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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心论 第八章

作者:兰京类别:言情小说

不知名的南法小村庄,石砌小屋零星散布山间,聚集之处有巷有道,几只老狗趴在石板地上晒着秋阳。凉风拂来,淡淡乡间青草香。

几户人家外晒着干燥花、养着小盆栽,生气勃勃,却渺无人烟。一片安详。

瓣宁一人漫步到石板路尽头的小土墩,土墩矮墙外是一大片陡坡,延伸往另一座静谧山岭,一望无际,几可眺至熏衣草曾满山绽放的紫色绵延。但他不是来此度假观光,此刻的下车逗留也不是为了欣赏田野之美,而是等肠胃不适的赫柔向附近人家借一下洗手间。

一路下来,这样的逗留等候已是第二次。

他故作不耐烦,以掩护他的挂虑。她又吃了什么搞坏肚子?之前一直好好的,但脸色愈来愈糟,刚刚甚至半路下车呕吐。

他焦急,却必须冷淡,以在霍西雍严密的探测下表明立场:他与赫柔的亲密关系,纯是在外人面前的演技。如今已无外人的存在,大可不必再作戏。

彬许,可以将赫柔顺利隔绝出去,让霍西雍明白接下来的正事,由他和大MAN对决即可。

原本应该如此,实际操作下来,他却心焦如焚。

濒西雍还没落入他圈套之前,赫柔竟先掉进去了,不明所以的深陷其中,深受其害,却得不到他任何的解释与关怀。

手机不通,仍旧不通。

他挫折地再次合上手机,又不时取出查看毫无改善的状况,形同困兽。可恶,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收讯不良?他不但无法和自己的支持团队保持联系,连自己现在所处的确切位置都不清楚。往东,应该是普罗旺斯区,直达蔚蓝海岸,霍西雍的车却向西行,深入庇里牛斯山区。那是哪里?

濒西雍打从离了安道尔公国后,不曾再翻阅地图,显然已进入他熟悉的区域,也只有他一人知道他们一行人目前在哪、将去何处,但只字不提。

瓣宁只能狂发简讯,烦躁不已。

罢柔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他怎会无聊到跟一个小女生闹脾气,公报私仇地让她日子不好过?只因为见到她红杏出墙?但他何曾在意过女伴同时交往了多少对象?他和赫柔甚至称不上一对,哪来的资格兴师问罪?

如果他有时间跟她好好解释解释什么?目前的划清界线不就是最理想的状况?他还想解释什么?把误会解开了好让她再腻着他不放?

她陷进去了,忘记自己是在演戏。他知道她曾很用心地提防这项危机,处处跟他闹,胡乱捣蛋,却还是一头栽了进去,把假戏当真。可是他从没打算要投入任何一段感情里,只不过一而再、再而三为这个小女生伤透脑筋。

“如果公主殿下的肠胃许可,我们大约再半小时的车程,就可以抵达大MAN那里。”

瓣宁淡淡回身,望向懒懒步来哈啦的霍西雍。

“她好点了没?”

“还在人家家里的洗手间。”他踱至土墩的矮墙前,郑重掏出口袋里的烟,点火解瘾。“刚好我也需要下车抽根烟,时间上没被她耽搁到什么。”

“你有抽烟的习惯?”打从伊斯坦堡同行至今,不曾见他抽过一次。

“我早戒了。”云雾后的微眯双眼,酣畅而沧桑。

“原来你是健康大使。”戈宁好笑。

“抽,是一种死法。不抽,又是另一种死法。我只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因为我抽得很爽,而死得很难看。”

瓣宁知道他有暗指枕边人的意思,又觉得话中有话;霍西雍不像是会跟人闲话家常的人,特别是切身的事——一个连名字都模不清的男子,何以会跟人聊及真实的隐私?

“我厌恶这种工作。”霍西雍感慨,远眺秋日薄蓝晴空下的山脉,中世纪的小修道院点缀其间,遗世而独立。

哪种工作?戈宁不为所动地继续晒他的太阳、吹他的风。

濒西雍答应大MAN的请托跑这趟,全为人情债,他根本没得赚,所以他只想快快结案走人。

他绝不做白工。

一想到赫柔,他心底的一隅隐隐抽痛;那是她的藏身之所。她是个多可爱的小女生,有着可爱的灵魂。重大的线索她可以随随便便就套到,又老老实实地跟他坦诚,只为了哄他跟她聊天、再看她一眼。

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话?

