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若雅出院后,江若原也搬回家了。
“你的房间我没有动过。”江若雅微笑说著,他好久没和弟弟相聚,其实他是很开心的。
江若原看著客厅的摆设和他离开前一模一样,没有变过,心底一阵怀念涌出。
“中午想吃什么?”
“哥,我煮吧,你才刚出院。”江若原说道。
对于大哥竟然同意要与连放-分手,他其实是有些不解的。基于他对大哥的了解,他不是那种轻易妥协的人,所以肯定是大哥对连放-没有感情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也好,我去洗个澡。”
半小时的时间,江若原轻易变出三菜一汤。以前,父亲忙于公事,大哥也专心在课业上,所以练就出他一身好厨艺。
“真怀念你的手艺。”洗过澡的江若雅,穿著休闲运动服走出来。
“以后有空,我会常常下厨。吃吧。”他决定搬回来,就是要彻底斩断连放-对大哥的歹念。
两兄弟坐在餐桌旁,边吃饭、边聊起过去的趣事,不知怎地,他们两人同时觉得这顿午餐吃起来特别愉快、轻松。
饼去,他们是关心彼此,但由于江若雅内敛、江若原冲动,于是中间始终隔著一层纱,让他们无法真正看清对方的心思,直到今天,那层纱仿佛卸下了,他们也才看清楚对方的内心,也能更愉快地交谈。
“老板,你最近身边好像少了个人耶!”与连放-刚签完一纸合约的方耀光,如发现新大陆般的说。
笔直走在前头的连放-,神色一敛,不发一语。
“有人阻挠吗?”身为属下,首要就是察言观色。
连放-头也不回地表示:“他弟弟大概不太喜欢我。”
大概而已?一定是不喜欢吧?但他没有拆穿老板的面子。
“没想办法解决?”
“这是雅的事情,我不能插手,而且,我也信任雅。”
是了,他信任雅,他清楚一旦雅决定的事情,就不会轻易变卦,他也深信那次病房里雅说的话是真心的,所以他相信他。
“需要我出马吗?”
“不需要。”他断然拒绝。
“可是,若有第三者从中斡旋,可能会促使事情有转机也说不定,要不,想等几年呢?”
连放-停下脚步,回头。“成功的话”条件得先谈好。
“一个礼拜!”
“不行!”
“老板,我又不一定成功。”
“方律师何时那么谦虚了?”他反讥。
“那那这样?”方耀光比出了五,这是他的底线。
连放-忖度,稍后才答应。
反正是他律师插的手,也不一定成功。
“老板。”
“什么?”
“已经中午了,不过去找学长吃个饭吗?”
想到中午,连放-一脸不快。“那家伙,连中午也不留给我!”
明明自己公司与事务所相隔有一段距离,江若原依然不辞辛苦,就为了陪大哥吃顿午餐。
“37.6度,大哥,不去医院吗?”
“不用,我躺一天就行了。”以前他感冒,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看我还是留下来。”江若原担心地说。
“我有这么不济事吗?去上班吧。”
“这好吧。中午我会回来一趟,好好休息,我把手机摆在这里,有事打给我。”
“嗯。”江若雅吟了声,又缓缓睡著。
这一睡,睡到十一点多。
额上突然有一阵凉意,他随即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连放-温柔的笑意。
“好点了吗?”
“你怎么在这里?”
“我打给你,你没接,又打电话到公司,小芳告欣我你感冒了。看医生了吗?”
“我不喜欢医院。”
“因为你母亲的关系?”他直觉道。
“嗯。”因为母亲,他从此对医院没有好感。
“我带了广东粥过来,吃完再睡。”连放-让江若雅靠坐在床上,开始喂他粥。
“抱歉。”江若雅语出突然。
连放-自然清楚他因何道歉。“若是为这件事就不必了,我们是一样的,都很重视家人,只是不同的是,小夜很早就知道我的性向。”
“她没有抗拒?”
