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赫柔,你有看你最新的部落格文章吗?”大书呆一面趴在床上的notebook前,一面啃洋芋片哈哈哈。
罢柔则窝在窗边的宽台上,靠在一堆软垫里打她的电动。窗外是台北盆地十多层楼的高空,星夜朦胧,空气污染严重。
逃回台北后,她没回家,一直寄宿大书呆家,顺便跟她招供自己私下在玩的特务游戏,省得麻烦。坦白之后,真的轻松多了,不用一天到晚伤脑筋、掰借口。幸好大书呆也是懒鬼一个,事不关己,就没兴趣穷追猛打,只嗯了一声,开粮赈灾,收容难民。
不管什么任务、什么委托了,听都不想听、想也不敢想,免得一不小心就想到自己想忘掉的什么人。天下最无聊的事,莫过于自以为陷入爱河了,一个人晕陶陶,最后也是一个人被打捞上岸,狼狈不堪。
这就是“想太多”的下场,THEEND。
“赫柔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有啦。”烦不烦哪,没看见她正忙着闯关吗?
“那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什么东西对不对?”
“哇哩咧——”床上枕头立刻飞甩到窗台处。“我在跟你讲重要的事,你却跟我哼哼哎哎?这是你对饲主应有的态度吗?”
“现在是怎样?”赫柔颓废地抛回枕头。“想打架是不是?”
“每次我一跟你提部落格的事,你就像个更年期的怪怪欧巴桑,根本没在听我讲的重点,只会乱发脾气,还跟我吠!你到底要逃避现实到什么时候?”
“我现在不是回台湾来面对现实了吗?”
“面对你个大头咧。你看你,成天一副废柴样,看了就想把你拿去烧。书只读一半,工作也只做一半,实验也只弄一半,饭菜也只吃一半,收拾打扫也只扫一半,要我代查的资料也只查一半,就叫我停手。我最讨厌这种什么都只弄一半的态度!谁来收尾啊?!”
“你看不顺眼的话,你去收啊。”
“为了查你要的数据,害我花了多少时间你知不知道?结果你只丢给我一句:不用再查了,草草结案。你什么好的不学,学那些恶整研究生的烂教授?!”大书呆的新仇旧恨一拥而上。
罢柔冷瞥轻哼。“不要因为自己在线麻将又打输了,就迁怒到我身上。”
一语中的。
大书呆暴怒,差点翻桌——翻她搁在床上的notebook。
“打搅两位一下。”房门外一阵叩响,探进一名西装笔挺的慵懒青年,前来接驾。“请问某人是不是该跟我一起出门了?”
“小路你干嘛穿得这么如丧考妣?”赫柔蹙眉。“有人死了吗?”
床上的大书呆直接瘫倒昏厥,无言以对。
“没有人死,而是我姑姑今晚的演出后有个庆功宴,你说好要跟我一起去露个脸。”小路一派淡漠,仿佛早已勘破红尘,再无厘头的状况他都能处之泰然。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好的?”
“上个月我陪你过你爹地生日餐会的时候。”礼尚往来。“你如果赖帐,就别想再找我当你的挡箭牌。”
“可是你们家的婆婆妈妈好可怕。”她已经好几回很够义气地权充小路女友,陪他一同应付长辈。“上次我差点被她们以试作造型的名义,活活塞进结婚礼服里。”
“那又怎样?”他面无表情地取饼她掌上的电玩,百无聊赖地打起来。“你妈还不是拿我的出生年月日去合八字,连我们结婚后最适合怀第一胎的时辰都算好了。”
“你要不要换个‘女朋友’?”赫柔遥指床上尸体。“那里就有一具。”
“不准扯上我!”死人复活怒喝。
“赫柔你快点换衣服,我们不能迟到。”小路背书似地随便念念,手指疾速操控,利落老练。“我第四关打完之后你还没弄好,我就直接拖你走。”
她赶紧跳下窗台,奔往自己借住的客房,省得像前一次那样,穿着睡衣就被他押解上车。
“你们干嘛不真的结婚算了?”床上的大书呆撑头横躺,一副卧佛状。
“别开玩笑了,我才几岁?没事干嘛把自己绑住?”他淡道。“之前我们班开同学会,几个已婚的女同学,都还抢着要跟我继续保持联络。”如狼似虎。
“真搞不懂,你这种死相为什么一堆女人哈得要命?”大书呆打从国中起就一直觉得小路长得很欠揍。“结果咧?”
