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
从来没有。
这句话,以后必须修正。
在她出现之前,他从来没有跟谁一直在一起过。
以后,他不再是独自一个。
彪沌最终应验百媚曾说过的一句话一他果真哇哈哈哈仰天长啸然后拍拍那对巨大魔翼腾空飞起,唯一不同之处,她没有被他弃下不理,他的双臂中,牢牢抱着她。
她是被猛烈的捶击声所震醒。
一开始,她以为是饿了好几日的肚皮在咕噜咕噜地吵,但不是,声音来自于外头,她睁开眼,好久好久才适应一片黑暗。里头是安静的、无声的,待上一会儿就会无聊到想睡,因为除了睡,她什么事也无法做,手与脚被无形束缚住,虽然并非完全无法动弹,但也很难做出伸展的大动作。
她看不到外头,也听不见动静,不知道浑沌在哪里,不知道她被封进这块大巨石之后,他的下场又是什么,那位神月读是否也再度把浑沌困起来最好不要,浑沌嘴上虽没说过,但是他曾经被关上千年,不可能毫无阴程,他之前还作过恶梦,她知道,他一定是梦见被囚禁于钢石里的恐怖回忆。
外头,凌乱的碰撞还在持续,有点像雨声落在石面上,但又不是那样轻柔的感觉,是什么呢?
百媚胡乱猜测着许多种可能,但无论如何猜,都得不到正解,她闭上眼,又睡了,在睡梦中,诡异的撞击声没有中断过,她睡醒。外头砰砰砰,她睡着之前,外头还是砰砰砰砰,真坚持的声音,吵得她都有些想埋怨了
你想看看是什么人在外头制造出来的声响吗?现在唯一能陪她说话解闷,只有她身体里属于浑沌的力量,神似于浑沌的声音,偶尔会从脑海里跳出来。
"想呀,可是我看不到"
奇怪,以前浑沌明明说过,他虽然被困在钢石里,却都还能看到、听到钢石外的景物与声音,为什么她就不行?
这里好黑好暗好可怕,也好寂寞很容易呀,想着你最想见的人,你就能见到。
"真的吗?"
试试哆,反正你在石中,也没有其它事可以做。
"也是啦"她闲到连只蚊子也没得打。
百媚为求认真,合眸,在全黑眼帘中勾勒出浑沌的模样。
又长又尖锐的角。火般燃烧的暗红色长发。
漂亮澄金但很睥睨人的额心怪眸。两道飞扬嚣张的剑届。很好看很吸引她的脸庞。当完整的浑沌在脑中成形,周身的黑暗被洗涤干净,四面岩石变成透明,整个石外的景色都映进缓缓睁开的眼中,但迎面而来的却是一记飞拳——"呀!"她反射性地尖叫缩肩,以为自己被人偷袭,等待良久,身体没有任何疼痛,她才又转回正面,就在两个拳头左有的足巨离前,她看到了浑沌。
又长又尖锐的角,断了一支,另一支也布满缺角和裂痕。
别般燃烧的暗红色长发,不及从断角处汨汨泌出的鲜血更红。
漂亮澄金但很睥睨人的额心怪眸,痛得紧紧闭着没张开。
两道飞扬嚣张的剑眉中间堆积出一层层的皱褶。
败好看很吸引她的脸庞,满布着血。
懊惨的样子"浑沌"
他没听到她的叫声,如同她也听不到他的嘶咆。
砰!原来那日夜吵人的声音,是浑沌用拳头重击石面所发出来,在她耳中只能勉强听见些许微弱声音,但那不是软绵绵的力道,他的指掌血肉模糊,血迹像朵墨绘牡丹,在岩面嚣狂绽放。
"快住手!你干嘛啦?"停下来!浑沌!"
她急得快哭了。砰!"你快叫他停下来呀!"百媚对着体内的力量求救。他怎么可能听到我的声音?恕它无能为力,它现在也被关在净化石里呀。
"可是他不能一直这样伤害自己呀!他的手、他的手会断掉呀!"
她才嚷完,石外,浑沌的手掌和手腕呈现完全垂直的恐怖断裂。
"嘶——"好痛,光用看的都觉得痛到让人抽息,她苦皱着脸,眼泪扑簌簌滚落,泪眼间,竟然还看到浑沌将手骨硬接回去,她喃喃念着:"不要了不要了浑沌,不要了"
砰!
"不要了啦!"
百媚对着他大声哭叫,但没办法将声音传出去,只能眼睁睁看他冷凛着毫无表情的脸,持续而绵密地捶打着巨石。
"不要了"
她知道浑沌舍不得他千万年的法力,可是也不要这么伤害自己,他心急,她明白,他想要赶快拿回力量,她也了解,但他如此不顾一切,让她既生气又害怕。
她咬得下唇发红,却完全无计可施。她在石内,像个废物,无论叫上几千几万次的"不要",都阻止不了浑沌,除了哭之外,什么也做不到看着他不顾一切地想破坏巨岩。
看着他不只一次地捉着巨岩想摇蔽它,嘴里吼着她听不到的字句。
看着他颓丧地瘫靠在巨岩上,孤寂的背影让她好想张开双臀,从他背后紧紧抱住他这么可怕的情况,维持了将近一年,就在百媚以为永远都不会有终止之日时,浑沌不见了。
那日她醒来,石前没有他的身影,四周同样静得没有任何人在。
她心里困惑,从她能看见石外情况开始,浑沌几乎不曾离开过净化石十步远的地方。
嗯?他去哪里了?觅食吗?还是累了,找个山洞好好睡一觉?找池温泉好好暖暖身子?
