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砂山原是一个保有传统风貌的落后村庄。
他们今天忙着招待外来的贵宾,几乎是全村总动员。难得村庄今天有贵宾来访,听村长说,此人会为村庄带来财富,改善每一个村民的生活。
李债缘在与村长约定的时间内来到了村庄的入口处。
村民们排成两列欢迎这位村长口中会为他们带来财富的贵宾。当李债缘步下他的座车,着实被这景象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村长会领着村民这么盛大的欢迎他的到来。
他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蔑视的笑,心中暗忖:真不知道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他可是一个掠夺者,他虽然答应建设此地,让这个地方变成一个观光区,会为他们带来比以前还好的生活,相对的,他们也将会付出相当大的代价。当然,最大的赢家还是他——李债缘。
李债缘在村长一脸笑意的带领下走进村子,他锐利的目光迅速地扫视全村的人民,企图找出那个叫意姮的女孩,但因他不知她长得是何模样,所以也只是徒劳无功。
村长引领李债缘到他家,脸上始终带着兴奋的笑;天生倨傲的李债缘则冷着一张俊颜,一副他才是这间屋子主人的模样坐在村长屋里的大厅。
“村长,我们之间不必过多虚情假意的礼貌,开门见山的说吧!我给你们的条件,你们还有什么异议?”他无视于村民的热情,因为经过尔虞我诈的商场洗礼,他早已有着现代人的蛮横与暴躁。
村长面对倨傲的李债缘,他依然陪着笑,“李先生给我们的条件,我们都能接受,只有一点……”他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李债缘。
李债缘心里早做了万全的准备,“你说说看,还有什么不满?”
村长见他如此干脆,便放心地说:“其实村民我已经安抚妥当,我只是……”
李债缘心里有数地冷冷微笑,“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手指一弹,身边的部属将手中一只手提箱搁在村长的面前,李债缘指着手提箱,“这是你的报酬,相信足以令你眉开眼笑。”
村长见李债缘如此上道,他笑逐颜开地准备开启手提箱,李债缘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住手提箱,“等一下!”
村长的笑脸在刹那间隐去,脸色丕变,“你反悔了?”看着面前一箱的钱,他忍不住猛吞了口口水。
李债缘神秘地微笑摇头,“我是不会反悔,不过……我另外有件事情想请教你。”
见他没有反悔,村长随即又露出狡黠的奸笑,“你说。”
“听说你们的村子里有一个叫意姮的女孩。”李债缘眯着眼睛,神情诡谲。
“意姮?我们村子里是有一个叫意姮的女孩,你找意姮做什么?”村长的脸上有着震惊和讶异。
“没什么。她是家父故友的女儿,这几年我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她果然是在你的村子里,你还记得她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吗?”为了要证实他所要找的人确实是她,他试探性地问村长。
村长神色正经地道:“意姮的父亲叫布雷夏,母亲叫欧薇……”
李债缘乍听布雷夏和欧薇的名字,全身倏地僵直,血液几乎因怒火而沸腾,凌厉的双眼燃起两簇怒火。果真是那个人的女儿!
“不过她的亲生父母都已经过世,她现在是由谬司收养,而谬司又……”
村长一迳地滔滔不绝。
“她现在住在哪里?”李债缘没有耐心继续听村长细说从头,硬是打断他的话。
村长先是一愣而后看出他的不耐,他走到门边手指着前方,“她就住在前面的山脚下,很好找,因为那里只有一户人家。”
“走!”李债缘打听到仇人之女的下落,神色阴鸷地带着部属离开村长家,往目的地走去。
村长的脸上除了讶异还有一丝猜不透的纳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李债缘来到村长所指示的地方,他先探头往屋里瞧,只见屋里窗明几净,看得出来这个叫意姮的女孩很爱干净。
李债缘大摇大摆地走进屋子里,他环视着屋里的陈设,发现屋里摆着许多图案美丽的编织,他拿起来仔细观赏,“手工还挺细的。”
倏地,有人掀开门帘,“是谁?”一道宛如出谷黄莺般的温柔嗓音蓦地响起。
李债缘转身瞅着门帘,一道纤细的身影从门帘边现身,这女孩伸长手臂仿佛是在模索……
李债缘不由得愣了愣,她看起来是如此可人、温柔,可是她……
他走到她的面前,怕惊吓她地低声询问:“请问意姮是不是住在这里?”
