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镖局的第二十家支局虽然在高阳城开张才一个月,生意就应接不暇。高阳城是天下属一属二的大城,人口众多、富裕繁荣,能在此处有一席之地,这支局的规模将会胜过其他支局。
所以巫恪袄很重视这家支局,亲自留下来坐镇监督,而且有长驻于此的打算,因为高阳城除了热闹外,酒楼等玩乐的地方多,许多武林名门大派也在此地,常有切磋武艺的机会,加上城里朋友不少,呼朋引伴谈心岂不乐哉,巫恪袄太喜欢这里了。
“公子,徐少爷来了!”
在书房里办事的巫恪袄听到属下的通报,高兴地指示,“快请徐少爷到大厅,我马上来!”
下属领命退下,巫恪袄将桌上的公事处理告一段落后,大步走出书房来到大厅。
杏讷星是徐氏武馆的少主,为人豪迈大方,交游广阔,和巫恪袄有不错的情谊。
“东星,你来了!”巫恪袄开心的和朋友打招呼。
“恪袄,在忙吗?”杏讷星微笑回应。
“只是一般的公事,没什么重要,本想下午找你去城外骑马,想不到你倒先来了?”巫恪袄笑着提起。
“恪袄,我们还真有默契,我昨儿个刚买了匹好马,就是想来找你的爱骑黑皮比比脚力,城外的十里坡正适合比试,我们现在就走!”杏讷星邀请巫恪袄,说完就要行动。
巫恪袄哈哈大笑,“东星,你太急了,现在已经午时,要比赛也得吃饭啊,走,我们先去太和楼用膳!”他要下人准备马,和杏讷星走出了大厅。
在太和楼吃饭时,巫恪袄感觉到杏讷星心神不定、坐立不安,频频看着外面,似乎赶时间般。
“东星,怎么了?你有什么紧急的事吗?”巫恪袄好奇地询问。
杏讷星看着好友,脸上表情不自然,好像有口难言,“没……没什么,用膳,用膳!”本是昂藏的七尺男子汉,现在却-腆得像个大闺女。
以巫恪袄对杏讷星的认识,他这个朋友一向男子气概十足,面对任何人都是磊落爽快从不会忸怩作态,只有一件事例外。
“东星,你又想去见月璇姑娘吗?”月璇是兰桂阁的姑娘,秀美娇柔,十分让人心怜,虽是青楼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十分洁身自爱,杏讷星不是爱寻花问柳之徒,只是有回受朋友招待去兰桂阁享乐,让他见到了月璇姑娘,杏讷星惊为天人,此后便常光临兰桂阁见月璇姑娘。
一提到心上人,杏讷星脸上变得温柔,他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她今天到玉天寺上香了!”
巫恪袄终于明白为何杏讷星会选十里坡为赛马地点,因为十里坡正好通往玉天寺,他感到好笑,“既是如此,东星,你何必找我出来赛马,直接去玉天寺会佳人就好了!”
“寺庙是清修之地,我若直接去找月璇她一定会不高兴,她因为身体欠安已经有五天没见客了,我很担心她,所以想等在路边看她一眼,明白情形好不好。”杏讷星告诉巫恪袄。
巫恪袄取笑他,“那你怎有心比赛,这场赛马输的人一定是你了!”
“输赢不重要,只要让我见到月璇便好,兰桂阁里所有的姑娘都去上香了,恪袄,你也可以趁此机会看看可有中意的姑娘,青楼女子温柔多情,很能给人开心的!”杏讷星对巫恪袄表示。
巫恪袄微笑撇清道:“最好的已被你看上了,剩下的不过是庸脂俗粉,我没兴趣,我可以陪你去,但别拖我下水,烟花女子只是用来调剂身心,不能认真的!”
