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过后,端木丽回到公司,坐在位子上蓝礼央见到她,便起身跟着她进入办公室。
“……我以为副总中午是跟第一秘书吃饭去了。”他瞥着她随手摆在桌上的那些卡片。
端木丽没有察觉,只是道:“你看到了?”不然怎么会知道?
“因为您到执行长办公室之后就没回来,也只有那位第一秘书会拉着您这么久。”他冷淡道。
难怪他没有打电话找她,因为推测她是跟第一秘书在一起。不过……
是她没报备所以不高兴?看着他有些心情不好的表情,端木丽只能如此猜想。
“研发部门的样品送来了吗?跟他们说,试用完我会写一份报告给他们。”只好工作了,用工作转移心情是最好的办法,至少,对她而言很有效。
这天加班到晚上八点半,回到大房子的时候将近十点。蓝礼央还是和往常一样开车和她一起回家,送她进屋。
她回房洗好澡后,看着凌乱的房间,心想,那些因为很忙,所以至“礼,上个星期圣诞节,我说我买了一只熊布偶,今天我把它取名叫莉雅大人,我想你大概会讨厌这个名字。”他垂眸睇视着她。
“原来那只熊玩具是我,雅丽大人就是我。”
虽然曾猜想过他因该是看过日记了,却没想到他竟会当着她的面念出日记内容。
“那是我的……”她羞得满面通红,被抱着动不了,只能选择闭上眼睛,消极地逃避现实。
“可是,是写给我的。”他说,又翻到另一页。“礼,今天看见宿舍里有人没穿衣服到处走,我吓了一跳……”
懊丢脸,但又不能不听。读到有趣的地方,他的语调里像是带着笑意;但若是读到她思念他的文字,声音就会变得低沉。
之后,他停住这种恶作剧,吻着她的眼睫毛,低喃道:“抱歉,我太过火了。”
“你……全都看过了?”她张开双眸,看着他。
他承认。
“在你丢下我跑到欧洲一个月的时候,我每一本都看过了。”语气带着深深的积怨。
真的……好丢脸。真想把自己埋起来。
但是不可否认地又有些开心。在写那些文字的时候,她绝对没有想到礼会有看到它们的一天。
因为不使他伤神,所以她不能走;因为不忍他失去,所以她不能走。
他的一言一行,全是为了让她明白这样的事实——要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她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吻着他。这是她第一次献上自己的唇。
他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很快的,他夺回主导权,给她一记深到不能再深的亲吻。
礼非常非常地喜欢接吻,总是吻不腻似地不肯放过她。虽然平时他是那么的稳重内敛,但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却像是某个开关被开启,让他变得异常的缠人。原来,面对爱情时他是这个模样……
“叫我……叫我名字。”她想听。
“……丽。”他在她耳边低喃。
她心想,真的没办法放开他了,她已完全沉溺在他的体温之中。
棒天一早,又是衣衫不整地在床上醒来。不管经过了几次,她都还是觉得相当害羞。
注视着正在摆放早餐的蓝礼央,她诚恳道:“可以把那个还给我吗?”她的日记。他肯定换地方藏吧,房子这么大,她一定找不到的。
他对她微微一笑;因为不常这样笑,所以那个笑容看起来既迷人又危险,害她的心多跳了好几下。
“不行,那是我的,我每逃诩要再看一次。”他这样说,只拿出怀表还给她。她打了开来,里面仍然是他们以前的照片,他完全保存原样。
心头涌起一阵温暖。不过……想了想,她问道:“礼为什么总是要穿成这样?”所谓的正装,又不是只有这一套。
“还有,以后不要再对我使用敬语了。”
蓝礼央转过身,然后朝她走近。
“您觉得我穿成这样很好看吧?”他问。
她眨眨眼。
这么说起来……的确是。买领带当生日礼物送他时,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这副装扮,虽然平常上班穿的普通西装也很好看,但比较起来这一套的确是最好看的。
“礼穿什么都很好看。”这是真心话。
只见他似乎一怔,道:“我很早以前就这样觉得了……您真的很会灌我迷汤。”