女孩露出一抹如阳光般的粲笑,“我就是意姮,请问你是谁?我好像没听过你的声音。”
什么?
李债缘的脑子里轰然一响,整个人刹那间怔愣住。
她就是布雷夏和欧薇的女儿——意姮!
意姮略侧着头似乎在等待他的回答,她的眼珠子一瞬也不瞬地直视着前方,“请问你到底是哪一位?”她有点惴惴不安。
“我……”他走到意姮的面前,还故意在她的面前挥动着手。
意姮敏锐的神经能感觉到他在眼前挥动手,她忍不住娇笑,“我是一个瞎子,所以看不到你。”
瞎子?她真是一个瞎子!
李债缘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莫非真是报应?
布雷夏和欧薇的孽障,如今由他们的女儿来承担?
李债缘蔑视着意姮,“我的父亲与你的父亲是旧识。”
“你所指的是我养父谬司吗?很不幸,他已经过世了。”意姮的声音略微哽咽。
“我不是指谬司,而是你的亲生父亲布雷夏。”李债缘的声音略显激动。
“你是指我生父?但是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意姮的声音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李债缘冷冷地看着意姮,她现在和他一样是个孤儿,哼!你或许就是注定要为布雷夏和欧薇还债!
“意姮,我叫李债缘。”
意姮微笑道:“哦,我知道,你就是村民们讨论许多天的贵宾,李债缘。”
“没错!就是我。”
“你真的要出资建设我们的村子吗?若真是这样,这可是我们村子之福。”她的脸上露出一抹无邪的笑。
“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最主要的是——找到你!”李债缘坦然地道,但是他的脸上却有着诡谲的冷笑。
“我?”意姮颇为意外。
“我听说你住在这村子,我起初只是想来证实真假,没想到你果真住在这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债缘的语气冰冷阴森。
意姮伫立在原处,虽说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是她的心并不盲,“听你的口气……你在全力寻找我的下落?”
“是的!”李债缘丝毫不隐瞒。
“你找我做什么?”这一点令意姮猜疑。
李债缘环视着四周,“你是故人之女,既然你现在没人照顾,不如我接你到我家。”
“你家?不,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意姮断然拒绝李债缘的好意。
李债缘看了看她,“放心,我家不需要你做任何事,再说我家可是比这里舒适上百倍。”
“那也不需要,我说过,我已经习惯这里的一切,谢谢你的好意。”意姮硬是回绝他的好意。
李债缘没想到她看似如此娇柔,个性却是如此的强硬,为了达到报复的目的,他又道:“随你便!不过,既然你坚持不肯跟我回去,我想……我也不必花大把钞票在这不毛之地。”
意姮顿时一怔,他竟然以洪砂山原做要挟!“为什么一定要我去你家?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你说对了,我的确是别有目的,而且还是你绝对料想不到的。”李债缘森冷地狂笑。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让意姮开始警戒,“是什么目的?”她双腿站在原地一步也不移,只是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李债缘一步跨到意姮的面前,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是她能清楚感觉到他逼近的气息和他所散发出的麝香味。
“你以为我真是要帮父亲的故人之女吗?”他用狂傲的语气嘲谑着意姮。
意姮惊惧地双手交缠紧握,她仰起头,“我没这么想过。”
他的眼眸有如寒冬般冷冽,他抬起她的下巴,“算你聪明也很识相,坦白的告诉你,我是来报仇的。”说完,他轻蔑地狂笑。
“报仇?”这说辞令意姮大感惊愕。
“对,没错!”李债缘情绪激动地狂吼,他愤恨地瞪着意姮,“因为我的父亲死在布雷夏的手中!你该不会连自己亲生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吧?”
意姮整张脸倏地刷白,“没错……布雷夏是我亲生父亲……”她的声音微颤,突地抬起头,无神的眼睛找寻他,“你是……你是李极天的儿子?”
“没错!我就是李极天的儿子。”李债缘一双怒目直视着意姮。
意姮震撼地退了两步,双手紧揪着自己胸前的衣服,“你真是李极天的儿子。”
“怎么,你感到很意外吗?”
“不,我一点儿都不意外,我一直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意姮努力平缓震撼的情绪。
“你……”李债缘则是一脸错愕,怀疑自己的听觉是否有误。她一直在期待他来找她?
“我母亲在临终前曾经告诉我这件事,并嘱咐我要尽力寻找李极天的儿子,弥补我父亲所犯下的错,只是没想到你却自动找上门。”意姮平心静气地道出她母亲临终遗言。
“你说什么?”
