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冶县与洛阳约有三、四天路程,在中途没有耽搁下,三天便到达洛阳。
马车进入城里,整个洛阳城如同一座花城,街边、店面、窗台都被摆上五颜六色盛开的花,其中尤以晚开的牡丹与早放的菊花最受人注目。
阿子心重的傅月灵趴在窗上,看得津津有味,当然也没忘拉著未婚夫一起欣赏。
同车的傅风雅偎著软垫,懒懒的翻著书,却没看入一个字,也没有特别在想什么,整个人就像一下子老了五十岁般,对任何事都没兴趣。
从主要道路转入一条较安静的街,街底挂著利园门匾的大宅院便是利府了。
暗家马车一进入利府,利家二老便带著家人热烈迎接他们。
“外公、外婆,舅父、舅母!”
暗风雅唤过人后,便站在一旁沉默著,自己就是随著利园到京城贺寿表演,才被宇紫天看中带入宫,这是一切的起点,让她心里感触良多。
“雅儿,怎么还站在这里,大家都进厅里了。”尤丽娘笑著走到她身边。
暗风雅回过神,忙随著走向大厅。
“雅儿,你来了正好,舅母找了几个伶俐的弟子在练习莲花舞,你正好可以给她们评评分,看哪位适合接任莲花仙子这一角。”
“惜惜呢?她的脚伤还没好吗?”
尤丽娘叹了口气,“提到她,就叫我痛心,在离京回洛阳的路上,她终于向我坦承,是她对莲花座动了手脚,莲花座才会倒下的。”
暗风雅十分惊讶,“为什么她要伤害自己?”
“雅儿,她想害的人是你,还记得那天她一直要你示范跳莲花仙子吗?她看你上了莲花座没事,以为自己的计谋没成功,哪晓得她接下来上了莲花座就出事了,让她是又恨又后悔。”
“我和她无仇,她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惜惜偷看你跳舞,嫉妒你跳得比她好,又怕我会改变心意选你跳莲花仙子而不是她,便心生歹念弄松了莲花座上的锁钉,但她没想到你身怀武艺,能凌空而舞,结果害人不成反害己。后来她虽然腿伤痊愈,不过伤到了筋,无法再跳舞,前些日子由家人做主,嫁入城西的王家当侍妾。”
“她过得好吗?”
“还不差吧,至少衣食无缺,不能强求了。”
怎想到后面还有这段曲折事,心高气傲如苗惜惜都要屈身为妾,还落了个不能强求的批评,她更还能强求什么?
既是注定的结局,她真的应该要忘记他了。
这天的晚膳,利府为款待贵客准备的特别丰盛,道道都是山珍海味。
“岳父、岳母,让您们如此盛情招待,真不好意思。”傅冠亭直道谢。
“不用客气,其实这晚宴除了为大家洗尘外,府里也来了位贵客想和众人见面,她也将和大家一起用膳。”利府大家长利坤宣布。
“爹,是谁啊?”利云不解的问道。
“这位贵客与雅儿很熟。”
暗风雅轻咦一声,不解外公所指是谁。
这时两名丫鬟扶著一位鹤发童颜的老妇人走出来,她一身富贵打扮,气度雍容。
“太皇太后!”傅风雅倏然站起惊喊。
“太皇太后?!”傅家人讶然的也全跳起。
暗冠亭回过神,领著家人就要行大礼。
太皇太后忙阻止,“别跪了,这不是在宫里,别将哀家给跪老了。”
暗风雅快步上前,“太皇太后,您怎么出宫了?”
