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三大富商之一的秦家,不但旗下产业众多,如钱庄、布庄、茶行……举凡想得到的统统都能沾上边;而秦家第十代大当家秦尚贵别的本事没有,就生意方面专精得不得了,不但生意越做越大,加上他为人老实又诚信,更是倍受众人的爱戴。
秦尚贵虽然只是单纯的生意人,却有许多在朝为官的亲戚,倘若真要提出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总之靠山一大堆,全城都知晓他是一个不可随意招惹的大人物。
然而,秦尚贵再怎么富裕,依旧有烦恼。他膝下无儿,只有一女秦若雪。两年前,刚满十八岁的女儿原本有机会能出嫁,没想到媒婆竟向男方隐瞒女儿脸上有缺陷一事,以至于连对方的门槛都还没踏进就遭退婚,沦为城里的笑柄。
谣言越传越难听,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秦若雪就被冠上“鬼魅娘”的称号;若只是因为脸上有怪印记被叫成鬼,未免过于大惊小敝,但最教人觉得奇怪的是,她不只是脸上有怪印记,行为也教人百思不解。
秦家庄后方的松苑是秦若雪的住处,打从她十岁因发烧脸上长出怪印记后,她就极少外出,整天待在松苑里做些怪东西。
松苑上头经常冒出奇怪的浓烟还有怪味道,熏得大家四处逃窜,有时候还会发出诡异的爆炸声,吓得待在松苑的人总是一个个向秦夫人要求更换工作;秦夫人莫可奈何,尽避高薪还是留不住人,现在肯待在松苑的只剩三位,想来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总之,退婚与行径怪异这两点,导致没人敢上门提亲。
秦尚贵心急,秦夫人更急,无奈“鬼魅娘”的谣言就是无法从城里人的心中抹去;最后,秦尚贵与秦夫人再也受不了,两人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女儿嫁出去,而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秦夫人才一踏进松苑,就闻到一股怪味,她习以为常地将手一挥,后方三名大汉像是早有准备似地举起手中的大扇子开始用力搧,好让味道散去。
秦夫人继续前进,忽然一个爆炸声响起,接着只见绿色烟雾自屋里冒出来,不一会儿工夫,三道人影冲了出来。
秦夫人等人被浓烟呛得退到花园,幸好早有准备,三名大汉卯起劲地猛搧风,只盼快点将那恶心的味道打散。
“咳咳咳……夫人……”三名下人一见秦夫人赶忙问候。
秦夫人见他们脸色难看,只能摇头下令,“好了!别搧了,你们统统下去,没有我的命令都别进来!”
三名下人赶忙应声,逃也似地冲出松苑。
秦夫人用袖子稍微掩住鼻,等着罪魁祸首出现。片刻,满身沾着奇怪粉末的秦若雪跑出来,咳着嗽,拚命地挥着袖子。
“咳咳咳……真是的,又失败了!”秦若雪模样有点狼狈,不过从她脸上还真瞧不出有什么不愉快。
秦夫人实在无法开口斥责女儿,想当年若不是因为她和老爷忙于工作,忽视了正发着高烧的女儿,也不会因延误救医而害她脸上长出奇怪的印记。
女儿的命能捡回来就该偷笑了,哪还敢指望其他?只是原本拥有一张漂亮脸蛋的好孩子,如今却因为脸上的怪印记而嫁不出去,教他们两老于心何忍?
“小雪!”秦夫人轻唤。
发现娘亲的身影,秦若雪咦了声。“娘,是妳啊?人来了怎么不叫人先通报一声?”说完,赶紧左搧右搧地将烟雾打散。
秦夫人瞧了四周一眼,这里除了服侍秦家多年的柳妈和秦若雪的贴身丫鬟梦儿及跑腿的阿忠外,根本不可能见到其他人的身影。
秦夫人自袖里取出丝巾,为女儿擦拭脸蛋,“小雪,妳真是的,又弄得浑身脏兮兮。”
秦若雪知道母亲其实是想教训她,不过顾及她的心情,才不想多说。
她抓住母亲的手笑了笑,“不用擦了!娘,待会我就要去清洗身子,妳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秦夫人想起自己来这里的任务,连忙带上笑容,“喔!是这样的,妳……还记得上个月帮妳爹调配的那个可以治脚痒的药吗?”
