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近善并不是那种他会想要接近的类型。
江破阵以往认识的朋友之中,没有和郭近善相似的。无论小学或国、高中时期,因为他的表现优秀,理所当然的也很出锋头,所以群聚在身边的,通常多少都具有引人注目的条件。班上像是郭近善这样安静不起眼的存在,是不会与他有所交集的;并非是他主动排斥,而是群体里本来就会有各种小团体。一开始就好像有界线,彼此不打扰也不热络,纯粹的同学关系。
彼此频率不同,加上他和郭近善相识的过程刚好碰上他的生活不甚顺遂,在那么糟糕的情况下,他也就没什么好心情去了解这个人。
因为和女友分手,多出来的时间不知做什么,渐渐地,几乎都待在数据室里。起先是由于那个小房间有冷气才会想要过去,而后似是变成一种惯性。反正整理资料的工作他并不讨厌,而且也在不知不觉中从郭近善那里学到许多东西。
等他发现的时候,这个经常和自己见面的男人,已经不能算是陌生人了。
界线是何时模糊掉的?回想起来,大概就是生日和女友分手的那个晚上,两人一同吃了蛋糕之后。
那个最烂最糟的生日的隔天早上,他还真的拿蛋糕当抹酱,也真的可以抹开在土司上,便神奇的是,真的是美味的组合。后来,他特地告诉郭近善自己实验的结果,说出之后顿觉自己怎会这么无聊,但是郭近善只是偏头聆听,那样轻轻地对自己微笑着。
在接近期末考当周时,他和郭近善的关系,已经像普通朋友那般交谈了。
“面是哪里买的?”最近干脆中午也留下来一起吃午餐,江破阵坐在男人对面,开口问道。
“咦?”正把面倒入碗里的郭近善抬起头来,“附近的面馆。”
“你买的应该是牛肉面吧?”江破阵瞪着汤匙里的牛肉屑。
“是啊。老板说是原汁原味,精华都在汤里,用了很多香料,肉也都炖烂在里头……我看他们店里都没人,才想说买两碗试试看也好。”
都没人就表示有什么原因造成生意不好,这家伙八成是被唬了。因为这顿是男人说要请客,江破阵只得忍耐喝着像是白开水一样的肉汤,“嗯”了一声,待看到郭近善因为汤面的热气而摘下眼镜,他很自然地问:
“听不见声音是什么感觉?”
“嗄?”郭近善偏着头,没戴眼镜的双眸有点迷惘,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微微地笑说:“我想……是像在深海里的感觉吧。”
“深海?”
“啊,其实,我不大会游泳。”郭近善红着脸轻微地笑了笑,道:“但是,我觉得应该就是那样。”
“是吗?”比起自己实际的说法,男人的形容显得虚幻笼统,却带着宽阔温柔的想象空间。江破阵思索:虽然同是念理科的人,郭近善的个性和想法却和自己极为不同,要自己说出那种类似小说里的词句,是绝不可能的事。“对了,你后天有空吗?”他忽然问。
“后天……怎么了吗?”郭近善和善地回应,因为面太烫,便先放下筷子。
“你之前不是说要去山上吗?上次我没空,趁还没期末考,带着望远镜一起去吧。”江破阵看了看表,快要上课了。
“……咦?”郭近善讶异地望着他。
因为男人的反应不大平常,所以江破阵见状问道:
“怎么?”
“不……”郭近善低下脸,睇着面碗,有些急忙道:“上次没有关系,你不用在意!”
在意?江破阵皱眉。
“我是自己想去。”或许,他的确带着某种弥补的心态。反正陪郭近善出去又不是很困难的事,没什么大不了。而且期末考之前,他还有空档能够稍微放松,顺便转换心情也好,因为接下来就没那种闲时间了。“后天是周末,我再找你……你还是买支手机比较方便。”他是在前阵子才得知郭近善没有手机。虽然男人的解释是他不像自己这种年轻人,在学校之外没什么人找,也用不大到,但是像现在不就不方便了?