“什么结果?”
“少来了,后来你跟哪几个真的上了?”
闯关的乐声聒噪闷响,填补了他沉默的空档。
“烂人。”哼。“你小心哪天真的跟赫柔结婚,我们所有的同学都来赴宴时,我看你怎么应付满场的前女友和情妇。”
“我才不请同学来喜宴。”
“你爸妈一定会广发红帖的。”她敢跟他赌。“不然他们干嘛把我们从小押进贵族学校?当然是为了建立关系。结婚的时候啦、竞选的时候啦、当扶轮社干部的时候啦,有太多机会需要互相捧场。”
“无聊。”偏偏他们都活在这窄小的框架中。
“不过你要小心,赫柔有可能会被人抢走。”
掌上电玩的飞快按键声,蓦然停止,枪林弹雨的音效却不歇息。
“她不是跟我们讲过部落格的事吗?我看了最近的文章,怪怪的。”大书呆在notebook上一阵模索。“看,这篇,像不像在宣示主权?”
“这文章根本不是赫柔写的。”凡是赫柔的死党都知道,她是文学白痴。
“对,那么这个捉刀人,到底是在向谁宣示,他拥有赫柔的主权?”
“她自己怎么说?”
“她看都没看,还怎么说咧。”大书呆暗忖。“倒是这些文章提到的地点,我有点怀疑。”
“那些都是杜撰。”整个部落格纯属虚构。
“万一它是以杜撰的形式来包装事实呢?”大书呆转望小路。“你知道她这半年多来,都跑过哪些地方吗?”
小路盯视大书呆整理出的路线图。“你怎么确定这些地点她真的走过?你查看过她的护照?”
“不需要。”大书呆咧开还戴着牙套的笑齿。“她来投靠我的时候,我看她行李箱上贴满的条子就知道。”
小路萧索一叹。这下麻烦可大了。
最近桃花运忒旺,到处都有人追。
“赫柔小姐,有空一起吃个饭吧。”一名时尚型男,痞子般地油腻搭讪。
“啊,黄鼠狼,你怎么也来这场庆功宴?”赫柔在觥筹交错的饭店宴会厅内,娇艳回首。
“拜托你别笑得那么灿烂。”闪亮到不行,令铁汉酥软。“而且我不是黄鼠狼,我是心地很好的——”
“黄鼠狼。”她点着小脑袋瓜,甜甜地硬给他贴上这无形标签。
“我都说了我是——”哎,简直可爱到爆。“对,我是黄鼠狼,特地来跟你拜年。满意了吧?”
他慨然认栽,但随即获得回报:她竟亲手递来盛着卡门见特起司的小圆饼,喂在他唇前。
他大口含入,宛若同时吞进了她手指的余韵,神魂颠倒,惹得赫柔咯咯笑。
逼鼠狼真是败给她了。好歹他出入艺文界也不少年,看多了装腔作势的公子小姐及艺术家,这位小泵娘,却常不按牌理出牌,又搞怪得非常优雅。
他对时下素质愈来愈粗俗的女孩,没力到麻木,对赫柔,就更加偏爱。
“赫柔,说真的,找一天出来谈谈吧,我有事想问你。”
“那就今天谈啊。”那里有位子,刚好。
“你男朋友觉得这样OK吗?”
“OK。”她比比手势,强化保证。“只要那群娘娘继续簇拥着他,就算我们现在跑去跳楼他都OK。”
这是哪门子男女朋友?
“黄鼠狼想谈些什么?”她领他到大厅一隅的座位区。
“当然是谈今年的收成好不好?、风调雨顺吗、六畜兴旺否?”他渐渐敛起打趣的笑脸,并坐耳语。“赫柔你是不是有一批收藏在手上?”
“你指的是哪一批?HelloKitty的限量磁铁,还是史奴比的环游世界公仔系列?”
“一批从罗马截走、原本要送往私人拍卖会的货品。”
她登时傻住。
“这只是圈内的小道消息。”所以他先来向本人作确认。“消息发得很隐密,而且还刻意包装过,不过内行的一看就知道,话中有话。”
“我听得不是很懂。”
“你有听过大MAN吗?”
“大男人?很多这种人。”水灿双瞳无辜眨巴。
“不,我说的是一个人。”他愈快查证清楚,愈能抢先发布,没空兜圈子了。“从他那里来的消息说,你手中有他寄放的那一批收藏,扣着不放。”
“这是在玩什么益智游戏,还是又在虚拟八卦?”呵。
“我也正在为这个伤脑筋。”黄鼠狼苦着脸搔搔后脑。“这个大MAN的风评不太好,虽然偶尔会放出大消息,却真真假假的;被骗的活该,捡到宝的就赚到。”
“他是狗仔队吗?”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为什么?”