“脚痒……喔!记得,怎么了吗?”
“是这样,妳爹他说太有效了,要介绍给一位朋友使用,可惜他只剩一瓶,所以要我来跟妳问看看还有没有?”
秦若雪开怀一笑,“当然有,我还有十来瓶呢!我就说嘛!一定有效,当初爹还担心女儿调配的药有问题,现在知道女儿的厉害了吧?娘,妳在这等一下,我去拿。”
“等等!妳先别急,小雪!”秦夫人拉住女儿。
秦若雪回头,“怎么了吗?”
秦夫人脸上重新带上笑容,“其实,妳爹那位朋友明天一早就要回京城,妳爹今晚会待在芳香楼招待他;娘想说,如果可以的话,不如晚点妳带着药过去,顺便跟对方解说一下药性和用法,如何?”
“啊?要女儿送去?这……有必要吗?”秦若雪感到好笑。
秦夫人一脸认真,“当然,妳调配的,当然要由妳亲自送去,这样才有说服力嘛!”
秦若雪歪了一下头,“爹都说有效,还需要什么说服力吗?”
秦夫人呵呵一笑,“光妳爹说有效也不能让人信服。总之,妳就为了妳爹跑一趟吧!”
母亲脸上难得出现请求模样,看来是真的需要她跑一趟。
“我是没差啦!不过……娘,芳香楼不是青楼吗?女儿一个姑娘家,再加上脸上这一块,恐怕不适合进去吧?”秦若雪有时候真搞不懂母亲在想什么?
听见女儿愿意去,秦夫人兴奋起来,“那没关系,爹和娘都打点好了!东西也准备好了,最重要的是妳要从头到尾好好地梳洗干净,知道吗?柳妈、梦儿、阿忠,你们快过来!”
秦夫人大声叫唤起来,只见三人匆忙地跑进来。
敝了!送个药需要打点、准备什么?还有……为什么她心中会有股不安呢?
秦若雪看着母亲开心地交代事情,百思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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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的错觉,而是事情真的有点不对劲!
秦若雪在秦夫人的交代下,不但换上一件精致的手工丝织衣裳,身上还佩戴了许多独特的饰品,在柳妈和梦儿的巧手下,她被打扮得像一名待嫁新娘。
“娘,没搞错吧?我只是去送个药,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子吗?”秦若雪提出疑惑。
“哎呀!妳可是秦家的千金,娘怎么能让妳被芳香楼的姑娘们比下去呢?”这是秦夫人的回答。
不会吧!这是什么理由?就算她身材再好,打扮再美,光是脸上那一块印记就输了吧?秦若雪再次无法理解母亲的想法。
当然,秦夫人像早有准备般地拿出一顶帷帽,垂落于颈部的纱绢,正好让外人无法轻易地见识到她的容貌,却还能让她视物。
秦若雪戴上后,全身散发着一股神秘的气质,让她看起来特别迷人。
“太好了!真是美极了,小雪。”
想起母亲这句话,秦若雪只想笑。总之,只要瞧不见脸上的印记,她就有如仙女下凡了!
唉!罢了!她早就知道自己是因为长相才会遭人轻视,甚至被退婚;不过幸好当时她被退婚了,否则要她嫁给那种烂人,不如一辈子当老姑婆算了!
