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开始后对凯圣最霹雳的一件事情莫过于成绩单。
以前,她的成绩总维持在中上阶段,不过自然组的课业实在不是她这个典型文科生所能负担的,因此,分数一下掉到及格边缘。
“凯圣,你这样很危险喔。”张佳真凑过来,“平均六十一,你这样还要考医学院吗?”
凯圣叹了一口气,“要。”
“怎么商量都没用?”
“我不想辜负他们的期望。”虽然照这样下去,她成为高四生的机率很大,不过因为是孩子,似乎也没有什么选择的权利。
她看了张佳真的成绩,八十五,照这样下去应该没问题吧。
“下课后一起去买参考书好不好?”
张佳真尴尬一笑,“不了。”
“什么啊,你干么那样怪里怪气的。”
“是我跟孔郡书说你喜欢陈子奕的,所以他把我列为黑名单,不准离你太近。”
她一边说还一边看著教室门口,“我老觉得他会突然使出什么来对付我,为了小命,我只好忍痛跟你分手了。”
凯圣忍不住觉得好笑,“有这种事?”
“你不知道?”
“他从来不跟我说这个。”
正当两人在聊的时候,门口突然出现了个不应该在这里的人——吴沁琪,左顾右盼的明显是来找人。
同属学生会的张佳真很自然的隔空喊问:“什么事?”
“孔学长在不在?”
“他去别的地方。”
“那麻烦学姊转告一下,画布规格是一百二十号的人物内框。”
“好,我会转告。”
吴沁琪走了之后,张佳真又笑,“有时候面对这种情形也不知道算是有毅力还是好笑,你们都在一起了,她还如此勇往直前,这种事情我就做不到,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你说对吧?”
凯圣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阵茫然,听不懂。
察觉出她的神情有异,张佳真也觉得奇怪,“你……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呃,那孔郡书可能不会希望我多嘴。”
“佳真。”到底什么事情啊,她是孔郡书的女朋友对吧,但为什么现在却觉得好像被排除在某个圈圈之外了呢?
张佳真正在为难的时候,邻座附近的陶法易插嘴,“没关系啦。就算你不讲,她迟早也会知道啊。”
凯圣愕然,“你也知道?”
“我是今天早上才听说的啦。”陶法易对于自己成功引起注意的这件事颇为愉悦,“我跟你说,吴沁琪跟孔郡书要代表学校参加今年六月的中学生油画比赛,孔郡书是美术老师推荐的,吴沁琪则是自荐,学校已经同意了,因为主题相同,接下来他们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相处在一起。”
如果说成绩单是两百伏特的冲击的话,那么,陶法易跟她说的这件事情就是五百伏特了。
他要参加这么重要的比赛,但她却全然不知。
下学期的功课会更繁重,然后他还得要抽出时间来练画准备,他一定经过了某段时间的考虑……他没有问她,甚至,没有告诉她。
座位旁边几个同学们已经就著将来讨论起来了。
“喔,佳真,生命科学有希望喔。”陶法易亮亮自己的成绩单,“当然,我陶大牙医的前途也是很光明的。”
在旁静了许久的谢永隅,终于在这个话题插上话,“我的应用化学也近在眼前啊。”
开学日,孔郡书要在学生会留晚,凯圣自己一个人回家。
没有搭捷运,她很想走一段路,然后好好的想一想。
是不是感情都会这样?
就像辉煌说的,暧昧期,甜蜜期,接著,就是争吵期。
“怎么可能不吵?一定会的啦。”感情已经平稳的林辉煌,完全忘了当初自己痛苦得卷来卷去的样子,“吵过就好了,要经过争吵期才会真正进入安定期,忍一忍就过去了。”
忍?要忍多久?
她知道他对自己的事情一向有主张,可是当他的主张从不先跟她商量的时候,她还是难免难受。
是因为她不可靠,还是……不重要?
即使她很明白,再也没有人比他对自己更好的事实,但在这件事情当中,她还***三月,天气仍然阴冷。
孔郡书并不很喜欢三月,三月雨多,天气潮湿,对于画具收藏以及保持画布乾燥都是一大挑战。
他仍然规律的去画室习画,也因为要跟吴沁琪搭配而与她增加了一些相处,当然他不会笨到不懂她带有暗示意味的话语,不过他对她没兴趣,即是她身家良好,美艳大方,她都不是他喜欢的那型。
今天是星期五,他和凯圣总会在放学后到哪里去走走。
当他把她的手握起的时候,她脸上虽然有著笑意,但眼底眉梢还是有些微的郁色。
看到她微蹙的眉、心,孔郡书就觉得心疼,究竟有什么事情让她这几天这样不高兴?
“今天要去哪?”
“去买画具。”察觉到她好像僵了僵,他又问:“怎么了?”