“因为传闻你是他最爱的小情人,所以他手边最大宗的收藏就在你那里,暂且被你据为己有。”分散风险兼宠溺心肝宝贝。
苞说八道。
“这种流言,未免太恶劣!”她做作地谴责。“子虚乌有的事,为什么要扯到我头上来?”
“我也觉得莫名其妙,你怎么会被牵连进来。”现在可好,这条消息是发、还是不发?“所以你手边到底有没有货?”
“没有没有没有,明明就没有!”
“那么你跟大MAN的关系呢?”
“我跟我男朋友就要谈婚论嫁了,还会跟其它男人有什么关系?”小路这时超好用的。“我妈很看好这桩联姻,要是你写了什么不实的鬼话连篇,坏了好事,她肯定会把你告到死为止。何苦呢?”
“我的妈呀。”黄鼠狼勒颈吐舌。“可是这条小道消息已经有不少圈内人风闻,就算你名声受损,也不尽然是我的责任。我顶多把抢先报导的机会拱手让人,罪不致死吧。”
“我跟大MAN交情匪浅的误解,是不是让我手边有货的流言颇具说服力?”
“那当然。”不然凭她一个小女娃,哪来的能耐坐拥稀世珍宝。“呃?赫柔?”
人咧?怎么一转眼就不见?
她早已喜孜孜地碎步奔往宴会厅一隅,联络到十万八千里之外。
“喂?李德,我是赫柔。你方便说话吗?”
“有话快说!”大爷正忙。
“你最近有听说我在罗马截走的那批货的流言吗?”
“东西不是正在你手上。”
“没有啦。我之前在你地盘上和戈宁视讯时不就讲过了?”她窃窃试探。
“你说是说了,但口说无凭,除非你能具体证明东西不在你那里,否则我何必信你?”
“戈宁不就信了?”
“只有他会买你的帐。”
原本衰败的芳心,忽然振了一下翅膀,却又战战兢兢,不敢任意飞翔。“戈宁他……最近好吗?”
“他好不好,我不晓得,但你铁定大祸临头。”
“为什么?”
“我哪知道。”干嘛什么狗屁倒灶的事都拿来问他?“怎么不问问你自己究竟惹毛他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被惹毛?”他是戈宁肚里的蛔虫还是大肠杆菌?
“因为,他跟公司请年假。”李德不耐烦地字字咬牙切齿。“他向来是一堆年假摆着不用,这次却一口气把年假给请光。你说,他会是请假好去跟谁算帐?”
瓣宁……要跟她算帐?
对喔,她两次放他鸽子,而且对于他的善意援助,她都只回以一堆烂摊子。他或许非常的好脾气,但可不是没脾气。
“李德你、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没!”哼。
她快快告诉李德,她在网上的任务代码,让他进到她的个人委托数据库,挑他想接的案子来玩,展现她互惠合作的诚意。李德龙心大悦,边直接上网边建议。
“你就逃吧,别跟他正面对上就行。”
“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有,坐着等死。”嗳?这个委托挺有趣的。
“喂?李德?”赫柔惊望自己耳边的手机。怎么断讯了?她都还没讲完呗。
这下可好。逃?逃哪去?她的钱全汇去买小岛,哪来逃亡的资金?而且……他怎么这么久才来找她?她偷偷地等他好久,等到都有些怕了。怕他干脆不理她、怕他从此跟她断讯、怕他从她的世界永远消失……
有什么方法,可以让她和戈宁继续保持联系?
她这段时日,无时不刻都在想这件事。打电玩时想、心不在焉时想、吃饭喝茶时想、泡在浴白时想、出门逛街等红绿灯时想、在便利商店排队结帐时想、下雨时想、天晴时想、睡时想、醒时想、累时想、闲时想、日想、夜想、梦想、空想、妄想。
我想你。
常常望天,仿佛天会连接到他那边,传达她的思念。
就算他只是要那些货的下落也罢、利用她也罢,她想见他,不计代价地想见他。莫名其妙地,想到潸然泪下。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明白,可是她想他,对全世界都视而不见地全心想他。
想见他,又怕见他。希望他来找她,又怕他真的来找她。怎么办?
