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月,但由于阳光实在温暖,因此一点冷的感觉也没有。
“好了,我现在有空。”莫烈俊挺的五官闪过一丝笑意,“而且我相信没人会来打扰我们。”
“来也没关系呀,这里这么大,不可能听得到。”
“我不喜欢有闲杂人。”
“闲杂人?”东静笑了出来,大大的眼睛弯成新月,“你说那些工作人员是闲杂人?”
他一脸理所当然,“你有话要问我,而这件事情对我很重要,所以从现在开始,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其它的全是闲杂人。”
原本预计一周的工作,但在众人同心协力之下,居然提早了一天完成,刘格致没催人回去,大家也乐得多待一天当休息,好好的享受森林饭店的崭新设施,诸如温水游泳池、水疗按摩、高尔夫球场、人工湖泊、花园、露天咖啡馆,还有温室花圃以及蝴蝶馆等等。
现在,莫烈与东静就坐在露天咖啡座。
无风,阳光融融,从此处看远,山峦叠翠,小溪从山谷中穿过,风景十分好,令人心旷神怡。
“问吧,你问什么我都回答。”
东静却没开口。
她看着四周景致,神情似有无限怀念,“像不像?”
“像不像什么?”
“皇后镇。”
莫烈毫不犹豫的回答,“不像。”
一点都不像。皇后镇可爱多了,自然多了,他跟东静那次到以活动著名的皇后镇玩,在那里留下许多刺激的记忆,而这座森林公园却什么也没有,怎么会跟皇后镇扯在一起?
东静笑笑,像是早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我呢,刚开始是很想知道却不想问,可是现在不会了。”
“跟我赌气?”
“嗯,我承认自己在跟你赌气,不过情绪与好奇心是两回事,我想我有权利知道。”东静顿了顿,“有权利知道你为什么一声不响的突然离开奥克兰?”
“你知道莎莉跟丹尼出事的事情吧。”
“嗯。”华人圈中的大事她当然知道,她所不了解的是为什么莫烈会在这之后旋即消失无踪。
消失得那样彻底,连通电话也没有。
她找他找得几乎要失去理智,甚至还离家出走好几天,以为他会去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她知道他失去了莎莉跟丹尼一定很难受,所以想陪在他身边,她只是……只是想陪在他身边呀。
“我一直以来都是以研究者家属的身份留在纽西兰的,莎莉跟丹尼发生意外后,因为很多证明都找不到,重新申请手续繁琐,而且不见得能申请继续居留成功,我想要赶快接续起大学学业,所以选择回到出生地香港。”
“总可以给我一个电话吧?”
“那时以为事情可以很快结束,真的。”莫烈至今还记得,当他发现时间已经过了四个月时的震惊,“我想要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可是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也离开了那里。”莫烈伸手轻抚她的脸,神情有着后悔,“我想尽了办法,可是,什么也找不到。”
当他从安琪拉口中听到那一切的时候,几乎要快疯掉了。
他们不能再见面了吗?
他不太相信安琪拉的话,他拚命打工,拚命存钱,除了学费之外,一点一滴全部存下来,然后再度飞往奥克兰,直到看到另外一户人家进出谢家的别墅之后,终于愿意承认,东静真的搬离了那座城市。
他在那里留到最后一分钱用尽,才回到香港。
“你知道我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
东静轻轻的摇了摇头。
莫烈凝视她的脸,“我站在你家围墙外,看到另外一个女孩子打开你房间的窗子,眼泪就这样掉下来。”
她笑了,阳光之中的笑颜有些感动,但感动之外的是感怀。
他为她哭了,她又何尝不是?
哭了多少次,哭了多少回,生性娇弱的她在经过那回之后,彻彻底底成为大人,外貌是十七岁的少女,但内心世界却是个有点受过小沧桑的大人。
不想恋爱,又没其它新鲜事,她只好钻研于不会变更的历史。
说来,她大学时代一个哲学系教授拚了命要她转系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被最好的爱背叛,所以不太相信眼睛看不到的事情,她觉得人生有许多层面,每一个层面从不同的角度看来都代表着不同的意义,蝴蝶效应,水滴效应,还有很多很多……
***
她在想什么?
轻蹙着眉,似乎不是很愉快的回忆。
“东静。”
她咦的一声,回过神,“你叫我?”
“我想问……那个孩子呢?”莫烈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问了。
自从东静来到台北之后,他不只一次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她的态度让他知道不能问——只要不提起过往,谈什么话题都行,但若要回溯时光,她马上会跳起来,生气,大怒,转身走开。
阿子呢?她生下了,还是做了手术?
不管怎么样,他都要知道,在这个冬阳融融的午后,他们很自然的说起了从前,于是,他不得不问。
“孩子?”东静的眼中有一丝茫然,显然不太懂他在说什么,“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怎么回事?
