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定管釆兰为目标后,皇甫赤芍更动旧地“探访”她,几乎绝大多数的光阴全耗在她的兰院襌。反正她脸皮比护城墙还厚,完全不在乎管釆兰委婉的推拒及明白告知她“请不要再来打扰我”的逐客令。
“你这样跟着我,到底想做什么?”管釆兰终于在某日按捺不住地问。
开门见山啦?如此一来她也册需拐弯抹角,皇甫赤芍直辣辣逼问:“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意欲为何?”
“是我问你“意欲为何”吧?”管釆兰哭笑不得。今天紧迫盯人的可是
“我?当然是揪出你的狐狸尾巴!”皇甫赤芍凉凉地啜口君山银针,嗅闻茶香。
“狐狸尾巴?我不明白。”管釆兰一顿,继续道:“难道你是因为日前在园圃中采到断肠草一事,怀疑我?”
笔甫赤芍认真伸出食指,左右晃动数下。“我不是怀疑你,而是肯定。请你明白告知,除了韩府之外,多年前皇甫世家十余口性命,是你抑或你熟识之人所为?”作案手法太过相似,使她不得不疑。
避釆兰眸色微敛,徐娘半老的清丽脸蛋浮现哀伤。“若我说不是我,牛夫人信否?”她抬睫轻声询问。
“你说。”她给管釆兰狡辩的机会。
避釆兰哀哀望着她,摇头不语。她不相信她!从她的眼神中可以发现这项事实。她不能说,否则……
她的举动看在皇甫赤芍眼中,却是无法月兑罪的无力辩白。
“你若不想说就什么也别说。”皇甫赤芍起身,不留意撞倒茶杯茶壶,散流一桌子滚烫热水,管釆兰连忙以臂挡住桌缘,不让茶水流溅到她身上。
笔甫赤芍错愕不已,瞧见她发红烫伤的内侧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她挡热水?她应该是心狠手辣之人呀!
避釆兰疼得激出满眶泪水,还是摇着头。皇甫赤勺以绣帕沾湿湖水,冷敷在她臂上暂缓烫伤,又自腰间取出药粉,轻洒其上。
“你有难言之隐?”她边包扎伤处,边盯着管釆兰的泪颜。
避釆兰点头又摇头,索性掩面痛哭。
笔甫赤芍问不出所以然,又无法止住女人决堤的泪意,无计可施之下黯然退场。
她越来越胡涂!到底是管釆兰扮柔弱的技巧太过高明,或……她当真无辜?
那双含泪无语的眸子太过清灵,使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误解了她。
烦心之际,她静思地坐在石阶上,整理满脑杂乱无绪的念头。
一黑自檐下窜出,甫见着她便吃咬住她的补摆,猛摇尾巴。“汪汪!”
“别吵!我在想事情。”她推开狗头,一黑不死心又换边再咬。
笔甫赤芍怒极,一拳爆粟当头而下,黑狗且逃且回头,像是故意将她颔至一处幽密石拱。
笔甫赤芍无所觉地穿过层层密林,“你就别让我逮着,看我不剥了你一身狗皮,我就不叫皇——”她猛然噤声,不远处两道人影行踪诡谲地闪入密林深处。
笔甫赤芍与一黑四目相对,“你就是要我来瞧瞧这怪异?”她问。
一黑用力点动黑亮的脑袋,皇甫赤芍压低身子,双手双足伏于地,仿效黑狗之委,一人一狗蹑手蹑脚探向前去。隐身草丛之后,她露出一双星眸偷偷窥视。两道人影中传出的熟悉尖细笑声让皇甫赤芍欣喜不已!是那日在门外偷听到的那道声音!
“这是我炼制完成的丹药“破百会”,切记,不可心急!按部就班一日一点滴,阎王门的魑魅魍魍便会变成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任由咱们宰割!”
“不会出错吧?”蒙面黑衣人接过药瓶,不信任的目光落在背对着皇甫赤芍的家伙身上。
“出错?我曼陀罗毒杀人从未失败!”尖捆嗓音含带浓重怒火,甩袖侧身。
笔甫赤芍张大嘴,睁圆瞳仁儿,眼前那抹纤细柔弱的身影竟是——
风茄儿!