迷汤?她困惑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
“就是因为这样才更……”他闭了闭眼,没有再说下去。
他的脸颊出现可疑的红痕,她正想开口问他是不是觉得热,却被他抢先说道:“一开始是故意做您不喜欢的事,借此欺负您以表达我的不满;不过,后来发现只要我以这副模样出现在您面前,您就会不知所措,因为我喜欢看您不知所措的样子,所以才穿成这样。至于使用敬语,则是已经习惯了。
您不是从小也唤我礼?更何况,您以为是谁一直在整理这个家?现在您要我不要当管家?可惜我打算一辈子待在这里。”
听见他最后那句话,端木丽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动,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能认真的凝神着他。
“我……很高兴。真的。”想要更完美地表达自己心里真正的感觉,可惜她并不擅长用言语表达。
然而,她的心意,他却像是完全能够体会。蓝礼央倾身对她道:“我明白。我只会服侍你一个人。”
他的唇就在她眼前,她好像被他引诱似地,想要让他也跟自己一样衣衫不整,于是伸手拉着他的领带,让他再低一点……当她回过神来,她已经昂首亲吻了他。
“……嗯。”她不懂得营造气氛,不过,这样做好像的确很有情调呢。
大概吧。
这阵子很忙,忙到他必须顾及到她的休息事件是否足够,因此总是只能在睡前吻她之后就一定得离开。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星期。
蓝礼央打着文件,虽然内心异常不悦,倒是没有表现在脸上。在列印出来之后,他拿到办公室给端木丽。
“谢谢。”
在他将资料夹放在桌上后,她抬起脸对他道谢。蓝礼央道:“和你确认一下星期五的行程。”他手上拿着记事本。“新的合作厂商要来签约,招待的地点照平常那样可以吗?或者您有另外的想法?”
“那就照……等一下。”想到了什么,她临时改口,然后考虑了一下,道:“这个我来安排就好了,谢谢。”
他点头,没有意见,随即走了出去。虽然上班的时候他可以不去想,一旦到家,却还是只能给她晚安亲吻,就让他极其希望这波全部挤在一起的庞大工作量能尽快完成。
周四晚上,她跟他说要准备三天的行李。他询问,她只说要招待客户。
然后隔天一早,她拿出定好的票,和他坐高铁南下,在租车公司取车之后,到机场迎接合作的厂商代表。代表是个外国人,非常喜欢阳光和海水,所以她选在垦丁招待对方。
巴对方在充满夏季南洋风情的五星级饭店签订合约,厂商代表迫不及待地换上泳裤飞奔至沙滩晒太阳。
“看来您做过功课了。”跟在她身旁,蓝礼央说道。
“嗯,这里很漂亮。因为回来之后还不曾出去玩过,所以我上网查了资料。这里是个相当美丽的地方。”她说。
“不过,为什么要带三天的行李?”莫非还有其他客户要来?但若是那样,他不会不知道。蓝礼央继续往饭店大门走,却忽然被她拉住手。
“今天工作结束了。礼,我在上面定好房间了。”
闻言,他一愣,不确定她是否了解“那个”意思,又或者是自己弄错她的话意。他相当意外的看着她,道:“没想到……您会做这种事。”
她到柜台办理手续拿钥匙,道:“合约本来就已经谈妥,一定会签成的,不管是在哪里都一样。我是为了我们才来这里的。”她按下电梯钮,昂首望着楼层灯号的跳动。
“因为工作很忙,我才想起已好久没休息了,而且我也没和礼出去玩过,所以我想,既然有这个机会,就跟礼一起来了。”
蓝礼央微低脸,遮掩那种又被她暗算的感觉。
然而,上楼到她订的房间之后,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真的暗算。
打开房门之后,充满旖旎风光的房间展现在面前。
茶几上摆着心形玫瑰泡澡花,中间一张大型垂着红色丝幔的双人床,处处是成双成对的东西,不管怎么看,这都是情人的蜜月套房。
“礼不喜欢吗?”
听见她问,他将视线移到她泛红的脸上。
“我喜欢,但喜欢的……不是这间房间。”他搂住她的腰,在她柔软的唇印上热吻。
“……幸好明天放假。”他说,眼神好危险。
“咦?”