“恪袄,我以前也和你是同样的想法,但遇上月璇后我便完全被降服,你是还没碰到,哪天你若碰到就能明白我的心情了!”杏讷星说得无奈却也甜蜜。
“对我来说,事业才是最重要的事,女人、感情敬陪末座,这点我非常清楚!”巫恪袄一向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杏讷星也不多说,感情的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别人多言无益,看看已过午时了,他连忙催着巫恪袄出发,以免错过见到月璇的机会。
两人便往十里坡而去,看好友一脸的焦急期待,巫恪袄觉得好笑又摇头,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失魂落魄,这是他很肯定的事。
☆☆☆
“姨妈,我不想去!”常诗雨淡淡的拒绝了。
“诗雨,你待在屋里迟早会闷出病的,上山走走散散心吧,也可点炷香保平安啊!”桂大娘劝着外甥女。
“是啊,小姐,你来到高阳城后还不曾出过门呢,这城很大很热闹,和乡下的小城镇完全不同,你就到外面看看嘛!”依芳出声帮忙。
常诗雨没有心情,只想在屋里做女红,仍是摇头,“姨妈,我赶着做衣裳给人,我还是留下的好。”
别大娘一把抢下了常诗雨手中的针线丢到篮子里,“诗雨,这些衣裳不赶时间,别做了,姨妈接些女红给你,不是期望你赚钱,只是给你打发时间。诗雨,姨妈希望你活得快快乐乐,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气沉沉,若你爹娘知道你的情形,他们一定走得不安心,你要让你爹娘死后还担心吗?”桂大娘不悦的责问外甥女。
常诗雨见姨妈不高兴了,她也了解姨妈是为她好,只是那么深的伤口岂是一年短短的时间就能平复,但为了不惹姨妈生气,她轻叹口气,点头依顺了姨妈的决定。
别大娘看外甥女同意了,她很高兴,“诗雨,这就对了,出门走走一定会心情开朗许多,让依芳伺候你换件衣服,打扮打扮,姨妈等会儿就来接你。”
依芳连忙拉小姐到梳妆台前坐好,高兴约为她梳头插上珠花,又拿了几件衣裳要小姐挑选,常诗雨选了件白色无花样的衣裳。
“小姐,这件太素了,穿粉红色的衣裳好不好?这是桂大娘特地为小姐做的新衣呢!”依芳拿了一件美丽的绸衫告诉小姐。
常诗雨断然拒绝,“我要为爹娘守丧三年,除了白色、黑色外,其他颜色的衣裳我不会穿的!”
依芳不敢反驳,连忙将有颜色的衣裳收起,帮小姐换上白裙衫,她要为小姐上妆,小姐本也是不肯,依芳好说歹说,又搬出了桂大娘一定不高兴看到小姐没精神的脸色,才说服了小姐上了淡妆。
理好了仪容,依芳打量着镜里的小姐,高兴的称赞:“小姐,你还是那么漂亮!”
镜里一个神情淡漠的女子,圆润的粉颊已不复见,爱笑的嘴角紧抿着,本是开朗的眉间有着化不开的忧愁,下巴也变得单薄尖削,一样清丽无瑕的容颜,不同以往人人见到便会被她开朗的笑靥所吸引,夸赞她是个无忧的美丽仙子,而现在没有笑容的她冷眉、冷眼、冷冷的容颜,已不能再称作欢乐仙子了!