懊死!她恼怒地敲打自己痴呆的脑袋瓜子。风茄儿这三个字就是曼陀罗毒草的别名呀!全怪她阅览药草书册时的不专心,竟然没能在甫听到她名字时就立即反应…难怪她老觉得四大夫人的名字里有个好耳熟的!快告知阿牛这消息!笔甫赤芍打定主意,以眼神向黑狗示意。
一黑理解地颔首,双方同时起身,皇甫赤芍往林外拔脚飞奔,一黑却朝密林双奸咆哮而去!默契不够好,黑狗误以为女主人要勇往直前。
“白痴!快回来!”皇甫赤芍出声喝止时,发觉头顶数只飞鸟惊吓而离枝,想当然耳,密林双奸也让她一吼而动。
“有人偷听!”风而儿轻嚷,黑衣人以轻功飞越而追,三两下便轻松拎回挣扎不休又逃跑失败的俏娃。
一人一狗教双奷包围,风而儿拈起手绢笑道:“牛夫人?赏花买到这僻远之处,可有瞧见啥奇花异草?”
“有呀,我买到一朵最毒最艳的曼陀罗!”只可惜发觉太晚!
“看来你全听见了。”风而儿笑得花枝乱颤,眼神泛出杀人狠毒,“原先我以为你这庸医只会在府里待上数日,结果没料到你不但解了韩香身上之毒,还发觉断肠草之密。真可惜,可惜了你这张漂亮无双的艳容。”她叹息,“因为你将要死在最美丽的时候。”
笔甫赤芍挑起柳眉,死不要脸地回道:“喔?那我绝对能长命百岁。”言下之意,即使她老态龙钟依然是朵艳冠群芳的娇媚牡丹。
风而儿优雅浅笑,不为所动。“再吹捧吧,反正你没机会了。”
“曼陀罗,你准备如何处置这丫头?”黑衣人抽出剑,透过稀疏叶间落下的闪耀日光照出剑身锐利。
“别动剑,我这里有颗“八步倒”,喂她一颗便是。”风而儿将鲜红丹丸交予黑衣人,他扣紧皇甫赤芍下颚,强迫她硬生生吞下。
“永别了,牛夫人。”风而儿拍拍皇甫赤芍的粉颊,却发觉她毫无惊惧之色,唇瓣还勾扬一抹嘲弄。“你笑什么?”
“这颗八步倒滋味不错。”皇甫赤芍单凭口中残存气味念出数种成分,“以断肠草为主,另以鬼臼毒、八角莲为辅,喔——你还加了甘草?难怪掩去苦涩的味道。”像她大哥炼药时决计不会胡乱加些成效不彰或改变苦味的草药,所以她大哥炼的药丹通常都相当难以入口,但效用绝对最佳。
“你到底是何人?”挂在风茄儿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冰冷阴沉的表情。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皇甫赤芍。”
“你……你是皇甫世家的人?”风而儿脸色已不能单以惊讶来形容。
“没错。”皇甫赤芍傲然仰首。
“皇……皇甫龙葵的女儿?”她的目光在见到皇甫赤芍点头之际转为深沉的怨恨及不甘,“他与那个贱女人所生的杂种?”
笔甫赤芍冷静地看培风而儿愈发佞笑的扭曲五官,“别侮辱我娘亲。”
别辣辣的巴掌掴在皇甫赤芍右脸颊,打偏她神似于皇甫龙葵的傲气及生母的天仙美貌。
“我偏要叫她贱女人!贱女人!她抢走皇甫龙葵!若非她的出现,龙葵早该是我的!”风而儿钳制皇甫赤芍的脸,逼近她,“要不是那个贱女人,我何必毒杀你全家?何必千里迢迢拐骗我师姊——那个同样痴恋于龙葵的疯子,特地上皇甫府对那没死成的贱女人施下两种剧毒?那可是我师姊毕生心血喔!滋味如何?瞧见亲娘在眼前断气的滋味如何?!”