“安琪拉说你好像怀孕了。”
“我怀孕?”大声过后,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连连摆手,“喔,那个、那个,不是。”
东静在笑,但却笑得很诡谲。
莫烈嗅出了她眼中的那抹不寻常,“不要一笑带过,这个疑惑存在我心中十年了。”
“我发誓没有。”
“让我知道原因。”
四目相望。
终于,东静重重的叹了口气,“好,我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但先说好,你如果笑的话,我会宰了你。”
她看着他,显然颇有挣扎。
五分钟过去,她终于用着豁出去的表情开口了,“我没有怀孕,怀孕是假的,变胖才是真的。”
一时间,两人都没再接口。
一个是不敢置信,一个是不愿再提。
“真的?”莫烈打量她即使穿上大衣还是稍嫌瘦弱的身型,“胖到让人以为怀孕?你那时是胖到几公斤?”
她一脸“我就知道你会问这个问题”的表情。
“两个月胖了十公斤,全部在这边。”她拍拍自己的肚子,“所以,很多人都以为我有了。”
完全无法想像她胖了十公斤的样子,“真的不是怀孕?”
东静大笑,“我自己的身体不会弄错。”
败难解释此刻的心情,好像放了心,又好像有点失望。
他一度以为自己跟她有个孩子,两人再次相遇后,也期待着她告诉他那日的到来,只是事实毕竟不若想像。
但若换个角度,东静没有怀孕,那表示她至少不用历经他曾想像的痛苦,对当时才十七岁的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怎么了?”
莫烈被拉回现实,接触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眸。
“是不是我看错了,否则你的脸怎么看起来有点失望?”她审视他的脸孔,唇角笑意弯弯,“这么想要有人叫你爹?”
“我还想多过几年自由的生活。”
他其实很想加上一句“但如果是你生的就另当别论”,但是,他们已经疏离太久了,久到他无法像以前一样任意开这类的玩笑。
“那该高兴点呀。”她站起身,倚着露天咖啡座的栏杆,背后是一片湖光山色,“现在多好,你可以过你的“自由生活”。”她特别加重了最后四个字,语气上有抹调侃的意味。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才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东静笑,“我问了一个问题,你也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解开了彼此的疑惑,那就好了,至少我不用带着一肚子问号回到北京。”
莫烈一怔,对啊,她要回北京的,他差点都要忘记这件事情了……
别人的久别重逢都是轰轰烈烈,要不痛哭流涕,要不激情和好,他跟东静显然是例外。
他们始终保持着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的距离。
心中想过千万次的画面一幕也没上演。
“莫烈。”倚在栏杆边的东静突然唤他。
他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再叫我一次小静好不好?”她提出央求。
他微觉奇怪,“你不是很讨厌人家这样叫你?”
“我想要把现在跟过去做清楚的画分。”
于是,应她要求,莫烈唤了这个许久没有喊过的小名,“小静。”
东静笑了,神情很是轻快。
她拿起咖啡杯,轻啜了一口,咖啡已经冷,不,是变冰了,不过正好,她最怕热的东西。
“你去年十月去香港的时候,我在酒店的餐厅里有看到你喔。”
莫烈挑起眉,“为什么不叫我?”
“因为你身边带着一个女生啊。”她白了他一眼,像是在怪他居然问这个蠢问题似的。
“不是夏沁雅就是晶晶,她们两个都跟我没关系。”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桌子上又没有摆着“我们是普通朋友”的牌子,重要的是,你们看起来很像情侣。”她平静的叙述,“我很受打击,那时觉得自己好笨喔,怎么会因为杂志没报导,就以为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呢,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其实,我后来会答应刘先生,有很大的原因是出自于自己的不甘心,我想,就算你不喜欢我,新旧女友一起出现,让你尴尬一下也好。”
莫烈可不这么想。
如果她出现,不管是什么情形,他都只会高兴,只会庆幸,上天真的给了他另外一次的奇迹。
“我觉得你忘了我了,很难过,如果不是因为餐厅人太多,我一定会抓狂,真的喔。”东静笑容逐渐加深,“我没再谈恋爱不是因为专情,而是因为太生气了,抱着这么生气的心理,我是没办法再谈感情的。”
莫烈执起她的手,一时之间无法说清心中的感觉,很轻快,很愉悦,更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高兴。
冰于男人的劣根性而高兴。
东静这些年来身旁没有别的人,他是唯一真正存在过她生命中的男子,唯一的一个。
“一直到那天晚上,听到侍者说你吩咐厨房做花生酱稀饭,我知道你心里有我,不管中间经过多少年,多少事,你还记得,突然间,我不再生气了,当时我就觉得自己可以再次恋爱了。”
“再次谈恋爱?”他看着她,似乎是要确定她是不是开玩笑,“跟谁?”
“你不会以为没人喜欢我吧。”她转了一个圈,“我是北京的才女,又长得这么美,谁不爱我?”
莫烈一急,“不行。”
她是他的,从她十五岁那年开始,他就等着她长大,他的感情一直以来就只给她一个人。
即使已成记忆,都无法扶灭那份对她的想望。
不行,他不准有人将东静夺走。
任何人都不行。
她睁大一双妙目,“为什么?”
