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这些年来,唯一和季天朗朝朝暮暮共处的女人——至少她确定自己是与他相处最长也最久的。她利用两家交情之便成为季天朗的左右手,却不明白为什么她都做到近水楼台了,却始终摘不到季天朗这明月?
一年又一年,安妮不得不面对现实,季天朗连正眼看她都不曾。
“季先生是在里面没错,但是……”饭店经理一边以流利的英文试图和这位据说来自加拿大的华侨沟通,一边以对讲机联络负责总统套房的行政管家。
他见过这位顶着大波浪长发,穿着香奈儿套装的美女——在某些报章杂志上,而且站在他们董事长身旁。这位安妮小姐显然是MBC集团的重要人士,跟这家五星级温泉度假饭店的董事长季天朗也交情非浅。
但这家温泉饭店并不属于MBC体系,它是季天朗私人产业。
“我是你们董事长的特别助理,你不知道吗?”安妮觉得这个饭店经理也太不长眼了。
“但是……”饭店经理头大了。安妮是季天朗的特别助理没错,但那是在MBC集团里的职位,和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包何况季天朗到这里来度假时,一向禁止任何人打扰。
“我有公事要立刻向朗报备,事关一笔一千五百万美金的交易,要是因为你耽误了,你自己算,你得卖命几年才赔得起?”
经理立刻冷汗涔涔,幸好这时对讲机传来消息,负责总统套房的管家告诉他,季天朗请安妮上楼去谈。不用背负令MBC集团损失一千五百万美金的过失,他几乎喜极而泣。
把瘟神送上直达顶楼的电梯,才松了一口气的饭店经理,在转身的同时脸色又是一僵。
“呃,夫人……”
“怎么了?”才刚做完SPA,神清气爽的紫江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饭店经理回过神来,“夫人您慢走。”既然安妮小姐只是上楼谈公事,那夫人什么时候回房应该都没关系吧?他只要做好分内工作就好了。
然而替紫江按了楼层键后,已经冷汗涔涔的饭店经理想到安妮那仿佛以季天朗“亲密友人”自居的态度,不知为何心里有很不好的预感。
嗳,前辈忘了教教他,大饭店的经理是不是得像汽车旅店的柜台一样,还得负责避免让大小老婆上演全武行啊?
“我记得我把工作都交代完毕了,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去请示Jones。”季天朗请安妮入座,自己站在窗前。
安妮没有坐下,走近他,“我听说了,季爷爷下了最后通牒,你得尽快结婚。”她空降成为季天朗特助的原因,两家人心里都有数,安妮相信季老太爷是在为她铺路。
季天朗伤脑筋地以食指点了点下巴。他一直知道安妮的心思,所以总是尽可能和她保持距离,也把话说开了,再者虽然安妮名为他的特助,但他早就把她派给更需要人手的Jones。
“安妮,我当你关心我,所以跟你说声谢谢。不过你也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去年他就对安妮说了实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不肯相信,或者说是不肯死心。
一直到去年以前,因为他的身份太引人注目,所以为了保护紫江,他强势地以各种手段,透过各种管道,避免任何人藉由徽信的方式查到紫江的个人资料。但是自从紫江有意无意地暗示想回到美国,对于他分隔两地有些厌倦,而祖父又闹着要他尽快结婚时,他就取消了这些封锁,目的就是让那些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去探听谁是他的正主儿,为紫江的身份正式摊在阳光下铺路。
在此之前,他只能一再告诉安妮,他心有所属,而且有对象了。
“我不明白……”安妮当然也查过“那个女人”的身份,直到去年为止,原本都一无所获,她一直没深究是什么原因,只知道“那个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季天朗的爱情。“就当你真的结了婚,但你们真的是夫妻吗?这几年当你辛苦,当你劳累,当你困顿时,她在哪里?又为你做了什么?明明我才是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同甘共苦的那个人,她到底凭什么?”