“疯子!”皇甫赤芍怒不可遏,这女人竟然因为得不到她爹的爱恋而痛下杀手!
“疯子?没错,我是疯了,全拜你爹所赐。”风而儿松开手掌,挺直腰杆,朝黑衣人道:“这丫头是神医世家的传人,毒药对她来说起不了作用,以剑结束她的性命吧!记得毁掉她那张可恨的容貌!”
摆衣人举起剑。
“等等!你既然已杀光皇甫世家,何必将魔爪伸向韩府?”皇甫赤芍追根究柢。
“呵呵!你想死得明白点是不?行。”风而儿冷笑,“我与韩明志相互利用,他为韩家家产,我为大笔钱财利益。我化身为他温柔体贴的妾,暗地里为他除去碍路的绊脚石。”
“管釆兰呢?她与你是一丘之貉?抑或……你下毒操控她?”虽是问句,但皇甫赤芍却已能肯定答案。难怪管釆兰当时会有如此不寻常的反应及忧惧的表现……原来她只不过是风茄儿的代罪羔羊!
“聪明的丫头,不过太过聪明的人——早死。”风而儿朝黑衣人侧点头,高举的剑柄眼见就要落下——
一道神速的黑影扑跳而起,狠狠咬住摆衣人的手臂,任他如何用动亦无法摆月兑挂在手臂上的一黑攻势。皇甫赤芍趁两人分神之际,掏出怀中大大小小的药瓶,不论是疗伤、补身或是毒粉,一古脑朝两人洒去。
青白药烟弥漫,她抢拉过黑狗身躯转身就跑。
“咳咳……别让人给跑了!”风茄儿掩鼻大叫。
摆衣人抱臂跪生于地,拉高衣袖,发觉狗齿痕处已发黑肿起,不禁惊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只该死的狗有毒!”风而儿抢过他的剑,塞颗解毒丹到他颤抖不停的嘴里,匆匆交代:“我去解决那丫头,你快将药丹“破百会”送去“他”那里!”
语毕,她便抛下黑衣人追赶着皇甫赤芍。
笔甫赤芍气喘吁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沿途大声嚷嚷,拖着杀鸡惨叫,跌跌撞撞,好不约狈。一黑挂在她臂弯,露出凶恶犬牙,朝后方狂叫。
“贱丫头!”风茄儿一剑挥舞生风,划破皇甫赤芍绫罗绿衫,激出血红。
笔甫赤芍脚下踉跄,扑倒在地,摔得鼻青脸肿。
风茄儿冷笑逼近,一黑发出低咆,蓄势待发,誓死捍卫女主子。
笔甫赤芍撑起身子,右掌触及某样冰冷的物品,她猛忆起还有秘密武器呀!
她扯下额上红绳,绳端系绑着翠绿雕观音的小玉瓶,是日前她特别戴在身上做纪念品的——浴沐毒水,综合了她与大哥十数年来的心血结晶!
她咬掉玉塞,将少量却精华的毒水洒向风而儿的灵魂之窗!
“啊——’凄厉的痛叫声惊逃诏地,情势瞬间大逆转!
风茄儿痛楚地捂紧双眼,但见鲜血混着绿液渗出她蒙目指缝,皇甫赤芍站起身,嘲弄地道:“怎么样?你师姊毕生心血,滋味如何啊!”哼哼!
不过皇甫赤芍嚣张狂妄没多久,见风茄儿泛起愤怒青筋的手重新握起剑胡乱挥舞摆动,她和一黑吓得抱头鼠窜。
风茄儿以听力分辨皇甫赤芍奔走的方向,上前追杀。
笔甫赤芍的呼天抢地引起全韩府的注意,纷纷停下手边工作,疑惑地找寻鸡猫子喊叫的破锣嗓音来源。
“阿牛救命呀!”她、她跑不动了啦!