门外响起了桂大娘的声音,依芳扶着打扮好的小姐走出门。
别大娘看着自己的外甥女,纵使衣着素白、脸上也冷然没笑容,但仍美得令人惊艳,她姊姊、姊夫最得意的事便是相貌普通的他们却生出一个天仙般的绝儿,因此夫妻俩对这个女儿疼之入骨,直想把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女儿,才会千挑万选攀上了天龙镖局的公子为女婿,哪知道这门好不容易得到的亲事竟带来了灾难,不但赔上了姊姊、姊夫的性命,诗雨没了名声也没了夫婿,一夜之间不但失去了家、没了爹娘,连自小生长的家乡也待不下去,要住到青楼里,这样的打击连一个大男人都未必承受得起,更别说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了,诗雨却很冷静的挺直背脊活下去,不哭不闹,连叫声苦都没有,她强撑出来的坚强令人心疼,也让做姨妈的她舍不得,只可惜自己当初一步踏错掉入了风尘中,一辈子无法抽身,要连累诗雨也和自己一起吃苦了。
别大娘上前拉着外甥女的手赞美,“诗雨,你真美,你早该好好打扮打扮,别辜负了你天生丽质。”
“姨妈,我还带孝在身,怎么有心思装扮自己,再说我面对的人除了依芳外就是姨妈您了,也不用打扮。”常诗雨语气平淡,美丽又如何?如果红颜注定一生坎坷,那她宁愿百张平凡的脸,无风无浪的走完人生。
别大娘疼爱的拍拍外甥女的手背,没再多说什么,诗雨的心情还需要时间来平复。
在后院中只有一辆马车在等着,其他的姑娘都先走了,桂大娘不想让别人误会诗雨的身分,所以挑了辆最朴素的马车,走在最后面,和姑娘们的车队隔开。
常诗雨坐在马车里,透过马车上的纱帘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情形,街旁酒楼饭馆的旗帜飞扬,还有许多各式不同的商店,卖吃的、穿的、用的一应俱全,路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宽广的路中许多马车交错奔驰而过,看得出这是个很大的城市,非常繁华。
别大娘在一旁向外甥女介绍,“诗雨,这条东大街是高阳城里最热闹的街道,能在这条街上开店的非大财主办不到,你看到那家鸿林布行了吗?布行里的布料又多又美,在各个大县郡有分行呢;还有挂着吴记银楼招牌的金饰店,首饰项链的样子可多着,改天姨妈选一套送给你;而刚刚经过的越家酒坊,里面卖的酒连当今皇上都爱喝,老老板现在在宫里为皇上酿酒,这店是他的儿子在看着,他也学到了祖传的酿酒法,酿出来的酒不输给他爹呢……”
常诗雨听着姨妈的解说,眼睛一一浏览着外面的街景,只是外面再热闹有趣,她心中却没有特别的感受,或许她的心已像一潭死水了,无法再起波澜。
常诗雨才这么想,却让她看到了一栋宏伟的建筑,红瓦灰墙,门口有两只虎虎生风的石狮,大门前站着四个威武的守卫,偌大的门匾上龙飞凤舞的题着“天龙镖局”四个大字,她直愣愣的瞪着那四个字,直到马车走远看不到了,她还收不回目光。
别大娘原本说得兴高采烈,但看到天龙镖局时,话也顿住了,糟了,她怎忘了走这条路会-过天龙镖局呢,她早该想到要避开的,为了怕引起诗雨的伤痛,她并没有告诉诗雨天龙镖局也到高阳城开支局了,现在她却大意的让诗雨亲眼看到,她实在太粗心了,桂大娘担心的看着外甥女的反应。
常诗雨捉着栏杆的手用力的指节泛白,红唇抿得好紧,雪白的脸上双眸含恨,神情惊愕。
见外甥女的惊骇模样,桂大娘急声安抚,“诗雨,你要冷静,别激动,天龙镖局一个月前在城里开了支局,姨妈怕说了会影响你的情绪,所以才-着没告诉你,你也知道天龙镖局家大业大,不管到哪儿都有可能碰上支局,实在很难避得开,诗雨,你就当作没看到吧,别去理会它。”
常诗雨转过身在马车里坐好,表情冷寒似冰,不言不语,眼光垂下盯着地板看,用冷漠来掩盖心中的狂风暴雨。
“小姐,桂大娘说得对,你该将所有关于天龙镖局和巫家的事都忘了,别为这些事痛苦,不值得的,小姐,你别伤心了!”依芳也坐近小姐身旁劝着。
常诗雨抬起眼看着姨妈和依芳,勉力维持着脸上的平静,“姨妈,依芳,我只是有些惊愕罢了,没事的,你们放心吧!”她不能被击倒,再恨再痛都必须忍下,绝不能倒下。
别大娘满脸懊恼,直责怪自己不小心,本来她是善意要诗雨出门走走散心,如今反成了伤害,以后诗雨一定更不愿意出门了。