你说,他会是请假好去跟谁算帐?
小小心灵,反复犹疑,焦躁地拿不定主意。最后,只能硬着头皮拨打手机,求助最高层级——
“妈,我是……小柔。”
土耳其.伊斯坦堡.四季饭店
“副总,我和赫柔到饭店了。”纤瘦骨感的熟女,温婉伫立观景窗前,眺望博斯普鲁斯海峡的碧海蓝天。“你放心,我会好好看着她,手机也会一直onduty。”
她早练就了度假不忘随时进入工作状态的本领。
手机才一合上,床上瘫躺的小人儿立刻大大松口气。“上官婉儿,还是只有你能顺利摆平我们家的武则天哪。”
“你又在给人乱取名字。”她没辙地好笑。但把她说成一代女皇身边的才女,也算恭维了。
“副总人很好,别把她说成个女暴君。别忘了,你是托她的福,才能以卡地亚贵宾身分来这里度假。”
“反正她本来也没空接受这种招待。”
罢柔从小就看多了各家精品业者对顶级珠宝客户的款待,海外豪华旅游啦、名店闭门的贵宾专属鉴赏会啦、VIP客户的高尔夫球赛啦什么的。妈妈很少参加,一大堆印刷精美的邀请卡、手工问候卡,全都归入资源垃圾桶内。
“你求她把这次旅游招待让给你的时候,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嗯哼?
“婉儿姊姊,我知道错了。”她合掌拜拜,故作讨饶。“请别告诉母后,否则她又要苛扣我的零用钱。”
“她是为你好,省得你乱花。”赫柔的零用钱曾一度和她这特助月薪有得拚。“只能怪你自己老把钱当玩具纸钞用。不过你的时尚本能比我高,所以后天的珠宝宴,你来挑,我来买——替副总买。”
“我妈都只是买来投资保值,根本不戴。你帮她随便挑挑就可以。”算是给业者捧个场。
“我哪敢呀。”吓死她也。“我前年也替副总出席过海外珠宝鉴赏会,结果买回来的东西,她只瞄一眼就皱眉,嗯了一声,从此没再派我出席类似场跋。”
品味之庸碌,可想而知。
“所以你是专程被派来当我的保母??”
“赫柔,副总她真的很疼你。”只是忙到没空表达而已。“你一通电话,不管要什么,她都立刻为你搞定。”
“我知道。”她在床上滚入抱枕堆内,埋头耍赖。
“那你为什么还不回家?”
缩头乌龟沉默半晌,霍然飞身跳下床,英勇地举手宣告。“我肚子饿了。”
“赫柔……”哎,又来了。“好好好,我们去餐厅。”
每次跟赫柔讲正经的,她就开始不正经。
露天餐厅外,一片湛蓝的天,直接就可望见不远处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历经拜占庭帝国、鄂图曼帝国,沦为今日消费帝国的观光客娱乐地点,用来搭配龙虾、烤腌羊肉串、香槟慕司的华丽背景。
罢柔一副富贵人渣状,穿着会让人误以为是高档名牌的廉价马球衫,梳着松垮垮的高髻,一副大墨镜,拿饼干棒混充长烟,夹在指间卖弄调皮风情,啃得喀滋喀滋响。
婉儿姊姊就慎重多了,好歹套了件小洋装出来,危坐正襟,享用美食。比起瘫入椅背坐没坐相的赫柔,婉儿姊姊拘谨得像在吃达文西的最后晚餐。
“放轻松点嘛。”混世小魔王懒懒劝道。
“我不是紧张,而是怕晒。”赫柔一点都不懂熟女姊姊的心。“我们干嘛要坐在这么晒的地方吃啊?”
虽是十月天,阳光仍大剌剌地豪迈曝晒,海天一色,蓝到极度饱和,刺目亮丽,心情彻底爽朗,毫无阴影。
“不怕,大不了晒完之后,再去作Spa。”喔喔喔……伸伸懒腰,小肚肚曝光了。“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打个高尔夫球?”