“那个……”郭近善好像要说些什么。
钟声恰巧响起,不走不行了。江破阵拿着吃完的空碗,直接勾起背包道:
“走了。”
望着他消失在门后的身影,郭近善只能垂眸,低声自语道:
“你可以……不必勉强。”
当然江破阵已经听不到了,同时亦错过男人落寞的神情。
“喂。”
背后有人出声叫唤,甫从共同科大楼走出来的江破阵回过头,望见红头发的美丽青年骑着脚踏车朝自己接近。
“最近要在学校里找你真难啊。”许哲希将车停在他身畔说道。
江破阵知道他不是那种会闲来关心自己的热情人种。
“什么事?”直接问道。
“我记得你不是说想要找家教打工?我有个同学的国中弟弟需要,寒假也可以喔。”许哲希的红发在阳光底下相当亮眼,容貌也是如出一辙地引人注意。“本来想说再碰不到你就不介绍给你了。你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在学校几乎见不到人影。
“我还在帮那个助教整理资料。”江破阵简单说明。
“喔。”许哲希挑起漂亮的眉毛。“我之前是有听你说过,那个本来针对你的助教让你打工,这帮忙还真久……不过,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江破阵看着他,对方却已将视线放在电子腕表上。
“我现在没空。下次再说了。”许哲希丢下话,不负责任地踩着脚踏车离去。
江破阵也不介意,反正他和许哲希的交情差不多就是这样,看起来淡得快要像是不认识,但其实还算能够接受彼此的性格或行为模式。
其它人他不知道,不过就他自己而言,对于男性的友人,是不大有占有欲的。
不觉忆起许哲希曾说过自己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不晓得他是用哪点根据来推论;到目前为止,他自己倒没感觉到那样的情况。
移动到下一节课的教室。下午四点半,今天所有的课总算结束。已经很习惯要去大气科学系馆的这段路程,尚未踏进门口,竟意外跟班上的公关同学擦身。
已经没有友谊可言的公关同学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方发现江破阵时也面露惊讶,随即当作没看到地快步走过。
江破阵望着他的背影,再回头时睇见郭近善恰巧站在楼梯口旁,便猜想公关同学是否来找郭近善。不过,本来还得爬到三楼,这倒是省事了。
“我的课上完了,可以走了。”江破阵走近他说道。这才看到他手上拿着点名簿。
冰近善原是低头阅读点名册,闻声才发现他的存在。
“咦?啊,你来了。”
江破阵看他一副没有准备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忘了他们要去山上的约定。昨天自己在跟他约时间的时候,他似乎也心不在焉。
“你还有事吗?”
“不,没事。”郭近善摇摇头,说道:“你等我一下,我放个东西就可以走了。”他先是进到一楼的某间研究室,之后出来,和江破阵一同离开系馆,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江破阵望着他略显迟疑的背影。他好像稍微修剪了头发,所以平常在耳后被遮掩住的助听器,稍稍地露了一点出来,若不是自己已经得知他的听障,大概还是不会注意到。
突然想到什么,在郭近善停在车子旁的同时,江破阵开口道:
“钥匙给我。”
“咦?”郭近善转过身,虽然表情微楞,却没有丝毫犹豫地掏出口袋里的车钥匙递向他。
残留体温的金属物放在自己掌心里,江破阵没想到他竟会问都下问就把东西交给自己,所以不禁怔了一下,握紧钥匙后才说:
“车由我来开,可以吧?”他又补充:“我不是对你的开车技术存疑。”
冰近善闻言,温和的唇畔随即绽出轻浅的笑容。
“我知道。”
江破阵一瞬间觉得那个友善的笑意似乎带着什么其它意义,不过也没多想,直接开门上车。
“要去阳明山的哪里?”他发动之后问着正在系安全带的男人。
“啊……擎天岗就可以了。”郭近善说道。
江破阵转动方向盘,往大马路上驶去。伸手调整后照镜的时候,不意在镜中和郭近善四目交会。
不知是否是错觉,坐在副驾驶座的男人感觉有些紧张,在视线相望之后,彷佛怕找不到话般地说道:
“上去就要待到晚上……你现在饿不饿?”
“山上有卖吃的商店。”阳明山的擎天岗算是男女约会的圣地,江破阵不是没去过。
“啊,是啊。”郭近善微微笑了一下,垂首后好似轻叹了口气。
总觉得有种异样的僵硬氛围存在。刚好路口等红灯,江破阵停住车,侧身凝视他,问道:
“可能是我误会了,你是不是不大想去?”