她虽然长得难看,但对方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她还有点气媒婆欺骗对方,想说若对方不介意,她愿意委屈点接受;怎知对方根本是以貌取人的猪,不但用难听字眼骂她,还说她不要脸,气得她当场甩了对方一个耳光,接着甩袖走人。
遍事虽然吹了,她还挺开心的,想想她现在不是活得轻松又自由?女人嘛!拔必一定要嫁人呢?
有时候,她还真感谢自己脸上的印记,至少让她明白,世人重视容貌甚于内涵这一点。
秦若雪想着想着,人已来到了芳香楼。她的出现显然已引起骚动,但她试着不去在意他人的目光,向嬷嬷说明来意后,就被带进二楼后方的特别厢房。
特别厢房?怎么回事?爹不是向来只在大厅招待客人吗?像这种特别厢房,听说是专门给有叫姑娘的人过夜用的。
爹为人正直,来到芳香楼只陪客人,从不偷腥,所以娘才会如此放心地让爹过来,这点教她好生羡慕。
其实,有时候她也会幻想自己另一半的样子,但是她明白,俊帅的好男人是永远轮不到她的;没办法,多年的经验让她明白,郎才女貌还是很重要。
并不是她想看轻自己,而是脸上的印记让她的心中多少产生了自卑感。她常常在夜里幻想着,若是有天一觉醒来,脸上的印记就消失不见,那该有多好?
可惜,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罢了!
她很明白,人要活得现实点,况且她也已经不在意自己是美是丑;只是双亲似乎对于她脸上的印记还是很在乎。
她深深地感受到双亲对自己充满了内疚与自责,就算她告诉他们自己无所谓,他们始终不相信。
时间久了,她也累了、懒了,一切就顺其自然吧!
秦若雪进入房间,待门关上后,一股寒意忽地自脚底窜入,令她打了个寒颤。
敝了!为什么她会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是她多心了吧?秦若雪如此告诉自己,然而奇怪的是,脑海中却莫名地浮现母亲送她出门的笑脸,说实在的,那笑容还真有那么一点诡异……
她带着不安慢慢地环视侧厅,身子还是伫立在门前。
“爹!你在吗?”她唤道。
四周没有任何回应之声,让秦若雪整个人紧张起来。不对劲!一定有问题,怎么可能从她进门就一点声音都没有呢?爹若是在这里招待客人,想必也会有饮酒作乐之声吧?
秦若雪终于察觉有异,不加思索地转身,准备开门离去。不料门扉却无法开启,无论她如何推或拉就是无法打开。
“来人!开门啊!”她拍打着,慌张地喊道。
“别叫了,不会有人来的!”一道男声突然自后方传来。
秦若雪猛地转身,整个背贴上门,定神一瞧,只见一名男子以双手拨开进入内室的珠帘,慢慢地现身了……
男子的唇角微扬,显然是对她的反应感到好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也很迷人,这是秦若雪对他的第一印象;而且他长得还真是英俊又潇洒,是她见过的男子里最特别也最帅气的。
他的五官清晰显明,微瞇的双眸十分吸引人,高挑的身材加上随意束于脑后的直发,让他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桀骜不驯的气息,还有……
等等!她这是在干什么啊?她居然在欣赏一名陌生男子?
想也知道,他会出现在这里,一定有问题!
“你是谁?我爹呢?”秦若雪收起紧张,鼓起勇气提高音量,决定不让对方瞧出她的慌张。
男子双手环胸看着她,视线上下移动地打量起来。
“你……看什么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这个怪人干嘛像瞧物品似地看她?秦若雪有种被猛兽盯上的感觉。
男子移动脚步朝她而来,本来她还想冷静以对,但男子的突兀行动一下子就令她慌了手脚,吓得她喊道:“你不要过来!爹!爹!你在吗?小雪来了!”她试着朝内室方向叫唤,盼望父亲能出现。
“别喊了!妳爹不在这,他已经回去了!”男子有意将两人距离保持在三步内,声音很平稳,隐约还带着笑意。
听见父亲不在这里,秦若雪哪还会想多停留?“既然……我爹不在,那……打扰了!”
