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时,丁夏君的心还在狂跳,小手捧着脸颊,方才的一幕幕真是让她害羞得想挖个洞躲起来。
他衣服上会不会有她的眼泪鼻涕?好糗哦!
丁夏君完全不再埋怨黑恕宥了,他的突然出现,让她喜悦的情绪盖过了其他,她不想让他等太久,很快地翻找着替换的衣服。
只不过是跟他吃个蛋糕而已,她却连挑衣服都犹豫了起来,连她都有点受不了自己。
一边换衣服的时候,她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他会突然回来呢?只是碰巧回来,然后想到她的生日吧?可是这么想的同时,她脸上却忍不住露出了傻笑。
被好衣服,惊觉自己好像花了太多时间,丁夏君有些慌张地打开门,怕刚刚的黑恕宥会像幻影一样突然消失不见,她只是因为一个人过生日大寂寞,才幻想黑恕宥特地回来,还买了蛋糕……但那高大的身影仍站在她房门外,丁夏君脸上的笑暖暖甜甜的,好开心。
“先许愿吧。”他把六寸小蛋糕捧在她面前,在她闭上眼正要许愿时,又道:“等等。”她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又露出痞痞的笑。
“要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才说着,他竟然就真的唱了起来。
丁夏君忍不住觉得好笑,他跟她竟然就站在没开灯的走廊上,对着蛋糕唱生日歌。
“好,你可以许愿了,不过今天你可以许四个愿望。”他说。
“为什么?”“前三个愿望是对蛋糕许的……唔,那我刚刚不应该买这个熊头蛋糕,应该问问有没有耶诞老公公或神仙教母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佛祖的?”他在蛋糕店真的有看到。
“别闹了!”丁夏君又好气又好笑地啐道。
“第四个愿望是我要给你的,刚刚真的很对不起,今天是你生日,本来要给你的惊喜,应该要让你开开心心的才对。”丁夏君脸上漾着淡淡的笑,庆幸此刻走廊上光线的亮度不足以泄漏她的脸红,“其实你会记得,而且还回来陪我过生日,我已经很开心了,至于刚才的事,我就原谅你好了。”“不行,你一定要许第四个愿望,先许前三个好了,蜡烛越来越短了。”丁夏君闭上眼,几乎不需要思考,她已经知道她最渴望的是什么。
吹完蜡烛,黑恕宥打开玄关的灯,他们下楼到客厅切蛋糕,黑恕宥又问她第四个愿望。
见他很坚持,丁夏君想了想,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忍不住有些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
“你……明天有空吗?”她开始紧张了起来,害怕这个愿望会让他察觉到什么。
“有啊!”其实,明天他人应该要在日本的,但因为突然想到今天是她生日,便提早一天从美国飞过来,不过毕竟是他答应了她的,黑恕宥决定等会儿打电话把行程延后一天也无妨。
丁夏君脸红了起来,觉得自己将要做出的要求好像太突兀,也许他会觉得怪异。想到这,她一开口,便期期艾艾了起来,“我想去看一部电影,可是能陪我看的人都没空。”她紧张地十指绞在一起,“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没看也没关系啦!”她好害怕他会拒绝啊!
就只是一场电影啊!摆恕宥忍不住微笑,“当然好,我也很久没进电影院看电影了。”反正行程都延了一天,看完电影,他还可以跟她一起吃饭或到处逛逛,她一个女孩子每天为了生活烦恼,大概很少到处玩吧。
丁夏君很开心,那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喜欢的人约会呢!
是啊,喜欢的人……其实想想很好笑,刚开始时,总以为不承认,心就不会再往下陷,她害怕是自己的世界太孤单,才会只因为他的闯入就掀起惊涛骇浪,可是他的一切一切,渐渐让她把持不住。
摆恕宥虽然只多陪了她一天就前往日本,但那短短一天的相处,已经足够让她更加看清自己的感情。
是她太过封闭也罢,难道这世上就只有历练过千山万水的人,才能确信自己真的付出了真心?