太皇太后却垮下了脸,“丫头,哀家才和你一小段时间不见,你就这么见外了。”
“祖女乃女乃。”她连忙改口。
太皇太后这才开怀,被扶著在首座坐下,并示意众人落坐,一一与傅家人打了招呼。
“哀家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这话引起傅家人一阵惊呼。
“是啊,自从丫头离宫后,哀家那个皇孙儿就像吃了火药般,脾气大得吓人,天逃诩有宫女被他吓昏,大家是逃的逃、跑的咆,都不敢靠近他,以免被炸得粉身碎骨,文武百官有事上奏一定要拉个伴相陪,不敢单独面对他,现在宫里的生活简直可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哀家受不了,只好离家出走了。”
这段唱作俱佳的生动说法,再次让大家睁大了眼。
“祖女乃女乃,您说得太夸张了。”傅风雅苦笑。
“哀家说的可是实话,总之现在皇宫里气氛低沉,哀家不出来透透气会闷坏的。”
“祖女乃女乃,您这样出走,皇上会很担心的。”尤其他与祖女乃女乃的感情又特别好。
“他都让哀家的孙媳妇跑掉了,哀家怎还怕他担心。”
一丝伤痛从傅风雅水眸里闪过,“祖女乃女乃,这是我的错,和皇上无关,您别怪他了。”
“反正哀家也对他失望,不想理他,比起来,丫头你重感情,能为家人付出一切,哀家很欣赏,世上除了那小子外还有许多好对象,所以哀家决定要帮你找到好归宿。”太皇太后笑著宣布道。
暗风雅急忙拒绝,“不用了,祖女乃女乃,我还不想嫁人。”
“丫头,你不会还想著皇上吧?”
如此直接的问法,令她愣了愣,直觉便摇头,“呃……当、当然没有了,我不会再奢想。”
“没有就好。丫头,你漂亮能干,还怕找不到更好的如意郎君吗?哀家是真心喜欢你,因此才想为你做媒,至于人选,哀家也有著落了。”
“哇,这么有效率,太皇太后选了哪家公子要配给姊姊啊?”傅月灵很好奇。
“以丫头的人品,自是不能只有一个候选对象,哀家要办个‘以舞招亲’大会。”她的话再次震惊四座。
“以武?太皇太后指的是比武招亲吗?”利云忙问。
“不,是舞蹈的舞,洛阳花会是天下盛事,能吸引各地游客来此共襄盛举,其中也包括不少名门公子、富室少爷,花会活动的高潮便是利园的舞蹈表演,哀家打算让丫头上台跳舞,让那些公子、少爷见识到丫头的好,然后哀家再上台招亲,一一审核求亲者,挑出最适合丫头的人选。”太皇太后已订好了详细的计画。
“这样好吗?花会虽然盛大,毕竟参与者有限,未必真能为雅儿找到合适的夫婿。”傅冠亭大胆出声。
“这点哀家也想过,因此哀家会对天下人宣布,丫头为哀家的义孙女,哀家将出黄金千两、良田千亩当嫁妆,求得乘龙孙婿,这样一来,肯定能让天下菁英齐聚洛阳,就不用担心找不到人中之龙来匹配丫头了。”
大家都震愕于太皇太后的大手笔。
暗风雅却是严声拒绝,“祖女乃女乃,我不想将自己的婚事闹得如此喧嚷,我不接受。”
“丫头,哀家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难道你不愿意为哀家达成吗?”
“祖女乃女乃,很谢谢您的厚爱,但我现在真的无心谈论婚事,而且您也该尽快回宫,别让太后、皇上为您担心。”
“丫头,除非你答应招亲,否则哀家不回皇宫。”
“祖女乃女乃,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
“你不肯才是为难哀家呢。”
“为什么?”
太皇太后端起婢女送上的茶喝了口,慢条斯理的回答,“因为哀家已经把招亲的消息给传出去了。”
“什么?!”
一切就此拍板定案。
练舞室里,就见一个窈窕人影在光滑的地板上盘旋飞舞,舞姿轻巧灵动。
只是她已经跳了一个时辰,仍未见休息,似是要将全身力气都给用尽般。
她这豁命似的跳法,让在门口观看的太皇太后是心惊胆战,忍不住进门来阻止。
“别跳了,丫头,别跳了。”
“祖女乃女乃。”傅风雅停下动作,气喘吁吁。
太皇太后拉她到一旁坐下,拿起手帕为她拭汗,“只是练舞嘛,你怎跳得像打仗般不要命似的,你该不会气哀家擅自作主,就虐待自己来发泄吧?”
