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爱珠宝的重新行销工作很快的展开,而且在陈宇扬每两天与道夫热线一次的督促中,迅速前进,六月底,四个百货专柜已经就定位,为了吸引顾客上门,破天荒的在还不到节日与周年庆的时候打了八折。?
这段时间陈宇扬每逃诩是中午起床,下午会看报表,接着到旗舰店巡视装修进度,晚上跟陶比、艾琳开小贬议,或者到外县市与其他百货公司业者商谈,一方面也在人力银行刊登了旗舰店征人启事。?
败忙很忙。?
不变的是,他每天晚上十点半会固定出现在顶楼餐厅,点一些东西,然后研究宠爱打算进军的香港与日本市场。?
台北稳定下来后,他的下一站就是日本。?
在看资料的时候,他第一次庆幸自己学了日文──虽然大部分都属英文资料,但还是有少部分无翻译,而当外文可以不靠翻译而靠自己脑力的时候,感觉还挺喜悦的。?
而另外一个让他喜悦的原因当然就是方晚静啦。?
她真的……好可爱。
眼睛很圆,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种干净的璀璨光华在闪耀,每一次都让他觉得怦然心动。
只要她看他一眼,他就会喜上个三五分钟。
而且他很悲哀的发现,他现在活像个变态阿叔似的,怕惊动她,所以一直不敢跟她说,他就是当年方家司机的儿子。趁她不注意时打量她几眼,就是他现在唯一做的事情。
现在的他,不要说是纽约剧院区的东方王子,其实就跟一个没谈过恋爱的人差不了多少。
可是他忙啊,追求需要时间,恋爱需要时间,重点是,相认很尴尬。
他不认为哪个落魄公主会想见到以前佣人的孩子金光闪闪的出现,即使那并不是谁的错。
“请问需要加水吗?”
方晚静甜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回过神,对她点了点头。
这阵子以来,他已经完全了解这个餐厅的运作方式了──一个服务生负责八张桌子,桌子是固定的,也就是说,他只要每次都指定坐在小鸭灯架旁的位置,他们就会一直有客人与女侍之间的交集。
他们可以有很多对话:欢迎光临,请问还是靠窗的桌子吗?给我一份×××,再加上一份×××,您好帮您加点水,请问咖啡需要续杯吗?
非常的丰富,他们每隔几天就可以把菜单重复一遍。
在纽约,他搭讪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很容易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方晚静,他想的永远比做的多。
“那个──”
“嗯?”
“我要一份三明治。”
“好的。”方晚静微微一笑,“请问要鸡肉、鲑鱼,还是蔬果三明治?”
“鸡肉。”
“要汤吗?”
“随便来一份,不要辣。”
“好的。”
看,这就是他们每天的对话,很丰富也很单调,丰富的是他们可以一直重复Menu,单调的是,永远是这个模式。
其实陈宇扬想说的是,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不过想也知道她没空。
他从她的同事中知道她的经济况状,不太好,不是忙着工作读书,就是忙着睡,很多人约过她,可也没人成功。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上次给的小费很大方,那个叫做小臻的长发女生后来偷偷跟他说,方晚静也不是那么没空,是因为那些男生太粗鲁了。
而她所谓的粗鲁并不是言语或者肢体,而是心态上。
她想要聊聊天,多认识一下,可以才出去走走,然后才开始约会,而大部分的男生一开始就想进入约会模式,甚至还有人直接问她说,你可不可以当我女朋友,想当然耳,除了出局,不会有其他的路。
他并没有再给小臻小费,但为了感谢她的情报,他送给她一张她很想要的宠爱贵宾卡。
小臻则很快乐的告诉他,方晚静最近在找暑期的晚间工读,以百货公司的机率最高,但只是最高而已,还不一定,有什么事情她都会告诉他,而且她绝对不会跟方晚静讲说她把一切都告诉他。
转眼间他回台湾也快一个月了。
他下星期要去香港一趟,等他从香港回来,他要一边督促旗舰店的发展,一边想想他自己的发展。
他不想每天的对话都是吃吃喝喝,鸡肉、猪肉、烟熏鲑鱼还是原味贝果,然后累积了N多天,她却不认得他──上星期两人在饭店附近的便利商店遇到,方晚静居然完全没认出他是谁。
罢开始,他还以为她没戴隐形眼镜,后来想起,不对,她没近视,他们的视线是有交集的,只是她没有其他表情,就像看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陈宇扬当场觉得被雷劈到。
棒天晚上十点半,他再度出现在顶楼餐厅,终于注意到,他走出电梯,她鞠躬说欢迎光临,头没抬起来就问他是不是靠窗的位置,所以,她不是认得他的脸,是认他的拖鞋。
也就是说,他换双拖鞋,她就可能不得认他了。
打击啊打击,打击啊打击。
不过这也给了他一个教训,等待可不是什么好方法,尤其是对方完全不知道有自己这号人物存在的时候。
他七月二号要去香港一趟,等他从香港回来,他就会告诉她他是谁,顺利的话,他们可以从聊天开始。
七月一日,是道夫给他们三人的上轨日──也就是说,今天三人到处巡巡看看,隔天就要飞香港啦。
而他们的视察照理本持着微服出巡的方式,假装客人才是确认专柜服务品质最好的方法。
原本一切都很简单──中午一起吃过饭,下午他扮演暴发户,陶比跟艾琳扮演助理,找到宠爱珠宝专柜,买个几百万,然后要求除了原本的八折之外,再打一次八折,看看柜长与小姐如何处理杀价的大户。
原本一切都很简单,真的,这种事情他们最近已经在专柜测试上做过几次,以往在美国也曾经有这样过,但一切就在看到站柜的柜员时,陈宇扬突然傻眼。
方晚静?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然后他很快的想起了,那个叫小臻的女服务生告诉过他,方晚静晚上可能会去百货公司做兼职。
这里离饭店很近,捷运两站而已,可以替她省时间。
他心中突然有种痛痛的感觉。
虽然她总不认得他,他们的交集永远是餐盘与食物,但很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似乎可以说,很想照顾她。
败想带她回纽约,想帮她申请纽约的艺术大学,想让她不要跟每一个人弯腰说欢迎光临,想让她回复昔日的公主模样。
即使他们从来就不熟悉,他还是很想这么做。
他穿着亚曼尼,带着乔装成助理的艾琳与陶比走向专柜。
方晚静就像他想的一样,对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先生您好,很荣幸能为您服务,请问需要找哪一类的商品呢?”