虽然外面天气正好,但还是等一下再出去好了。他要先在她身上留下印记,这样她就只能在他面前穿泳衣了。
结果,两人在床上缠绵了一天一夜,端木丽根本没有机会穿上泳装戏水。
有人在敲他房间的窗户。
于是,坐在桌前写功课的他抬起头来。
窗外并没有什么东西,一片漆黑。
正疑惑着,忽然就见一只细白小手从窗沿下爬出来,令他微吃了一惊。
那小手又敲了玻璃几下。
他离开书桌,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低下头,就望见端木丽蹲在窗户底下。
他愣住。
“礼,这个送给你。”她在窗边放下一盒糖果,然后跑回主屋。
小时候,他不知道她那么做是为了什么,只以为她是要来找自己玩,长大后回想起来,才发现那天是他的生日,那盒糖果应该是生日礼物吧。
再之后,她知道他因为她而被责骂,就不再来找他了。
“不懂得保护小姐就不准跟她在一起。”他始终谨记祖父的话——要好好的保护她;进端木家公司工作也使因为这个原因。
斑中时两人分离,其实当时他们彼此都是在意对方的,但倘若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了。没有那漫长的等待,端木丽就不会想要相信他的感情。
无法相见的那八年,他告诉过自己无数次,不论如何,都一定要再见她一次。
于是,他故意来到她能够看见的地方,放弃其它的未来和可能,他所选择的就只有一条路,在赌她会未了他而回来。
如果她来到他身旁,只要她来到他身旁,是为了他回来,他就永远不会离开她。
……梦到以前的事了。
蓝礼央睁开眼,见到已是大人模样的端木丽正半撑着身体在注视他。
“什……”现在几点?她怎么会比他早起?因为一直都是他先起床看着睡梦中的她,所以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嘘。”她轻轻的用食指贴住他的唇,由于偏着头,所以发丝落在一旁,露出女敕白的肩膀。
“还很早,不用担心。因为我想看看睡觉中的礼,所以偷偷的先起来了。”她说。
“为什么要看我?”他看着她问。
“因为想看。”她没有多想就回答了。
她真的是……蓝礼央时常觉得自己败给了她。
“结果您看到什么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脸红的笑了,笑得动人又美丽。“秘密。”
“告诉我。”他起身,将她拉到身下,低声威胁道:“不然,我会想办法让您说的……”要不爱上她根本不可能。他只能爱上她,这一生绝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因为觉得每次都是自己熟睡的模样被看到,所以感到不公平,因此端木丽决定要比蓝礼央早起。
第一天,她六点半起床,蓝礼央已经穿好衣服了。失败。
第二天,她六点起床,蓝礼央依然已经穿好衣服了。失败。
他究竟是几点起床的?怎么会这么早起?他每天早上都要先起来帮她准备早餐,说不定还顺便打扫,因为她很少看到他做扫除工作,但房子却可以保持得这么干净。
想着他平常在她睡觉的时候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她强忍住困意,在他怀里半睡半醒,直到床头的电子钟指着接近五点半,她才以不会吵醒他的轻慢动作一点一点地移动身体,直到可以仔细凝看他的轮廓。
他睡着的时候毫无防备,她情不自禁的轻吻他的面颊。他应该是五点半起床的,因为他现在就是一副快要醒来的模样。
只见他眼睫微动,随即发出“嗯……”的一声。
平常明明一丝不苟又毫无破绽的礼,原来在睡觉时看起来是这么柔弱。端木丽的心跳忍不住飞快起来。
虽然想把这当成自己的小秘密,不过稍后被清醒的蓝礼央“逼问”之后,她什么都招了。
弟弟,请你指教
他的名字叫伶。和零同音。
从他懂事开始,外婆就不停的告诉他,那是他命薄的母亲所取的,是对端木家最大的控诉,因为他一生下来就一无所有。
美丽的母亲嫁给父亲,原本应该幸福快乐,但母亲却生了病,身体虚弱,迟迟无法生下子嗣;于是,母亲被迫接纳父亲和其他女人同衾共枕。
没多久,女人怀孕了。然而,讽刺的是,母亲也在三个月后有了孩子。
虽然医生警告体弱的母亲生产时会有极大的危险,劝母亲拿掉,但母亲并没有采纳建议,就像是在报复父亲和那个女人,她忍着身体的不适,祈祷肚里的孩子平安长大,不去理会端木家长子已经出生的事实;随后,她拼了命地生下自己的孩子。
在为孩子取名为伶之后的几天,她原本就飘摇的生命也随之逝去。
就这样,只差三个月,二房生下的孩子是长子,原配生下的孩子却是次子。
直到他十二岁,外婆奄奄一息躺在病床上、就要过世之前,都还不停地对他嘱念着绝对不原谅端木家的所有人。
原本他和外婆住在另外一个地方。外婆说,在母亲生下他之后,她就把他从端木家抢走,即使父亲和一个阿姨常来看他,但总是被她怒骂到离开。
