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中到大学之间的那种落差,就好象是地狱和天堂般遥远无际的距离。
几个月前还有专人领公帑负责-嗦你的制服发型书包鞋子袜子,规定吃饭睡觉放风等又杂又碎的时间分配,教官笔挺的身影像是不可侵犯的钟魁关公,不论念咒纠正贴符,小表小贼们只有垂头应声乖乖听命的份。进入大学之后,豁然间,一切全都变了。
谁管你穿什么来上课,谁理你头发是鸟窝还是猪槽,就算鞋袜爱套两边不一样款式颜色也都是你家的事:不同课程在不同教室,不同教室在不同系所,不同系所甚至在不同校区。一班人等十分钟内急急忙忙疲于奔命,找到座位赶紧坐下,老师才在铃响十五分钟后姗姗来迟,大驾光临。
阶段差距过于庞大,茫然新生还得需要一段调适期来习惯这种理所当然的人身自由,一旦上手之后,更是跳跃式地将所有大学精华发扬光大。
一群菜鸟骑着脚踏车冲锋陷阵紧张兮兮赶上课的景况通常最多只能维持第一年,模索熟悉完毕之后,他们在校园里逐渐找到漫步在云端的悠闲诀窍,并且期待下一批新生进来继续接棒。
某某社团或某某系所里总流传着,哪年的哪个学长姐,一学期只去期中考期末考两节课还可以安然“欧趴”的神奇美妙事件,供天真学弟妹景仰膜拜,顺便在心里立下志愿成为这样可以歌颂的厉害人物。
期中考后发表成绩。
不再是唱名喊分的盛况,也没有人会少一分打一下,又或者没考好就全班罚站挨骂。依照各式各样教授的个人喜好,方法五花八门。
有的只贴一张薄薄的成绩表在教室公布栏孤单飘零;有的边说笑话边残忍地按照分数高低发放;更有的,就直接丢给名为助教实为打杂的秘密人士去进行处理。
“考卷改好了,有问题再来找我。”长相活似高中腼腆清纯男生的青年助教匆匆进入教室,没有威严的女圭女圭脸因为快步行走而些微泛红,发梢乱翘,眼镜微歪,不晓得为何总看来相当忙碌。
将生死状放置讲台上,他简单交代之后,还搞不清楚状况鞠了个躬,仓促离去。
大家懒洋洋地上前取必写着自己名字的考卷,互相取笑,摇头叹息,痛心振作。从大学开始,满分这个名词就如同天边璀璨的星子,再也触不着碰不到,国中小学经历的荣耀彷佛爱丽斯梦游仙境般虚幻。
小时候考不及格有点诡异,长大后考及格则更诡异。
李维芯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纸堆里找到自己的名字,上面的分数还算不错。不过这次的题目还是太刁钻又太细节了……正要回座位时,她却意外看到那日向她商借笔记的同学,成绩居然和她差不多。
怎么可能?根本都不来上课的人怎么考得那么好?
“喂!你们是不是作弊?”她抓住其中一个人,相当不可置信地问道。
“咦?”男学生一转头还以为有什么好康降临,没想到是被人忽然这样污蔑,佛陀也差点变罗。但是面对美人,要稍微礼遇一点,他仅是收超自认帅气的微笑,说道:“什么作弊?我们也是有念书的可以吗?”
“只会逃课的人哪有可能考这么好?”骗谁?她有要求公平竞争和合理怀疑的权利。
喔……美女同学的外貌固然是令人颠魂倒神,但不识相的个性还真是让人很不爽耶……男学生提醒自己好歹算是个文明人,才道:
“是金刚大哥笔记写得好,我们都猜对考题了啦!”东找西找,好不容易才从背包底处抓出那天影印的笔记以兹证明。
李维芯接过一看。一行行端整又带着些许飞扬的个性字迹,洋洋洒洒地把上课内容详尽详实地写下,更分门别类,框圈重点提醒,连极细微的陷阱部份也有例题模板,从基本的到困难的文法,有例句出现就重新复写,仅是翻过几页,笔记里头的用心已经教人讶异。
包令她意外的是,那字,写得相当地漂亮。
“怕到了吧。”男学生沾光哼道。他们原本也没想到金刚大哥的笔记这么高超,简直就像记载盖世神功的武林秘籍咧。
李维芯只是更生气。转头望了下第一排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人。
才刚下课,那个什么金刚一定没走远。她咬住美丽红唇,抓着影印的笔记就跑出教室。
“啊啊啊?-也未免太不客气了吧!”