马车过了十里坡来到玉天寺前,三人下了马车。
“姨妈,依芳,你们去上香吧,我想四处走走,一个人静静。”常诗雨对姨妈和丫鬟表示。
“小姐,奴婢陪你!”依芳忙说。
常诗雨摇摇头,“我不想人陪,我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别担心我!”说完便往寺后走去。
依芳想跟上,被桂大娘拉住,“算了,让她去吧,再大的打击她都经历过了,我相信诗雨能撑过去。”
“小姐好不容易有心情出门,偏偏看到了天龙镖局,那巫家少公子将小姐害得那么惨,却过得这么风光得意,相较之下,小姐不是人可怜了吗?”依芳好为小姐抱不平。
别大娘只能叹气,和依芳走向大殿,她决定多求求菩萨保佑诗雨,保佑她的一切苦难都过去了,会有平顺的未来。
☆☆☆
常诗雨走向寺后的院子,她加快步履半走半跑,最后她索性用跑的,使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她拼命的往前跑,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明白地想跑到无人的地方,永远躲起来
她喘着气,脚步凌乱,跑过玉天寺的后院,随意再找条路,她没目的地向前奔跑,像是后面有豺狼虎豹在追她般,跑到筋疲力竭都不愿意歇下脚步,她直往前冲。
蓦然,她煞住了身子,踉跄的停了下来。
前面没路了,她已跑到一处断崖前,只要再上前几步,她就会摔入万丈深渊里,常诗雨抚着胸大口喘气,胸口似要爆开般难受,可是这些身上的疼比不过她心中的痛,她伸手模着干净的脸颊,她竟没有哭,她以为自己会哭的,像以前一样,在人前装成坚强又冷静,却在人后躲起来痛哭,因为除了哭之外,她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但这回她没哭,对这个没有天理的世界,流再多的眼泪都是白费的。
原来她常家的败亡对天龙镖局一点影响也没有,巫家人一样威风神气的活着,而且比以前更加强大。
在今天之前,她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丝的希望,期待自己所受到的冤屈仍有昭雪的一天,常家能得回以往的声誉,如今她心死了,不管在什么地方,委屈受苦的还是她,洋洋得意的却永远是巫恪袄,姨妈说得对,她争不过巫家,她注定是失败的一方,连上逃诩帮巫家了,她还有什么话说?今天上山是要来求神保佑的,面对这情形,她求再多也没用了。
常诗雨抬头看着天,阳光那般灿烂,她的心却沉在黑暗的地狱中,低头看着前面的断崖,不由自主举起脚,缓缓的、一步步的走向悬崖,她来到崖边,低头便能看到脚下的绝壁深不见底,她的一只脚已经悬在半空中,只要她身子往前倾,就能摆月兑一切的苦楚了,她要这么做吗?
就在这时,一声男人的暴喝:“危险!”伴着迅速如风般的动作,一双有力的臂膀搂住了她的柳腰,将她拉离了断崖。
常诗雨脑袋撞在结实如铜墙铁壁般的胸膛上,让她昏眩了下,再张开眼时便见到一个年轻的男子正关心的盯着她。
“姑娘,你还好吗?”巫恪袄问着怀中绝丽的佳人,不知道她怎会一个人出现在这荒郊野外,还那么危险的单脚立在悬崖上,只要她踉跄了下铁定会掉下断崖,若不是自己抢救得快,她真要没命了!难道是这个貌美如仙的女子想自杀?巫恪袄脑中立刻闪过另一个想法,让他皱眉的睁大眼看着她。
常诗雨望着眼前俊挺的脸孔,他强烈的男子气息令她神智迷惑了下,回神后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她连忙挣月兑着,“我没事了,请放开我!”
心中的正义感让他不能见死不救,巫恪袄开出了条件,“只要姑娘答应不再有轻生的念头,在下就放开你!”
常诗雨有些惊讶,她想轻生吗?但随即冷漠回答那男子,“想怎么做是我的自由,不用公子多管闲事!”
“既然我救了姑娘一命,便对姑娘有了责任,不能眼睁睁看着姑娘再寻短见。”他一向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既是救人便救到底,不会半途而废。
常诗雨咬咬唇,淡漠的澄清,“我没有寻短见,是公子看错了,这样可以放开我了吗?”
