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后的第一天,夏静香就对齐天威大大佩服,因为他竟猜中齐家爷爷出的洞房花烛夜考题,并给了她一个参考答案——我很害羞,什么都没看到。
他猜古板保守的齐爷爷问不出辛辣话题,大抵会问“天威穿什么颜色的内裤”之类的,无非是想知道他们有没有真的洞房。
一早她和他一起去向齐爷爷请安,爷爷让他先去上班,留下她,问了她这个问题,她依他指示,先假装害羞,再回答问题,照着他给的答案回答,顺利过关。
这个答案以一挡百,不管爷爷的问题是什么,端出这个答案无往不利。
他好聪明,齐天威真是聪明的家伙,她夏静香的老公好聪明!
“夏静香,你干么傻笑?”坐在简陋的客厅里,高利兰正在算这个月的水电费,见身边的人太安静,纳闷地望去,就见她傻兮兮地望着天花板呆笑。
“有吗?”猛一回神,夏静香摇摇头,“没有,我没有傻笑。”
去上课后,她回来住处整理一些衣物,好带去齐家。听谈大康提及她才明白,原来半年后是齐爷爷的八十大寿,她猜想,他之所以结婚还有要她住在齐家半年,一定是因为想要哄齐爷爷让他高兴……齐爷爷其实也知道她这个新娘和他的孙子认识不深,为了不想日后圆一堆谎,他们有个共识,就是让齐爷爷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她还是大学生这点他老人家不在乎,可他在乎他们婚后的真实生活,因此才会在婚后第一天就小小测试她和他有没有一起甜蜜过洞房花烛夜,羞死人了!
只不过保守的齐爷爷为了孙子的婚事如此操心,关心洞房花烛夜逼不得已问孙媳妇孙子穿什么内裤这种问题,也真难为他老人家,但想想,齐爷爷还真可爱!
“还说你没在傻笑!”被抓包第二回。
“我、我是因为找到工作,所以……很高兴。”
她因为是婚礼前一刻才赶鸭子上架,谈叔根本没她的资料,所以并未事先给记者有关她的讯息,加上新娘妆超浓,就算同学朋友看到报上登的照片也不会知道是她,索性瞒到底。
她告诉高利兰自己找到在齐家厨房帮忙的工作,但必须住齐家,偶尔才会回来。
之前利兰对她念社工系颇有意见,认为那是赚不了钱的科系,而且她做的家教工作,只够付房租水电,三餐并作两餐吃……利兰一直要她找份固定兼差,她口头答应,可是她系上活动很多,一直没真去找,现在有了份“工作”,利兰还笑亏她终于想通了。
“这是这个月的水电费,等一下给我。”高利兰把结算好的明细表递给她看,“还有,我不管你要不要住齐家,只要你东西还在,每个月你还是得付房租。”
“知道了,我会付的。”
夏静香笑着从包包里掏出钱付水电费,利兰嗜钱如命不是没原因的,高家有十个兄弟姐妹,高父早告诉她们姐妹高中毕业后得搬出去自食其力,要嫁妆自己赚,家里一毛都不会出,利兰离家那一刻宛若泼出去的水,高家再没有她栖身之地,她要半工半读,还得存钱给自己筑个窝,一个永远都没人能赶她走的窝。
她和利兰的命运差不多,外婆和大舅离开,舅妈改嫁,已经结婚生子的大表哥住在老家,她已经长大,不能再依赖大表哥,所以,她也得自食其力养活自己。只不过她比较幸运一点,外婆生前给她开了个户头,每个月都会存一些钱给她,虽然只是一笔小钱,但她算过,只要省吃俭用加上家教收入,要读完大学是没问题的。
她们另一个男室友李包恩,命运也好不到哪里去,父亲死了,母亲跟一个印度男人跑了,他孤身一人,不想念书,高中毕业后提前当兵,服完兵役的他只想赚钱,现在在一家机车行当黑手,目标是以后开一家机车店,娶一个正妹老婆。
不知是否太熟,她们两个对阿包完全没来电的感觉,阿包也只把她们当自己的妹妹看待,孤男两女住一屋,完全不用怕有擦枪走火之虞。
她们是高中同学,利兰想得周到,三人一起租屋分摊房租,有个男的一起同住,宵小窃贼也不敢乱闯。
“阿包还没回来?”大概是被利兰影响,阿包也渐渐变成嗜钱族,每逃诩比老板还晚下班。
“他今天根本没上班。”高利兰手边永远都有一个计算机按个不停。
“阿包没上班?”夏静香拔高声音,“他怎么了?”