暗风雅被逗笑了,“祖女乃女乃说笑了。”
“不是就好,哀家可不准你这么做,你要为哀家好好保重身子,哀家命人炖了些补品,但不晓得你适合吃哪样,就请大夫来为你看看。林大夫。”
一名中年大夫忙走上前,“请小姐伸出手。”
祖女乃女乃做事一向不让人有置喙的余地,傅风雅也不争辩,乖乖的伸出手。
大夫认真的把脉、观气色。
太皇太后一个手势,两个丫鬟端著两盅补品进入。
有了结论,大夫指了一盅白瓷绘蓝花的补品,“启禀太皇太后,小姐适合喝这一盅。”
“你诊清楚了?”
“绝对无误。”
太皇太后脸上闪过失望,“可惜。”她还抱不到曾孙。
“祖女乃女乃,可惜什么?”
“呃……没什么,哀家是觉得另一盅的补品较滋补,可惜不适合。”
“那就给适合的人喝吧。”傅风雅接过丫鬟送上的补品,缓缓的喝下,直到见底了才将瓷盅放回托盘上。
太皇太后屏退了左右,拉著她的手。
“丫头,哀家知道你心里还想著皇上,只是天下最薄幸的就是王侯公子了,要什么女人没有,很快的新鲜感便会让他忘了旧人,这样的男子不值得留恋的。”
暗风雅微低下头不语。
“要忘掉过去,最好的便是打开心门接受新的人,因此哀家才会积极地为你找夫婿,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你若相信哀家就好好练舞,在招亲那天表现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点点头,“我相信祖女乃女乃。”
“乖。”太皇太后宠溺地揉揉她的头,心里却有另一番打算。
她都亲自出马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事情有个圆满的结果。
有个目标努力总是好事,让生活多了重心,也使傅风雅没时间胡思乱想。
她将时间都花在练舞和指导利园子弟跳舞上,非常的忙碌。
太皇太后天天让人为她炖补品,她也没有辜负好意,总是将补品喝得涓滴不剩。
只是一向健康的她这两天总感到气空力虚,不太舒服,不过明天就是表演日期,她也没空休息,只好强忍著。
长廊上,傅月灵有些气急败坏的快步走著,后头跟著形影不离的易子差。
“我要去问太皇太后。”
“有什么好问的,太皇太后不会害风雅的,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只是姊姊气色越来越不好,昨儿个练舞时还踉跄了下差点跌倒,我不放心,我要弄清楚。”
上前一大步,易子差抱住未婚妻。
“那你也别走得这么急,慢慢来,小心跌倒。”
暗月灵气怒,“和姊姊有关就不能慢慢来,我一定要找太皇太后问个清楚。”
“找哀家要问清什么事?”太皇太后笑著从长廊那头走来。
暗月灵推开未婚夫,奔到太皇太后面前直言便问:“太皇太后,你炖了什么补品给姊姊喝,怎么姊姊越喝身体越不好?你对姊姊到底是何居心?”
“灵儿,不可无礼。”易子差伸手抓回未婚妻,再向太皇太后道歉,“很抱歉,灵儿为姊姊的事心急,说话若有不得体的地方,还请太皇太后海涵。”
太皇太后不在意地笑著,“呵呵,两姊妹都可以为对方而不顾一切,这种感情真叫人欣羡。灵丫头,你希望你姊姊得到幸福吗?”
“当然了,看著姊姊强颜欢笑的样子,我也很难过。”
“那你就应该帮哀家了。”
咦?
太皇太后拉近两人,嘀嘀咕咕的咬耳朵。
“原来如此。”傅月灵神情一变,成了笑容可掬。
“你们帮不帮哀家呢?”
“帮,我们绝对帮到底。”未婚夫妻异口同声的答应。
净身后,傅风雅神情疲惫的想上床休息,门扉却被人轻叩著。
“姊,你睡了吗?”