在外婆过世后,他搬到端木家——一间很大的房子,第一次见到了他的哥哥,和他的妹妹。
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牵着眼睛大大的小女孩。
“他是凛,她是丽。”阿姨和蔼地告诉他他们的名字。
“这是伶……你们要好好相处。”女人这么说着眼里似乎有着阴影。
如果照外婆所说,那么这些人都是害死母亲的人,自己要怎么样和他们“好好”相处?在心里冷淡的想着这种事,那个叫凛的男孩,则一直笑笑地望着他。
那是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之后,父亲让他在一所私立国中入学,并且巧合地和端木凛分在同一个班级。班上的人围着他七嘴八舌,说他和端木凛一样姓端木好奇怪,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因为这所学校是从幼稚园开始的完全中学,所以班上学生几乎都是小学直升上来的,大多认识彼此,只有他显得格格不入。
“说和我一样姓端木,怎么不是来问我呢?”
那时候,替他解围的,是他名义上的哥哥。
在家里时,他几乎没和端木凛说过话,现在端木凛这么做,他一点感觉也没有,当然也不可能感谢端木凛。
同学们纷纷改去围住端木凛,然而端木凛并未把他们的关系说出来,只是顾左右而言他,讲着一些引人发嚎的笑话。后来他发觉端木凛在学校是个相当合群开朗的人,同学们似乎都很喜欢他,而他也总是一直笑着。
只是,那样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在家里,什么都没变;在学校,成绩及其优异的他则成为上台领奖的常客。
那天,知道他又考第一名,阿姨说要煮大餐庆祝。阿姨对他很好,虽然眼底总是带着一丝阴郁,但表面上她对他真的相当照顾,就好像他也是她的亲生儿子那般。
他想,应该是那样的,因为他的记忆力没有母亲,只有外婆对端木家的仇恨。
坐在花园的角落,他沉默地望着远方。现在阿姨已经烤好了点心,正在找他,但他不想让她找到。
“哈哈,你在这里。”
听到声音,端木伶一顿,随即警觉的回过头,只见端木凛站在他身后,仍是一脸的笑。
虽然不知道端木凛是怎么找到自己的,不过看来以后不能再躲在这里了。他微微皱眉,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没想到端木凛却跟在他后面。
“我妈烤了饼干和蛋糕,你不来吃吗?”
他不回答,一迳的往前走。端木凛又道:“真的很好吃的嚄,丽丽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还是想等你。”
他还是不理会。端木凛继续道:“你不要这样嘛,来跟我们一起吃吧。”
他的手被拉住,所以脚步停了下来。他抓过身,立刻用力甩掉端木凛,将手收回来。
端木凛也不生气,就只是笑笑地看着他。
“我看过你妈妈。”
听见他这么说,端木伶愣住。他怎么可能看过?母亲在生下他没几天就过世了,他明明和自己一样大,哪有可能看过……
“照片啦。”端木凛抬起两手交叠抱住绑脑勺。“我妈妈总是拿照片给我们看,要我们记得还有一个大姨在。以前你不住这里的时候,我妈妈也会说你的事给我们听,说你是我的弟弟,是丽丽的二哥。”
端木伶不发一语。于是,端木凛又道:“也许你觉得我妈妈很伪善,或者你认为她只是想要减轻罪恶感……无论你怎么想都好;只是,你不想谈到你妈妈吗?我觉得她很漂亮呢。”
为什么这家伙一直提起母亲?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他的神经,他只觉得一股怒气涌上来,在忍不住几乎要上前时,突然有个小蚌头冲进草丛,差点撞到他。
“哥……二哥。”小女孩直直看着他,眼中充满期待。
“二哥一起来吃点心。”她用稚女敕的嗓音对他说道。
同异母的哥哥,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和这两个人有一半的血缘关系,他们是他的手足,但是……端木伶后退一步,转身就走。
不料小女孩却突然拉住他,他一怔,这次却没有甩掉。和小女孩挚真的目光对视着,他不禁伸出另外一只手,想要轻模她头顶,但外婆愤恨的脸孔却出现在脑海里,在触到小女孩之前他收回手,随即轻轻挣开她,低声道:“我不吃。”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因为,在他成长的过程中,除了对这些人的憎恶之外,什么也没有。
在找不到自己正在定位之下,他置身事外的在端木家度过三个寒暑。十五岁那年寒冷的冬天,阿姨离家出走了。