意姮站在他面前,一脸凛然,仿佛等着审判的来临,“你动手吧!我这条命本来就是为了偿还父母之债。”
李债缘全身的血液顿时降至冰点,“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失去父亲的痛苦吗?不可能,也没这么简单!”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能消除你的心头之恨?”意姮不慌不乱、语气温柔地询问他。
李债缘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样,完全与他之前所想像的大相迳庭,她完全由他摆布,不求饶、不惊慌,霎时,他丧失了报仇的快感。
他看起来愤怒而苦恼,下颚的肌肉抽动,“你为什么心甘情愿为你父母担这个罪?你难道一点都不觉得不公平?”
“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公平,你为什么会认为不公平?况且我的父母曾经犯下的错,你的心里一直无法忘记,而我代替父母还清这笔债,也是理所当然。”
意姮的惊人之语震撼了满怀仇恨的李债缘,“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后悔?”
“后悔?我只能说,我父亲和母亲在临终前一直活在悔恨里,他们心中的苦,我能体会得到,如果今天我能让你消除心中之恨,相信我父母在天之灵也能含笑瞑目。”意姮的脸上绽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李债缘看着意姮脸上那抹无怨无悔的笑,他更气了,“好!既然你心里早准备为布雷夏和欧薇的错付出代价,你现在就跟我走!”
“跟你走?”这出乎意姮的意料之外。
“我不甘心让你如愿地一命偿一命,我一定要折磨你到我气消恨除为止,否则就算你现在在我的面前一头撞死,我的恨还是无法消除。”李债缘随即低沉地冷笑一声,“你不是说消除我心中之恨,布雷夏和欧薇就会瞑目吗?我现在正想办法从他们的女儿身上找到消除仇恨的办法。”
意姮无奈地轻叹一声,“唉,随你吧!只要能消除你心头之恨,就算做牛做马我都毫无怨言。”
“好!你现在就跟我走。”李债缘的语气强硬。
“你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行李就跟你走。”意姮神情有些许黯然。因她知道一旦离开这里,将会是她厄运的开始。
意姮模索至门帘边,蓦地又回首问道:“至于建设洪砂山原一事,你会变卦吗?”
“哼!这件事不是你一人之力就会改变,再说此事如果对我不利,我还不至于蠢到砸下这么大笔钱。”李债缘不屑地冷哼。
“不会就好,请你等我片刻。”意姮放心地转身走进房间。
李债缘望着意姮离去的背影,他心头不禁一悸,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女孩?自己将来的命运都还未卜,居然还担心着村民的前途?
庇别了洪砂山原,意姮随着李债缘来到另一个不一样的地方。不需要用眼睛看,她也能知道这里空气没有山原来得清新,是一片污浊;这里的人没有山原的人来得亲切且优闲,令她感到紧张而急躁。反正这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这里的一切和她自小生活到大的山原截然不同。
“嬷嬷——”李债缘一进屋里,就急着扯开嗓门叫着嬷嬷。
李债缘的手抓住意姮的手臂,拉着她走进屋子。意姮心里觉得好笑,既然都心甘情愿前来还债,他抓着她像怕她半途溜走似的,或许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对待一个盲人,也或许是藉机发泄心头之恨。
她可以猜出这屋子相当的大,因为在他叫唤时,她隐约可以听到回声。
令她讶异的是,回答他的是一阵犬吠的声音。
意姮略偏着头,“你有养狗?”
李债缘冷笑着警告她:“不是一般普通的狗,劝你最好当心点,我的狗只认嬷嬷和我。”
币狼疾速冲到李债缘的身边打转,也发现站在他身旁的陌生人,立即低吼一声;李债缘故意往旁边一跨,存心给她难堪。
币狼站在原地,一双锐利的眼直看着意姮。正当李债缘隐隐得意偷笑之际,没想到灰狼竟乖乖地任意姮抚模它,并示好地舌忝着她的手。
意姮丝毫没有惧意,还蹲下来伸手要模灰狼,“嗨!狈狗,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对了,刚才听到你的主人叫你嬷嬷。”
李债缘看到这一幕顿时怔愣住。
李债缘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他怒目看着一切,心里震惊不已,他不敢相信他所亲眼目睹的事实,心里无由地冒出一股无明的怒火,“叛徒!”