当她提着大包小包,远远一见他下车的身影,就顾不得自己满手的累赘及脚上纤细脆弱的高跟鞋,满脸欢欣,冲着他奔来。像朵灿烂的花,见到阳光就热情绽放,毫不犹豫、毫不保留。而她看清他神情后的震慑与呆愕,令他无法逼视,只能闪躲——

他不能在霍西雍面前破功:这是基于公务?还是因为私仇?

总之,他无法在这种节骨眼上面对她的凝眸。

“你跟赫柔的交情究竟如何?”霍西雍蓦地开门见山。

“这与我跟大MAN要交涉的对象有什么关联?”他也不再迂回。

“无关,只是在找我自己获利的可能性。”

“你打算选边站?”

“我向来站在利字这一边。大MAN这事我无利可图,随时可以倒戈,但一定得倒在有利可图的一方。要是高先生这儿没什么合作的可能性,我只好先还大MAN的人情债了。”

“大MAN要你带赫柔到他那里的用意,不正是要藉此引我去见他,直接谈判?”

“没错,但也不尽然全对。”他一勾嘴角。

“我既然已经来见大MAN,应该可以叫赫柔离开了。”

“你也不希望她在场?”嗯哼。

也?

瓣宁警戒,整个局面似乎愈来愈朝不可预测的状态倾斜。他不能再跟霍西雍论及大MAN,否则会落入劣势,难以扳回。

“你想知道哪方面的合作机会?”

“当然是高先生的强项?。”他总不可能这一路上都在跟人纯聊天,打发开车的无聊时间。

“你准备投入多少资金?”

濒西雍随口报了一个数字。

瓣宁远望吐息,抿唇而思。

“只能说,这对艺术投资来说,操作的空间不大。”

“你应该有办法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吧。”

“有,但我为什么要去替你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

“噢。”霍西雍故作遗憾地挑眉。“我以为我们能做长久的好朋友,甚至让你加入我的facebook名单里。”

“我不玩那种东西。”

“是吗?本来还想跟你分享赫柔精采照片的说。”

濒西雍呵呵呵地散漫而去,四处走走,打发等待的时间。杵在原地的戈宁,状似冷淡,实则几近暴怒。凡是从霍西雍口中听到跟赫柔相关的消息,都令他憎恶。

他不需要靠霍西雍来更认识赫柔。但赫柔背着他跟别的男人搞小动作,被惹动的激昂情绪,他始终压不下去。结果,倒霉的人又是她。看她一脸茫然的莫名受伤,他心头又一团乱。

烦死了。

他到底请假来做什么?放着好好的班不上,尽在这里瞎搅和?

“戈宁。”

他不悦地调转视线,狠睨一段距离外的赫柔,咬牙暗咒:她唤得还真不是时候。他正在情绪头上,一见她身体没事了,就全然忘记自己先前的焦虑与疼惜,满肚子尽是新仇旧恨。

她识相地杵在远处,不接近他的周围。他的眼神,却还是伤到了她。

“霍西雍已经上车……我们可以出发了。”

“你能不能月兑队离开?”

她愣在原地,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下这种命令。

“我知道在这种偏僻山村,能让你迅速离开的资源不多。但我认为凭你的本领,应该不成问题。”

她整个人傻住,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字句;想做些什么,却手足无措,只能无助地僵立,不明所以。

她已经这么配合了,不烦他、不吵他、不碰他,他为什么却要撵她走?

连让她乖乖跟在一旁也不行吗?

“后面的行程,已经不需要你。”她的存在,牵制了他的行动,施展不开。而且愈深入敌阵,愈是危险,他必须尽快把她隔离这片无形的地雷区。

只不过,他的好意之内夹杂太多负面情绪……

“可、可是,大MAN要霍西雍带我去见他。”所以她、她不能不继续同行。

“你自己也很清楚,大MAN是拿你来钓我,正如我之前也在拿你来钓他。现在你的阶段性任务已经结束,接下来的部分,没有你参与的余地。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走人?”

“我没有碍着任何人的手脚……”她虚弱地自我辩解。

“你已经有。”他所有的规画都因为她而全盘大乱。“如果你够专业,就应该有一套成熟的退场柄制。倘若你还不够专业到听懂我这些话,我就直接跟你讲白了:走!”