“没事。”语气十分不自然。
他们到了市区一家在学生族群中颇有名的美术社——若没有熟人带路,不会有人知道原来巷子里有这样一间面积颇大的美术用品专卖店。
有三层楼,分门别类的放满了各式画架、油彩、鬃毛笔、油壶、固定夹等等,一应俱全。
“我从很久以前就来这里买东西了。”孔郡书携著她的手,“对我来讲,这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你很喜欢画画对不对?”
“是最喜欢。”他笑著纠正她,“只有在拿著画笔的时候,我才会觉得静静的坐著不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我听说……你要代表学校参加油画比赛?”
“考虑了一阵子才答应的。”没看见凯圣微僵的神情,他自顾的说著,“一百二十号的内框很大,可能要画个三、五次才能够有比较像样的成品,因为耗时间,所以刚开始也满犹豫的。”
当然还有一点是,如果这样,他以后就没有假日可言,也就是,会减少与凯圣见面的时间,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的。
他喜欢看到她,跟她说话,跟她一起度过时间。
即使能去的地方不多,甚且只是手牵手在街上乱走,但是,因为身边的人是她,所以那感觉全然不同。
“后来……又怎么决定的?”
“我想,试试看也好。”他一边试腕木的合手度,一边回答,“高三我就不打算参加任何活动了,所以要趁现在试一试。”
“骗人,一定有别的原因。”
孔郡书笑笑,凯圣现在也看得出来他有没有说实话了。
“不要管那个了。”
凯圣心中更闷,她不问,他不讲,她问了之后,他却很明显的有著什么不让她知道。
原来,四年半的时间并不够久。
原来,感情再好也不能保证没有生疏的时候。
最近老是压著心头的倦意,居然又在此刻清楚浮现。
累了,也问不下去了。
眼睫一煽,再也不想听到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凯圣选了一个安全话题,“为什么会有散装跟盒装的不同?”
他对著眼前的盒装色彩,笑,“这种盒装的东西是方便入门者用的,一般需要的色彩,一应收齐,但时间一长,就不会有人买盒装油彩了。”
她嗯了一声,[有什么不一样吗?”
以前画室的学弟问他这种问题,他只觉得万分不耐,原本以为是问题无聊的缘故,现在才发现是问的人的关系。
但也许是因为大专注于那些锡管的缘故,他竟没有考虑到凯圣的心情。
送她回家后,孔郡书的手机接收了一则简讯:“下次不要找我去那种地方了,我一点也不懂,也无法给你任何意见。”
他打电话过去,但她却关机。
星期六,还是转语音。
到星期天早上还找不到人的时候,他的抱歉已经被怒意所取代,起因当然是因为他不好,但她有必要躲成这个样子吗?
两人相处,一定会有谁让谁生气的时候。
下午,他觉得再也没有办法忍耐下去,直接到她的住处。
大门深锁,已修好的电钤响了数十声还是没人来开门。
传出“快打电话给我”这几个字的简讯之后,孔郡书知道,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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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凯圣才回到家,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天际航空的接驳车发生意外,座舱长林辉煌受了伤,由于她的资料上填有她的电话,因此请她代为联络其家属。
凯圣打了几通电话,都没能联络到林辉煌的家人,担、心之下,先行去了医院,还没二十岁,不能签字,能做的也只有陪伴。
病房非常明亮,林辉煌沉沉的睡,她一直守著,直到她睁开眼。
“辉煌,你醒了。”
“天啊,”好痛!“怎么回事?”
“你们的接驳车闯红灯,还变成火烧车。”凯圣的大眼睛此刻又红又肿,“你一直没醒来,我担、心死了。”
当然,一坐起来后,林辉煌立刻发现不妙之处,“那是什么?
“那个”指的是她脚上的大白东西。
一个刚好走进来的护士接口,“石膏。”
她当然知道那是石膏,只是,她不希望那是石膏。
“请问,那个东西要在我脚上持多久?”
对于她的不肯直呼其名,护士觉得又好气又好笑,“顺利的话,“那个东西”
只要待上四个月,要是你不合作,“那个东西”会跟你在一起更久,如果我是你,我会现在就开始跟它培养感情。”
“四……个月?”林辉煌大叫,“那我要怎么上班?”
待护士离去后,病房里,凯圣也只能不断的安慰她,“不要想那么多了啦。”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带衰,昨天跟夏熠吵架,今天居然来个火烧车?”
“你已经昏了快一天了。”
后来,林辉煌的家人终于出现——其实他们在看到新闻的时候就赶到医院了,但乌龙的是院方把两位受伤座舱长弄错,因此她的家人一直守在另外一个座舱长的病房外面。
“真是谢谢你。”林爸林妈再三道谢,“我们在那边等,都不知道原来辉煌在这里。”
凯圣在林辉煌家人的千恩万谢下,离开了医院。
开机后,萤幕就变个不停:您有一个讯息,您有两个讯息,您有三个讯息,您有……没完没了。
都是孔郡书的留言。
凯圣的情绪因为他起起伏伏的留言而有了波动。
听完所有的讯息之后,她拨了孔郡书的电话号码,嘟嘟两声后,很快被他接起。
“你跑到哪去了?”