“咦?”郭近善楞住。
“也许你前几天想去,现在又不想去了。或者其实你今天有事,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明白说出来?”
冰近善望着他,一时无法响应,只能赶紧道:
“不、不是这样的……绿灯了!”他慌忙指向前面转换的灯号。
江破阵皱眉坐正,跟着车流前进。想着男人既然不愿意,却不开口讲明,自己好像变成强迫他,这样的出游实在有够没意思,干脆回去好了。
尚未启唇,耳边却听到郭近善低柔的声音,慢慢地说:
“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有顾虑到你的意愿,其实,那天的事……你真的不用在意,不必勉强和我一起出来。”
罢才还想着要将车子掉头,现在听他这么说,江破阵就无法那么做了。否则,不就好似在告诉对方,自己真的是在勉强?
为什么这个比自己还要年长的男人会这样小心翼翼?
江破阵忍不住说道:
“我时常感觉你多礼到一种没自信的地步,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老实说,我会觉得不耐烦。”语毕,从后照镜里望着郭近善。
只见他低垂颈项,唇边淡淡的微笑不变,唯一泄露反应的,是那双有些微颤抖的眼睑。
“抱歉。”他只是带着歉然的浅笑,低声地这么说道。
然后,一路上,他们都没再开谈,气氛不怎么愉快;江破阵开始觉得后悔因为一时空闲和心软而和对方出游。到达擎天岗之前唯一的对话,还是因为看到快餐店,思及买晚餐这件事,他只好询问郭近善要吃什么。
在目的地停好车,还要走到比较空旷的地方。提着一袋食物,江破阵跟在郭近善后面,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忆起以前和女友来的时候,女友总是因为不喜欢步行运动,所以两人只会待在下面的观景平台上。
冰近善身材瘦弱,还背着一个专门保护天文望远镜的大箱子爬石阶,那种摇摇蔽晃的不稳脚步,让江破阵心惊胆跳,不觉提高警觉,免得他失足往后倒向自己,两人观星不成还摔成重伤。
“喂!”江破阵终于忍不住伸出手,从后面帮他扶着那颇有重量的箱子。“你小心一点。”
冰近善回头,因为往上站了两个阶梯,所以难得用俯视的眼光望着江破阵。
“对不起。”他满头大汗。
为何这家伙无论什么事都要道歉?江破阵又快要觉得烦了。
“……上去。”施力往上推,好不容易才顺利爬完阶梯。
冰近善昂首看着天空,吐气说:
“要天黑了,得赶快才行。”将箱子放在草地上,他拿出脚架和镜头开始组装。“晚上没有光的话,就比较不容易正确地把望远镜装好了。”轻笑着解释道。
“是吗?”将晚餐的袋子放落在草地,江破阵盘腿坐在旁边观看架装的步骤。
“那个,你饿的话可以先……”
“这里是调角度用的吗?”江破阵指着一个地方问道。
冰近善原本是想要他先吃不必等自己,被他这一问,便回答:
“是啊。食物会冷掉,你要不要……”
“这是对焦用的?”他一手撑着下巴又问。
再次被打断,郭近善微顿。只说:“是啊……”
“你再不快点,不只天黑,连东西都不好吃了。”江破阵提醒他。
“啊,是!”郭近善连忙把镜头装上,在确定各个环节都没问题之后,天色也刚好开始转暗了。
江破阵一看表,六点半。夏季的夜总是来得比较晚。
“拿去。”打开身旁的塑料袋,他取出一个汉堡丢给郭近善。
冰近善闻声赶忙伸手接住,动作却比起适才装望远镜时显得笨钝许多。
“谢谢。”他两手捧着汉堡,微笑道谢。
没有移到江破阵旁边,郭近善选择在望远镜的右边坐下。
江破阵虽然有一种对方好像故意离远的错觉,但是想到两个男人坐那么近要做什么?也就没多介意。
吃了几根冷掉的薯条,没有马铃薯的甜香,反倒是空气里始终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不觉启唇道:
“是牛。”擎天岗名产之一。虽然刚刚没看到,但那味道大概是牛群的没错。
“牛?”郭近善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转过头。