“还没,进来吧。”
暗月灵推门进入,手上端了盅补汤。
“姊,你明天要表演,需要有好精神,这盅补汤喝了再睡。”
“怎么又是补汤?”她近来天天进补,喝得她有些怕了。
“大家的一番好意嘛,姊,你就喝完它,反正也是最后一盅了。”
“什么最后一盅?”她疑问的看著妹妹。
“呃……啊,我是指表演完后就不用再喝补汤了。”傅月灵眸光微闪,笑著解释。
“我以后都不想再喝了。”傅风雅皱眉将补汤喝完。
“姊,明天是很重要的日子,你要好好休息,一定要艳惊全场,让所有人都为你著迷哦。”傅月灵扶著姊姊在床上躺下,细心为她盖上被子。
“竟然轮到你来照顾我了。”傅风雅觉得好笑。
“姊,别说话,快睡吧。”
一阵晕眩袭上,傅风雅揉揉额角,闭上眼,“你也去休息吧。”
“姊,晚安。”傅月灵端著瓷盅走出房间。
易子差站在房外,伸手接过她手上的瓷盅。
“喝完了?”
“当然。”
“那我们也早点回房,养好体力看明天的好戏。”
两人噙著神秘笑容,手牵著手离开。
洛阳城的城中央广场上,搭起了座华丽舞台,台上舞者正卖力表演,台下人潮汹涌、万头钻动,他们全都是为了莲花仙子而来。
一张公告轰动了天下,不管是为了千万的嫁妆,也是为了太皇太后义孙女的头衔,莲花仙子如今是最炙手可热的人选,她代表的就是荣华富贵、前程无量,谁能不心动。
有钱有势的公子爷盛装打扮,希望能给莲花仙子一个好印象,就算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也是怀抱著希望,说不定莲花仙子不是嫌贫爱富的人,机会是大家均等。
暗月灵雀跃的来到后台大声宣布,“姊,好消息,台下来了好多人,除了不少衣冠楚楚、器宇轩昂的少爷、公子外,听说连京城里的几位王爷、将军都来了,真是盛况空前。”
暗风雅头疼,全身发热,四肢无力,难过得无法提出任何评论。
“哀家就说了,一定会招集天下菁英,为丫头办场颁轰烈烈的招亲大会。”太皇太后志得意满,看著化妆后粉雕玉琢般的俏佳人,更是欣然。“丫头,看你这模样,再搭配著莲花仙子的舞衣,绝对足以颠倒众生了。”
两个丫鬟小心的拿了套粉色舞衣来到傅风雅面前。
原是没什么朝气的她,在见了舞衣后,急忙跳起身,惊愕道:“祖女乃女乃,您、您要我穿这衣服?”
舞衣是用最好的天蚕丝做成的,薄如蝉翼,领口、腰际和袖子再绕以薄纱、彩带的装饰,灵巧出尘,犹如霓裳天衣,只是它单薄得也让舞者玲珑曲线毫无遮掩,可以说是极为暴露。
“是啊,这衣服很漂亮,正适合丫头你呢。”
“祖女乃女乃,穿这等于没穿衣服,我……我、我怎么敢穿、穿出去……”傅风雅惊吓得连话都说得结结巴巴。
“不会啊,还有这些纱带遮掩著,只会引人遐思,其实看不到不该看的地方啦。”太皇太后语态轻松。
暗风雅摇头再摇头,“不、不……我不穿,我不敢穿。”
“丫头,都要上台了,你可别在这时候闹脾气哦,灵丫头,带你姊姊去换衣裳。”
“好的,祖女乃女乃。”
暗月灵与丫鬟们强将傅风雅给拉入内室换装。
台前一个舞剧接著一个的演出,马上就要轮到压轴的莲花舞了。
不久,傅风雅万般不愿意的被推了出来,舞衣贴合的穿在她身上,高雅气质配著冶艳衣衫,将天真无邪与姿姿媚媚融合得恰如其分。
“美!太美了,若哀家是男人,也要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太皇太后满眼的惊叹。
暗风雅才想开口,尤丽娘便进来,“莲花舞即将开始了,雅儿,准备上台。”
所以她还来不及抗议,就被推上台。
太皇太后等人也来到台上两侧的贵宾席坐定。
最重要的一刻终于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