他无法在与大MAN及霍西雍正面交手时,再分神顾虑她。

她听到的、想到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我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不能走。”纵使她坚持得颤颤抖抖,仍就是不走。

不管戈宁再怎么看她不顺眼,她都不走。

“你哪来的立场苞我讲任务?”为什么非得要这么难缠?“你手上有那批货吗?你拿得回来吗?你知道它们的下落吗?你知道我弄丢了它们这件事有多严重?你晓得该怎么善后?”

她没有一项答得上来。她只能全神贯注地不了解,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坏。

“我会、我会尽量帮忙。”作为弥补。

“你现在能帮我最大的忙,就是马上离开。”连霍西雍的车都别上。

“我要一起去。”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说的话?”他已不安到几近嫌恶。

“我就是要去。”

他嗔视她,她瞪往石板路,双方各自僵持不下,都不让步。她不离开他;说不离开,就是不离开,打死她都不离开。他讨厌她了也无妨,觉得她没有利用价值了也无妨,已经对她腻了也无妨,一见她就碍眼也无妨;她绝对不要离开他。

他冷睇她半晌,心中千言万语,却只不耐烦地丢下一句——

“随便你。”

而后,他疏离地与她擦身而过,走往他们原先停车的远处小便场。

泪珠顿时溃决,连连滚落。倾泄的来势之急遽汹涌,连她也惶惶不知所措。

她被自己吓到了,不晓得怎会突然变成这样,也不晓得该怎么让眼泪停下来。她慌到全身哆嗦,悬着茫然急颤的双手在身前,似乎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瓣宁不要她了,任凭她再怎么努力,他都不要了。

她可以道歉,她愿意改进,她能够配合。但是,不要就这样赶她走。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全世界都陷入了汪洋,她找不到可以攀附求生的地方,只能害怕地、眼睁睁地,不断沉沦,沉沦再沉沦,沉入不可知的海里深渊,无能为力地持续坠落,坠落到自己泪水深处,找不到出路。

她的梦幻小岛沉了。美丽的白沙灭没,可爱的小屋陷入海面,棕榈树淹溺,不再随风摇曳,而随海流冲击。惬意的吊床活像被弃置海里的残破渔网,她要在阳光下展读的书也只能任海水浸泡,页页月兑落。轻巧的草帽不知何去何从,小船漂往海底,载不动她的梦。

所有的努力,只是一场空。

她也要一起去。她要跟戈宁一起去……

瓣宁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来上车的,脑筋全然空白,所有的知觉像被人用一把剪刀突然剪断,无法对自己做任何反应。

撵她走,满意了吗?安心了吗?终于可以全力处理正事了吗?

大敌当前,他却心思涣散,连视线都兜不拢,茫然不知要注目什么。凭他刚才的卑劣言行,应该可以顺利驱离赫柔,远避这场危机。所以呢?可以进入王见王的正面交锋了?

他空洞地坐在后座,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罢柔不肯离开他。

无神的双眸缓缓合上,她的影像,清晰浮现。她没有胜算,没有筹码,没有立场,没有后盾,她只能重复着毫无分量的坚持:她要和他一起去。她只是很理所当然地一再宣告:她一定要与他同行。

他的灵魂为之震颤,无法冷静思考。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她?因为前路危险,他必须保护她。保护她的方法,就是改由他来出手伤她?不,他完全是不得已,因为危险。