他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脸上总是带着无法抹去的阴暗。家里的仆人议论纷纷,说一定是他害的,因为他的存在,带给二夫人极大的压力;因为他长得越来越像母亲,就快逼疯二夫人。
镑种耳语他都听过,那些拥护二夫人的女佣们,也由于知道他的冷淡而故意大声说给他听。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都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他看见妹妹哭了。小小的身体蹲在草丛里,哭得非常的伤心。
虽然以前也想过,但他究竟为什么要住进端木家?他根本没办法把这间屋子了的人当做家人看待,那为什么又要留下来?那天上学之前,他拿出抽屉里所有的钱塞进书包。放学之后,他不等司机来载,就朝着反方向离开。
走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回过头,望见端木凛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自己妈妈不见了,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端木伶不理他,只是一直往前走,有马路就过,遇岔路就随便选一条,总之就是不停地走。
在冬季的低温中,从白天到天黑,端木凛始终跟在他后面。端木伶皱着眉头,望见停在路边的长程公车,他趁着端木凛离他还有段距离,快步地跑向公车,然后坐了上去!
原本以为这样就能甩掉他了,不料端木凛却在车子即将看走之时,拍着车门大声道:“不好意思,摆月兑开一下门!我弟弟在上面,我跟他一起的。”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端木伶错愕地望着笑嘻嘻坐到他身边的端木凛,直到有人来查票,端木凛还对他说:“我没带钱,帮我垫一下吧,不然我要大叫弟弟对我好坏了。”
他笑的眯起眼睛,笑得让人讨厌。结果端木伶只能掏出钱来,补了两人的漂。途中端木凛还睡着,头倒在他肩上,被他推回去好几次。
到达终点站时,天已经全黑了。下车后,端木凛依然像个甩也甩不掉的牛皮糖,跟在他后面。
他不知道算么凛想做什么,只想无视他的存在。在路边看到一间旅馆,他走进去,原本柜台看他未成年,不打算租房给他,不过在他拿出更多张钞票之后,柜台就给了他钥匙。
“啊啊!小小年纪不要乱搞啊!”
似乎因为看到他身后跟着端木凛,所以柜台嚷嚷了一句。端木伶忍着气,开了房门之后,端木凛果然也想跟进去,他关上门拒绝,结果端木凛又在外面道:“你让我睡走廊的话我要叫警察喔!未成年在外头混不回家,到时候我们就坐警车回去。”
端木伶从来没这么想打爆一个人的头过。不情愿的开门让端木凛进入后,就见端木凛丢下书包,往大床扑趴上去。
“好累!”他抱着枕头翻滚一圈,又道:“只有一张床。”
本来就没算他的份,当然只有一张床。端木伶再度无视他走进浴室;等他洗好澡后出来,端木凛已经在床铺上呼呼大睡了。
这个人,居然可以肮脏外还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他咬牙上前,双手抓住端木凛卷着的棉被,然后用力将他连人带被的给扫下床。
“好痛!”
不管他发出痛呼的申吟,端木伶从他身下抽出棉被,然后躺上床睡下。才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感觉床铺一沉,在他还来不及翻过身之际,就被端木凛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你……你做什么?”他恼怒道,却因为力气没端木凛打,无法挣月兑开来。
“我很早就这样觉得了,你太瘦了吧。”他双手不放,道:“不抱住你的话,没办法一起睡啊,你一定会想刚才那样把我踢下床。”
“干……干嘛要一起睡!”端木伶气得往后踢他的脚。
“因为只有一张床啊,两个人都不想随地板的话,只好一起睡床。不要再踢了,很痛。”他无奈道。
痛死你最好!但因折腾了一整天,端木伶也真的是累了,反抗无用后,他地喘着停住动作,只能气愤又无力的道:“放开我……”
身后的人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端木凛该不会又睡着了的时候,端木凛说话了。
“睡一觉起来,明天就回家吧。”他低沉的嗓音就贴在他耳后。
端木伶身体一颤。他想,端木凛一定也感觉到了。
“我不回去。”他望着墙壁说道。
“为什么?”背后的人很顺的接着问。
端木伶紧紧一握拳,怒道:“还问为什么!我害你妈妈失踪不见了,你还要管我做什么?你应该很恨我吧!把你妈给逼走,让你没了妈妈!”
