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签约后,戚艳眉带楚行飞来到戚氏集团位于下曼哈坦一栋高级商业大楼的总管理部。
“这里是集团的总管理部。”她介绍着,仰望着由名家设计的摩天大楼,神态较之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还多了几分紧张。
她可是这个商业集团的最大股东啊,怕什么?难道还怕里头那些必须仰赖她维生的职员们给她白眼吗?
他们巴结这位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都来不及了,哪还敢对她稍有不敬?
“进去吧。”反倒是穿上一袭借来的深色西装的楚行飞态度镇静从容,率先迈开一贯笔直而潇洒的步履。
“嗯。”她应道,尾随他的步伐,那副敛眉低眸、亦步亦趋的模样就像个乖巧的女儿紧紧跟随严厉的父亲似的。
虽然她低垂着头,但一楼门厅几个负责接待的职员仍然认出她了,恭敬地朝她点个头,好奇的眸光则有志一同朝大小姐身边那个身材英挺的黑发男子瞥去。
几乎是所有人在眸光落定楚行飞那张俊逸非常的脸庞后,皆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这个显然具有东方血统的男人实在太好看了,不仅俊美得像尊希腊神-,当他行进时,自他身上流露那股矜贵优雅,却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洒月兑气质更摆明要掠夺每一个人的呼吸。
这样一个俊美优雅的男人,站在容貌同样清丽出尘的大小姐身旁简直太配了,却也太可惜了。
那么一个自信傲气的男子怎么会跟这么个见不得世面的害羞大小姐扯在一起呢?
他绝对值得一个与他同样自信而优雅的女人的!
女职员们忍不住叹息,而男职员们则难耐满心嫉妒。
楚行飞无视周围这些好奇炽热的眸光,只一迳笔直前进,接过戚艳眉递来的IC卡一刷,直接登上了高级经理人员的专属电梯。
当雕刻着精致图案、造形古典的电梯门终于关上,挡去了那些男女职员们的好奇视线后,戚艳眉闭上眸,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楚行飞望向她,“你很紧张?”
“嗯。”她坦然颔首,眼睑依旧沉沉掩落。
“为什么?”
“我……讨厌那么多人注意我,我觉得很难过。”
“可你是戚家的大小姐啊,生来就要受万众瞩目,不是吗?”
“我知道。”她低低地说,嗓音有藏不住的深刻沧凉。
他心脏一扯,注视着她写着淡淡无奈的清丽容颜,心底忽然升起某种类似心疼的异样感觉。
他蓦地甩头,逐去那莫名的心疼感,“坦白说,你是我目前为止见过最不像世家千金的女人。你拥有如此显赫的出身,照理说早该习惯了公众场跋,怎么比那些小家碧玉还害羞呢?”
她蓦地扬眸,“那是因为我──”未完的语音静静消逸,清澄的眼瞳光芒一黯,“我想我永远不会习惯的。”
最终,她还是放弃了解释,只这么无奈又沧凉地撂下一句。
他忍不住蹙眉,正想再说些什么时,电梯门恰于此时向两侧平顺地滑开。
他抿唇,神经一下子紧绷。
接下来将是严酷的挑战,面对戚氏集团的高级经理人员以及握有股权的董事们,楚行飞必须全力以赴,证明自己确实有能力代理戚艳眉的股权,值得她付他两百万的年薪以及股票选择权。
而潜藏于他心底深处,更有一股连他自己也参不透的迫切渴望。
他渴望证明自己值得戚艳眉的全心信任。
不到十分钟,这场在戚氏集团总管理部顶楼召开的临时董事会便宣告结束。
说是董事会,其实也不过是她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对集团总裁及所有董事会成员宣布未来属于她的股权将交给她的“未婚夫”代理。
当她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对着她舅舅以及七名董事解释清楚他的身分后,楚行飞立刻接下了一切。
他语音坚定地宣布,从今以后戚艳眉的股东权利将由他代表行使,同时,他以集团最大股东的身分要求立即召开改选总裁董事会。
就像一枚威力强大的炸弹,他冷静的宣言震得会议室内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而在他们还没来得及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时,楚行飞又秀出了他与戚艳眉在律师事务所签定的代理股权文件,各发给每个人一份影本。
“如果各位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决定在下礼拜五早上召开改选董事会。”语音一落,他拉着戚艳眉转身就走,甚至不给那些莫名其妙的董事们质问咆哮的机会。
包括集团总裁乔治.戴维斯都来不及表示抗议,蒙上一层阴翳的棕眸也只能愕然瞪着两人迅速消失的背影。
“该死的野心分子!”模糊的咒骂追上楚行飞,然而他只是潇洒地一耸肩,握着戚艳眉微微发颤的手臂再度进了专属电梯。
电梯门再度闭紧,而这一回戚艳眉不是垂落眼睑深深吐气,反而张大一双美眸,怔怔瞪着楚行飞。
“怎么了?”他淡淡地问,其实非常明白她心底的惊愕。
“就这么结束了?”语音细微而颤抖。
“就这么结束了。”
“可是他们……一定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会弄清楚的。”他轻描淡写地说,嘴角扬起冷冷笑弧,“别为那些老狐狸担心,我保证不到一小时他们便会查清所有来龙去脉,说不定连我是私生子的身家背景都轻轻松松挖出来了。”
她为他最后一句话轻抽一口气,“你是……私生子?”