绑来她想起,从小到大,她生日时许过的愿望,一个也没实现过。
他可不可以也喜欢她呢?只有一点点也好啊!这是那时她对着蛋糕许下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愿望,想想真的很傻气。
没实现也没关系,反正她本来就只是单恋,黑恕宥的生活像万花筒,像变化多端的一抹云,飘浪文自由;而她呢?只是无趣的一张单格的黑白插画,被钉在墙上,只能羡慕云的自由和万花筒的多变,哪能期待他也能喜欢自己呢?
偷偷地喜欢就好,偶尔能有他的作伴就已足够生活乏味的她开心很久了。
虽然有时候她会想起小王子和狐狸,忍不住就哭了,因为小王子到最后还是忘了狐狸在等他。
时令跟他一样来来去去,丁夏君悄悄地守护着她的秘密,一如她悄悄地在院子里种起了那株紫玫瑰。
当黑恕宥好奇又惊喜地问她:“这种花叫什么名字?”她总是笑而不语。
因为……那是一个美丽又哀愁的秘密。
必于黑恕宥记忆所失落的那一块,还有一番曲折。
那时候,黑恕宥因为工作的关系,泰半时间都在美国和日本两地奔波,其余时间则照样在世界各地跑来跑去,浪荡天涯,静不下来,所以他回台湾的时间其实少之又少。
丁夏君呢,她努力地工作,努力地画画,在那段日子总算有一点小小的成就,和几家出版社与报社有了稳定的合作关系。然而每当闲下来时,她总忍不住盼着,盼着黑恕宥的信息,盼着他回来,甚至因此好几次在好友们出游的计画中缺席——她也不希望自己这样,可是总是会想,若是她出远门时,黑恕宥回来了呢?黑恕宥也许不在意她不在家,她却害怕错过了他。
盼不到他时难过,盼到了也难过,因为她总忍不住想到他很快又要离开台湾,自己却再也不能满足于过去他们俩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仅仅只有短暂的交集。
若是黑恕宥察觉了她的心思,会如何?也许会觉得为难,觉得尴尬,从此避着回台湾。患得患失之下,她只好佯装冷漠,越是害怕失去,不擅与人相处的她就越努力藏起情绪,于是每每总在黑恕宥离开之后,暗自神伤与后悔,却不知如何是好。
当然快乐也是有的,尽避短暂,尽避总是有些遗憾,与黑恕宥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让她满心眷恋,想要细细珍藏。
暗恋哪,其实本就苦多于甜,泪多于笑,笑的总是在心爱的人眼前,泪就只能自己偷偷吞了。
“你啊,干脆一点,要嘛就直接告白,冲冲冲!要嘛就搬出去住,跟他切八段!”MSN另一端的好友看不下去的道。
丁夏君忍不住懊笑,因为家里的变故,方晶萝是她少数还保持联络的学生时代友人之一,有趣的是学生时代她们其实只是点头之交,力晶萝毕业后跑去写小说,两人意外的重新有了交集,反而在毕业后成为好友。
方晶萝会这么怂恿她,可不是没原因的,她自己的情史就是这么走过来:
方晶萝这人个性冲动,受不了那种吊着心肝七上八下的游戏,有了喜欢的人就一定想办法告白,至于告白的结果……好的、坏的、好坏参半的都有。
“我又不一定要有结果。”丁夏君回道,心里知道这只是藉口。
“是啊,到时候他结了婚,搂着一个女人来跟你介绍,你就不要来跟我哭诉!”晶萝的话虽然狠,却也说得没错,如果她舍不得离开他,却又害怕把话说清楚,迟早得面对那样的结局,而那绝不会比被拒绝或离开他更好过。