这是外婆所希望的吗?这是母亲所希望的吗?他不知道,但是他做到了,她们会高兴吗?身后的人又沉默了。就在端木凛受不了想要起身时,却整个人被强力翻转过去。
他和端木凛面对面,近距离的四目交接,然后,端木凛直视着他道:“我妈不是因为你才离开的,她很早就想走了,早在知道大姨生下你而过世的时候,但那时候因为我还小,所以她没办法就丢下我就走;她努力过,所以才又生下丽丽,但终究还是忍受不了,所以这次等丽丽长大,她就离开了。要走的前一晚,她跟我说,她留下丽丽,兄妹一起作伴,我们才不会寂寞。”
端木伶看着他,他脸上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轻浮的笑容,就只是平静而沉稳地对他说。
他一定是知道,如果再让阿姨呆在端木家,阿姨迟早会因为愧疚而崩溃,所以才会一句挽留的话都没说,就这样让她走的吧。
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去听阿姨的道别?明知道母亲即将抛下自己,他却完全没有阻止,只是承担着那个责任,为了保护自己的母亲。
“我的名字叫做凛,是我妈妈娶的。别人都说因为我妈认为我处在很冷冽的环境,但其实我妈只是希望我能够成为一个正气凛然的人;妹妹叫丽,那是因为我妈盼望她能有美丽的人生。而你……我知道其他人怎么讲的,但是我想,大姨一定是想要你可以成为伶俐一点的人。”
端木伶眼也不眨的凝视着他。虽然外婆恨着端木家的人,但他总是会想,母亲拼死也要生下他,是因为她深深爱着父亲,想要为父亲留下属于她的一部分,让父亲不会忘记她。
这么笨拙的母亲,期盼孩子跟她不一样,能做个更伶俐的人,所以才取名叫做伶。他会这么想,是因为他不愿去相信母亲帮他娶的名字里只有恨意。
母亲一定是爱着父亲,也爱着他;所以即使会死,也要把他生下来。
“你不要怪自己,我也不会怪你。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端木凛温和却又坚定地对他说。
懊像全被看穿了。[群聊制作]端木伶垂下头,不想被发现,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说明他心里那长久以来的复杂挣扎。
“不过,你可以怪我没关系……还有,明天一定要回家,不然丽丽发现会哭的。”
端木伶好像听到他又恢复嬉皮笑脸得这么说了。不知道是放下了还是疲倦,或许是因为天气寒冷让人容易依恋体温,他就这么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端木凛的手臂还当了他的枕头。
“我的手麻掉了。”不知醒来多久的端木凛看这个他,可怜的说道。
他只是睁大眼,推开端木凛坐起身,然后立刻离开那张大床。端木凛却道:“那个,我说你啊……脸长得太漂亮了,你让我有点担心啊……”
“闭嘴!”走进厕所用力关上门,端木伶气愤到不行。
那天早上,他们两个人,一个不言不语,一个死皮赖脸,一前一后踏上回家的路。当踏进家门,妹妹一见到他,立刻抱住他,扁嘴忍着眼泪喊他“二哥”。
端木伶的离家出走,只维持了一个晚上。
而后,认为是自己造成一切一切的父亲,也跟着丢下一切移居国外。
长大以后,他们三兄妹都相当明白,父亲不会去找离家出走的妻子,因为父亲爱着她,不想让她痛苦,也同时爱着死去的原配而难以面对。这个家。永远不可能恢复原状。
于是,只住了三个孩子的大房子渐渐变得冷清。端木凛始终很爱招惹他,但他渐渐长大以后,已不再轻易动怒了。
他们的感情一直都不算好,他甚至觉得,个性轻浮的端木只是像找到了玩具一样,喜欢要耍弄正经的他,看他激烈的反应。
斑中读完要出国的那年,端木凛缠着他到机场送行,还笑呵呵地胡言乱语。
“会不会想我啊?我会很想你。”
神经病。端木伶根本不想理他,只是拉着行李往前走。
“伶。”
蚌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端木伶停住脚步,回过头。
那一瞬间,端木凛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到身边,然后出其不意地在他唇上亲吻了一下。
“哈哈!再见了!”端木凛挥挥手,吻完就不负责任的走掉了。
只留下满脸错愕的端木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的背影。
这是什么跟什么!让他动怒的新招数?因为自己每次都不理他,所以他最后才来这一招?不管怎样,端木凛居然为了招惹他而做到着地步,根本是头脑有问题!