她不是他的人马,跟他没什么重大利害关系,也没什么私人情谊,何必多管闲事去顾虑她?他不能不顾,因为危险。

她看似机灵老练,其实还太女敕、太天真,自以为很世故却依然傻傻地被雇主诓骗,连自我保护的意识都不够,只有一身充满不确定性的好本领,供人利用。危险。

再复杂的状况,透过她的眼眸来看,都很简单,不过尔尔。想得不深、管得不多、算得不精,看什么事情都很单纯。太危险。

他没有办法放她一个人在这圈子里游走,不知死活。太危险。

蓦地一怔,发觉赫柔又来干扰他的思绪。他该注意的事不注意,竟又挂念着令他放不下心的小人儿。太危险。

心神不宁。

手机的讯号令他微愕。匆匆检视,有一通来自霍西雍的未接来电,一通来自婉儿姊姊的简讯。

婉儿姊姊似乎一离境,飞往家乡,才开始冷静,惊觉自己身在海外时,有多么地不像平日的自己。

她发觉自己与霍西雍,确实如赫柔所说,只是一时被浪漫氛围冲昏了头;霍西雍对她并不是认真的,她却一个人在那里陶醉不已,大作美梦。

她为自己在离去前对戈宁泣诉的那些蠢话致歉。她很惭愧,自己竟宁可相信一个陌生男人的说辞,也不信好妹妹的劝阻,甚至听从霍西雍的误导,扭曲了赫柔的本性。

罢柔仍是她宝贝的小妹妹,做事从不怀恶意。

P。S。她后来想起来了,霍西雍一词为什么有些熟悉,因为那是南法的一个地名,曾是中世纪前往西班牙雅各布墓朝圣的沿途小村,今已没落。

瓣宁大愕。地名?

濒西雍带他们一行人,低调地进入他的地盘上,想解决什么?

他猝地下车狂奔,狠狠咒诅自己为什么心不在焉地忽略了来自本能的警讯:危险!罢柔有危险!这危险不在他们将前往的大MAN那里,而就在这里!

他该死,怎么可以抛下赫柔一个人?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原本说已经在车上等的人,并没有坐在前座?为什么他会一个人魂不守舍地坐在车里瞎等?为什么到现在才警觉到,霍西雍安排赫柔去大采购,自己却单独去买了什么?

钓具。

他怎会疏忽了,与钓具盒里形状相仿的东西,可以组合成哪种武器?霍西雍刻意吩咐赫柔去扰乱海关检查时的注意力,好掩护什么东西?

他全力猛冲的结果,差点在煞住脚步时倾跌。不对,不是这条石板路,两侧的石屋模样不符。要命,他刚才究竟由哪条路走回小便场的?

他沉默疾奔,深怕打草惊蛇,心中却愤恨呐喊:赫柔呢?

大MAN聘雇霍西雍的目的,是要灭口,因为赫柔牵连太多、动作太多?但那些动作其实全是他在背后操作!大MAN决心要和他交涉之前,先解决掉中间的变量,就是赫柔?

你也不希望她在场?

他居然这时才听懂霍西雍的弦外之音。霍西雍打算在动手之前,探探看他这里还有没有生意可做。

我厌恶这种工作。

濒西雍也不想动手,徒惹麻烦,但必要时他仍会照做,了结大MAN的委托。

我向来站在利字这一边,随时可以倒戈。

要是高先生这儿没什么合作的可能性——

瓣宁急于冲刺,根本没法同时分心回拨手机内的号码给霍西雍。他慌到连手机都拿不稳,一度失手砸落地面。

吧!这是死巷,他应该在前一条岔路转弯!

万一她移动了位置,他跑回原地又有什么用?他已经比霍西雍慢了一步行动,还来得及救回赫柔?或者他早已动手,目前正在善后?

这是霍西雍的地盘,他自有成千上百个方法让人消失得无影无踪,或制造意外,合理收场,不留痕迹。

快点回拨,告诉霍西雍,他愿意合作!他这里比大MAN更有利可图,放过赫柔!

可是他按不稳按键,跑到满眼凌乱,四处转望,找寻方才观看风景的角度,回忆自己所处的方向。垂眸一扫手机,他差点愤恨摔烂它。

对方未开机。

就在他要冲往巷底时,右侧石板路勾住了他的注意力:那正是他先前冷然离去的地方。是了,就是这里,连石砌小屋旁趴着晒太阳的老狗都仍和先前一样,半睡半醒,慵懒而满足。

他猝然放轻脚步,警戒前行。

一切都那么祥和、宁静。远处随风飘来的小鸟细语,娇声互诉着衷曲,混合着他刻意压下的急喘鼻息,传入他耳里。多么悠然、多么清幽的纯朴之境。

濒西雍必会使用灭音器。毕竟这里不是蛮荒之地,他不会想惊动警方。

瓣宁脑中一片混乱,拚命想东想西,免得思及她是死是活。

这趟已超出他平日从事交易的专业范围。回去之后他一定要修改合约——

他看到赫柔了。

她就在原地,就在他与她擦身而过的所在,蜷曲蹲着,小小的一团人影,不知在干什么。

他连呼吸已经僵住了都不自觉,小心翼翼地来到她的身边,没有勇气确认她的伤势、或是脉膊。

她被攻击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自卫动作?她哪里受伤?还活着吗?