“安妮……”
安妮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季天朗,“我哪一点比不上她?你告诉我,我一定做得比她好。她真的爱你吗?为什么连陪在你身边都做不到?”
“首先,”季天朗抓住安妮的肩膀,藉此与她隔开一段距离,“如果你想听我的答案,就不要动手动脚。”
安妮的脸庞浮上一层难堪的红晕。
季天朗不容分说地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沙发上。他尽可能以温和但正经的语气道:“我十九岁娶她,她十七岁嫁我,第一个问题毋庸置疑;而当我劳累,当我疲惫,当我困顿时,我也想问自己;当她劳累,当她疲惫,当她困顿时,我又在哪里?”他没有阻止紫江往台湾发展,因为他知道就算妻子留在美国,他也不见得能够当个每天回家吃晚饭的丈夫,至少在这个阶段很难做到。他们的两地相思并不是单方面的问题,他得尽身为季家男儿的义务。
安妮瞪着季天朗,眼眶默默泛红,“为什么是她?难道你没想过,这些年来你们聚少离多,剩下来的感情也许只是你们想象?你连在你身边的人都看不到……”她讽刺地一笑。
“那你又看到了什么?”
安妮对他的反问一头雾水。
他继续说下去:“我看得很清楚,所以我老实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了,不是吗?”
“一点点可能都没有?”安妮觉得可笑,“她又不在你身边,让我来尽每个女人都能尽,而她却失职的责任,有什么不好?就算你不爱我,现在这里没有别人,你又何必一再要求自己扮演专情的好丈夫?”她才不相信有男人拒绝偷吃的机会,“我可以不要名分没关系,她做不到的由我来填补,好吗?我不会说出去,为了你我可以……”她又想起身,季天朗却立刻抬手制止,这对下定决心主动投怀送抱的她简直是种侮辱。
季天朗开始觉得头大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相情愿地认为毋庸置疑的事实,对其他人来说却不见得能看清楚。
“这样讲吧,我没有扮演专情或痴情的角色,因为根本没想过。这些年来我唯一在乎的就是把工作做好,这个位置真的不是人干的,而我的愿景就是再两年便从这个位置退下来,跟我老婆好好享受人生。这几年我一直这么想着,我知道她也是,她想尽快把事业的基础打稳,到时就可以陪我在美国定居。”
偷吃?哈,他要是有空,补眠和运动都没时间了,他很爱美的,可不想小**因为办公坐太久下垂。
“至于我们之间的感情是不是想象,谁尽到责任而谁没有,这些问题由外人来说嘴没有意义,我只知道当我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我们也许会像那些终究因为距离而分开的夫妻一样,我这里……”他指着胸口,“就很痛,我不想让它发生。”
“你问我,她为我做过什么?”说到这,季天朗忍不住笑了起来,眼光移向窗外,好像遥想往事那般,注视着某个不知名的点,一手模着下巴。“有一年她听见我在电话里的声音怪怪的,当下什么也不管地从台湾飞到纽约找我,当时纽约下着雪,她习惯了台湾的天气,冷到流鼻水,等见到我之后才知道我只是在浴室里讲电话……”他哈哈大笑,“然后她却感冒了,害我请假照顾她三天。”
“还有,刚分开那一年我的生日,她想给我惊喜,故意不接我电话,飞到纽约,却不知道我搭前一天的飞机到英国了。结果那年的生日我一个人过,她呆呆地在家门口打电话给我才知道这件事,哭得淅沥哗啦的……”而他原本想发脾气,最后却只能在电话里安慰她,下次别干这种蠢事。
还有,这几年来,他的生日礼物有“最好别吃进肚子里的蛋糕”,跟紫江成一对的巫毒女圭女圭吊饰,还有他真不知该摆在哪,而且怎么看都不像的紫江**自画像——显然是野兽派的画风,而且据说某个笨蛋为了画那张图,在浴室里摆了大面全身镜,画了很久,还画到感冒,唉……
说到最后,他沉默了,但眼里始终有着淡淡的笑意。
“其实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觉得很开心。”他看向安妮,“你有没有想过,两个人相爱的时候,如果一直觉得谁付出不够,其实很辛苦?对方只有一点点小动作就能觉得很快乐,不是很好吗?”