男学生终于忍不住在背后叫嚷,却没有传递到她耳朵里。
她急步走出共同科目大楼,就在椰林大道附近发现那抹显眼难错认的高魁身影。
“喂……你、前面那个人——请等一下。”和在教室里不同的语调,在人来人往的户外,她试着礼貌并且和平地唤道。
但前方那双健壮的长腿却还是恍若未闻,没有留情地往前行进着。
太阳很大。室内室外过遽的温差,让人涌起不快感。
早知道骑脚踏车来追!她恼怒地想。
“前面那位——长得很高的先生,请停一停!”她稍微大声了些,终于引起对方注意。
林铁之停住脚步,然后转过头。望见她朝自己直直走来,明显是要找自己,眼神里便带着无声的询问,
“你……先生,这个东西是你的笔记吧?”李维芯才走近他就劈头质问,几张影印纸在手里挥动着。
他睇一眼,道:
“是的。”简洁扼要,沉稳低音。
“这些……”她蓦地停顿住。
自己要指责人家什么?
借笔记给同学影印?
笔记抄写得很好?
这都是别人的自由,她有什么道理要他以后别这么做?
气呼呼地追出来,一口怨怒又吞下下,她露出给旁人看的虚假微笑,仍是道:
“你知不知道这些东西可能被那些人拿去当成作弊工具?”这并非在影射,只是每到考试季节,影印中心里多少人去缩小彬制作小型投影片,大家都明白。“这样对我们这些用功念书的学生很不公平,请你以后别插手干扰!”
林铁之方正的脸庞没有动静,宽厚的唇办只是流泻出沉稳的话语:
“我和他们已经说好了。”
“咦?”李维芯有一瞬的不懂。
说好……难道他是专门抄笔记然后卖给学生的?用金钱来做交易?她打量着对方贫穷的穿著,立刻进行扭曲的联想。
卖笔记或卖讲课录音带的事情不是没有,愿打愿挨,具需求就会有所供给。只不过像他这种旁听人士还敢这样做,那就太夸张了。
“你是靠写笔记来赚学生的钱吗?有穷到这种地步?好手好脚的,不会去找份正当工作?太低级了吧。”她的表情优雅,开口却是毒言毒语。
就瞧不起这种人。
林铁之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可以称为情绪的反应,黑漆漆的双眸凝睇着她。半晌,才缓慢说道:
“-应该要学会尊重别人。”
李维芯闻言,瞬间呆滞。
“什——”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可以考上好学校,但是,最基本的生活与伦理却很糟糕。”独特的低沉嗓音说完,不再理会她,转身离去。
李维芯彻底怔愣住。连气都差点忘记要生。
她居然被一个陌生人这样教训?就连她的父母朋友都不曾如此说过她,他凭什么?
“你、你给我等一下——”她气急败坏,努力维持的美好形象险些就此崩坏,想要上前找他理论。
因为觉得嫌恶所以不愿动手拉住他,她愈走愈快,才准备要绕到他身前,一阵刺耳的单车铃就在旁边响起。
原本在后方的骑士没料到她突然转向,来不及避开。
“呀——”望见脚踏车朝自己冲来,她只能下意识地做出保护头部的动作。
一只好大的手掌,落在她纤瘦的肩膀,然后将她整个人揽入非常宽阔强壮的胸怀,化解她窘迫的危机。
“小心。”林铁之不慌不忙,说给越过的脚踏车骑士听,也说给她听。
声音振动胸腔,那么地靠近,几乎就贴在她的耳边,灼烫她的知觉。
“你……你做什么!”李维芯吓得仓皇后退,根本不感谢他的援助。
她没有发现,林铁之在第一时间就立刻放开她,尽量避免不该有的肢体接触。她心里只是想着:这个人简直粗鲁野蛮又不要脸!
林铁之似乎也明白她不会对自己道谢,仅是瞅她一眼,而后旋过步伐,往校门走去。
从来、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这样视她为无物!
“你……你……”她一定要把他叫住,然后狠狠咒骂他。“你这个、这个……”膨胀的情绪虽然就快随天气激爆,但是理智却重复提醒自己守住表面的假象,又想不出什么强烈的词句表达忿怒,一时之间竟是哑口无言。
他连回头也没有,只是安静地走开。
李维芯站立在原地,死命瞪着他逐渐远去的高大背影,七窍生烟。
她……她讨厌这个人。
讨厌他!
讨厌!