“昨晚酒喝太多,今天头痛又伤心,窝在房间一整天。”
“是不是昨晚我没去帮他庆生,他很伤心……”夏静香满脸愧疚低声问。
“干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没来,我们还多吃一份,算起来是赚到了……”
“喂,高利兰,连吃顿饭都要算有没有吃亏,会不会太累了!”她真是败给她了。
“好啊,你大方,不计较吃不吃亏,那以后吃饭都你付钱。”
她捏了高利兰一下,正经问:“阿包到底怎么了?”
她回来已经两个钟头,阿包都未出声,显见他还在伤心难过。
“机车行老板外孙女小亚不是有个正妹同学,她们常去机车行保养修车,昨天阿包生日,他想说约她们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小亚是答应,可是她的正妹同学说她没空。”发现自己水电费似乎算错,高利兰忙不迭抓回账单重算一遍。
“也许人家真的是没空……”外表粗壮的李包恩其实内心很温柔,也很脆弱的。“下次再约嘛。”
“下次?阿包敢再约她,我就揍他!”高利兰怒气腾腾地抬一下头,马上又埋首算账。
夏静香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能让利兰按计算机之际,气得移开目光,事情应该很大条。
“那个正妹知道阿包想追她,有意无意地问阿包知不知道大学有分系,知不知道大学里有教授,知不知道……反正就一个白痴妹问一些白痴都能回答的问题!”
斑利兰气得咬牙切齿,“她分明就是看不起阿包,嫌他只有高中毕业没念大学。”
“好过分!”
“阿包当时低头不语,还好小亚马上赶她同学走,才没让他继续被羞辱。”高利兰气急败坏地拍桌,怒指阿包的房门吼道:“阿包,你这个笨蛋,当时你应该打电话给我,老娘来回答她这两个问题,顺便问她是不是没吃饱脑袋缺营养才会问这种脑残问题!”
夏静香按下她快喷烟的一阳指,低声劝着火冒三丈七窍生烟的高利兰。“利兰,好了,不要再说了,阿包已经很难过,别提了。”
他们三人中,最爱计较、最会骂人的是利兰,可最会照顾人的也是利兰,她把她和阿包当成最亲的家人,常骂他们是笨蛋,但若有人敢拐弯抹角骂他们是笨蛋,利兰一定会卷袖跟人拼了!
“什么别提!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你要告诉他怎么应付白痴妹给她一记回马枪,要不,下回遇到他只会又傻傻地被损。”
这么说也对啦。“可是……”
“静香,没关系,利兰说得对……”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启,李包恩从房里走出来,憨笑,“下次,我会记得Callout求救的。”
“白痴,以为他在上益智节目。”高利兰揶揄着。
“阿包,对不起,昨晚你的庆生……”夏静香一脸歉意。
“一整天没吃东西我肚子好饿,静香你请我吃面吧,就当是补偿昨晚你放我们鸽子。”李包恩有气无力地一笑。
“这是应该的,昨晚我们等你很久,死阿包多喝了两瓶酒,害我荷包失血……”
“可是我也有出钱……”夏静香觉得自己遇到两个吸血鬼,“好啦,走吧,只能吃楼下那摊阳春面。”
“对了,我要还你七十五元,告诉昨晚那个帮你送钱来的人,我高利兰是很有原则的,该找的钱我一定会找,居然说什么不用找了,还说给我当小费,他以为我是谁……”
“我……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看着高利兰气恼愤慨表情,夏静香陡地想起自己和齐天威假结婚一事,万一让高利兰知道,说不定她会以为她被欺负,不分青红皂白就跑到齐家大骂,届时……不不不,一定要隐瞒好,千万别让利兰知道这事。
“夏静香,那七十五块拿出来切小菜好了。”前一刻义正辞严满脸怒气的人,钱一送出,马上换了一张笑脸。
“不是说很有原则吗?”