“责任是什么?只要对方快乐,只想着对方的快乐,不就是尽到了伴侣的责任?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还是很快乐,因为我也知道她会为了让我快乐去做一些蠢事。”而他们都知道,让对方快乐,就是好好保重自己。
安妮的心很痛,为什么季天朗和他的爱情不属于她?她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根本是自取其辱,却仍忍不住道:“你想的这么美好,希望现实真能如你所愿,我们现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果我在这把衣服月兑了,别人闯进来,你说会怎么样?”她作势拿起手机。
“不要吧。”季天朗干笑,“你想叫大家进来看你……呃,『那样』,我却还不买账吗?”
安妮瞪着季天朗的痞子笑。
“我从一下飞机,直到刚刚我老婆到楼下去做SPA,都一直在床上被我老婆奴役,早就被她榨干了,现在就算你跳钢管舞,我应该也站不起来,所以我觉得你最好想清楚。”
安妮简直好气又好笑,她知道自己必须抱着失望与心碎回加拿大了,只是在这一刻还是有些不甘心。
“我真想见见那个女人。”
“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说得对,爱一个人就是想着他的快乐,那我可以请你记得,因为我也想要你快乐,所以决定放弃吗?”她真希望自己说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要那么不争气。
“谢谢你。其实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也希望你快乐,而且有句话我希望你不要忘记。”
“什么?”
“你说的,看看在你身边的人。”季天朗送她到门口,脸上的笑有些神秘。
安妮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忍不住回过头,“我也有件事要提醒你。”情绪平复后,她的笑有点看好戏的意味,“虽然我放弃了,可不代表我的情敌也跟着放弃,你要小心保重了。”季爷爷的寿宴上,应该会很精彩吧?可是没有护花使者的她,大概只能错过这场好戏了……
当我劳累,当我疲惫,当我困顿时,我也想问自己:当她劳累,当她疲惫,当她困顿时,我又在哪里?
我只知道当我想到有这么一个可能——我们也许会像那些终究因为距离而分开的夫妻一样,我这里……就很痛,我不想让它发生。
其实她都做一些蠢事,但我就是觉得很开心。只有一点点小动作就能觉得很快乐,不是很好吗?
思念很辛苦,可是想到她,还是很快乐……
紫江看着躺在手掌心的钻戒。
这是她为季天朗设计的,迟了许多年,专属于他,代表着她将他由心至身,由灵魂,在誓约立定的?那,牢牢套住,直到永恒。
她思索许久,寻寻觅觅,发现只有钻石勉强能代表他——这世间怎可能真有一种宝石足以代替她的最爱?
为什么选择珠宝设计?因为珠宝是最历久弥坚的事物,她可以把美丽雕琢、研磨、铸造、熔炼,并保存。
她为丈夫设计了一顶天空皇冠,他是她的天空,是她天空的王者与荣耀。
“季太太。”
紫江回过神,看见季天朗抱着胸倚在玄关处。
“我要严正抗议你在度假期间把老公晾在房里晾太久,我的小弟弟觉得有点空虚,有点冷。”
紫江忍住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不知道是谁说被她榨干的?而且不知节制的明明就是他!
紫江不回话,只是朝他伸出双臂,季天朗走向她,把坐在贵妃椅上的她往怀里抱,“怎么?从地下一楼爬上来太累,走不动,坐在这里等我来救你?”
紫江反抱住站在她身前的季天朗,脸颊贴着他的肚子。
“老公。”
“嗯?”
“我爱你。”
季天朗愣了愣,然后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也是,宝贝。”他弯将妻子横抱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