用力抹着唇,端木伶拉着行李走向航空公司柜台。
在国外留学期间,他过得相当充实。又过了几年,他从国外移居的父亲那里得知,端木凛完全放弃继承,所以,他正式成为接班人。
外人一直想看的这出——原配次子和庶出长子的精彩夺位之争戏码,就在长子单方面弃权下,毫无争议的平和落幕。
仔细想起来,端木凛不出国念书,在校成绩总是不好也不坏,始终对公司的事情毫无想法、碰都不碰、然后放弃继承,一定是很久以前就计划好的事。
这算什么?他这么做,自己根本不会高兴。
懊不容易学成归国,想要当面质问端木凛,结果他却跑掉了。
只留下一封信,信里只写了一句话,说他要去云游四海。
他将那封信扔进垃圾桶,然后,凭着一己之力将端木家的公司从谷底带上来;每次感到劳累不堪的时候,他就会愤怒的想起端木凛那张脸,那样的愤怒,支撑他继续下去。
……下班回到自己的高级寓所,端木凛洗去一身疲惫,换上干净衣服出来时,门铃正好响起。
不用猜他也知道那是谁。只有一个人会在超过晚上十二点还来按他家的门铃。
将门打了开来,一个背着行李又满脸胡须的邋遢男人一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不好意思,又来麻烦你了。”他不请自入,直接月兑鞋踏进玄关。
端木伶原想这回一定要赶他出去的,不料对方却动作迅速地进了浴室。他闭了闭眼,拿出啤酒,坐在客厅里喝了起来。
不到二十分钟,一个面貌端正的男人穿着棉质长裤、果着上半身开心的走出来。大胡子全部剃掉后,那个邋遢的家伙变成了端木凛。
“在喝啤酒?我也要喝。”
端木伶只喝了几口就放在桌上的啤酒被他拿起来仰头一饮而尽。端木凛一坐上沙发,端木伶就站起身走到落地窗旁。
从进来到现在,他还没开口和端木凛说过一个字。
在公司状况稳定之后,不知行踪的端木凛突然出现在他家门口。就像这次一样,第一次也是随便就闯进来,让他以为是那里来的流浪汉,正想叫警卫时,那个像野人的家伙才说因为他用身份证表明和他是兄弟,所以人家才放他进来的。
身份证当然是压在楼下了。端木凛在他家吃饭、洗澡,自顾自地说着他现在是摄影师,在世界各地拍照,然后任性的拿出睡袋铺在客厅地板,在他家借宿。
棒天,他要上班时,端木凛也走了。
端木伶以为他晚上还要回来,结果这一离开居然好几个月,这令那天稍微等了一会的端木伶觉得自己真像个白痴。
就在他将忘记这个人的存在时,他又出现了。同样借浴室、借地方睡觉,然后走人。
时间长的时候会待个三四天,短的话睡个午觉就走了。端木伶知道自己可以直接把他赶出去,但是……就是不想理他。
“……丽丽回来住到老家去了,我没跟丽丽说房子已经是别人的了。毕竟让她一个人住外头我也不放心,那小子应该会好好照顾她。”
端木凛离开沙发,跟在端木伶身后,又道:“我想你应该也觉得差不多了,她自己说要回来也好,怎么可能把她独自放在国外这么久。另外……听说你目前还是代理执行长?虽然你让公司赚大钱,董事不会太刁难你,不过你想这样到什么时候?还是快点正式接下执行长的位置,不要再闹别扭了。”
执行长的位置本来是留给他这个长子的,但他一声不吭地跑得不见人影,现在居然在这边跟他说什么闹别扭。端木伶睇视着窗面上的倒影,他身后的端木凛正用深沉的灼热目光注视着他。
那样的视线,好像会烧伤人。
“你刚洗澡了,身上真香。”
明明他刚刚也使用了相同的沐浴露洗过澡,他不认为自己身上的味道会有什么不一样。端木伶依旧沉默不语。
“有个长得这么美的弟弟,担心弟弟太美的人,心情真的好复杂啊……如果是担心妹妹还比较正常,担心弟弟太美的人,说不定全世界只有我一个。”端木凛用开玩笑的口气笑说着一点都不正经的无聊话。
端木伶当他不存在,完全不予理会,只是在窗面上看见身后的端木凛抬起手,缓缓地伸向他时,他终于启唇道:“不要碰我。”
闻言,端木凛一笑,大手搂住他白皙的颈项,将他的脸转过来,然后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晚安。”他道,还是笑得那么令人厌恶。