他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别再荼毒自己。
他全身上下实在是找不出没受伤的部分,她亲眼看着它们是如何被撞碎、如何被捶断,他的不爱惜他自己,她都牢牢记住,如果真的能从这块石里出去,非得好好训训他不可。石外,耀眼的日头转变成柔和的橘子色,缓缓往西方落下,夜幕笼罩山头,浑沌还是没回来。
"一定是睡到忘了时间吧?"也好,他睡死就没时间来撞大石,也就不会再伤痕累累惹她哭。
第二天,浑沌还是没有出现。
惫在睡吗?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一个月,百媚孤孤单单望着石外,风招摇着满地芳草,那一片绿茵如浪,却更显得石外的空空荡荡。
第一年过去,大雪纷飞的严冬到来,银白取代一切。
冬去春来,春走夏至,第五个寒冬再度来到。
百媚不得不默默接受显而易见的事实一浑沌走了,他累了倦了嫌烦了,不想再徒劳无功地在这里耗费时间。
她一点都不怪他,他已经那么努力过,这样就够了,别再管她,好好的去重新修行吧,他之前一关就是千年,她的下场大概也得那么久吧,不过她没他的好道行,了不起撑个一百年就到达极限吧又或许,再饿十个月就成为一只小包干
你被抛弃了,他不要你了。
"不要你管。"她不想听脑海里浮出的嗤笑声,却也无法反驳。
放弃是对的,他没有力量救你,干脆别浪费时间,正确选择,不愧是四兽。
彪沌的法力毕竟属于邪恶,最擅长挑拨丑恶人性。
百媚不想响应它,但又骗不了自己,知道被放弃的感觉,让她鼻酸,她只能闭起眼,默默接受。
比起看着浑沌撞得浑身是血,她情愿他认清事实,情愿他放弃她。
即便明白他的选择是对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奔流下来。
她要睡了,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睡吧。一直睡到她撑不下去为止琉璃般透澄的景,随着她进入沉眠,恢复成沉黑色的实墙,将外头的景物封闭起来,外头的光阴流逝,再也与她无关。
"我们四凶合力要打破净化石不是难事,但浑沌,你的法力不是已经全数化为乌有,你拿什么来碎石?脑袋吗?"
"我是有认识一个足以代替你的人,但我不认为他会帮你。"
"我也有认识很厉害的人哦,如果你同意把你的头留给我熬汤喝,我就帮你去叫他来。"
"原来少掉我,你们三个便一事无成?"
"力量不均,很可能在打碎净化石的同时,也打碎石里的东西哦。"
石外,有细碎的交谈声,说些什么她不是听得很明白,但隐隐约约,好似听见有人说出"浑沌"两字。
百媚以为自己发了梦,产生幻听,一开始不以为意,脖子转转,脑袋换倾左边睡,不能躺平在软软床榻上,真痛苦,而且好饿,偏偏这么饿,她却还是活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眠。或许是属于浑沌的那份力量改变她的能力和体能,也延长了她的折磨。
"听着,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跑进百媚身体里面,我非常的苦恼,也非常的抱怨,但是你听清楚——"
百媚突然瞠大眼,是浑沌的声音!是浑沌说话的声音!
"怎、怎么可能?"百媚沙哑地喃喃自语,想揉揉眼,看得更仔细些,她的意念,让石面由黑转为透明,外头炫目的日光使她眯了眯眼,太久不见光,她的眼睛脆弱得需要适应时间,等到双眸可以完全睁开,将石外情况收纳至眼底,她看见浑沌双掌摊放在岩面,倾着头,嘴里低低说话,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听得仔细。他的声音响彻石内,虽然他的手掌距离她有段无形阻隔,百媚仍是努力将自己的掌贴向他。
彪沌她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她以为他再也不管她了她以为他放弃她了她一直哭着这么以为浑沌大手小手就快要碰在一起。
"现在,把百媚仔仔细细、稳稳当当的保护好,不准让她伤到半根寒毛,否则,你就跟她一块消失算了!"
竟然要她不要我?真是不可思议。
她脑子里,那道声音在埋怨,却也在埋怨的同时,光芒自她体内涌出,从每一寸肤、每一根发里窜离,它不是离开,反倒将她从头到尾包裹起来,迫使她蜷缩着身,双手抱膝,光芒浓缩成一颗圆球状,护她滴水不漏。
"你要干什么?"她问着那道声音,不解其意。她不喜欢被包住,她听不见浑沌的声音了!
柔雾光芒也让她看不清外头,看不见浑沌在做什么。
你没听见吗?他威胁我,你掉根头发,我就跟着消失算了。"呀?"
百,小包,睡觉时间到了,把你的眼睛闭起来,等到有人叫你的名字,拍你的脸蛋,你再醒过来。百媚眼皮好重,明明已经睡了那么久,现在竟然又抵抗不住睡意侵袭,她颈子一软,眼缝细眯,逐渐失去意识,石外的纷纷扰扰,都离她好遥远。
彪沌等到有人叫她的名字,拍她的脸蛋,她再醒过来,那道声音是这么说的?"
真的会有人叫醒她吗?
她已经在石里关了好漫长的日子,都没有人喊她的名字,再这样下去,她最后可能会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个名字睡吧,睡醒之后
"百媚百媚百媚"——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