嚣张?不,那绝对还不够格形容这个女人。
她出现在他生命中的那一刻,就是以着从逃邙降、目中无人、我行我素、挡我者死的姿态,而这样的姿态,几乎是她行为处世的一贯准则。
只是那些准则,总是一再为他破例。
从云峥被楚家收养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国术大师楚素弦的长子、楚家武馆上上下下最景仰的大弟子,就死在云峥的父亲手上,他父亲甚至曾经害楚素弦背上莫大污名,直到近日才沉冤得雪,他们云家欠楚家的,就算作牛作马也还不清。
但是在父亲死后,楚素弦收养了他。
楚素弦是谦谦君子,这无庸置疑,但是他的一班徒子徒孙,可没师父这么好风度。
云峥自知寄人篱下,因此楚素弦要他和门生一起上课,他并没有答应,而是自愿做些杂役。但他这样的举动并没有让武馆上下觉得服气一些,于是只要楚素弦不在,这种霸凌戏码总会上演。
楚素弦交代过了,所以这群青年、少年,年长的不出二十,年少的只有八九岁,将也只有十六岁的男孩子围到墙角──当然全是背着还在大宅里忙进忙出的楚家下人与其它长辈,美其名是指导,其实是吃定云峥不会告状,拿他当沙包出气。
云峥个头已经比同年纪的孩子高,骨架宽大,看样子身子还会再抽长。
楚素弦初见到他时,云峥虽然个头高长,眼神清亮,但是穿着一点也不合身的旧衣裳,有一餐没一餐的日子让还在发育中的男孩看来瘦得惊人。他的父亲是楚素弦的同门师弟,让他背了那不名誉的黑锅后也只风光了几年,肮脏事干多了总会碰到鬼,最后被黑白两道追杀,亡命天涯许多年,云峥和他久病在床的母亲几乎天天得应付上门讨债威吓的黑道。他父亲半毛钱也没留给他们,一债倒是不缺。
然而这些恩恩怨怨,毛头小子们哪懂?他们只知道,姓云的老子不只害师父差点成为武术界之耻、成为过街老鼠,甚至还杀害了他们最敬爱的大师兄!师父竟然还对这个仇人之子这么亲切和蔼,他妈的天底下哪有这种破事儿?他们不服气啊!所以拳脚照三餐伺候是一定要的!案债子偿,一定要让姓云的龟孙子知道他是不配站在这里的!
自小照顾母亲,又必须应付父亲惹上的那些凶神恶煞,云峥的性子早已被磨得老成内敛。他静静忍受那些奚落与拳打脚踢,因为比起曾经拿着枪对准他,甚至威胁要侵犯母亲的那些人渣,眼前的一切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当他被打得流鼻血趴在地上,所有人起哄着要将他的头压在泥地上时,骨子里的傲气还是让他挣扎着。他一个人跪在地上,以蛮力和拚命踩住他后脑的力道抵抗。
他早就知道埋怨上天根本没有用,那是可怜虫才做的事。楚素弦不计较父亲做过的事,毕竟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环境,也让母亲终于能接受治疗,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这样的念头一闪过心头,他几乎就要认命地放弃抵抗了。
吵吵闹闹的师兄弟们,没发觉墙上突然出现一个熟悉的人影。
“吵死了。”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字字入耳。
众人一愣,看向顶上,纷纷露出喜悦痴迷的傻笑。
“大师姊。”
秦绯云百无聊赖地攀在墙上。她刚下出租车,本来就不爱走正门,听到墙内吵吵闹闹,爬上来一探究竟,想不到竟然让她撞见这种鸟事儿。
他们喊她大师姊,其实她的年纪比这儿大多数的人小得多,只有十五岁,却是楚素弦唯一的女弟子。楚素弦师门向来不收女弟子,到了楚素弦这代就算没有严格坚持,也不见得有女孩子想来学武。而秦绯云的母亲恰巧是楚家上一代唯一的女儿,想当然耳尽得楚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宠爱;后来她远嫁美国,生了五个男孩子,同样也就只有最后一胎的龙凤胎,得了秦绯云这唯一的女儿。
小外甥女说她想学拳法功夫,当舅舅的自然是倾囊相授了。
秦绯云自称兄长众多,所有人只能喊她大师姊。身为师父最疼的外甥女,当然是她说了算。
当然,秦绯云的拳脚功夫也是让他们都得喊她一声大师姊的原因。
秦绯云整个人爬上墙,看着底下以多欺少的众人,嫌恶地拧起眉。
“真难看。”她利落地翻身,正好一脚踩在某个眼神痴迷的家伙头上,拿他当落地前的缓冲。就连双脚踩在地上时,都不忘直接踩在另一个看着她出神的二百五脚板上,两个被踩得痛得哇哇叫。
她这人向来对行侠仗义没兴趣,偏不巧心情不好,又碰到她最不屑的仗势欺人戏码──要仗势是吧?实力有她强?底子有她硬?后台有她威吗?竟然班门弄斧?受死吧!