他一凛,震惊自己竟在无意间月兑口说出身世,但只一会儿,那张俊逸的脸孔又恢复平静无痕,“没错。”
“我竟然不晓得……”她轻轻吐气。
“你觉得厌恶?”楚行飞紧盯她,不愿放过她脸上一丝丝鄙夷。
“厌恶?”她挑眉,“为什么?”
“因为我是私生子啊。”
“因为你是私生子所以我就必须厌恶?”她问,轻轻蹙起的秀眉表明了她的困惑,“为什么?”
“因为……算了。”他摇摇头,有种哑然失笑的冲动。
他何必跟一个思考逻辑有问题的女人争论这些?她当然不会明白的!一个受尽保护、傻气又单纯的女人怎么会明白这个势利的社会对私生子女是怎样一种冷酷的态度!
他凝望她,这一刻忽然不再为她的无知感到厌烦,心底反倒流过一束奇异的温暖。这暖意如此和融,教他凝望着她的眼神也不禁温柔起来。
她察觉他奇特的眼神了,洁白的脸颊忽地淡淡晕红,接着迅速转开眼眸,仿佛这一刻才发现自己的眸光焦点方才一直是凝定在他脸庞上。
“那……我们现在做什么呢?”她低低地问,“要不要我带你参观办公大楼?”
“如果能够,自然最好了。”他微微一笑,竟对她略带羞涩的神情有种类似心动的感觉,“如果我想在下礼拜五从你舅舅手中顺利夺得总裁之位,至少不能对戚氏集团一无所知。”
“好,那我就先带你参观参观这里吧。”她柔顺地说道,一面悄悄扬起眼睑,在发现他璀亮的星眸一直凝定于她后,又立刻慌张地垂落。
“……戚氏集团的核心其实是一家控股公司,因为税务规画的考量,选择在免税天堂开曼岛(KaymanIsland)设立,刚才你所见到的那些董事都握有控股公司部分股权。而控股公司则握有旗下许多企业的股权,有些是百分之百控股的子公司,也有不少只是部分股权的转投资,集团的架构很复杂,母公司底下有子公司,子公司甚至也自行形成一个小企业集团。嗯,就像行星绕着恒星转,而他们本身也常有卫星跟着一样。集团事业横跨多种领域,有包含电子、通讯、生物科技等高科技事业群,也有银行、证券、创投等金融事业群,最近,戚氏旗下还有一家娱乐公司跟华纳谈合作企画……”戚艳眉解释着,虽然说话的腔调仍然是一贯的缓慢,可却没有丝毫犹豫,行云流水,仿佛这些集团事务早在她脑海盘旋迂回许久。
她其实挺了解戚氏集团的!
虽然不够言简意赅,用了许多废话对他这个内行人解释企业集团运作的情形,但楚行飞仍可以由这样详尽而浅显的说明领悟到这位千金大小姐其实不像他之前以为的那样愚蠢无知,至少对自己继承的事业,她是真有一些了解的。
强烈的好奇心令他在她正逐一跟他介绍集团几家主要子公司的业务时忍不住插口,“这些有关集团业务的一切是谁告诉你的?”
“哦。”清丽无双的容颜看来有些犹豫,仿佛不习惯在滔滔不绝时被人打断,墨密的眼睫眨了眨,半晌菱唇才轻轻吐逸,“有一些是爸爸告诉我的,不过大部分是他去世后我读各家企业的财务报告知道的。”
“你会读财务报告?”他微微提高嗓音,蓝眸眯起,审视她因他不信的质问微微泛红的脸孔。
“当然。”她咬着下唇,“这又不难。”
不,这是很困难的,尤其对一个他原本以为从小养尊处优、天真无知的世家千金而言,要读透一本厚达上百页的财务报告并不简单,而要读懂它们代表的意义,更是难上加难。
楚行飞凝望她,决定以一个简单却尖锐的问题导引出他想要的答案,“告诉我有关AkerTechnology的一切。”
“Aker?”