端木凛总算从他背后走开。端木伶只是低垂着眼眸,然后伸手擦去唇上的触感。口中尝到的啤酒味,不晓得是他自己的,还是他异母哥哥的。
下属多多包涵
叭酒会误事。他从来没这么深刻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
在看见自己的被窝里,不对,正确来说是别人的被窝里,躺着衣衫不整的直属上司时,他吃惊得脑袋一片空白。
昨天晚上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原本执行长的第二秘书被调成为副总的特别助理后,第二秘书的位置空下,由执行长第一秘书亲自挑选。他很幸运……或者说很倒霉的从业务部门被调去当执行长第二秘书。
他谈生意的技巧并不是很好,可是语文能力佳,所以在业务部门还算过得去;虽然不是很喜欢业务部门,但确实努力过一阵子,没想到就在他逐渐建立起自信心时,会被调到楼上变成执行长第二秘书。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新学起,他硬着头皮做好心理准备。[群聊制作]执行长第一秘书虽然美艳无双,但全公司上下都在传说,她虽然私下个性大刺刺的不拘小节,但对食物和工作上的要求却是严格挑剔到极点。
前两个星期他好像都在扯后腿,每天似乎都有一堆永远得做到下班前一刻的文书工作等着他。到了第三个星期,他终于勉强跟上第一秘书的速度,帮上小小的忙,大概是因为这样,第一秘书在星期五晚上说要奖励他,所以带他去喝一杯。
上司的邀请,他这个下属只能遵从,虽然第一秘书的工作要求很高,不过在她底下,他其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可以说有点感谢和佩服她这个前辈。
然而,就在他想着第二秘书的工作他可以好好做下去的时候,却在酒醒来时发现自己跟第一秘书睡在同一张床上。
隐约还记得直属上司躺在他身旁,那艳丽的红唇和火辣的身材,但对于自己做什么他完全没有印象。端正的坐在房间内最遥远的角落,他战战兢兢地好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看见只穿着衬裙的第一秘书悠悠转醒。
她一手撑起身体坐在床上,一手拨开垂落的长发,眯起眼睛望着他。
“……你在干什么?”她问,一脸困惑。
他立刻低头致歉。
“真的非常对不起。我昨晚喝醉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如果对你……对你失礼的地方……”他说不下去了。
只见不该紧张的人在紧张,该紧张的人却老神在在。
“嗯?喔。”
他不晓得第一秘书那样回应代表什么意思,抬起脸,就看见她下床朝他走来,丝质衬裙掩不住她丰满的胸部以及性感的身体曲线。
他赶紧别开眼。只见她懒洋洋的道:“不要那么害怕,什么事也没发生;只是你酒量很差,虽然知道你的住处啦,不过跑来跑去太麻烦了。我家只有一张床,套装穿着也会皱,嗯,所以,就这样了。”她还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随即打个哈欠越过他,走向浴室,留下一抹香。
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对,先醉倒的是他?被拉上床的是他?他呆傻地坐着不动好半响,直到第一秘书拿出两支新的牙刷递到他面前,问他道:“绿的还是粉红的?”
“……绿的。”他无力的垂低头。
等他知道其实能干的第一秘书并不是人人能接近,应该说只有她感兴趣而看上的人才会被她带回家好好玩弄一番时,那已经是非常非常久之后的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