“滚开。”她大小姐一脚又往挡住她去路的家伙肚子上踹,力道可是丝毫不收敛,包包一甩丢给他们,俨然将这群“师弟”当成下人支使了。
而被支使得很习惯的众人,也不知羞耻地争先恐后抢当女王小姐的小厮,完全把前一刻恨不得踩进泥地里闷死的云峥给抛在脑后。
“舅舅呢?”她坐在日式道场外的门廊边月兑下鞋袜,双眼不着痕迹地看向墙角那个默默起身、背对着众人离开的高大背影。那少年在离去前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在对上秦绯云的视线后却很快地避开,有些狼狈地背过身,掩饰着自身落魄。
以前没见过那人呢。她暗忖,他不会就是母亲说的,小舅舅年前刚收养的养子吧?
“有事出去了,说晚饭前会回来。”
对秦绯云,这群师兄弟倒也不敢太热切地讨好,二师兄总是阴狠地警告他们别癞虾蟆妄想吃逃陟肉,大师姊的出身不是他们高攀得起的。
楚素弦本就出身名门,兄弟皆是政商名流,当年被迫扛下来的丑闻也多亏上面的兄长压了下来,后来才能搞定云峥父亲的那件案子;而楚家唯一的女儿,更是嫁作豪门妇。原本依秦家的古板观念,女孩子是不该习武的,秦家千金应该文静优雅,可以学芭蕾,学音乐,学茶道花道,甚至学学厨艺,这些都是千金小姐至少该具备一二的技能;相反的,任何过于暴力,或者不够“高贵”的才艺与运动,都是禁止的。不过秦绯云的父亲就这么一个女儿,又没有重男轻女的观念,多少有点纵容,何况楚家道场远在台湾,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秦绯云最讨厌人拍马屁兼跟前跟后,他们虽然倾慕这个“师姊”,可也得小心拿捏分寸。
舅舅不在家?难怪他们无法无天。秦绯云在心里轻哼,端过姜婶倒好的茶一仰而尽,看着那班偷懒的家伙迫不及待地开始对打和练习──无非是在她面前想好好表现一番,但她可不在乎。
在美国闷得发慌的秦绯云眼里马上扬起兴致昂然却又讥讽不屑的笑意,她正想来点运动呢。
“陪我练练。”她随手揪住离她最近、看起来就闲着没事干的人,往和式武馆中央的空旷处走去。
“呃……”
苞美女对打,这绝对是既痛苦又快乐的差事。
首先,美女赏心悦目。
“呃啊……”所以就算顾着欣赏美女而被飞踢也可说是牡丹花下死……
其次,美女身材火辣辣,十五岁年纪已经玲珑有致。
“哦啊──”所以就算不小心盯着美女似有若无的而吃了一记足以得内伤的拐子也算得上值回票价……
最后,美女是要用来疼的。
“啊啊啊……”所以就算明明真的打不过,被狠摔个老远,还可以打哈哈、装绅士,假装自己其实隐藏了实力,毕竟好男不与女斗,总要让个几招,别让漂亮美眉受了伤,否则可真是千古罪过……
“呜啊啊啊啊啊……我认输!”被钦点过招的倒霉鬼刚端起的无所谓笑脸一秒之内变成哭脸,被女罗剎压在地上哀哀叫,想装绅士输得不那么难看都没办法。秦绯云就爱狠狠将他们这些草包大男人的面子踩到底,一点也不留情面,不通人情世故。
想当公主的小苞班,就得有张小白脸;想当女王的小狼狗,自然也不能外强中干。两者都没有,要嘛有点自知之明,哪边凉快哪边闪,否则就算自命清高嚷着吃不到的葡萄酸,吠到口水都干了,人家也没空理啊!