“那是两码事好不好!钱是一定要找给你的,钱既然回到你手中,我的原则就没破坏,我也只是提议,要不要切小菜决定权在你。”高利兰凉凉耸肩。
“最好我能说不。”夏静香不以为然轻嗤了声,遇到这个胸前挂着一副计算机的女人,她也只能举白旗投降。
***
夏静香提着一个装面的袋子,战战惶惶跟在谈大康身后,步入齐家爷爷齐海陆的住所“海陆阁”。
当她正在面摊被两只吸血鬼围攻时,谈大康火速找来,低声附耳请她赶紧回家,因为齐天威已经回家,却还没见到她的人影,老太爷有些不悦,在海陆阁等着要对这个迟归的大少女乃女乃说教一番。
闻讯,吓得她一口面都没吃,直接打包带走,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齐爷爷端出家法惩罚。
“家法?”齐海陆皱起两道白眉。
“对呀,爷爷,我下次不敢了,我一定会赶在天威回家前在家等他的。”夏静香两手高举贴在额际,像在发誓,更像小白兔的两只耳朵。
“拜托爷爷不要……不要端出家法,我不想被打,我怕痛。”
她一进入大厅,爷爷便将齐天威和谈大康赶出去,对她耳提面命一番,无非是希望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可以比丈夫晚回家,一定要在丈夫回来时,开门微笑迎接丈夫归来。
老爷爷的古板传统观念她能理解,但一路上谈大康跟她提了好多以前天威犯错时,被爷爷端出家法伺候的惨痛教训,让她以为她这个“齐家人”,也会遭到同等教训,吓得她身子微微发抖。
见她像只小兔子害怕生惧,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齐海陆心疼之余,不觉莞尔,“不怕、不怕,爷爷不会打你的,齐家的家法早在天威上高中前就没了,爷爷很开明的,不会乱打人。”
“真的?”要她每晚在家等丈夫归来,这样还算开明?
“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夏静香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要不施家法,等门她是无所谓,除了学校有活动和上家教课外,平常她是不会乱跑的,有空她泰半都回住处孵豆芽、种青菜,阳台上一整排保丽龙种着地瓜叶、莴苣和空心菜,是他们三人的青菜来源。
“你手上提的是什么?”齐海陆盯着她手上的塑胶袋。
“这个……”夏静香两个眼珠骨碌碌地转,咧嘴笑道:“这是给天威吃的,我想他加班回家肚子一定会饿,所以买了面给他当消夜吃。”齐爷爷的心思很好懂的,他的观念还停留在妻以夫为天的年代,加上天威是他的爱孙,他当然希望孙媳妇能对孙子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好……外婆在世前常教她要懂得察言观色,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说些不夸张的好听话,别人喜欢,自己内心也会快乐。
丙然,这话一出,齐爷爷眉开眼笑,“好好好,这就对了,继续保持下去,夫妻感情好,爷爷相信你和天威很快就会有孩子了。”
精神过度紧绷一直保持微笑的夏静香,顺口回应,“对呀,对呀……”
不,不对呀!阿……孩子?