那天回家,她拼命地念着讨厌的咒语,然后,拿着洗澡用的干丝瓜用力洗去肩膀残留的恶劣触感。
人际关系里面应该有这么一条守则:最好别与对自己有利害冲突的人事物产生龃龉,否则吃亏的会是自己。
老师喜欢出难题,而最有用的笔记掌握在敌人的手上。
懊了,那她是要拉下脸去跟谁借?
苞那个明显被她瞧不起的金刚?还是跟那群被她说作弊的同学?
如果她性格开放洒月兑,大不了笑笑当作没这回事,然后想办法和他们混熟。可惜,她心胸狭窄,没那厚脸皮的本事!
她恨死那个旁听的金刚,还有那些巴上去谄媚交好的废物同学。
不过就是上课笔记而已,她自己抄的不行,跟修过很多次课的学长借也会有啊。有什么好了不起的?她不信自己努力会考不到高分。
于是,她几乎是为了赌一口气,手持从社团学长那里拿来的考古笔记,拼死拼活苦念有三学分的外文领域科目,两次小考下来,她果然以奇迹接近满分的姿态远远超越其它人。
看吧,她和他们之间的等级根本不同。
她在心里睥睨那些手下败将。
虽然很是得意,但毕竟只是随堂考,有的老师期中期末占很重,会照班上分数排名的百分比来给成绩,期末考她得更拼。她不能容许自己转系的事情有所差错。
“喂?维芯啊,我们要办同学会,-有没有空啊?”
柄中同学致电到家,为了那讲超过三年都还没办成的同学会。也许是衡量大伙儿刚考完大学联考也有时间了,所以这次特别热络。
李维芯原本懒得去,高中三年的压缩教育早把她对国中同学的情感磨卸殆尽,她还担心自己看着他们的脸叫不出名字。
可是,后来被威胁如果不去就骑着机车到她家按门铃。
柄中是照居住处分发学区的,偶尔在便利商店里看到熟悉面孔在打工都不稀奇,这个找人找上门的恐吓真实的不够有趣,因为她短期内无法搬家逃离,加上被强烈拜托后心里产生一种自我的优越感,所以还是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星期日。同学会约在公馆的某处餐厅。
贬选择这个聚会场所的理由是,同学中有某人曾在这里工作过,可以便宜打个折,或者多送几样餐点。
连这种小便宜都要贪,李维芯得知后,当场开始觉得丢脸和后悔赴会了。
一字排开入座,男男女女分占两边,活像来电配对节目。全班如果本来有四十个人,那么同学会来了二十个就可以偷笑了。
点餐的点餐,寒暄的寒喧。笑话难笑,交谈无聊,她望着大家开心的脸孔,耳边有着男生们说她变得更漂亮的窃窃私语,感觉自己根本格格不入。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这些同学层级这么低落了?
他们根本没成长嘛。
卑题从谁谁去中南部念书,谁谁念护专穿护士服,谁谁到哪家店当学徒,忽然转到她身上来。
“对了对了,维芯,-考上第一志愿了对不对?”
发问的是一个女孩子,大学联考那天巧遇李维芯,刚好谈到彼此的理想学校。
“第一志愿?哪里啊?”有人插嘴。
“就对面那所学校的法律系喽!”指指窗户外面。
“哇!真是超强的耶!”分数是那一类组最高的耶!
“不愧是我们班三年的第一名。”佩服佩服。
众人七嘴八舌,说得一副比她自己还了解的模样。
“维芯,-真厉害!”结语。
众人眼神崇拜地盯着她,好似身后放射光芒,头顶戴有皇冠。
她就知道,明星学校就是会让人敬仰,学历比人格品性来得重要多了。李维芯向来心高气傲,更是没有办法把自己念的那个超级冷门系说出来。
错过否认的第一时间,她表面虽然镇定,但心底却只想骂人。搞什么东西?刚才是谁乱说的?都怪那个多嘴的家伙!
想到同学给她的那种响应,她更不甘愿,心一横,干脆将错就错。
“还好啦,法律系不太好混。”她耸耸肩接话,一派轻松。
反正她以后还是会转去法律系,她有信心绝对会成功,所以这根本不算说谎。
“不好意思。”
相当低沉的男嗓毫无预警地在身后响起。
“经典意大利肉酱面,哪位?”拖着盘子的高大服务生礼貌询问。
李维芯正要举手,一回头,望见服务生端正的脸庞却吃惊地差点叫出声来。
“啊、你——”好死不死,怎么给她遇上这个讨厌鬼!