清理完一身狼狈,云峥其实不太想再现身,他几乎有股想躲在自己房间里的冲动。
他可以念书,这是个好借口。没必要一再去惹那班人不顺眼。
可是他答应扭伤腰的黄伯伯把东院的草剪干净。虽然被楚素弦收养,但是他很清楚楚素弦根本没义务帮助他们母子。他并不愿以这个家的少爷或养子自居,他宁愿和下人一起干活儿,能出一分力,才吃一口饭,天经地义。
他把身上的伤和脏污作简单处理,然后悄悄回到院子继续未完的工作。庆幸的是眼下所有人都聚在武馆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中央的比试,没人理会他。
正合他意。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他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地做他的工作。
理智上虽然这么想,视线却也忍不住追着人群中那抹纤细优雅却英姿飒爽的身影。
他听到他们喊她大师姊,他也记得楚素弦书房里,宝贝地框在银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那是楚素弦唯一的姊姊与她一对龙凤胎儿女的近照。
照片里女人如月神般温柔美丽的相貌似乎遗传给儿子较多,那位秦家贵公子容貌俊秀,却显得骄矜,相比之下龙凤胎之中的女儿没那么像母亲,少女明明该如花蕾初绽的含蓄与羞涩在她身上全然不见,十三四岁的年纪,耀眼得外放又带刺。她没看镜头,好像被什么给吸引了目光,神态一派的无所谓,但是却比身边的哥哥故作姿态的模样更充满自信。
他当时忍不住想,她也许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正打算立刻亲自尝试,而且很有自信能上手。
云峥印象很深刻,楚素弦以得意又想念的口吻向他介绍照片里的姊姊和几个外甥时,他表现得像随意听听那般,心里却已留下一抹独特的记忆。
而今他终于看见照片里的少女。今天的她比照片里的模样似乎又长大了一些,头发烫卷了,高高束在脑后,马尾随着她每一个大动作晃动和飞舞。她在比试时表情是灵动的,时不时带着一抹恶作剧的微笑和傲慢的讥诮,高身兆的身段也更加丰腴……
云峥撇开眼,脸上仍是一片漠然,只有微热的耳根子悄悄泄漏了心事。
耀眼得像太阳的女孩子,跟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他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自然不会有多余的遐想。他只是……只是忍不住看一眼罢了。
嗯,只是这一眼,重复再重复。
秦绯云当然也注意到馆外的云峥和他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但是她没有刻意看他,甚至逮住因为云峥又回到院子里而分神露出不满神情的某人,猝不及防地赏了一记过肩摔,围在周围看好戏的师兄弟们全都鼓掌叫好。
她对日行一善没兴趣,不过她讨厌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持续着那以多凌寡的烂游戏,惹她碍眼心烦,到时就别怪她把自家兄弟恶整人的招式全用来对付这群蠢蛋。
要知道所谓的贵公子,有时就是闲来无事,专门绞尽脑汁整人的啊!她哥哥多,堂兄弟更多,在这方面可是很有心得,尽得精粹,她一点也不介意拿这班蠢蛋试试看。
楚家武馆的上课时间一般来说都是晚上或周六日,只有寒暑假是下午五点前上课。秦绯云是回台湾过寒暑假的。虽然美国学制自由,选择也多,可她很早就打定主意高中要想办法回台湾,因为就算是面对八股又颟顸的台式教育体制,都比面对父亲家族的控制来得强。当然,父亲早知道她的心思,她这场仗可还有得打!
楚素弦一回家,看见外甥女,心情大好,便说晚上要请吃饭,还招来云峥。此举让原本欢呼的弟子们一个个静了下来。
秦绯云没说话,等着看好戏。
“小绯,这就是我和妳提过的……”楚素弦当然要先为两个年轻人介绍,可看见云峥脸上的伤,愣住,“你脸怎么了?”
秦绯云在心里冷哼。还能怎么着?舅舅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察觉吧?她看着在场师兄弟们那些或不满,或警告,或佯装若无其事的表情,心里暂且打算隔岸观火,反正她还会留在台湾两个月,好戏不用急着掀底牌才好玩啊!
“除草时不小心伤到了。”云峥很清楚,他不管怎么回答都会惹来报复,只是选择隐瞒招来的反弹至少会轻些。
秦绯云看着舅舅,发现他还真的信了,心里有些没好气。
做善事要是不用心,那还不如别做。呿!