嬷嬷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意姮抚模着灰狼,她吓得尖叫一声:“灰狼!”她忙不迭地走到意姮的面前,神情焦急地道:“小姐,不要碰它,它可是会咬陌生人的。”接着,她抬头望向一脸盛怒站在一旁的债缘,“债缘,你又不是不知道灰狼会咬陌生人,你为什么站在原地不动呢?”
“我……”原本一肚子怒火就已经无处可发泄,这下子又被嬷嬷当着意姮的面前数落他,无疑更是火上加油,“你自己不会看!币狼根本没咬她。”
嬷嬷顿时才发现此情况,“小姐,你真的没事吗?”
“我真的一点儿都没事,狗狗很乖。”意姮还不停地抚模着灰狼。
嬷嬷不禁大吃一惊,灰狼从来都没这么安静过。她一脸纳闷地站起来看着李债缘,“这位小姐是……”
“她是……”
意姮连忙起身,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始终直视着正前方,“我叫意姮。”
嬷嬷这才察觉到异样,原来她是个盲人。
“债缘一直喊我嬷嬷,如果你不嫌弃也可以这么喊我。”嬷嬷心疼地主动握住她的手,为什么一个如此娇柔美丽的女孩,却偏偏看不见呢?
“可以吗?我真的可以叫你……嬷嬷?”她兴奋地紧握住嬷嬷的双手。
“当然可以。”嬷嬷连连应声,随即记起李债缘怎么会带一个女孩回家,她不禁回眸瞅着盛怒的李债缘,“债缘,这位小姐是……”
“她是布雷夏和欧薇的女儿。”李债缘用极为冰冷的语气道。
“布雷夏和欧薇?”她紧握着意姮的双手加重了些许力道,不论她的嘴上如何地劝阻李债缘,但是如今主人仇人的女儿已站在她的面前,她的双手还在她的掌握中,这份冲击确实令人难以承受。
嬷嬷突然放开手,双眼紧盯着意姮,“你真的是布雷夏和欧薇的女儿?”
意姮再一次感受到和李债缘初识时那股撼人的情绪,她低着头承认道:“我是布雷夏和欧薇的女儿。”
嬷嬷顿时全身紧绷,她疑惑地瞅着李债缘,“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劝过你,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什么一定要让仇恨填满你的心?”
李债缘无法忍受嬷嬷一再的指责,怒道:“就算我让仇恨填满了整颗心,今天也是她自己愿意父债子偿,与我无关!”
嬷嬷惊慌地回头望着意姮,“真的是这样的吗?”
意姮毫不退避地点头,“是的,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就如他所说的,父债子偿也是理所当然。”
“唉!傻瓜,你为什么这么傻?”嬷嬷摇头轻叹一声。
“嬷嬷!”李债缘认为嬷嬷不该帮着外人,况且还是他的杀父仇人的女儿。他突然狮吼一声。
嬷嬷斜睨了他一眼,“我说得不对吗?”
李债缘忿忿地将头别开,不想与嬷嬷针锋相对。
嬷嬷慈善地执起意姮的手,“放心,有嬷嬷在,谅他也不敢对你怎样。”她安抚着意姮。
李债缘回眸瞪着嬷嬷,“嬷嬷,你不要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什么叫越俎代庖我不懂,我只是不愿意让你做出太过分的事,再说这已经是上一代的恩怨,哪有道理要下一代偿还!”嬷嬷言词尖锐。
“嬷嬷!”李债缘像一只被激怒的狂狮般咆哮,继而走到意姮的面前道:“别以为有嬷嬷做靠山我就拿你没辙,哼!你要记住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他撂下狠话便转身离开大厅。
币狼依然贪恋地靠在意姮的脚边,李债缘见状又是一声咆哮:“灰狼!”
靶觉到李债缘的怒气,灰狼连忙奔至他的身边,只听见李债缘忿忿地斥责一声:“叛徒!”
嬷嬷忍不住掩着唇偷笑,继而温柔地执起意姮的小手,“他就是这样,每一次说输我就转身离开,你别瞧他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他可是一个害羞的男孩。”
意姮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至少她知道有位嬷嬷照顾她。但是对于嬷嬷所说的,李债缘是个害羞的男孩这一点她就无法感受到。在她的感觉里,他是一个跋扈蛮横、俨如暴君的男人。
嬷嬷牵着意姮的手,“来,我先安排你住的地方。”
“谢谢。”意姮柔顺地回答嬷嬷,安心地任嬷嬷牵着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