“牛大哥在前厅。”好心善良的长工韩福告知“万里寻夫”的皇甫赤芍。
见她如风儿咻地跑过眼前,后头还跟了个二夫人,韩福搔搔头,重新拾起扫帚清扫庭园。
九弯十八拐,千曲十九绕!笔甫赤芍双眼让额前冷汗浸得睁不开,穿过数道拱门直奔前厅,就在离目的地不远的檐下,牛舍秉正巧步出厅门,茫然盯着飞扑而来的人儿及吐着长舌的黑狗。
“赤……”芍字还来不及月兑口,她已经奔入他怀中。
“我纠错了!凶手不是管釆兰!是((”皇甫赤芍急扶住牛舍秉的臂膀,最后一个“是”字让突然喷吐溢喉的鲜血给堵隔。
牛舍秉大骇,随着皇甫赤芍垂下颈的目光一同下移,带红的银闪剑身穿透她的胸口,抵在他襟前。
毋需多言,凶手正持着剑,混着满脸恶心的红绿液体,站在皇甫赤芍身后。
“赤芍——”牛舍秉破空惊叫,与风茄儿的尖锐笑声形成讽刺的对比。
“哈哈!贱女人,你瞧见了吧?我杀了你的女儿!炳哈!”风茄儿抽回剑锋时刻意扬臂挑剑,让银霜在窈窕身躯上划出长长血痕。
牛舍秉左臂紧钳住笔甫赤芍因疼痛而僵直的身躯,怒涛般的右掌愤然地朝风茄儿心窝送上全力一击,震断她奇筋八脉。
此刻在他脑门中唯一信念就是要将眼前可恨的妖女碎尸万段!
血丝满布的双眼直逼向飞摔在墙边,苍白的唇瓣呕着血的风茄儿,就在他学掌要击碎风而儿天灵盖时,让鲜血黏附满满的柔美吃力握住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厚掌。
“不可以再杀……通……通知你兄弟……毒药……药已经……小心……’皇甫赤芍蹙着眉心,混着满口鲜血断断续续道。
牛舍弃慌乱以掌捂住她的嘴,仿佛透过这举动便能阻挡源源不绝沿着她唇角流泄成河的赤赭血水。
他抛下奄奄一息的风茄儿,忙朝围观的人大嚷:“帮我请大夫!快!”语毕,旋风似地抱着皇甫赤芍回到房内。
“赤芍……忍忍,大夫就要到了——”他握住无力低垂的腕间,皇甫赤芍的双唇除了呕血之际的蠕动,不曾再开口吐露任何字句。
甚至连气息他在微弱的吐纳间缓缓消失……
他指尖点住数个止血穴道,却无法减缓血液奔离她身躯的速度,艳赤的鲜红大片染缀她身上翠绿衫裙,像在万绿丛中绽放最骄傲的火赭花瓣。
泪眼见她的体温愈发冰冷,他忙运起内力反度予她,冀望带来丝丝生气。
“不冷了,有我抱着你……不会冷了……”牛舍秉喃喃低语。
“让让!大夫来了!”韩暹支开众人,颔着一名老者来到房内,“大夫,快:”
牛舍弃仍旧紧抱着皇甫赤芍,让她背脊靠着他前胸,腻黏的血液染缠两人。
大夫执起她的腕,随即又放下,朝韩暹摇摇头,“她断气了。”
“不可能的!许大夫,您再瞧瞧——”韩暹犹不死心,相较于毫无反应的牛舍秉,他反倒是心急如焚的一方。
“韩公子,节哀顺变。”大夫仍一迳摇头。
矮暹与韩香愕然又难掩心伤,韩香来到床沿,担忧地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牛舍秉。“牛大哥……”
牛舍弃茫然抬头,环视众人哀恸的神色,缓缓问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没来?快点请大夫来呀,赤芍很痛的……”他低下头,安抚似地碰触皇甫赤芍寒冷发自的脸庞。“再等等,大夫快来了……要是这个大夫治不好你,咱们就回去找大舅子……没有大舅子治不好的痛、没有大舅子医不好的伤……”
他轻声低喃,眼神迷离,仿佛身处于仅有他及怀中冰冷人儿的世界。
矮香捂着子邬,哽咽得无法开口。
矮暹猛然拧住牛舍弃的左臂,使力捏掐他的肌肉,逼使牛舍秉回归现实。“她死了!听到没有,她、死、了!”