清了清嗓子,“帮我介绍一些高价位的珠宝。”
“请问是赠送,还是自用?”
“都有,我要几支领带夹,再帮我挑一些戒指。”
这是他第一次在这么明亮的灯光下看她──稚气未月兑的脸跟套装很不相称,但还是很认真的从玻璃柜中取出几支白金镶钻的领带夹。
他看也没看就说好。
接着她又取出了四枚男戒,他全包。
然后她取出四枚女戒,样式也是极致奢华,他原本想说好,直接包下,但就在点头瞬间,突然改变主意,“帮我挑一些年轻的款式。”
败快的,盛着年轻款式的绒布盘子被拿了上来。
他拿起其中一枚戒指,左看右看,“这是几号?”
“七号。”
“七号啊。”他假装若有所思了一下,“你的手可以借我一下吗?”
“什么?”
“手。”他对她伸出手,“我想看看戴起来好不好看。”
方晚静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递出去了。
陈宇扬忍着得逞笑意,光明正大的拉住她的手──小小的,指尖纤细,有着少女的柔软。
为了不让她觉得不舒服,他很快的将台灯转过来,假装在研究戒指似的,然后左手拉着她,右手拿着那枚镶着粉红色碎钻的戒指,就着她的无名指戴了进去,然后推到底。
相对于他的慎重,方晚静完全是莫名其妙。
这是她第一天的兼职,也不知道借手指是不是常态,她只是觉得这人感觉还不坏,加上如果他那些首饰全买,光抽成晨曦的学费就有着落了,所以她才让那人在她手上戴戒指。
但说起来,也满奇怪的,不过就是个戒指,他这么深情款款做什么啊?
虽然说,感觉还不坏啦。
然后他抬起头,一笑,“我不要官方推荐样式,我希望你推荐一些年轻女孩子真正喜欢的款式给我。”
然后她拿出一套宠爱珠宝五月上市的水果款──其实她看目录时就喜欢了,小颗粉钻镶成的苹果形状,有项炼、戒指,还有耳环。
用的是顶级钻石,一套价值三百多万。
因为贵,所以目前还没售出。
“你喜欢这套?”
“嗯。”
“可以戴给我看看吗?”
她还来不及回答,同柜的美姊立刻挤了过来,“您好,我是宠爱珠宝的副柜长,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服务吗?”这男客人刚进来时她就看到了,不过当时有个贵妇在跟她买东西,所以才让那小丫头捡了现成的便宜。
看这客人穿着亚曼尼,还带着两个助理,一看就知道有身家,买东西也不挑,只讲物品的名字,最有可能是来买东西做公关用,她曾经接到过这种Case,光是抽成就是二十几万了。
看这新来的工读生傻里傻气,戴什么戒指啊,因此她在送走贵妇后,连忙就挤了过来。
“这套苹果钻石只是单价比较高,但其实并不是我们的热销品,我们的热销品是下面这套翡翠,很受到贵妇的欢迎,刚刚那位太太就订了一套。”其实才没有,但为了营造受欢迎感,她很常这么做,“还有,这套珍珠也是热销品,虽然单价都比较高,但很有收藏价值。”
一旁,艾琳跟陶比已经快不行了──这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啊?
