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里只有一座桥。
桥的那一头被浓雾给笼罩,是诰会穿过黑雾出现,没有选择,也不重要。
他只是静静地等待各种脸孔的到来。
前世的善恶作为会成就下一世的因果,他们走过这座桥,投入轮回之前,他依照阎王和判官的审判,捏好他们应该得到的长相福禄以及命运。他掌控他人的一世,却不曾更改自己的天命。
一日一日,一年一年,数不清有多少魂魄经过他的身边,也数不清自己在这里究竟多少岁月。往前便是阴间,通往阳世的轮回就在背后,只要跨出步伐,一切也许会完全不同,但他却没有丝毫希望改变的欲念。
因为,等他发现的时候,他已经站在这里。在这阴阳交界之处。
他是拥有永寿的鬼。
也注定永远无法离开这个黑暗的地方。
一缕亡魂缓慢地飘过来,轻盈停在他的面前。年轻的少女,因为遭受父母虐待致死,经人发现才获得超渡,到达地府时尸体己呈腐烂,几乎面目全非。
他缓慢伸出手,白细的指尖模上魂体,填肉换骨,所及之处皆在瞬间复原每一道伤口。此魂下一世该会健康出生,所以给她完好的四肢和躯壳。
哀着她的脸庞,让她变成另外一张幼小的面孔。前世阳寿是十四岁,此番投胎后,她下一生只能活到八岁。
就算前世受尽苦楚不曾作孽,也不代表后世一定会有好命。她可能曾在某一生当中犯了重罪,而之后的两世三世四世都必须付出偿还。
就算不是那样,也不会有为什么,不公平也罢,这都是上天给的命。看遍各种遭遇,许多凄惨或幸福的人们,他没有任何感想,只是麻木。
白指停在她耳际,她的耳垂细小无福份,正待让她幻化成眙之际,不应该有所意识的魂体却启唇说话了:
“谢谢你。”
那句道谢,好轻好细。他从未听过死魂开口,意外地手一顿,在她左耳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她的双目轻闭,唇畔含笑,越过他进入轮回。他没有阻止,也对自己一时的错手毫无感触。刚才的停顿,不具任何意义。
下一个亡魂破雾到来,他再次伸出修长白皙的手……
第二次看到“她”,是转过几世?又经过多久?
他不记得任何魂魄。因为他们的脸孔和性别皆会改变,会唯独认出来,是由于左耳那个位置的红痣。
“她”成为了一个小男孩。因为战乱,活活地饿死了。
鼻瘦如柴的孩子,脸上仍是挂着微笑。
为什么要笑?饿死并非幸福,而是苦难。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思考,却似乎开始想着这种事,但他一点也不怜悯。
彬许死亡是一种解月兑,所以才笑了。可是,下一世也是只有痛苦而已。
拿走“她”的双脚,“她”已注定残缺一生。
第三次。
他开始会注意魂魄的耳上是否有红痣存在。那样陌生的事实可能称为等待,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几十年,也许几百年,她却没有来到他的面前。
不远处,他看到她停在另外一个捏胎鬼身边。她还是在笑,笑得那样平静温柔,而且祥和。
她是一个难产而死的少妇,牺牲自己,换取阿子完好的出生。
人,为什么会这么做?因为是注定的命运?
她又是否,能有一世不那么波折的平凡人生?
“嘻嘻,嘻嘻。瞧老子把-捏个又穷又绝的命,让-想要什么没什么,就算要死也死不得,长长的一生当中只有孤苦与寂寞。”
那个相当像人,和自己不同的捏胎鬼,不照簿子办事,乱捏她的命格。
他在一旁看着她的微笑,目不转睛。那捏胎鬼想怎么样都无所谓,受罚也是自找,这些都不关他的事。
那么,为何他开口阻止了?
“不可以。”
说话的,是他自己。这就是他的声音?
“哈哈,你可救不到了!”那捏胎鬼用力将她的魂魄-入轮回。
他不自觉地伸长手臂。
这双掌,这十指,头一回依照自己的想望,而不是因为要使谁拥有无法更改的命运而动作。
模到了她的手,却也一并被推入轮回。
在漩涡里不停往下坠落,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忘记自己是个鬼。
望着她双目轻闭的脸,他眼也不眨。
选择往后跨出步伐的自己,是不是会有一丝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