楚素弦带着一班徒弟来到附近公园对面的快炒小店,走路不用五分钟的时间,他每次说要请客都在这家店。店老板和楚素弦是多年好友,以前还是同个师门修习拳法功夫的呢,只是老板后来跑去学作菜了。
盛夏时节店内总是高朋满座,但老板还是给他们捡了僻静凉爽的好位置。几个年纪较大的负责点菜,秦绯云坐在舅舅左侧,他的右侧则是云峥。楚素弦知道云峥性子静,面对不熟识的年轻女孩子可能会怕生,便一个劲地当起了两个人的“桥梁”,说着两人幼时的趣事。
秦绯云倒是无所谓,只是她看云峥似乎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靶叹舅舅这古道热肠偏偏又少根筋的性子恐怕是到老都改不了了。
席间其它人也硬要凑热闹。秦绯云早习惯众星拱月的滋味,不管是父亲的家族或母亲这边的亲人,女孩总是稀少珍贵。
“对了,阿峥,你不是想把英文练好吗?可以请小绯教你。”完全不察餐桌上弟子间风云暗涌地较劲,楚素弦又在自作主张了。
一听到云峥竟然能享有特权,让大师姊指导英文,其它人马上绞尽脑汁起哄作怪。
“我也要大师姊教……”不知死活的这么喊道。
“大师姊很忙吧?”心机深沉点的这么回应。
“我表姊说她想找大师姊去练瑜伽。”自作聪明的立刻接一句。
“云峥只有英文需要加强吗?我看他每科都不行。师父,我自愿帮他加强辅导。”说这句话的人冷睨了所有人一眼,暗笑他们扯后腿的伎俩都没他高。
自然,他的“加强辅导”一定会相当精采,让云峥每天水深火热!
“想不到你们感情已经这么好了。”楚素弦一脸欣慰,秦绯云脸颊一跳。
舅舅的神经恐怕和阿里山神木一样大条,难怪当年会被陷害,搞不好根本怨不得别人。秦绯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她看向云峥,只见他默默地低头吃饭,认命地不发表任何意见。
“当然啊,我们谨记师父的教诲,一定要和云峥兄友弟恭,像一家人一样啊!”另一人说完,拿大汤匙舀了一大匙宫保鸡丁,淋在云峥的白饭上。“怎么只顾着吃白饭呢?多吃点啊!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可是招牌拿手菜,每位慕名而来的饕客必点,吃过的无不对它又爱又恨啊!”
秦绯云见云峥默然的脸有一丝僵硬,然后停顿了许久,才轻轻拨开饭上的红油,勉为其难地吃了一口。
她彷佛有所了悟,立刻看向一桌子菜。
麻婆豆腐、椒麻花生、辣炒文蛤、花椒鱼,连炒高丽菜都有大把大把的辣椒……
这群人什么时候变成无辣不欢?根本是为了整人吧?她看向吃了一口宫保鸡丁拌饭之后已经面有难色的云峥。看来他吃不了辣,白河叔叔的宫保鸡丁之所以让人又爱又恨,就是因为它虽然非常好吃,但却辣得让人眼泪鼻涕齐飙。
真是有够幼稚。秦绯云看向三名得意洋洋的始作俑者,本来不打算插手,但察觉了这么低级的整人方式,心里顿生恶作剧念头。
“既然大家感情那么好,我就跟白叔叔借个地方大展身手好了。”秦绯云笑得好甜地道,立刻引来所有人的注意。
“哦?咱们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会作菜了吗?”少根筋的楚素弦仍是笑得一脸欣慰又得意。这外甥女就像他女儿一样,女儿会作菜,作爹的当然欢喜喽!
“会啊,但是只怕你们不肯捧场呢。”
“谁说的?大师姊洗手作羹汤,我一定吃十碗!”
“我吃二十碗!”
“大师姊,妳别便宜他们,全给我吃吧!”