牛舍秉目光凛冽地钳紧韩暹的掌,反方向一折,硬生生拗断他的掌,语调经细而小心。“嘘,小声点,你会吓坏赤芍和宝宝的……”他认真地以指点唇。
矮暹疼痛难当,众人忙不迭将他送回房,并请大夫为他包扎。
“别怕,我明他们都别大声嚷嚷……不吵你……”牛舍秉缓缓贴近皇甫赤勺耳畔,轻声细语。
矮香沮丧地回顾床沿两人,发觉晶莹亮点的珠见顺着牛舍秉的眼眶滑落,滴在皇甫赤芍染血的颊畔,一滴、两滴、三滴……
“牛大哥……”
他不是听不到许大夫绝望残酷的诊语,他只是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不去接受……因为他害怕自己会崩溃、会疯狂吗?
矮香驱离众人,一并退出房间。
异常清冷的内室,只有牛舍弃沉重急促的呼吸声。
“你不是说要救我的?不是说我帮我医治伤口?我的伤口还在流血,你还没有治好呀!可是……”他的脸深埋在她肩胛,还是相同的拥抱、相同的低喃,但此次却是失了温暖、失了回应。
前几日她也是以这般撒娇甜蜜的姿态窝在他怀中,他还悄悄的捂抚着她平坦的月复间,自以为这就是他羽翼之下的所有,迳自傻笑的满足……
她却抛下了他!带着未出世的宝宝及未来满溢的幸福,狠狠地抛下了他!
他杀过无数人,从来不曾考虑他亲手终结掉的生命里,是否有另一个人在等待、是否有人会为断了气的灵魂痛哭煎熬?他不曾犹豫、不曾反省,所以今日是上天给予他做恶多端的报应吗?也要他尝尝失去至爱的极恸?
牛舍弃贴靠在她无温的雪肌上,任泪水浸湿她的衣衫。
惩他、罚他吧!但不要用这种方式折磨他!
“呜嗷嗷……”始终静卧在床边的一黑咆嚷数声,似乎相当焦躁不安,以爪子刷脸又是扒颈子的,却唤不到主人的注意力。
牛舍秉正眼也不瞧它,口中喃喃自语着破碎不清的字词。
它索性跳上床铺,以舌舌忝去皇甫赤芍脸上未干的鲜血,不让污红掩去女主子的天仙容貌,带着血腥浓味的狗舌滑移到男主子脸上舌忝洗。
牛舍秉蓦然清醒。赤芍是个多爱漂亮的姑娘呀!她绝不乐见现下狼狈不堪的脏污……
他撕下衣袖,擦拭她精致却略嫌惨白的粉颐、微张的红唇,眷恋地在其上落下数个细吻。他很少主动亲吻她,因为害羞,而她无论喜悲,总会偷上数个香吻,爽快地露出如猫儿偷腥成功般的娇笑……那时的她最美、最耀眼。
牛舍秉翻箱倒柜后取出一缕细白丝线及绣针,忙进忙山地烧热水,剪取洁净白布,待一切完成就绪,他又取出日前皇甫赤芍塞给他的三七药粉,她曾笑嘻嘻地告诉他,三七是专用于各种淤滞疼痛与跌打伤痛等症的药品,尤长于止痛……
他将粉末倒于热水中,并取饼白线浸煮其中,直至白丝染为墨绿。
“我帮你把伤口补缝好……”他谨慎地穿线过针孔,褪去她的衣衫,小心翼翼拈拢那道血肉模糊的伤口,针针透过她的血肤,密密接合。
他瞧不清绣针穿梭缝纫而过的是她的肌彬他的肤,因为泪眼模糊一片……
“若是会疼,你就出声骂我……”他低语。她老说他手巧,烹煮、补衣比她更像个称职娘子,他末曾料想有朝一日,他要缝补的竟是她白玉般的身躯。
“嗷呜呜——”一黑在一旁又叫又跳又撞墙又搔痒。
牛舍弃侧过头,冷冷道:“你老是让赤芍烦心,这次你就乖点好吗?”他继续缝合伤口。
摆狗不但不收敛,反倒变本加厉,直接将黑头塞到牛舍弃与皇甫赤芍之间。
牛舍秉头一次对一黑动怒,毫不留惰拎起一黑,准备将它甩出窗外。
喀喳轻响,让牛舍秉拎住的银项圈应声而断,黑狗摔落地板,混杂一并散地的是约略指宽大小的牛皮卷。
摆狗以鼻尖暗示牛舍秉将牛皮卷拾起。