“她比其他同年龄的孩子早熟,更有个性,怎么可能会没有抗拒?想当初,为了我的事情,也让她跷过课,其实,她那时也做过一番心理挣扎。可是当时,我并没有跟她解释太多,因为我不认为她一定会懂;再者,我希望她能更用心来适应我们的生活,毕竟我们是要长久相处下去,若没有体贴和默契,很难共处但认真说来,我很高兴她能接受我,她是我最爱也是最后一个的亲人,我不能失去她。如今,我也不想失去你,雅我很清楚你弟弟一定不喜欢我,不过我愿意等,等到他也真心接受我为止。”
四眸交缠,好久以后,江若雅才出声──
“其实,我现在是在体会当初逼迫若原回来当律师的感受,原来失去自己喜欢的感觉真的很难受,但若原他却努力不懈,丝毫没有罢手的打算,以至于,现今他已能好好冲刺他的事业了──我也是,我不会放弃的,就算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让他了解,我也不会放弃。”
“雅”连放-低喃他的名字,心底无比喜悦。
“你该回去了,若原中午会回来一趟的。”
连放-也不愿让江若雅为难,便说:“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你好好休息。”
亲了下雅的额头,他才离开,但在经过客厅时,却看见桌上摆著一碗热粥,当然,他来的时候是没有的,难道
怎么回到征信所的,江若原一点印象也没;何时人都走光了,他依然毫无所觉,直到他把车子停在春光前,才稍稍回复一点神智。
原来,大哥不是不爱连放-,而是为了他那句不同意,才隐藏自己的心情。
原来是为了自己
进入春光,他笔直走向吧台,问了一个服务生:“若童姐呢?”
“又在角落那一桌,听一位客人说故事。”
“说什么故事?”
“我也不太清楚,啊,老板来了,你自己问她好了。”服务生回答完毕,又去做自己的工作。
“若原弟,又来了啊?”李若童模模江若原的头发。
“我说了,别那样叫我。”
“你明明就比我小啊!”
心情不太好的他,懒得和李若童争执这个永无止境的问题。“最近都有人讲故事给你听,精采吗?”
李若童把及腰的长发盘起,穿上工作服,准备调酒。“只是一个客人的真实故事,至于精不精采,无法评断。”
“什么样的故事?”
“想听?”
“反正我今天有时间。”
“那位客人,暂时称他甲好了。甲年轻的时候,曾经爱上一个女子乙,但家人反对,说是门不当户不对,而甲是个听话孝顺的孩子,便顺从了家里的意思,娶了丙小姐,但二十几年后,甲从朋友那里得知乙病死了,直到那时,甲才明白自己一直爱的人是乙,娶丙,不过是家里的意思,但孩子生了,丙也十分爱他,甲却一直不快乐,之后去年也病逝。”
“那刚刚那位”
“是丙小姐。她知道丈夫的过去,起先,也无法谅解丈夫,但后来,却逐渐体会到,爱上一个人其实就是一种幸福,她才慢慢释怀,来找我,只是希望有人能听听她的故事而已。”
“追根究底,是甲的错,若是他能坚定一点,就不会害三个人都不幸福了。”江若原有感而发。
李若童笑了笑,迳自洗著杯子。“我也这么觉得就好比你,虽然你父亲和大哥一直逼迫你回去当律师,但由于你坚定立场,现在才能幸福。”
听出李若童话中有话,江若原明白了。
“讽刺我吗?”
“岂敢。只是想让你将心比心而已,若雅的幸福只有他能决定,但如今他尊重你的意愿,你也该试著接受看看,否则等到失去了,再后悔也来不及。”
“你认识连放-?”
“是的。”
“想当他的说客?”
“他还没那么大本事,我只关心若雅的幸福。”
“让他跟个男人在一起就是幸福?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同性恋还是反感,再说,他是个律师,若是让那个不知变通的律师界知情,他的前途就毁了啊!”
李若童想了想,回道:“就算毁了又如何?若雅是那种会轻易被打败的人吗?虽然我们是活在团体之中,但若要在乎全部的人,会活得很痛苦;而对我来说,我在乎若雅更胜于外面的人,只要若雅幸福,我就会为他开心,难道你不是这样吗?”
她清楚江若原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于是多等了好些天,才决定将这些心底话说出来。
“我想保护他”
“保护一个人一定要这种消极的手段吗?鼓励与支持不是更好?”
江若原轻笑:“你不作律师,真是可惜了!”