“那就对不住,是在下冒犯了!”巫恪袄连忙扶她站好后便放开了手,行礼道歉。
常诗雨冷淡的转过身子,没有任何表示便离开。
巫恪袄从不曾见过这么奇特的女子,他救了她,她竟连说声谢谢也没有就自顾自走开,不过这儿是野外,一个单身女子行走非常不安全,他不放心,于是牵着坐骑跟在那女子身后。
常诗雨发现那陌生男子尾随着自己,她停步转回身面对他,“为什么要跟着我?”
“姑娘独身在林子里很危险,姑娘想去哪儿,在下可以送姑娘前往,并无恶意,姑娘可以放心!”巫恪袄诚心说,他看得出这女子忧愁不乐,她的冰冷漠然只是保护色,他见了只感到怜惜。
“我不用你送,请你赶快离开!”常诗雨语气很冷,不接受那男子的好意。
巫恪袄摇摇头,“在下今日一定要送姑娘离开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如此断然拒绝他的好意,他决定和这个冰冷固执的女子对上。
常诗雨蹙起秀眉打量着面前的男人,他面貌英俊、气度不凡,一看就明白不是泛泛之辈,这样的人不该对女子纠缠不清才是。
“公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个登徒子!”常诗雨不客气的讥讽他。
巫恪袄闻言哈哈大笑,“姑娘也不像是个会说笑话的人,在下想送姑娘只是基于一番关心美意,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好有趣的女子,令他对她起了兴趣。
“我们不过是陌生人,公子不必关心,不要再跟着我了!”常诗雨冷然丢下话快步离开。
巫恪袄却想认识她,他身形一转来到她面前拱手为礼,“若经过了自我介绍,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吧!在下巫恪袄,很高兴认识姑娘,请问姑娘芳名?”
听到他的名字,常诗雨脑袋像被雷击中了,轰的一声震傻了她,“你……你叫什……什么名……字?”她瞪大眼,气堵在胸口上,结结巴巴问。
“在下巫恪袄!”他再说一次。
“那天龙镖局和你是什么关系?”常诗雨屏息再问。
“在下便是天龙镖局的少主,姑娘认识天龙镖局的人吗?”巫恪袄好奇地看着她。
常诗雨脸色立刻就刷白了,身子颤抖得有如风中残叶,骇然的瞪着巫恪袄一步步往后退开,是他,真的是他,她心中在狂喊,竟然是他,他出现在她面前了,他就是巫恪袄!
她还没离开断崖的范围,巫恪袄见她不住的后退,眼看又要掉下断崖了,急忙一个箭步上前抱住她,再次救她月兑离险境。
但是那女子一接触到他的怀抱,整个人都僵住了,神情惊慌错乱,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般,眼中却充满着怨怒,她激动的用力捉住他的衣襟,脸色雪白、呼吸急促,想说什么却说不出,“你……你……”接着她白眼一翻,竟然昏了过去。
巫恪袄吓了一大跳,连忙搂着那女子轻拍她的脸,“姑娘,姑娘!”
叫了许多声还是不能叫醒她,巫恪袄连忙将她抱起放在柔软的草地上,测量她的脉搏和呼吸,虽然她心跳很快,应该是太激动所致,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他月兑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坐在她身旁等她醒过来。
看她脸上满布惊悸,连昏迷都不安稳,额上冒着冷汗,他怜惜的拿出手中为她拭汗,她是怎么了?为何知道他的身分竟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她认识他吗?想来不是,在听到他的名字前她的表现都很正常,他也自忖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可能光是名字就将人给吓昏了,那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真的被弄糊涂了。
他和杏讷星在十里坡骑马比赛,果然是黑皮胜了,之后杏讷星要在十里坡等他的心上人,他就骑马到后山走走,没想到让他碰到了这件奇异的事。
仔细看着还在昏睡中的女子,苍白的脸色没减去她的美丽,细致的容颜配上雪白无瑕的肌肤,称得上是绝色佳人,加上她清冷傲然的神态,更像开在深谷、遗世独立的幽兰,看她气质高雅、谈吐得宜,该是识字懂礼的千金小姐,会孤身在林间就更是怪异了!