“真的吗?男子汉大丈夫,你们真的愿意捧场?不会只是安慰我吧?”她一脸小女儿家的羞态,既期待,又害怕受伤害。
座上几个年纪较长的,似乎隐隐觉得好像有陷阱,但他们其实很少领教秦绯云如此怀有心机的坏心眼一面,一时间也只是怪自己多心。
“我等不及尝尝大师姊的手艺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秦绯云笑着起身走向厨房,当然少不了有人拍马屁自愿当帮手,但全让秦绯云拒绝了。
秦绯云要借厨房,一向疼她的白河也答应了。老友到访他就很阿沙力地暂停营业,反正钱呢,他赚到嫌手酸,大爷他想开店就开店,想休息就休息,所以厨房暂且空了下来。秦绯云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提出要求,白河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说什么。
他早觉得奇怪,今天这班兔崽子怎么一个劲地点会辣的菜色?就算有人无辣不欢也不需要这样吧?性格使然,他决定在旁边看好戏。
秦绯云有模有样地戴上口罩。其实她根本不会作菜,但是做过化学实验,所以,呵呵呵……她在厨房里,像巫婆一样,将大把大把的花椒、辣椒、姜、蒜……凡是只要会辣的,就拚命往锅里放。当然,一定少不了白河叔叔的王牌──辣得客人舌头麻到哭爹喊娘的天椒,一口气就放一大把,又随意加了些有的没的,最后甚至不小心把整包糖和太白粉都给倒进去,整锅汤成了羹状。
她吐吐舌,耸肩。捧着那锅诡异的“辣椒羹”,她笑吟吟地端上桌。
“来啦来啦!罢刚谁说要吃两碗的?快,我帮你装。”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她豪迈地舀起满满一匙,淋在说要吃两碗的人饭上!她一点也不偏心,除了舅舅和云峥,每个人饭上的羹汁都淋得快要满出来。
“这可是我独门研发的“甜蜜蜜麻辣羹”,还有很多唷,刚刚说要全吃光的,可不要忘记啊。”她举着锅杓,笑得好天真无邪。
众师兄弟看着那锅颜色诡异的怪羹,原本想应该只是颜色有点怪、闻起来有点可怕吧?为了不让美人失望,他们一个个也只能硬着头皮,扒了一口黑黑红红黏黏的羹饭……
左看看,右看看,每一个都想吐又不敢吐的表情。
“好吃吗?”秦绯云大眼闪亮无比地看着大伙儿。
有人很勉强很勉强地当作吞药,喉咙却一阵火烧,眼泪鼻涕接着像下雨似的狂流。而细细咀嚼的人虽然看起来没那么惨,却已经开始在心里念起阿弥陀佛,催眠自己是地狱里修行的罗汉,这是上天给他的考验,他虽身处刀山油锅也要不动如山,世间一切恐惧皆由心生,心放空,万物皆空,南无阿弥陀……干!真的好辣──
秦绯云一脸担心和受伤,“怎么了?”
“好……”还没阵亡的马屁精一号哑着嗓子出声,“好……吃……”
众人一脸绝望,瞬间乌云罩顶。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们吃得好像很不开心。”
“不会啊……很开心……”马屁精二号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秦绯云在心里冷笑。
整人的最高奥义,就是整得你只能笑,不能哭啊!
当然,也有人决定拍马屁也要顾性命,当下默默放下碗,笑得婉转,“虽然我很想再多吃一点,可惜我吃饱了。”
“我也是!”另一个马上跟进。
秦绯云悻悻然,“这样啊,看来只有文斌和小赖真心觉得我做的好吃。”她故意冲着两人笑得好温柔。
两名马屁精受到鼓舞,当下也不管眼眶都呛到泛红,又狠狠地扒了一大口。
几个人见状,犹豫了一下,又意思意思地吃了一口,“怎么会?其实我们很想再多吃一点……”
“不用勉强啦,反正我知道,只有文斌和小赖对我最真心。”
“大师姊妳误会了,我是真的饱了,不过如果妳不相信的话,我吃完给妳看。”输人不输阵,又有几位死士重回战场挑战可怕麻辣羹。
秦绯云玩腻了,耸耸肩坐回位置上。虽然有人确定弃械投降,不再死撑,反正她目的也已达到。
连吃饭也不让人好过的话,那就大家都别吃啊!扒呵……
楚素弦看了好一会儿,才慢半拍地问,“我也尝尝。”他没奇怪外甥女怎么独漏了他和云峥,自己舀了一碗。
秦绯云没有急着阻止,因为她也很好奇舅舅的反应。
而已经被那锅“甜蜜蜜麻辣羹”整得死去活来的众师兄弟,有人一脸惊恐,也有人转过头,不忍心看师父犯险,更有人开始期待──既然没人敢说实话,那么就只能由长辈开口了!师父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啊!
只可惜,他们忘了一件事。
楚素弦向来无辣不欢,今天吃得最开心的就是他了。他咂了咂嘴,有些遗憾地道,“以初学者来说,还可以。不过小绯,妳这锅羹怎么没什么料?”
闻言,众师兄弟开始搥胸顿足──原来他们师父不只神经粗,味蕾还异于常人!
这种程度若叫还可以,白河叔叔是会生气的啊!
“你们点的菜已经够多了嘛,当然是让你们淋着配饭啦。”秦绯云对答如流,完全不心虚。
那天晚上,除了楚素弦,所有人都饿着肚子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