翡翠跟珍珠从来不是他们的主打啊,那只是很贵很贵,但宠爱珠宝一直以来主打的是钻石与天然水晶。
眼看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不但打断他沉溺于变态幻想的瞬间,还想把方晚静推荐的钻石苹果收下去。
一阵火大。
“不用了,就这几个领带夹,这条全钻项炼,这套苹果饰品。”
陈宇扬想他是真的火大,所以才会在陶比戳他第三下的时候才想起来,他应该要要求打折。
“因为我们是庆祝重新上柜,所以目前全面八折……”
陈宇扬正准备要开口杀价的时候,没想到那女人居然又继续说了。
“但由于您消费满七百万,所以我们自动再给您一个八折。”说完,还向他眨了眨眼睛,“这是给您的特别折扣,可不能跟别人说喔。”
吐血。
这女人到底哪根筋不对劲?
他先是怒她突然跑出来,现在则是怒她打没必要的折扣──在客人开口前,不需要这么说。
虽然说这是公款购物,所有的珠宝他会先带去香港跟百货业者商谈时做现场展示用,接着带回台湾以退货的形式核销回保险室,他大可装大户开心买,但此时,他只想叫那女人闭嘴。
女人还在督促着,“快点包装啊,不要发呆。”
陈宇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会抓狂,于是,他摆摆手,“用绒布盒子分开包装,不要让珠宝互相碰撞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我赶时间。”
然后他们三人就带着珠宝飞到香港,谁也没去动那盒珠宝,几天过去,当他们要跟百货业者见面,预备展示自家珠宝的时候,赫然发现其中一个领带夹的盒子里多了一颗蓝宝戒指在里面,标价是二十万。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这个蓝宝是怎么冒出来的。
他知道这种事情非同小可,因此立刻打电话回台北,然后那个号称是副柜长的女人告诉他,他们当天下午就已经发现绒盘上少了一颗,那个小堡读生已经认赔了事,而且,他们也将她辞退了。
“喂。”
“方……晚静吗?”只是简单的三个字,但陈宇扬却觉得不是那样容易说出口──虽然几乎都是看着她长大,但诚实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着她叫她的名字,感觉其实很微妙。
当然不是说他从来没有说起过她,只是,都不是在她面前而已。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电话,她似乎有点疑惑,少女的嗓子透出些许的不解,“请问你是?”
“我是前几天买了七百多万的客人。”虽然这种说法很俗,但陈宇扬知道,这是最容易唤起记忆的方法,毕竟这种大户要好几个月才可能出现一次。
“是你?”
“我想告诉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却被她打断,“你这混蛋为什么偷我的蓝宝石?”
“我──”
“七百多万的东西都买了,却要拿那二十万的东西?你知不知道那二十万对我来说,是多大的一笔钱?我一个月加上小费还不到三万块,我要工作七个月才有二十万,何况我要吃要喝要付房租,我还有个妹妹在念十二年制的美国学校,学费贵得吓死人你懂不懂?
“你穿那么好的西装,还有助哩,你的生盾条件一定很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就算你只是好玩、无心,但已经对别人的生活造成很大的影响你知不知道?”
“我──”
“柜长跟我说要我认赔,不然就要告我窃盗,只要不下雨我就骑脚踏车上下班,你觉得我可能有二十万吗?我妹妹为了避免让我留下前科,提前预支薪水,现在被佣人一样的带去纽约帮忙做事情,她才十七岁,我很担心她会出事,然后不知道为什么?说好一落地就要打电话给我的她,一直没有打电话回家,然后你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吗?
“不是的,我们副柜讨厌我,她知道我晚上在饭店上班,她打电话告诉我们经理说我偷窃,然后我就被辞退了。”
她激动得完全不让他插嘴,“我妹妹预支的薪水全部赔给专柜了,我一下掉了两个工作,不要说我们的学费,连房租都会有问题了,你知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有的人真的很努力想要过日子,想要让生活回到所谓正常人的轨道?对别人来说也许正常不过,对我跟我妹妹,我们却要花上好几倍的力气你懂不懂?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我?我只知道,因为这件事情,我跟我妹妹的生活已经再也回不到之前辛苦支撑的轨道上了。”
语末,已经带着哽咽。
陈宇扬静静的。他懂啊,怎么会不懂。
鲍主落难,最艰难的也就是这样。
他原本是想打电话告诉她,领带夹的盒子多了一颗蓝宝,明天他会用国际快递回去,要她别担心……
不过,他突然有点庆幸自己面对她时,一直有种奇怪的制约,不插嘴,不反驳,他想,刚刚那番话已经压在她心中很久了。
家变之后,她是姊姊,所以要像个姊姊,而他后来知道,方先生被朋友诈欺以及遭逢变故,也不过两年多,当时她十七,不过是个大孩子,但已经必须坚强,因为她的妹妹才十五,她需要照顾这个唯一的亲人,对从小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她来说,必定是段困难的过程。
放段还不够,一切还都得重新学习。
生活方式,价值观,物念的抑制,从来就不容易。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感觉,这是她第一次情绪爆发,所以他没打断她,也没急着解释说那是个误会,反而宁愿挨着骂让她发泄一下长时间以来的压力。
电话那头,是她隐隐的哭声。
夹杂在其中的,是他分辨不出的委屈。
面对她,他一直有一种难言的笨拙,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他唱起歌来──他记得的,她很爱的一首歌。
RobbleWilliams的Ange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