牛舍弃摊开卷子,其中除了封折叠数十回的信之外,尚有三颗药丹。他展信一读,是皇甫苍劲有力的字迹——妹子拜读:
这三颗药丹是你炼上一辈子也炼不出的“墙头草”,想知道秘方吗?嘿嘿,下辈子吧!不知你何时才能聪明地发现藏在一黑狗圈中的这项秘密,别忘了奖励奖励它,当年我与它约定——保护你,这就是我救它的代价。
一臂之长的纸上洋洋洒洒地写满这种药丹搭配上不同草药时所产生的效用,小至解宿醉,大至解毒,甚至要调配成剧毒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牛舍弃快速阅览,直接将目光锁定在最终一行——
取毛地黄之根两株研末,与墙头草混融于热水,切记用量勿随意增减,否则七孔流血而亡。功效——与阎罗王抢人时专用。
与阎罗王抢人时专用:就是这味!
可……毛地黄是什么?牛舍秉无助地立于琳琅满目的药箱前扫过罐罐未标明名称的瓶身。他记得赤芍曾向他吟念这些瓶中所存的药品名称。
他闭着眼睛仔细回想,在脑中一遍遍反覆思量。
从药柜中挑出三罐玉瓷身上绘有花卉图的药瓶。
“赤芍曾经提及毛地黄有着与其名称不相似的漂亮繁花,这三瓶是绘有最多花的……”他与一黑对瞧,“你也想救她吧?”
一黑坚定地点点狗头,晶亮的狗眼炯炯有神。
“那好,你我凭直觉各自取掉一瓶“不是”毛地黄的瓶子。”牛舍秉深吸一口气,同时与黑狗挑出左右两瓶,抛开。
最终剩下的一瓶是绘有吊钟似的紫色花串,牛舍秉握在掌心,咬牙心一横地倒入热茶水内,拧碎墙头草丹丸,使其混融。
他不知道是不是这瓶,也不明白墙头草若加错其他药引又会产生何种下场,他只能赌,赌她的生命及他的未来!
牛舍秉扶起皇甫赤芍,小口小口哺喂至她喉里,左掌在她背脊龙骨处缓慢运功。
另外半杯药汁,牛舍秉咕噜噜地灌入自己嘴里。
“我陪你喝。你若死,我绝不独活……”他浅笑,将她螓首靠在自己颊边。
握杯的手松开茶杯,滚溢于地,一黑亦伸舌舌忝吮杯中残汁,静静伏于床下。
良久,一道浓稠血红液体自牛舍秉鼻腔缓缓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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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甫赤芍缓缓飘浮在一片广大无没的阒黑之中,又阴冷又无光,伸手五指。
她不怕黑,但她讨厌无措的感觉,所以脑中有道声音在叫她逃离!
是前进或后退?她无法辨明方向。
双脚仿佛有意识、不听使唤地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欲往何方,她开口呼唤着脑中熟识的人名,回应她的仅仅是幽然的回音。
“小泵娘,不能朝那方向去喔,去了就回不来了。”一道来自四面八方的笑音传来,在偌大的黑暗周遭回荡不休,唤住她前行的步履。
“谁?”皇甫赤芍仰首问。
“帮助你的人。”笑音忽远忽近,似在耳畔又像在天边。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曾往这里?阿牛呢?”她急问出心中存疑。
“别急。”一道模糊人影出现在她身后右侧,与黑幕相融为一体,他的手掌置于皇甫赤芍肩上,一方面安抚着她,另一力而使地无法转身见他真实面目。“你瞧右手边。”蓦然,一道黑烟化成手臂形体,遥指道:“那是不是有道光芒?”