“我喜欢自在的生活。”
“我先走了。”
“嗯。”李若童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懊一会,她才拿起电话按下号码。
“如何?”对方接起,便问。
“我想他会认真想想的。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我不是因为你才答应劝说的。”
电话一方传来方耀光低沉的声音:“连辆车子都不接受,我当然知道你全是为了江若雅。”
“知道就好。叫你老板给我注意点,要是敢让若雅伤心,就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收到,表姊。谢了。”
“唉!我总觉得在残害国家幼苗。”想到自己的表弟竟对才十四岁的国中生产生爱情,她就觉得不可思议。
“呵!小夜会是我的。”语毕,他挂上电话。
李若童摇了摇头,继续工作。
今晚,春光有个新的钢琴师要来表演,她得好好准备迎接今晚的高朋满座。
至于春光外头的事情,就留给其他人了。
“总裁,外头有位江若原先生拜访。”
“请他进来。”
“是的。”
陈秘书退出去,再进门,领了江若原进来,接著又泡了两杯咖啡放下之后,才让办公室内只剩他们两人。
敌不动,我不动,连放-自然不先开口。
有了雅的保证,就算面前依旧困难重重,他也不担心了。
“我就开门见山。”他才不想玩连放-那套迂回之术。“谈个交易吧!”真的要失去之后才知道懊悔吗?因为不愿意,所以他来了。
“请说。”
“从今天开始一年内,我还是会住在家里,不过你可以来找我大哥,你们想做什么我都不过问,可是这一年之中,假使我大哥不再喜欢你了,你必须放手,不能纠缠,还有──我们这个交易若是你跟他说了,就什么都不算数!”
连放-含笑。“那是不是表示一年后,我们若还在一块,你就同意我们?”
“不是,一年观察期,三年同意期,五年认可期,十年确定期,这是我的最大让步。”
“好‘大’的让步!”
“别忘了我是做哪行的,你的事迹我都调查得一清二楚,你的不专情,能让我这么退让就该偷笑了。同意吗?”
“完全同意。”就算二十年、三十年,他也不怕,更何况区区十九年而已!
“很好,要记住,只要我大哥知道,就没第二次机会了。”
“放心,我不会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说清楚,我是为了我大哥”江若原慎重表示,若是为了他大哥,他愿意退让。
“我当然知道,那么成交了吗?”
“嗯,还有,你借我的资金,下个月,我会加上利息还你。”
“那请问我今天可以去找雅吗?”
顿了顿,江若原困难地点头。
把自己的大哥交到一个男人手上,这感觉还真是
不过为了大哥,他愿意学著接受!
当晚,连放-像是要谈结婚似的,竟带著他的侄女一块过来,说是要联络一下,增进感情。
说的真好听,要大家联络感情,根本就是把自己的侄女丢给他,自己带著大哥进去房间了。
“未来的亲人,你很气我叔吗?”连夜边洗碗边问。
“何止气,简直是咬牙切齿。”看著大哥长大,没想到却亲手把他送入狼口,害他都后悔得快要槌胸顿足了。
“其实,我叔对若雅大哥是真心的,我保证叔会对你大哥很好很好的啦!”达夜甜甜地笑。
“哼!他要是敢对我大哥不忠,我就要他好看!”因为太气忿,竟然把切好的蕃茄掉到洗碗水里。“糟糕!”
“可惜哪!”连夜惋惜地说。
“没关系,给你叔叔吃!”他说说罢了。
“可能没办法喔,因为”说到一半,连夜蓦然停住。
江若原察觉小女孩必定是握有连放-的秘密,不禁哄道:“因为什么?”
“没什么。”连夜摇了头,低头洗碗。要是把叔的秘密公布,不让他宰了才怪。
“我们都快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再说你若说了,说不定日后我还能避开,这样不好吗?”他不愧是律师之后。
连夜觉得江若原说的话也很有道理,为了叔的幸福,她只好勉为其难了。
“我偷偷跟你说,你要发誓不跟第二个人说!”
“我发誓。”
“叔最讨厌吃的一样东西就是──蕃茄啦!”
“是──吗?”江若原笑得可开心了。“我知道了,这个秘密,我绝对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那就好,啊,我明天要去庆祝同学生日,不过来了,明天的晚餐就麻烦你了。”若是交给房间里那两个人,大伙还是吃外卖比较好。
“明晚,就看我发挥精湛的厨艺了!”他一定会好好“照顾”连放。
“好的,方先生,我们明天在事务所见,请务必带齐文件没错,少一件都不行嗯,那就先这样了,明天见。”处理完客户的事情,江若雅按内键请助理把资料送进来。“对,我要那份‘大龙’的资料,找到之后拿进来,麻烦了。”
自从杨宇乔离开事务所后,他是比较忙了点,因为还有一些未处理完的案子就必须由他接手来完成,所以他最近都是在完结杨宇乔留下的工作,自己则暂时不接新案子。
懊不容易有了些微的空闲,江若雅转了头,问:“看我办事情很有趣吗?”