“这里不是有野放的牛?”之前女友来时,还一直说好臭好害怕。江破阵想到这里明明是情侣约会的热门地点,但自己带来的女孩却好像都不大喜欢的样子。
“嗯,现在比较少了吧。”郭近善彷佛回忆到什么有趣的事,轻缓一笑,道:“以前我来的时候,常常都会看到那些牛,但是晚上因为视线不大清楚,有几次,都要等牛忽然从我身边跑过去才发现。”
江破阵脑子里最先浮现的是之前有民众被牛撞伤而求偿的新闻,倘若是迟钝又体格纤瘦的郭近善被撞到,或许不会是骨头断几根就能善了的事。不知要说男人太不知危险还是运气好,他索性转开话题:
“你对天文这类的东西还真有兴趣。”普通人可不会没事去买昂贵的望远镜。
冰近善轻轻地笑着,随即,有些出神般地微慢说道:
“因为我总是看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啊。每天,都只能坐在床上看着日出日落,最先,我只能想到童军课里教的星座方位,久了,就开始想今天的天气为什么会这样?云为什么是那种颜色和形状……慢慢地,就产生更多好奇,所以大学才决定进入这个科系。”
“坐在床上看着?”江破阵疑惑蹙眉。
“啊……”郭近善忽然停顿住,之后才用左手指在胸前,歪头浅笑道:
“气管……是在医院里。我的气管有问题,天生的,国中和高中都曾休学一年开刀。”
江破阵一楞。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他现在应该是二十六岁。无论怎么看,这个男人都不像是大自己七岁的样子,他并非女圭女圭脸,只是一张很普通的样貌,但是没有出过社会的气质模糊掉实际年龄的外在。
“破破烂烂的。”郭近善轻声说。
“什么?”江破阵抬起眼。
冰近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道:
“我的耳朵和气管,都是属于天生的缺陷。小时候,曾经有人说过我生下来就破破烂烂了。”
江破阵好像从他的表情之中了解到,这个无论对方态度如何都只会用微笑和抱歉来面对的男人,为什么会拥有那样异常柔软的性格。一个不够健康的孩子,害怕给家人带来负担,只能乖巧地坐在病房里望着窗外,等待可以到外面那一天的到来。但是休学之后怀抱期望回到学校,不仅比其它同学都大了一岁,连朋友老师都变得陌生;因为不能再让家人担心,所以无法将不安说出口,如果个性原本就比较内向,在人群之中要如何自处?
他为何会这样多礼又没自信?讲话总是用“这个、那个”当作发语词,相当顾虑对方的说话方式,就算没有可以骄傲的条件,也不需要老是向别人道歉……江破阵突然感觉自己在车上对他的训斥实在太过自我了。
像这样完全不了解对方的背景,就大言不惭地教训,那是向来处于优越的自己所做出的一种称为差劲的行为。
冰近善发现他的沉默,赶忙道:
“对不起,我说了一些无聊的事……”不懂得如何掌握气氛,忽而想起一件事可以转移,他不觉出声:“啊,对了!”
江破阵望向他,只见他从袋子里掏出一支手机。
冰近善露出浅笑。
“我最近买的……但是我还没看说明书,不大会用。”
虽然天色已黑,但江破阵几乎可以想象对方是红着脸承认自己的笨拙。接过他的手机,一看竟是最新机种,折迭式彩色屏幕手机,百万画素高质感,可以照相还能录像,甚至能够外接闪光灯……一个不大使用手机的人,这么强大的功能实在太多余了。
“你为什么买这支手机?”他忍耐地问。
“因为店员跟我说这个比较好。”郭近善单纯说道。
真是意外能够理解的理由。反正一定是被说得天花乱坠的店员唬了吧,江破阵无力地翻开盖子,发现电话簿里什么也没有,便按了一个号码输入。岂料才记录完成,手机就显示电量不足而自动关闭。
江破阵忍不住闭了闭眼。他猜郭近善一定连新号码都没记起来,下次自己会记得在有电的时候跟他要来看本机号码。
正要将手机归还,郭近善却已经站了起身,低头观看望远镜。
“……今天天气很好,一定可以看到。”
他面露笑意的侧脸,让江破阵一时忘记移开视线。
在确定方位之后,他们真的观测到了木星和月球。虽然只是在望远镜里的小小一颗圆状物,但是能够亲眼目睹外层空间的星球实在新奇。也因为如此,有几个刚好上山来游玩的年轻学生也好奇地靠过来,在望见那遥远几光年的球体之后,甚至兴奋得又叫又笑地对郭近善道谢。