美人他见多了,但女子光有美貌就像株娇丽的花儿,多看几次便索然无味了,很难令他留下印象,而且大部分的女子一见到他后,就像蜜蜂见到蜜糖般,紧黏着他不放,娇柔作态的只为引起他的注意,从青楼里受客人宠爱的花魁,到富家的千金小姐,甚至懂得武功在江湖有地位的侠女尽皆如此,所以他可是第一回遇上对他只有冷言冷语,还夸张的听到他名字后就昏倒的女子,要他不感兴趣都难。
巫恪袄伸手轻触了下她白玉般的脸颊,他不但要知道她的身分,还要进一步认识她,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诗雨嘤咛了声,头转动了下,缓缓睁开眼醒过来,入眼的蓝天和树木让她迷惑自己身在何方?还没想出答案前,俊逸的面容又闯入她眼中,温柔的笑问:“姑娘,你醒了。”
常诗雨看着这张脸,昏倒前的回忆回到脑里,她记起他是谁了,常诗雨马上大力推开巫格豪,挣扎坐起急往退后要离开他,脸上悲愤交集,情绪又激动了起来,“走,你走,我不要看到你,你给我走……”
巫恪袄满头雾水,但怕她又再昏过去,急忙软言安抚她,“姑娘,你不要激动,怎么了?在下有什么不对吗?姑娘怎么这般害怕在下呢?”
常诗雨小手紧捉着衣襟,瞪着巫恪袄咬牙切齿问:“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不对?你真的不知道吗?”
巫恪袄更是被弄迷糊了,“姑娘不说明,在下怎会知道呢?在下和姑娘不过是陌生人,甚至连姑娘的芳名都不晓得,自是不明白哪儿得罪姑娘了?”
“我们是陌生人?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常诗雨不相信,他真的不认识她吗?
巫格豪觉得好笑,点点头,“在下和姑娘是初次相见,之前又没见过面,当然不知道姑娘是谁了!”
原来他真的不认识她,常诗雨又恨又怒的咬紧了唇,她被他害得这么惨,而他竟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那又为何要放流言伤害她?这就像是在她深深的伤口上又撒上盐般,令她更加悲愤得不能自己,紧紧握住了拳头,牙齿也陷入唇里。
“姑娘,你嘴唇都咬破出血了,别再咬了,不要伤害自己!”巫恪袄见到她唇上的血迹,着急的要制止她的自虐。
巫恪袄眼里的关心令她感到好刺目,他的惺惺作态更令她作呕,一个人如果拿刀砍了你,再好意说要帮你包扎,你愿意接受吗?
“不用你同情我!”常诗雨冷酷拒绝巫恪袄的关怀。
“在下实在不懂姑娘为何如此,莫非在下和姑娘有过节?还请姑娘告知。不过姑娘你的唇流血了,先用手巾擦擦吧!”虽然常诗雨对他怒言冷语,但面对她受伤流血,他仍感到不忍心。
“你在关心我?”常诗雨斜睨着巫恪袄,感到有些意外。
巫恪袄也不否认,“姑娘是个柔弱的女子,楚楚可怜,自然惹人关心!”
常诗雨看得出巫恪袄对她极为关怀,若他明白她的真实身分,还会这样温言软语待她吗?
“你真的不认识我!”常诗雨疑心的再问一次。
“姑娘相貌过人,艳冠群芳,若见过一定印象深刻,怎可能忘记?在下在今天之前真没见过姑娘。”巫恪袄只好再回答一次。
从见面起,她就没对巫恪袄有过好脸色,但他却一点都不介意,莫非这就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常诗雨的心突然掀起了复仇的念头。
“巫公子,你这一生可有做过感到后悔的事?”他的答案决定了她的行动。
巫恪袄不晓得这女子怎会话锋一转,问起如此的问题,但她又问得无比认真,不过这事他不必思考就有答案了。
“后悔是最无济于事的举动,不能挽回任何事,既然做了,我就绝不会后悔自己的行为!”这是他的原则。
常诗雨脸上闪过一抹阴影,心中有了定论,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巫公子,我是来玉天寺上香的,因为贪看风景所以在林子里迷路了,不知公子可否送我回寺里?”常诗雨脸色一正,语气化为平和有礼的询问巫恪袄。
她的态度又变了,这回是平静温和,真是善变的女子,巫恪袄也不记仇,爽快答应了,“这是在下的荣幸!”