她想到那样的情景,心口溢满又酸又苦的滋味,迟迟给不了回应,直到她听到楼下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汪!”“什么时候多了只狗啊?”她听到黑恕宥的声音这么道,欣喜的情绪立刻赶走上一刻的愁云惨雾,飞快地向MSN另一边的好友说:“他回来了!我先下线啰!”她知道晶萝一定会笑她重色轻友,但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迫不及待的脚步在接近楼梯口最后几个阶梯放慢了下来,假装她只是正好下楼来。
摆恕宥在院子里,看着满园子的花,啧啧称奇,见她拉开纱门走出来,他忍不住道:“好久不见,你真厉害,把这些花照顾的这么漂亮!”犹记得之前这院子荒凉的模样,跟现在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丁夏君脸上浮现一抹红,她怎能告诉他,只要一想起他,她就出来整理这些花花草草,让自己有事可做?接着她看到铁栏杆外试着把狗头伸进来的大黄狗,一脸歉然道:“对不起,因为之前那只狗受伤,我喂了牠几天,然后牠就赖着不走了……”不管怎样,他毕竟是房东,虽然她没有真的养狗,但对于身为屋主的他总是说不过去的。“我本来不想喂牠的,可是那时牠的脚好像因为附近的孩子恶作剧而受伤,就倒在我们家门口,所以……”她没察觉自己用了“我们”,就连黑恕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见她紧张自责的模样,忍不住安抚地道:“如果你想养牠也没关系,我并不讨厌狗,没养宠物只是因为我自己到处乱跑,居无定所,你别在意。”他的话让她放下心来。
“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他看了看手表,时间其实还早,但他肚子有点饿了。
“还没。”她没那么早用餐。
摆恕宥笑了笑,心情颇佳,“那走吧,请你吃饭。”自己一个人吃实在太无趣。
丁夏君只觉今天一定是她的幸运日,虽然黑恕宥并不是不曾请她吃饭,但至少她多了一个藉口可以跟他在一起,跟他聊天,可以多跟他相处一顿饭的时间,不用烦恼着该掌什么理由接近他,却又害怕表现得太突兀。
他跟她通常不会去什么高级餐厅,事实上黑恕宥也不爱那种精致到做作的西餐,他喜欢中式料理和台式小吃,每次开着那辆像只会进出高级俱乐部和饭店的拉风跑车,载着丁夏君,穿梭在大街小巷,总能熟门熟路的找到好吃又口碑载道的店家或馆子。
丁夏君有时会想,也许这样不拘小节又平易近人的他,正是令她倾心的原因之一吧。
“不要吃太饱,等等我们去吃臭豆腐。”他脸上始终是耶抹心情愉悦的微笑,兴致好得很。
丁夏君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跟他在一起。
摆恕宥总是兴致一来,拉着她到处吃,吃完又到处逛,即使是刚下飞机也不例外,而丁夏君就不用说了,无论如何也要说自己很有空,就算没画完的稿子堆到天花板、就算前一天还熬夜画图,她也甘之如饴。
他们通常会这样玩到三更半夜,不过即使丁夏君再掩饰,黑恕宥还是能察觉出她的疲累,决定打道回府。
摆恕宥的车停在附近的立体停车场,他们再一起走路回家,他虽然不曾牵过她的手——在不好走路的地方为了怕她跌倒而伸手让她握住不算的话,老实说,丁夏君常常希望他们走到哪里都是难走的石子路或潮湿地板,这样的心机大概有点可笑,可是谁要她仅仅只是因为他握住她的手,就可以开心上一整天呢!