林铁之见状,仅将盘子放妥在她面前,道:
“请慢用。”随即转身离去。
“维芯,-认识那个人啊?”察觉有异状的同学疑惑问道。
“不!谁跟他认识?”她立刻大声否定,还好其它人都很吵才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哦?那-怎么怪怪的?”同学吓一跳,体贴地帮她的杯子加水。
“没什么……我去一下洗手间。”拿着昂贵的小皮包,她脸色极差地走向位在厨房后头的厕所。
不着痕迹地巡视一遍,那抹魁梧的身影正在出菜处核对桌号和菜单。
他……他是不是听到了?
听到她刚刚……刚刚……
“九号桌,冰巧克力拿铁。”有人吆喝着。
林铁之将饮品拿上端盘,才转身就看到李维芯瞪着自己。他并无特别反应,只是把咖啡端给客人。
“喂、你!”李维芯趁他经过厨房,咬牙低声叫唤。
林铁之侧首睇她一眼,接过厨房递出的冷盘沙拉,没有开口。
“我说你啊……喂!”李维芯光火了。
明明看到她叫的是他,干嘛不说话?
“小姐,请别挡住厨房信道,很危险。”他总算启唇。
谁管什么信道!
“我有话跟你说……”她视线很快扫过他胸前的名牌,恼喊道:“林铁之!”什么烂名字!
林铁之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仅简单说:
“抱歉,我正在上班。”端着盘子又走了。
又是这般忽视的态度,李维芯简直气到不行。
“你……”想要再说话,却发现厨房人员已经注意到她的行为,纷纷好奇地探脸张望。她只好暂时忍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头。
听着同学的哄闹笑语,她是半点也没有心情加入,只能切齿压抑满肚子的不愉快。
“维芯啊,-喜欢那个服务生啊?”不然干嘛三不五时就偷瞄人家?“看不出-中意壮男型的耶!”
这句带点玩笑成份的问话真是刺破她体内已经胀满的气球。
李维芯霍地怒道:
“-少胡说八道!”对了,就是她,就是这个女生刚才问什么志愿的,害得自己必须打肿脸充胖子。
惫被真正知情的人听到!
“咦?”女同学当场傻住。
“-不要一直说些没有营养的话行不行?-认为很有趣,我却觉得很可笑!”又是一阵痛斥。
女同学瞠目结舌,完全无法反应。
“怎么了?怎么了?”长桌另外一头的同学闻声看来。
“……没……没什么。”女同学仅是尴尬地笑笑,大概是不想破坏和乐的气氛。
女同学换个座位,不愿意再坐在李维芯身边。偶有几个男同学想要与李维芯攀谈,也都被她的冷淡应答给打回发落。
吃饱喝足,大伙儿计算一个人要付多少钱,嚷嚷着还要续摊。李维芯从钱包里掏出自己该给的份,二话不说拒绝下一摊。看着他们走出店门,她自己直接步向厨房。
饼了中午的尖峰用餐时间,服务人员顿时少去一半,轮流用餐休息。她找不到林铁之,只得开口问人。
“林铁之?喔……-说大个儿啊?他在后面吃午饭。”厨师呵呵直笑,先前就看到她在跟林铁之谈话,这会儿更是暧昧地打量着她。
这位小姐很“水”耶,大个儿哪里认识的啊……
李维芯被看得很不舒服,赶紧沿着后门走出去。餐厅后面是防火巷,一推开门,扑鼻而来的水沟臭味令她忍不住蹙眉。
林铁之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铁制便当盒,就坐在墙边,一块用水泥红砖堆砌成的位子。
她的出现,只让他稍微抬眸,给了半秒的注视。
他低头大口吃着只有白饭卤蛋和碎肉汤的便当,没有理会她。
冷气运作的声响轰隆颁隆,鞋底还可以感觉到湿油黏腻,李维芯掩鼻,不是很干净的周遭环境教她反胃,心里有着浓浓的不悦。
在餐厅工作没有供伙食吗?没什么菜的便当会不会太寒酸了?而且哪有人在水沟旁边吃饭的?
“我、我有事找你。”管他那么多,她对他没兴趣,还是赶快把重点讲完,速速离去。
他仍是不曾出声,处于被动开口的那一方。
“你刚刚……我说……”李维芯气势高张,但整个状况却是对自己异常地糗窘。“你刚刚是不是有听到我说的话?”她干脆直接摊牌。
他在班上旁听这么久,绝对知晓自己所属的科系,根本没什么好挣扎的。她这样想,却只是更显得自己的狼狈。
林铁之低着头将拌有肉汁的白米饭扒进嘴里。
“……刚刚是什么时候?”