常诗雨依着巫恪袄从地上站起,低垂的眸子里闪动着冷怒的光芒,既然他没有一丝悔意,她只好用自己的方法讨回公道了,再抬起脸后,她眼里只有感谢,将他盖在自己身上的外衣递回给巫恪袄,“谢谢公子!”
“不客气!”巫恪袄拿回衣裳穿好。
“公子,现在该往哪儿走呢?”刚才她是胡乱跑,也真的是迷失方向了。
“姑娘介意和在下同乘一骑吗?”巫恪袄征询她的意见。
常诗雨暗自咬牙,克制下心中的反感,点点头答应了。
巫恪袄欢喜,搂着她的腰便提气上马,让她坐在自己身前,搅住了她,催动黑皮,缓步往玉天寺方向走去。
微风吹来,也将她身上的幽香传到他的胸月复间,巫恪袄不禁吸口气,闻着她的体香,感觉到她身子不自然的僵直着,便笑着柔声安抚她,“放轻松,黑皮很有灵性,别怕!”
常诗雨很配合的放软身子,也自然往后靠入巫恪袄怀中。
“姑娘,在下还不知道你的闺名呢?”拥着佳人,巫恪袄没忘了最重要的事。
“小女子叫恨儿!”这是最适合她心境的名字。
巫恪袄觉得新奇,“恨儿?好奇异的名字!”
“这世上谁能无恨呢?恨儿该是最适当的名字了?”常诗雨平静述说。
“听姑娘之言,姑娘心中似有许多恨般,有恨便失去了快乐,姑娘应该将仇恨都忘了才对!”巫恪袄温言劝慰她。
“既入红尘,便有爱恨嗔痴,谁也逃不掉的,忘记恨,说得简单,做起来困难,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做到呢?”常诗雨转头用清亮的眼神望着巫恪袄。
“虽是如此,世上同样也有很多美好欢喜的事,恨儿,你不快乐是因为有恨吗?那就抛去恨,改个名字叫乐儿,你便会快乐起来。”巫恪袄微笑告诉她。
“或许吧!”常诗雨惆怅的叹口气,眼神迷蒙的看着前方,一副孤独堪怜的模样。
巫恪袄见了心无端抽痛了下,恨儿像迷失的羔羊,惶然无措的样子引起了他的保护欲,让他好想将她纳入羽翼下保护,她到底是身在什么样的环境,竟让她怏怏不乐至此。
“姑娘,你是一个人来上香吗?在下可以顺道送你回家。”这样他也可以知道她的住处。
“不用劳烦公子,恨儿有伴一起来上香。”常诗雨柔声婉拒。
巫恪袄有些失望,正在考虑直接问她的住处会不会太唐突之际,他们已经回到玉天寺的后花园了。
“巫公子,你送恨儿到这儿便可以了!”
巫恪袄只好抱着常诗雨下马,“恨儿姑娘,在下陪你找你的同伴。”他还想多明白她的事。
“谢谢巫公子好意,恨儿可以找到友伴的,告辞了!”常诗雨倾身行礼后便转身离开。
“恨儿姑娘!”巫恪袄忍不住叫住了她。
常诗雨回头看着巫恪袄,“巫公子还有事吗?”
“恨儿,你方便告诉我,你家住在哪里吗?”巫恪袄还是问出口了。
“恨儿没有家,你若想找我,就来兰桂阁吧!”常诗雨丢下话,不再停留直接走开,这是她要鱼儿上钩的饵。
巫恪袄被她的回答吓了跳,原来她竟是青楼女子,这就足以解释她为何会想轻生了,也能说明她的恨从何来?不过恨儿身上并没有风尘味,一定是才刚入青楼,为什么她会沦落风尘呢?还有她对自己的行为为何如此怪异?
他心中有太多的问题,毫不迟疑便跳上马,他要去找杏讷星,东星常去兰桂阁,或许能给他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