“我在医院。”
电话那头的他顿了顿,“你不舒服?”
“不是。”她清晰的回答,“辉煌车祸,我在陪她。”
孔郡书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那个老太婆没事干么占据你的时间?”
他跟她要了医院的名字以及她的所在位置,然后要她在原地不准动,因为他“马上就到”。
结束通话之后,凯圣在住院大楼前的阶梯上坐下,静静的等著。
天空一轮明月高悬,星光灿烂,十分美丽,只可惜消毒水的味道很浓,因此一点也不浪漫。
见到他大步流星的身影,她站起来,一下子落入了他怀里。
“我担、心死了。”孔郡书的双手抚过她的头发,肩膀,手臂,像是在确定她完好无缺似的,“下次无论我再怎么惹你生气,绝对不要这么久不联络。”
“对不起。”凯圣反手抱住他,“医院里不能开机,辉煌又一直没有醒来,我很怕,什么都没想到。”
他更紧的抱住她,“你要记得,我会想你,只要是见不到面的时候,我都会想你。”
她的俏睑浮上红潮。
其实,那天回家时,她一直觉得很委屈,有一点点的不高兴,但现在那些心情都不见了。
懊像……只要见到他什么都好了。
“怎么不讲话?”
“我在想,我们这样算不算吵架?”
“当然算。”他低头吻了吻她那张引诱人犯罪的可爱脸庞,“那又怎么样,哪对情侣不吵架?”
也……对啦。
只是,她真的很担心,怕这次只是个先端,以后还会有各式各样的事情让他们起争执,甚至是不愉快,到时候要怎么办?
“偶尔吵吵也不坏啊,至少,会知道对方要的是什么。”
“我怕……很快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然后无止境。
“那有什么关系。”孔郡书笑笑,语气十分有把握,“反正我们一定会和好。”
“你为什么会这样觉得?”
“那当然。”他轻拍著她,不知道是不是夜晚的关系,他的声音中有种催眠的味道,“油画比赛的事情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以后有什么决定。我会先告诉你,这样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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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里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
树木换上新芽,学生们的衣服也不再显得那样厚重,春天来了,心情似乎也会轻快起来。
这段时间,凯圣颇为努力读书,想要拉平上学期的边缘成绩,但在第一次月考过后,努力,还是徒劳无功。
“这样下去不行。”办公室里,老师语重心长的说:“你的成绩跟志愿相差太远,要不要考虑转回社会组?”
“可、可是我要考医科。”语气犹疑不定。
“你先回去想一想再回答我。”
想一想啊?凯圣觉得好茫然。
十八岁,同学们都已经拟定志向且正在勇往直前,只有她,虽然说得出将来要考医科,但总是无法用肯定的语气说出来。
如果可以说出实话,她会说自己根本不想去那种冰冷的地方工作。
但她也知道,一旦说出口,势必伤了父母望女成凤的心。
“心不在焉的你。”
凯圣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见到孔郡书温柔的眼神,愁苦的小脸总算露出些微笑意,“你怎么在这?”
“听说你被召见了很久,有点担心。”
她笑笑,没再说话。
两人漫步在新意盎然的校园里。
碧空如洗。
风微凉,空气中有一种初春才有的淡淡绿意。
许久,凯圣终于开口,“你……将来还是想念生命科学吗?”
他停下脚步,凝视她秀眉微蹙的样子,“怎么啦?”
“我现在很疑惑。”她很坦然的说:“辉煌两次住院的结果就是让我更害怕医院,那天光是看她换药,我就整个人软倒在床尾,我觉得,自己应该要重新考虑是不是该更改志愿。”
“那很对。”
“可是……”
“怎么不说了?”
凯圣实在说不出口,如果她到社会组,自然、社会两楝大楼分别在校园的东侧与南侧,距离遥远,加上他正在为油画比赛做准备,他们见面的时间会变得很短。
对于未来的迷惘以及不安,对于感情也不确定。
理性告诉她这个现状并不合适自己,但是,在感性上,她又会以能不能跟他见到面为优先要件。
这样的本末倒置,让她感觉……有点糟。
微一犹豫,凯圣还是说了,“如果我转到社会组,我们就只剩下交通时间能见面了。”
“如果真的是那样,就只好忍耐了。”孔郡书此刻透出一种大人的感觉,“我们不可能一直是在同一间教室,即使剩下的这一年三个月是,将夹也不一定,我不希望你因为现在而影响了你的将来。”
她知道他是鼓励她的意思,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想起她的在乎与他的不在乎,感觉就像狠狠的被打了一巴掌。
那感觉——椎心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