“小柔。”

必应他的,是一张自膝上抬起的哭肿小脸,涕泗纵横,呆呆抬望着他,还陷在她自己的情绪中,不住哽咽。

打从他离开,她就一直这样地待到现在?被遗弃在路边,没有人关爱?

是谁这样恶待她,让原本活泼快乐的天真,变为神伤?

她真的错到如此不可原谅,非得狠狠折断她轻盈淘气的翅膀?她哪可能厉害到能够将几个大男人把玩在手心?

她只是顽皮啊。她几时心存恶意、机关算尽?何苦要用这么大的火气来惩戒她的单纯无心?就算她真有什么不对,有必要把她伤成这样?

她只是想跟他在一起啊。

“小柔,对不起。”大手轻轻牵她起身,缓缓将她拥入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她搞不懂状况似的,愣在他怀里,没有任何反应,眨着红肿双眼,掉落原先呆住的泪珠,间或无法自制的抽搐,一片茫然。

是戈宁吗?真是他回来了,还是她又落入自己的妄想?

“对不起。”收紧的双臂,松懈了原先难以言喻的恐惧。为什么他不好好珍惜她,尽让她受创?她老是被伤得不明不白,莫名承受,他自己又何尝因此好过?

他还要这样反反复覆地愚蠢到什么时候?

“小柔,不要再离开我。”

他知道,他是个别扭的男人,明明是他自己离开她,却叫她别离开他。但她听得懂他的意思,知道他在说什么。他们之间的阴霾过去了,不知名的罩顶乌云已经散去,她原来的戈宁回来了!

她好开心,高兴到紧紧抓着他,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同时咒骂……

不过幸好,她已经哭到倒嗓,又high过头,一堆咒他祖宗十八代的痛斥听来语焉不详,只是串串口齿不清的叽哩呱啦,鼻涕眼泪外加打嗝。

她就知道他只是一时发神经,终究会变回原来的戈宁。可是这期间的日子有多难过,他都不晓得。他这大混帐,她一定会跟他追讨这笔帐,叫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不管这是叫同甘共苦、礼尚往来、还是好东西要跟好朋友分享之类的,她都不会放过他,绝不善罢罢休!

她好喜欢戈宁,这个超级大混帐。

懊喜欢好喜欢他……

瓣宁埋首在她头顶上,任由她在他双臂的捆拥中拚命倾吐没完没了的外星话。真正让她吓坏的、让她饱受折腾、让她坐立不安、让她伤心流泪的,不是敌人,却是她真心所爱的。

哎,他入戏太深,恐怕真会跳月兑不出去了。怎么办?

“好了,小柔,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他边吻湿答答的小脸边轻哄。

“一起走吗?一起?”

他任凭她惶恐地紧揪着他的衣领,眼对眼逼供,要一个保证。

“嗯,一起。可是我们得月兑队离开,跟霍西雍分道扬镳。”

“好!”浮肿的大眼,突然闪出少女漫画般的熠熠星光,璀璨夺目,仿佛其中充满了银河宇宙的无尽痹煌。“就我们两个,一起亡命天涯!”

这又是什么版本的突发奇想?

他没辙到差点笑出声,但她很认真,还是别伤了她春秋大梦的好。“OK,那我们快点闪人,免得霍西雍——”

“噢!”她抽了一下左肩,被左耳边上螫到了她的什么吓了一小跳。

蜜蜂吗?还是什么昆虫?超痛的说。

可是伸手一模,耳壳边的伤处是烫的,她模伤口的手上没有血,血却在她依偎的胸膛上蔓延,像朵红色的大花,迅速绽放。

她整个人惊呆,生平第一次亲眼目睹枪伤,就打在她的戈宁身上。戈宁也怔住了,不知这一枪怎会冲着他来,也不知中弹的后劲会这么大,骤然单膝跪落地上,重心不稳。

暖热的泉源自火烫之处翻涌,脏污了死黏着他不放的赫柔。

“戈宁!瓣宁!”

他还来不及叫她走,意识就被卷入一团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