笑容瞬间僵住,夏静香双目圆瞠、一脸怔愣地看着笑得乐呵呵的齐海陆——自己明明依照外婆的处世守则去做,齐爷爷是欢喜没错,但她内心无一丁点快乐,反而很惶恐……生孩子?妈呀,那已超过她“助人”的极限了!
夏静香此刻全身湿淋淋地偎在齐天威怀中,视线和他对上,她羞窘垂首。
卑说,十分钟前她从海陆阁出来,被生孩子一事吓得魂飞魄散,未注意庭院又一处比地面还低的莲花池塘,一步步笔直往前走,在外头等候的齐天威察觉不对劲想唤住她为时已晚,她脚一踩空,扑通一声,整个人硬生生掉进莲花池塘,跌了一大跤,压扁几朵在池中安歇的莲花。
见状,他忙不迭跳下池塘救起她。
水不深,过膝不及腰,但因她跌了一跤,把池塘当水床躺,全身都湿透了。
这是他第二回救她,上回在大水沟,这回在池塘,浑身沾泥带水,她湿透,他身上也无一处幸免。
山庄庭园间往来的交通工具沙滩车被谈大康骑走,他就这么一路抱着她,从齐爷爷的海陆阁,回到他的天威园,路程说短不短,走路最快也要二十分钟。
“天威,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低垂着头,她突觉自己不敢正视他。
再怎么说他都是个男人,有着健壮的体格、俊朗的外貌,是女人都会想咬上一口——之前她只是单纯想报答他,才自告奋勇充当替身新娘,答应住上半年,可这会齐爷爷竟希望她和他生个孩子……头垂得更低,窘到两朵红云织上脸。
“没关系,就快到了。”抱着她,齐天威并不觉得重,也未有一丝不耐烦,和之前背她的感觉有点不太一样,哪里不一样?这个……对了,好像太安静了!
“你,挨骂了?”爷爷的个性他懂,无非是告诉她要以夫为天,不可比丈夫晚回家之类的,爷爷无恶意,但训话时可能严肃了点。
瞧她,平常话多如雀的人,这会低首无语,活像受了极大委屈似的。
见她这模样,他心底竟有点隐隐的……心疼?
“对不起,我应该早注意到爷爷可能会突袭,让你有所防范。”其实这也不是突袭,他想,爷爷一定早就计划要观察孙媳妇回家的时间,待守卫通报孙子回家而尚未见孙媳妇归来,爷爷马上召见他,并质问孙媳妇的行踪。
他让谈大康去接她回来,爷爷留她在大厅让他们全离开,他猜爷爷只是想开导她,未料到那些话入她耳,可能会让她觉得十足委屈。
是他的错,他应该多为她想的,不该以为她能和他们一样,听爷爷说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
“突袭?你的意思是,齐爷爷会不定时出现在天威园,看我们有没有……”美眸圆瞠,倒抽了一口气,她惊惶地盯着他。
“没那么恐怖,突袭只是……偶尔吧!”他乐观地想。
“所以以后还是会……不行、不行,我不能答应。”她急着从他怀中挣月兑,一跳下地,立即一阵刺痛袭来,才知自己方才又跌伤了,脚痛站不稳,身子歪斜眼见就要摔落地,湿淋淋的身子猛地被他勾回怀中……反弹力太大,她正面贴向他,两人的唇不偏不倚贴个正着……时间恍若冻结,她惊吓地瞪着近在咫尺的黑眸,他盯着她吓得瞠大的水眸,一股热气在两人间窜燃……她不知是他还是她自己的唇蠕动了下,总之,这举动让她惊觉她和他不小心把唇一起贴合上,正确来说她和他正在……接吻!
一把干燥热火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一把推开他,羞窘得语无伦次,“我、我不答应喔,我还不想生小阿……”
愣望她半晌,听到她孩子气的傻话,他忍不住笑了,“接吻,不会生小阿。”
“嗄?”瞥见他眸里的笑意,夏静香窘得好想钻个地洞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