被年轻人热情地握着双手,郭近善相当害羞地笑开了。
江破阵的反应没那么夸张明显,但心里也的确认为能够看到真的是个新鲜的体验。虽然一开始有些后悔,幸好结果还算是不错的。
因为时间晚了,郭近善收拾装备准备要下山。只看过一遍就记起拆装步骤的江破阵跟着帮忙,在最后的镜头放入箱子里时,他忽然对男人低声说了句:
“真没礼貌。”
“咦?”郭近善一头雾水,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对。
江破阵却是一手拉着黑色的厚肩带,背起沉重的箱子。
“那个说你破破烂烂的人,真是没礼貌。”没等对方说话,他就先走下步道阶梯。
冰近善站在原地良久,楞看着自己装望远镜的箱子被背走,好半晌才记得要跟上去。
“谢谢你。”
在男人来到自己旁边时,江破阵只在风里听见这句他对自己说过无数次的温柔低语。
必程的路上,也是江破阵开车。
虽然两人交谈不多,但至少还聊到了因为家人认为骑机车是肉包铁,所以郭近善才买了铁包肉的汽车。分期付款才第一个月,家人还是不放心,所以就放着很少开了。原本想要将车子卖掉,幸好没那么做,今晚才可以成行……之后,等江破阵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偏过头睡着了。
幸好已经问了地址,也就没有叫醒对方的打算。他不觉想起郭近善平常又要整理资料,又要带他们上实验课,另外还有研究所的课程,被这些事情填满所有的生活空间时间,大概没有什么出来玩的机会;虽然有研究所的同学,但好像没看过他有什么其它朋友。
自己算是他的朋友了吗?
虽然发展走向变得诡异和意外,但是江破阵也觉得这样顺其自然没什么不好。在认识郭近善的第一天,他绝对没有预料到知道自己作弊事实的助教会这般和他来往。
冰近善所说的地址,是一间中古公寓。江破阵将车子停下,拉起手煞车,侧首望向副驾驶座还在睡的男人。
二十六岁的男人低着头在打瞌睡的样子,虽然没有丝毫性感可言,却趣味横生。他忍住那一点想笑的感觉,伸手轻摇冰近善,唤道:
“喂,到了。”推着他的肩膀两三次,对方终于有了苏醒的迹象。
冰近善先是眨了眨眼,跟着极缓慢地抬起脸来。
不知是尚未睡醒还是何缘故,他眼镜底下的双眸相当湿润,那么样专注直接地凝视着江破阵,然后轻浅地露出柔和的笑,双唇微微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那种没有丝毫防备的模样让江破阵一时怔住,还放在他肩上的手一沉。
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郭近善才蓦地清醒过来。
“咦?”他睁大迷蒙的眼,恍惚的神情瞬间褪去。“啊,我睡着了……怎么了?”发现江破阵一直望着自己,以为是睡姿太难看所致,他尴尬地问。
江破阵回过神,不自觉地转开视线,望着前方。
“没有。你住的地方到了。”
“不好意思,还麻烦你。”郭近善看着车上电子钟液晶的数字,说道:“很晚了,你可以把车子直接开回家,改天再还我就好了。”他下了车。
江破阵挑眉。
“你还真是相信我。”就算这辆车他并不常开,但也太随便了。
冰近善打开后座,将望远镜的保存箱抬出,微笑说:
“因为你是个好孩子。再见了。”
又是好孩子!
“什--”江破阵一口气险些呛到,来不及表达不满,只能瞪住对方步履颠簸的背影。
有个想要帮他把沉重箱子背上楼的意念在脑海里自然形成,不过江破阵随即觉得那应该是对待女孩子的方式才又立刻打消想法。将手肘抵着方向盘,他还没有告诉郭近善,自己的手机号码已经输入给他了。
下星期开始期末考了,郭近善要他专心考试,不用再去数据室帮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说。
彬许等郭近善看完说明书会用时,自己可以察觉。
放下手煞车,他将车子回转。虽然极力想着其它事情来分散心神,但脑海里一直浮现的,却仍是刚才郭近善那个极其温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