昨晚,连放-说今天要跟他一整天,说是要看他办公。
舒服地坐在沙发椅上,目光不离江若雅,连放-不只觉得有趣,更有份幸福围绕在侧。
“喜欢看你专心的样子。”
江若雅实在不清楚他的目的,也就随他了。
听见敲门声,他说:“进来。”
走进来的是捧著一叠资料的小芳。“江律师,这是大龙的资料,全都在这里。”
大龙的案子是会计告自家公司董事犯了侵占公司财产之罪,下个月就要开庭。
“谢谢,快下班了,你们收拾一下,可以先走。”他今晚大概要挑灯夜战。
小芳点点头,脚步却迟迟不动,视线落在连放-身上。
“有事吗?”连放-问道。
“嗯请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情人啊?”这次,真的是冒著被开除的危险来问了,若没个结果,她与小成的约定,就永远没有了结的一天。
“你问江律师。”连放-把问题丢给江若雅。
小芳闪著一双期待答案的眼睛注视著已经埋头苦干的江若雅。
“江律师,是吗?”
“是什么?”他没听清楚,抬头问。
“你和连先生是情人吗?”
江若雅想也不想回道:“是啊。”
一句明确的回应,连放-开心到骨子里,小芳却是苦了一张脸。
结果是她输了。
“我祝福两位白头偕老,我先出去了”小成一定会奚落她的,还要免费为他做一天白工,好想哭喔!
走了小芳,连放-起身,趴在江若雅的办公桌旁。
“我们是情人吗?”
“是啊。”嗯,这证据有点不齐全
“我们是情人吗?”
“是”要请会计再补有决定性的财务报表才行
“我们是情人吗?”
这会,江若雅转了头:“够了没?”
连放-凑近,吻住他的唇,一番缠绵后才后退。
雅的脸色微红,他知道自己必定也是,因为太幸福了。
“听一辈子也不够。”
江若雅褪了红晕,凛著脸色回答:“那你可以多录几卷,一辈子也听不完了。”语毕,他又投入工作中,不再理他。
今日的黄昏,真是美翻了!连放-望著窗外想。
陪著雅忙到八点多,两人回到家,怎知,迎接他们的是满桌的红艳!
凉拌蕃茄、蓄茄炒蛋、番茄蛋花汤、蕃茄面、炸蕃茄,和两大罐每人可以喝三杯有余的蕃茄汁──一桌的蕃茄料理果然令连放-“红”了脸。
“为什么都是蕃茄?”江若雅不经意代替了连放-问出他的心声。
“因为便宜。”江若原冷笑,原来欺负一个有口难言的人是如此有趣。
“可还真‘便宜’哪”
连放-怒视江若原,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擦出电光。
他怕蕃茄的秘密只有一个人知情,因此,他非常清楚是谁出卖了他!
远在另一方,全然不知江家已开始战争的连夜,还高高兴兴地为好朋友唱生日快乐歌。
吃完鸿门宴,连放-躲在厕所狂吐。
半小时后,江若雅才进来。
“何必勉强自己呢?”他心疼他。
“你知道?”
“我有眼睛好吗?”再说,弟弟的表现也太过殷勤,他当然看得出来。
“小事而已,让他消消气也好。”他觉得肚子又空了。
江若雅洗了自己的毛巾帮他擦脸。“等你舒服了点,我陪你去吃东西。”
“你今天不是要看案子吗?”他知道雅后天又有个庭要上。
江若雅叹口气。“不差那一点时间。”
“雅,你应该说很心疼才对啊!”
“去不去?”江若雅冷道。
“当然去了”
“嗯。先到我床上躺会儿,我去拿胃药给你吃。”
“雅”
“什么?”刚要离开的江若雅回头。
先前,雅就算回头,也是冷漠的一张脸,如令终于看见他眼底的温柔了,让他心底真的有股难以言喻的甜蜜!
“没有,只是想喊喊看。”
彬许,他爱的人不太爱说甜言蜜语,但他的举动却总是甜满他的心。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