“谢了。”她宁可躲在冷气房里。蓦地,她双眼一亮,急急细嚷。“赫柔赫柔,饭店经理来打招呼。”
罢柔闻言,悠哉地抬头和对方哈啦,吹捧一下,双方都不亦乐乎,婉儿姊姊却羞怯地品尝佳肴,不太能与中东帅哥坦然言笑。万一人家误解她对他有意思,那……该怎么办才好?她可是很矜持的东方女子。
经理微微颔首,向她俩致意,优雅离去,婉儿姊姊差点陷入中暑的高烧状态,整个人酣然红通通。
“土耳其的男生,怎么帅得这么离谱……”对姊姊芳心的杀伤力太大。
“小心喔,这些中东花美男,心也很花的。”
“那你还跟人家聊得那么愉快。”巧笑倩兮得要命。
“这样他才会请我们吃冰淇淋呀。”赫柔一见侍者依令送来的两碗冰淇淋,乐得几乎一飞冲天。“婉儿姊姊你在节制甜食对不对?那我帮你吃好不好?”
“好啦好啦。”别再用力卖可怜了。“可是上面的草莓要留给我。”
阳光下的女孩们,叽叽喳喳,秀丽可人,成了千年古迹之外的另一道迷人风景,赏心悦目。刻意地、又故作无心地,展示自己。
接连两天的浮豹生涯,她俩像废人似地尽情享受。婉儿姊姊不禁感叹,赫柔实在是个玩家,非常懂得钱要怎么花——跟她爸一样:副总常如此冷噱。也难为副总了,嫁给豪门公子不说,还得在他花天酒地的时候,替他主掌家业,同时背负夫家说她外戚干政的污蔑。也难怪赫柔会躲到老远的海外去念书,叫都叫不回来。
重头戏的珠宝晚宴,幸好有赫柔在,把她俩从头到脚打点得妥妥帖帖,艳光四射,尊贵非凡。婉儿姊姊站在镜面之前,瞠目结舌。
“赫柔这……我从来没看过这样的自己。”太神奇了。
“你的条件本来就好,只是胆子太小。”她一面以中文哈啦,一面以英文交代造型师调整细节。
“你真的很有才华。”却往别的领域发展。“你不走这行实在太可惜。”
“还好啦。”她双手分拉着自己腋下的礼服边缘,扭动身子乔一下。
低胸礼服内的一阵波涛耸动,令婉儿姊姊紧张咽喉。“赫柔,你的礼服……会不会太露?”
“耶?”惊慌垂望。“没有露出什么来吧?”
懊露的都露了。“为什么……”
“因为今天我想当特务007。”只是这种礼服常要她分神乔一下位置,有点破坏气势。“走吧,我们该上路了。”
饭店专属的渡口,豪华游艇正恭候着赴宴的贵宾们,载往博斯普鲁斯海峡另一隅的皇族城堡。沿岸的伊斯坦堡华丽夜色,熠熠辉煌,浮扁掠影,伴随他们驶往璀璨的高峰,东方与西方际遇的珠宝飨宴。
旧日王室的城堡,今日是地位与品味的展示场。赴宴者个个盛装隆重,披披挂挂着昂贵的闪耀,等待猎取即将亮相的新鲜珍宝。全场尊荣云集,有形无形的价值,以数亿高额之姿在鲜活流动。严密的保全,隐而未现,在不知名的处所虎视眈眈。
风吹草动,尽在眼底。
罢柔一反常态,没在点心桌边扒粮,而是以指尖轻轻拎着纤细酒杯,状似悠哉地四处穿梭,大眼机灵游走,扫视全局。
没有,没看见人。
他……没来赴宴吗?她把饵下得这么明目张胆了,又连日刻意暴露行踪,他都还没发现吗?还是,他根本就没在注意她的任何事……
美眸在低垂的长睫下,寂然落寞。她仍记得,他有着多美的长长十指,记得他袖口边隐约流露的精致表侧。她知道能够悠悠承担起如此贵重的极致工艺,他必定在VIP的名单内,那么他也会受邀赴宴,来到这里。
这么多家精品业者的奢豪邀请,她独独挑这一家,亲自前来,为的是什么?她不惜跟妈妈低头乞求,要到了赴宴的特权,为的又是什么?
她是不是想得太天真?明明是她自己先跑开,却又希望他前来找寻。再一次地,找她回到他面前。这是不是很别扭?她又干嘛做这么无聊的事?
反复思量,仍是不解。
三不五时,总有人来和她搭讪,仿佛有什么比今夜展示的珠宝更引人瞩目,正在神秘发亮。
她总是微笑,总是遗憾,总是婉拒。他们只能用目光饱览,却聆听不到她丝毫声息,探不到她的底细。像只性感娇女敕的小摆猫,悄然游走,孤独而优雅,傲慢而脆弱。
她在找什么?或在等什么?是什么让她拒绝掉了许多的善意?似乎只有她所期盼的,才能亲近。
如此的美丽,如此的孤僻,如此的迷惑,如此的挑逗,乱了许多觊觎者的心。愈是扑朔,愈是渴望捕捉。
“你在找谁呢?”