笔甫赤芍眯起媚眼,仔细地、努力地朝黑烟所言方向瞧,总算发觉远在天边处彷若有颗黯淡失色的星子,微弱的忽明忽暗。
“有,可是好远喔。”她应道。
“那里才是你该去的方向。”嗓音笑中常菜,殷殷叮咛。
“那里的终点是哪里?西方极乐吗?”
嗓音轻笑数声,围绕着她,“傻丫头,那里是苦难根源地,滚滚红尘翻浪。”另一道黑烟化成另一只臂膀指往赤芍方才所前行的远处,“那里才是无俗无愁,重生轮回之地。”
笔甫赤芍偏着头,仅瞧见身后一道青焰飘摇,火花之中照出身后人大略轮廓及与四周一般的黑衣。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我朝苦难处丢?”皇甫赤芍不解。
“有人在等你,在那里一直反覆眷恋叫着你的名字,他在等你……”最后两个回音不断扩散于黑幕间,占据所有声响。
笔甫赤芍专注侧耳倾听,依旧只听到声声回荡。
“没有呀,只有你我说话的回音。”该不会是诓骗她的吧?
“你往前面跑去,一定会听到的。”嗓音柔声道,半晌,身后人轻推她的身子,“快追上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快追来了?谁快追来了?
远方沉重的铁炼曳地而行的声响让她一怔,左右张望。
“小泵娘,千万则应声,若觉得吵,以掌捂耳吧。”身后人拎起她的变掌分别置于她耳畔,使力将她向星光处推动,“快跑!”
语毕,瞬间涌爆而出的尖嚷嘶吼在黑暗中响起!
即使捂住双耳,那些嘈杂刺耳的噪音犹似不需经由双耳的传递,反倒是由她的每十肌肤、每根寒毛贯穿进入她脑壳,又哭又笑又嚷又叫,其中方包含了唤她名字的尖细鬼调。
笔甫赤芍双腿跨步飞奔,果足踩在似冰又似水的黑地上。
离去之前,她猛转回螓首。
只见青艳炎光处站立着一具伟岸身躯,浑身黑衣,死青黝色的脸挂着浅笑,挥手要她别迟疑向前行。
他身上的穿着打扮,是她曾在阿牛手臂上所见之黑无常刺青!
而他的五官——竟是她日日夜夜最熟识的脸孔!
“快跑吧,丫头。路,再远都会有尽头的——”他说完最后一句身影随火光灭尽而消失。
笔甫赤芍难掩内心恐怖涌现!
见鬼了!她真的徘徊到阴曹地府门口!
阿弥陀佛、波若波罗蜜、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关圣帝君、太白老君、二郎神君.天兵天将——皇甫赤芍胡乱地吟诵着她脑中记得的神仙尊称,反覆再她死命跑!没命跑!头也不敢回的跑!
笔甫赤芍身形越远而去,方才青焰消失之处再次燃起,黑衣人身畔飘来另一道青焰,光亮照出白衣人。
“老黑,你竟然放过她?”略尖扬的声音扫向身畔憨憨笑着的黑衣人。“阎王叫咱们来勾她魂魄往阴阳界,这下可如何交代?”
“她那憨夫相公好歹是我一魂一魄转世,咱家为他做些事,不为过、不为过。何况那丫头回魂阳世能挽救更多的生灵——”
“如此一来,你的罪状更重!生死簿可如何是好?”白衣人冷然提醒他。
“呵呵……让文判动动笔,改改啰。反正他也不是头一回篡改簿本了。”上回瞧他暗地里改得正起劲呢。
摆衣人轻笑带过,顺手勾搭住白衣人肩膀,“老白,你暗我一块儿回殿吧,咱们去找文判喝上两杯!”顺便巴结巴结文判官。
白衣人哭笑不得,虽然好事从未漏他一份,但坏事也老找他一块儿担。要是阎王怪罪下来,他们三人就真的得上刀山、下油锅,炸得酥酥脆脆。
啪!
清清浅浅的掴掌声落在牛舍弃憔悴不堪、青碴满布的睡颜之上,虽然轻如蚊叮,仍然使牛舍弃怔忡而醒,不明白天外何时飞来一掌?