“就是中午、你端菜的时候。”她手指紧绞皮包的提带,瞪住他的黑短发。
“……那时候我在上班。”他将最后两口饭吃完,合上便当盖,然后,站了起来。
她不是怕他,真的不是。只是他太过高大的身材产生某种无法避免的压制感,令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在上班,所以我问你是不是有听到我跟我同学说些什么?”她恨恨地抬头挺胸,不打算迂回下去。
他沉默地看着她。
不晓得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是一种……好象能穿透人心的眼神。莫名地,她不服输地生出一股必须与之对抗的情绪,小巧的下巴昂得更高了。
他手里拿着空的便当盒,朝她的方向走近。
她还以为他要做什么,警戒起来!不料他只是横臂越过她,推开后门。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真是再也无法忍受他目中无人的态度。“我告诉你,我以后一定会转去法律系,那不是骗人!”
他稍稍地侧首,还是那样面无表情。
“-读什么系,或说些什么,是-自己必须负责的事。对我而言,并没有差别。”语毕,他毫不停留地走进门内。
李维芯站立在原地,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他果真是听到了……果真听到了……
她当然会负责……当然啊!
要警告他不准长舌说出去,要解释证明那不是随便说说,其实根本全部都不关他的事……本来准备打算反驳的字句全数卡在喉咙深处,变成湮灭灰烬。
她胀红着娇俏的脸蛋,死命抿住嘴唇,瞪着油污脏黏的地板。然后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反正跟他又不往来。
但是,相较于前一刻还那般穷追猛打的自己,他云淡风清的响应,却仍是令她感觉异常的难堪。
“金刚老大,你为什么会来旁听啊?”男同学之一问道。
从先生,金刚,进阶到金刚老大。男人间的友情总是那么俐落,就在一来一往之间,迅速熟悉起来。
“因为没钱缴学费。”
“咦?”男同学没料到回答会这么直接简洁,一时傻楞。忽然想到什么,才忙将笔记本还给他。“印、印懊了。”他们不是故意要让金刚老大等的,只是需要这份笔记的人愈来愈多了呢。
又快到了期末考,学生的生活好象就是用考试来计算日子长短。去了一趟小埃楼上的影印中心,满满的都是人,待印的东西堆积如山,只得寻求校外比较昂贵的影印店,认命被坑。
“金刚老大,你是真的缴不出学费吗?”在说笑吧?他不是在对面那家餐厅工作几年了吗?他们也是前一阵子才知道的,毕竟以前又不念这里,没有在附近出没过。
既然有工作,就一定会有积蓄,大学学费是比较贵,但是国立的却比私立的便宜太多了。不会连一学期两万的学费都没有吧?
就算金刚老大已经当过兵,也二十四岁了,但肯念就会有收获。读过他的笔记后,更会明白他并非那种重考好几次还不会上的人。
林铁之看着大男生年轻的脸庞,只平淡道:
“好好用功,我的笔记不可以拿去作弊,别忘了。”
这就是他们和金刚老大约定出借时说好的条件。
其实彼此也没有打手印写契约,但人家都已经把重点整理归纳,考题方向又猜得很准,捡那么多现成,如果还不念靠作弊,是不是太扯了?
他们这些逃课幽灵户口是有些混没错,但金刚老大对他们有义气,他们当然也得肝胆相照。男同学哈哈笑道:
“放心吧!答应的一定做到。”情与义,值千金;为知心,为娇娃……不对,是为老大。“金刚老大,你真的很有老大的风范耶。”不只是纯粹年纪的关系,像他们班那个助教,大他们四、五岁,可是感觉起来却很女敕。
金刚老大给人的印象就是……就是稳重又让人信赖的大哥。
林铁之拿起自己的东西,站直身走到门口,道:
“我的确有三个需要照顾的弟弟。”
男同学瞧他要走,潇洒挥手说拜拜。他只是点点头。
走廊上,他望见有个女孩子手抱原文书,神情略微僵硬地瞪着自己。
是她。那个他不晓得名字,却看过好几次的女同学。
对方的反感实在很明显。这种来自单方面的怨懑,他还是第一次领受。
长腿迈步跨出,他并不特别想要扭转或化解些什么。
李维芯一见他就想生气,看他超级不顺眼的。她埋头直直向前走,在擦肩时,又忍不住开口:
“喂!”
林铁之一顿,停步回首。
李维芯几乎是硬着头皮道:
“那天的事……我警告你,那天的事,你不准说出去。”因为理亏又耻辱,撂完话之后,她迅速离开。
……小妹妹。
望着她逃走的背影,这是林铁之唯一的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