低而厚的醇嗓,浓郁而危险,笑意隐约,极其邪气。但这句中文,让她不得不回眸张望。
陌生的东方男子,不认识。黑发浓厚,在肩上披散成狂放的闲适,高大雄伟,像特洛伊战争中的古代战士。而当年屠城的木马,正在土耳其的另一方。战士怎会流浪至此?
是宾客,还是模特儿?难以辨识。
这人一身高档西装,内里的衬衫却敞着前襟,大方展现阳刚魅力。他应该不是宾客,邀请卡上已注明赴宴的服装要求,如此不符规矩的穿著,不可能被放行入场。
她颔首浅笑,转头就走,将那男子抛在脑后,他却好笑地调侃起来。
“赫柔,你是在放长线、钓玩具吗?你嫌自己玩得还不够凶?”
她不悦地回头嗔视,这家伙是什么东西?
“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他一派井水不犯河水的淡然。“不过大MAN要我带个口信给你:你既然敢说自己是他的小情人,就得勇敢承担到底。”
他是大MAN派来的?“什么意思?”
“我来接你去见大MAN。”
她惊怔。一直失联的大MAN,竟然先找上门来?“为什么?”
“是你冒名对外放出假消息,说自己是大MAN的小情人,他的货也在你手上。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他贴近她跟前,一只铁臂横拥她后腰,将柔软的娇躯压在他胸膛上,状似浓情蜜意。“你从哪学来这种乱放空包弹的小手段?从你那个鬼话连篇的人气部落格吗?”
胸膛深处的笑意,震波传到她的心里,毛骨悚然。她想诱导上钩的人没来,却先诱来了嗜血的鲨鱼。
“我……我不能走,我有同伴……”
“上官婉儿吗?”弯弯的邪眼,魅惑十足。“我想我应付得来。”
罢柔大愕。连这种私人戏称他都知道,他究竟盯她多久了?“你想对她做什么?”
“如果你乖乖跟我走,我能对她做什么?”他以另一只手的指背,懒懒抚弄细女敕的小脸蛋,兴味盎然。
她仓皇地左瞥右瞥,心跳狂乱。不行,她自己捅的楼子,不能牵连无辜。那么她只剩一条路可走……
“好、好吧,我跟你去。”只要一有缝隙,她还是能月兑身。“可是这种场面,我们怎么走?我可不想装病装昏,难看得要命。”
“那我来制造我们目前急需独处的状况,如何?”
他的额叩在她的额前,沙哑呢哝,原本环在她后腰的巨掌,也已抚往她臀上,并未逾矩,但意图明显,吓得她魂飞魄散。
大MAN到底派了个什么家伙出马逮她?
“好好好,我跟你走!”快点快点,别再逗留。
她比他还急似的,抓着他的衣袖就把人拖往大门方向逃逸。她满脑子只顾着想白马王子,完全忘了自己的处境和扯谎的后果。现在大MAN派的人让她想起来了,她有比留下来瞎等更紧迫的危机,得火速处理。
“赫柔,别这么猴急呀。”男子怡然揶揄,任她拖着走。
“快点!我不想让人看到——”
“看到你和男人公然欲火焚身、得赶紧找地方宣泄的模样?”
她猛然止步,用力回首,就看见她右后侧的这句寒吟来自何处——高戈宁板着冷峻的俊脸,一身正式礼服,却像要拔剑刺透对方似地巍然伫立,肃杀逼人。
罢柔整颗心脏顿时僵硬,呆怔原地,移不开自己的视线,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回应。
她最渴望见到的人就在眼前,却在她千等万等之下,让他目睹了她最不想给他看见的状态。
事情不是他以为的那样。但他的神情尖刻显示,他已认定了事实就是那样,无可狡辩。
“戈宁,我可以跟你解释——”
他还以狠睇,要她闭嘴。刹那间,几乎逼出了她的泪。
“赫柔,你要去哪?”从另一侧人群中碎步奔来的婉儿姊姊喘道。“我老远看见你正……”
蓦地,婉儿姊姊愣住脚步,傻望赫柔、那男子、及戈宁。所有的纠纷,结于一团;所有的视线,集于她一身。她想澄清,却给不出答案。
他来了,一切却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