她想转身去开门,但是以背对人的情况,对她万分不利。
一时间,她拿不定主意,根本无法行动。
男子瞧出秦若雪的犹豫,轻笑一下,“妳想走吗?真可惜,我不能让妳回去,因为今晚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什么?!他脸不红、气不喘地,像在诉说一件平常事,但对她来说却有如青天霹雳。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秦若雪错愕地喊道。没搞错吧?别说成亲,她根本不认识他好吗?
“秦尚贵是妳爹,对吧?”男子问道。
“没错!秦尚贵是我爹,同时也是城里嫌冢当的大人物,如果你识相的话,就别胡说八道,否则当心惹祸上身!”既然没办法离开,只能跟他拚一拚了!秦若雪镇定下来,面对着男子。
男子双手一摊,“那就对啦!今天早上,我跟妳爹刚谈完婚事,他决定今晚让咱们在这洞房,宴客则改天补办!嗯……难道他没跟妳说吗?”
她的反应实在不像知道已经许配给人家的样子,不过她全身上下的穿戴却像极一名新嫁娘。
秦若雪听完差点昏过去,“你少胡说八道!我不信,我爹……才不可能这样草率地把我许配给一个陌生人!”
“在下颜少靳,京城人!”他笑着介绍自己,完全进入状况。
闻言,秦若雪顿了一下。颜少靳?好耳熟的名字,她是不是在哪听过?因为听见他的名字,她忘了紧张。
“现在咱们不是陌生人,总可以洞房了吧!”颜少靳理所当然地说,朝秦若雪踏出一大步,伸手准备碰她。
秦若雪吓一跳,思绪拉回来,动作迅速地将他的手打掉,不敢再逗留于门口,连忙跑向他处,与他拉大距离。
“去你的洞房,你这下流胚子,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颜少靳的视线跟着秦若雪移动,脸上没有出现不耐烦,眸子里却一直保持一种特殊笑意。“妳还想知道什么事吗?”
“我……我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将我许配给你?”她慌张地问。
原来这不是她的错觉,她真的被双亲出卖了!
想起娘亲说话的态度和坚持要她拿药过来的种种,她的头皮就开始发麻。
不!不会的!爹和娘不会真的这样对她吧?
难道是因为她年纪大了又没人要的关系吗?想到这,秦若雪一阵鼻酸。
倘若真是如此,那她如何责怪双亲呢?毕竟她长成这模样,若有人肯要,就该偷笑了吧!
等等,不对呀!
“喂!我说你……”
“叫我少靳就行了,娘子!”
见他嘻皮笑脸的模样,有够讨人厌!真想甩他两道耳光。
“我爹应该有跟你提过我曾经被退婚的事吧?”
颜少靳点头,“说过啦!”
“那你还敢娶我?不后悔?”这下轮到秦若雪笑了!她这小笨蛋,差点忘了最后一招,反正等她以真面目示人后,他准会落荒而逃!
颜少靳还是吊儿郎当的神情,“我决定的事,从不后悔!”
“是吗?那我劝你最好有心理准备,否则今日的选择,将会让你后悔莫及。”秦若雪自信满满地笑道。
她从来没有如此喜爱过自己的样子,一想到待会他的惊愕表情,忍不住就想放声大笑。
“妳到底想跟我暗示什么?直说就行,时间很晚了,咱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呢!”颜少靳给了秦若雪一道暧昧笑容。
真是够了!像这种轻佻的男人,她一点也不想要!
“那就请你瞧清楚,像这样的我,你还敢娶吗?”秦若雪径自取下帷帽,好让对方能瞧清她的真实容貌。
她在心中窃喜,迫不及待地想看他后悔的反应。太好了!这么一来,她就能好好地嘲笑他一番,然后愉快地回家睡觉。
真的!她是真的如此期待,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