“你……骗我……我、我好像跑了一年半载的长路……可是……睁开眼睛看到的……还是你呀……”皇甫赤芍眯眼喘息,喃喃嘟嚷。
什么路再远都会有尽头?她跑到全身虚月兑,双腿无力,依然在阴森黑狱里徘徊呀!否则她怎么会见到黑无常满脸干涸血迹……唷,身畔还跟了只长相神似笨狗一黑,却同样七孔流血的家伙。
牛舍秉惊喜地说不出话,耳畔的黑狗开心地汪汪大叫。
就在皇甫赤芍再度闭目时,牛舍秉才爆出欣喜若狂的大吼:“赤芍!”‘我不会再……相信你…你这个骗子……’皇甫赤芍边理怨边喘息,她跑得好累,她不要再跑了。
“赤芍,你清醒点!我是阿牛呀!”牛舍秉轻拍她的粉颊,她吃力半睁眸,打量开始痛哭流涕的男人。
“阿牛……”皇甫赤芍轻笑,动动自己的双手,自问道:“我……我回来了?”她困难地转动头颅,发现身处于陌生的岩洞中,“这是哪?”
“咱、咱们正在回家途中……十数天前,你让风茄儿砍了一剑……呜,抛下我和一黑……自己不知道飘荡到哪儿去……还、还好大舅子有先见之明……呜,他上回不是送了条项圈给一黑吗?结果、结果里面竟包裹着一封家书及药丸……呜,赤芍……真好,你醒了……呜呜……”牛舍秉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让原先惨不忍睹的憨脸上加添更多恶心至极的线条。
赤芍断了气的同天夜里,他使抱着她离开了韩府,不愿在那里多待上一时半刻,更不愿再去管富贵人家争财夺利的污秽手段。
“药丸?”回魂丹吗?皇甫赤芍有气无力,连动动嘴皮子都相当困难。
她魂魄都游荡到了森冷鬼狱,还有啥仙丹妙药能救回她呀?
说不定真救了她的……是有着与牛舍秉同样面孔的地府黑无常。
“墙头草。”牛舍弃还在哭。
所有力气瞬间回笼,皇甫赤芍揪过牛舍素的领子,扳起他的脸孔,“墙头草?!在哪里?快给我看看!”她眼中光亮的星釆闪动。
墙头草耶!不论她如何翻医书就是找不着这味奇丹的炼法。
墙头草顾名思义,会随着用药人所配加不同草药而产生迥然相异的功效,似毒非毒,似药非药。她老早就想瞧瞧这神奇小药丹了!
“喏。”牛舍秉摊开掌心,两颗小若绿一口目的药丹正安躺其间。
笔甫赤芍欣喜把玩着墙头草,软软瘫回他身上。
“还好有这类小药丹,我按大舅子信上所言,找到毛地黄混融,才、才从阎罗王手上把你抢回来。”牛舍秉吸吸鼻,发觉鲜血再度溢鼻而出,随意以手“你和一黑怎么了,两个脸上怎么全是血迹?”
牛舍秉随手抓过布衫擦擦,反倒越擦越多,他仰首傻笑,“我不知道你药箱里哪一瓶是毛地黄,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可是我不能放你一人冒险,所以找喂你喝药汁时,自己他喝了一半——”
彬评是多日来的担忧紧张在皇甫赤芍清醒之后,全数化为过眼云烟,牛舍秉话一说完,双眼一翻,直直仰躺到石板上,皇甫赤芍压根来不及反应,即使反应过来也没力道抓住沉重如他的巨牛身体。
一黑哇的一声,也喷出数道狗血。
笔甫赤芍无力地硬撑着自己,两指扣上牛舍秉的腕脉问及黑狗的颈脉,突地冷笑两声。
毛地黄?他加在墙头草里的压根就不是毛地黄,而是紫藤!
毛地黄的繁花是由下往上;紫藤的繁花是由上往下!
这男人是嫌她不够疲累吗?
她才甫清醒耶!就让她面对一人一狗身中剧毒的发作场景?!可恶!
癌夫!
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