐隐抽动,像是压抑,又像快要熊熊燃起什么。背光之中的炯炯深瞳,执着凝娣,几乎以视线吞噬她的存在。
杨?为什么到她房里来?为什么这样瞪她?
不知为何,她强烈地意识到自己面临空前危机。
晨晨,抵达台北之前,克服这个问题。
Eugene匪夷所思的命令,杨此刻诡异的浓郁烈火,他的赤果,她的单薄,以及她不懂男女之事的困窘……
去找场,让他帮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