“因为,”情急之下的莫烈完全没发现东静唇畔一抹顽皮的笑,只想着要让她知道,要让她知道……“因为我还爱着你。”
***
二月十四日是情人节,同时,也是靳炜结婚的日子。
这是东静第二次看到传说中的女警官沈若中,她身高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左右,跟一百八十五的靳忆站在一起——靳炜带着中性的俊秀,沈若中带着中性的英朗,光用想像,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但看了真人版之后,恶口如亦阳,也不得不称赞他们的确是一对璧人。
“幸福的女人果然美。”亦阳在看到沈若中微隆的肚子之后,羡慕更形于色,“我也好想要小阿,司雨,我们也结婚吧。”
特别从东京赶回来参加婚宴的程司两一下涨红了脸,“等毕业啦。”
“台湾也有服装学校可念啊。”
“可是莫烈跟武焰已经帮我把学费缴清了,还有靳炜也借了公寓给我住,不念完很可惜。”
“喔,是吗?”亦阳脸上俨然是十分怀恨的表情,“我恨死他们了。”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女生听了齐齐笑出来。
“那就是司雨,跟了reaL五年的助理。”莫烈在东静耳边小声说:“她也是十年爱情,不过前五年是想念,后五年是单恋,要不是夏沁雅,亦阳那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谁。”
东静皱眉,“夏沁雅?”
又关她什么事情?
为什么reeL的爱情都非得跟夏沁雅扯在一起不可啊?
武焰的女友因为夏沁雅一气之下回纽约,反成两人爱情的转折点。
然后夏沁雅收到威胁信,女警官沈若中于是被派去洛杉矶保护也收到威胁信件的靳炜,两人日久生情,而且还连孩子都有了。
亦阳与司雨,夏沁雅又是以什么角色出现在他们的故事中?
“司雨以为亦阳跟夏沁雅在一起,所以辞职,结果她一辞职,亦阳整个人都不对了,还是我们一起提点,他才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莫烈一脸好笑,“可是司雨已经下定决心非念完书不可,所以亦阳只好两地跑,如果发卡银行累积飞航公里数,他很有希望可以获得第一名。”
东静显笑,“那不是很累吗?”
“他活该。”他简单的回答,“谁叫司雨在身边的时候,他人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换他吃点苦也是应该的。”
经过莫烈解释,东静才知道为什么亦阳这么喜欢热闹的人,会羡慕这场简单的公证婚礼。
到场臂礼的人不多,新郎方面除了父母外,只有团员与亲近助理,新娘更单薄,只有一对双胞胎妹妹跟一个邻居。
新人穿着都很轻便,但饶是再轻便,也难掩沈若中微隆的肚子。
东静看了一眼,又是一眼,再一眼,然后,沈若中对她笑了。
“要不要模模看?”
“可、可以吗?”
沈若中大方点头,“可以啊。”
东静将双手贴在她的肚子上,圆圆鼓鼓,掌心甚至可以感受到暖意,“真难想像里面有个小生命。”
再过几个月就会呱呱坠地,喂牛女乃、换尿布,小家伙的爸爸妈妈会为了他而忙得不可开交。
准妈妈一笑,神情十分满足,“我到最近才比较有当妈妈的真实感,每次去产检,看孩子越来越大,感觉真的很奇妙,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到三十岁左右才结婚的。”
“爱情来了就是来了。”
沈若中轻抚自己的月复部,“爱情来了是没错,但更正确的说法是孩子来了。”
东静噗哧一笑,了解了靳炜对她情有独钟的原因。
男生团中,隐约听到亦阳愤恨不平的声音说:“去年五月才认识,居然现在就结婚了。”
莫烈露出若有所指的笑容,“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怪人家有效率。”
“有效率?”亦阳抗议了,“他根本就是耍奸诈。”
一阵声音打破他们的笑闹,“靳炜,沈若中,换你们了。”
十五分钟后,两人已成合法夫妻。
成为夫妻后的第一件事情——靳炜与团员们要赶娱乐新闻通告,沈若中要回刑事组整理档案。
靳炜的父母自己开车,沈若中的双胞胎妹妹由邻居送回家,其它与reaL有关的人全上了保母车。
车上,莫烈告诉东静,“他们原本是要在我们拍完可乐广告后就注册的,不过因为两人的时间无法配合,只好延一下,没想到一延就是过年,既然年都过了,干脆就挑一个有意义的日期好了。”
东静笑,“靳炜真是体贴。”
“怎么说?”
“虽然是公证结婚,但仍然是一个难忘的婚礼啊。”
“你现在还想在西班牙大教堂结婚吗?”莫烈记得,那是东静少女时期关于结婚的唯一愿望。
“不要。”她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我不要那种超级大婚礼,婚礼越大,争执越多,简单就好。”
“所以你喜欢公证结婚喽?”
“我连公证都不想公证,申请书拿来,两人签名盖章,再请认识的人签名盖章作为证人。”东静比了一个手势,“就这样。”
今天的婚礼很温馨宁静,虽然没有铺张,但她想在场的人应该都不会忘记,说来说去,莫烈跟沈若中还要感谢夏沁雅收到了一张威胁信呢……咦,不对,如果夏沁雅在武焰、亦阳、靳炜的爱情中都扮演了关键性的角色,那是不是代表……
东静转过头看了莫烈一眼,一丝不安画过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