摆恕宥会走在她斜后方,在人行道的外侧,有机车骑士呼啸而过时,他便轻轻将她拉到一边,以身体挡在她和车流之间;若是在路面较不平坦的地方,他就率先走到前头,然后回来牵她的手。
其实这些小地方,都只是因为他生长在国外,习惯保护女性使然吧?她对他所知不多,丁夏君突然想起好友方晶萝的话,本来因为和他相处而恬适愉悦的心情变得忐忘了起来。
罢开始时,只是想偷偷喜欢对方而已,可是哪有这么简单呢?无论是两人的相处,或是她单方面的相思,都会不知不觉加深心里的煎熬,因此也变得越来越贪心,想要试探他,想要发出一些讯息,让他知道她是这么的喜欢着他,若是他对她因此有一点点的心怜就好了……有一瞬间,她终于决定鼓起勇气,还没喊出他名字,却又把话吞了回去。
她喊他黑先生,一如他也喊她丁小姐一样…他们终究只是普通的房东和房客,只是他对她多了一些朋友般的关心。
丁夏君悄悄地叹了口气。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他结婚了,那么她也只能祝福他,到那时再找个藉口搬出那栋房子吧。多亏他几乎是免费把房子给她住,又负担了水电开销,现在的她已经有一点积蓄了。
在走进巷子里时,黑恕宥却不期然地握住她的手,丁夏君心跳漏了半拍。
“怪了,巷子里的灯好像有些坏掉了,你小心脚下。”他牵着她的手先一步走在前头。
“哦。”原来是因为光线太暗,丁夏君低下头,心跳得好快,庆幸他不会瞧见她的脸红。
走没几阶,黑恕宥却停下脚步,不着痕迹他把丁夏君往他背后藏。
“就是这男的!唉我们被条子赃到,关到现在。”丁夏君只听到男人粗嘎的嗓音这么说,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
摆恕宥把她向后推,无声地示意她跑回大马路去,但丁夏君没有立即猜出他的意思,加上那突如其来的男声让她愣了一下。
“嘿,原来是你们,我还满佩服我自己的,一个人从外头喝闷酒回来,还能认出一年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的手下败将。”虽然灯光昏暗,黑恕宥却毫不费力地认出找碴的是何方神圣,故意表现得好像他是一个人从外头散步回来,暗自祈祷他们没发现他背后的丁夏君。
对方被他的反应激怒,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话,黑恕宥仍不改那一派气死人的痞样,“明明是你们太蠹,身上藏毒品还到处欺负老弱,一进警局就被拘押,这关我什么事?”“废话那么多!老子今天是来报仇的……”接着又是骂咧咧地一串脏话和江湖气味浓重的台词。
虽然记忆有点遥远,相同场景立刻让丁夏君回想起来,就在一年多前前,她也是在这巷子里巧遇这群不良少年。
丁夏君总算弄懂黑恕宥的种种暗示,再不敢多做迟疑,立刻转身跑出巷子到派出所搬救兵。
只不过这一回,黑恕宥走了霉运,灯光太暗,对方又多找了帮手埋伏,等丁夏君带着警察赶到,却只赶上那让她血液冻结的一幕——对方拿酒瓶狠狠砸向黑恕宥的头,他再怎么神勇也是明枪不敌暗箭,整个人往后滚浪下台阶…黑恕宥头部缝了好几针,必须住院观察。
丁夏君这时更加深刻体认到她对黑恕宥几乎一无所知,因为情非得已,她在他皮夹内找到身分证和健保卡办理住院手续,却不知该怎么通知他的家人,黑恕宥回台湾时似乎想尽可能地让身边的人找不到他,她曾听他说过,他希望休假时可以不要被任何人干扰,即使是亲人也不例外,反正该出现时他自然会出现。
在他昏迷的期间,丁夏君几乎住在医院里,只回家两次拿换洗衣物,并回了几封电子邮件给出版社和报社。
在黑恕宥昏迷的期间,她总是一再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若是她机灵一点,在黑恕宥暗示她往回跑的时候能够立刻有所反应,早一步搬来救兵,他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丁夏君几乎日夜守在他床畔,直到第四天,昏迷的黑恕宥总算醒过来,当时正打算让他喝点水的丁夏君手中的棉花棒就这样掉在床上,因为黑恕宥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