“就是你刚刚说,集团三年前刚刚在亚洲收购的高科技公司。”
她轻轻颔首,美眸眨了眨,仿佛正在脑海的记忆库里搜寻著有关Aker的资料,可不及十分之一秒,清柔却流畅的语音便缓缓吐露。
“一家原本隶属于台湾知名企业集团的未上市公司,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五日被戚氏购并后更名为AkerTechnology,中文名是亚克科技,其中戚氏控股公司握有其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另外百分之二十由于公司进军欧洲市场的考量,转让给一家德国创投公司。目前Aker的业务核心为生产TFT-LCD,占有公司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营收,其他百分之三十来自于通讯IC设计以及相关专利权收入等等。今年第二季财报公布营收达到全年度预期营收的百分之六十,EPS5.75元,绩效有逐年上扬的趋势。可因为公司大举投入研发,流动比率只有0.57,速动比率0.45,比起同业都偏低,如果依照公司目前需求现金的速度来看的话,我估计年底前若没有新的资金挹注,恐怕会产生流动性危机……Aker曾在上个月召开董事会,总经理赖有平报告……”
接下来是一串总经理以及各部门高阶主管的业务报告重点内容,可楚行飞已无法再专心聆听。
这太──令人吃惊了?她岂只是了解集团旗下各家企业的业务现况,连那些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的营运数字跟财务比率都倒背如流,而且她不光强记死背而已,还能从报表上的数字看出公司可能产生流动性危机的端倪……
一思及此,楚行飞倏地拢紧眉峰,“你说Aker可能在年底产生财务危机?”
“嗯。”
“那他们有什么因应措施吗?”
“没有。”戚艳眉咬着唇,微微懊恼,“他们好像还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只想到在传统旺季的第三季,公司的营收肯定一飞冲天。”
典型的技术背景经理人,完全没考虑到财务问题。
楚行飞双眉皱得更紧,“你没提醒他们吗?”
“我?”戚艳眉仿佛被他的问话吓了一跳,半晌,才幽幽开口,“我告诉过舅舅了,可他不相信我……”
乔治.戴维斯不相信她。因为他认为她只是个不解世事的黄毛丫头吧。
如果他知道她这个外甥女是个商业奇才,拥有旁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绝佳记忆力以及财务分析能力后,还会如此轻忽她的建言吗?
不,即使如此,他一样会忽视她的建议的。楚行飞想,唇角牵起嘲弄却优美的弧度。
对乔治而言,他才是戚氏集团众望所归的总裁,而这个拥有千亿身家的外甥女,只是一个必须除之而后快的路障而已。
即使他注意到戚艳眉的才能,想必也只会极力压抑。
可话说回来,这个女人也实在太惊人了,非比寻常!
重新将眸光焦点集中于戚艳眉秀丽出尘的容颜,楚行飞迷人的蓝眸抹上深思,蕴着评估的意味。
靶受到他炽烈的眸光,她浑身一颤,螓首垂得更低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
“因为我感到困惑。”楚行飞坦言,愈来愈抓得住苞她沟通的频率,没别的,就是直来直往,这女人不懂得猜测别人的思绪。
“困惑?为什么?”
“因为我发现自己愈来愈不了解你。你表面纯真,近乎无知,对人情世故似乎完全不懂,可却懂得看财务报告,而且还不是随便看看而已。”他微微一笑,“你知道刚才你告诉我的那些对一般人是很难的吗?即使是一个哈佛出身的MBA也未必能记得那么多营运数字,更别说从几个财务比率分析出一家企业的强弱点。”
“真的吗?”她低低地说,迅速抬头瞥他一眼,瞳眸掠过某种类似愉悦的璀璨光芒,“你不会觉得……我是笨蛋?”
“在这一点上绝对不会。”浑厚的笑声由他俊美的方唇流泄,他凝睇她,忍不住要为她淡淡羞涩的语气感到好玩,“我就是个哈佛毕业的MBA,可我就做不到这些。相信我,我在哈佛也算是个高材生呢。”
“我相信。”她急忙点头,“爸爸跟我说过你有企业经营的才华。”
“他这么说过?”浓俊的眉一挑。
“嗯。”
原来戚成周看中的果然是他的商业才华。
楚行飞一面在脑海里玩味着这个资讯,嘴角一面保持三十度的笑弧。
对已经财大势大的戚家而言,他们并不需要藉着与一个西岸带有黑帮色彩的商业集团进行联姻来更上一层楼。戚成周要的,只是一个足以挑起戚氏集团事业的女婿而已。
也许因为他的女儿不善于商场的尔虞我诈,所以他才特别着急替自己物色一名事业的继承人,以及替女儿物色一个能照顾她一生的好老公。
“所以他才要你嫁给我──”他喃喃,不过数秒,又是一串清朗笑声。这一回,蕴着浓浓嘲讽。
当他发现千挑万选选择中的乘龙快婿竟然因为涉嫌谋杀被起诉,心底恐怕也是诅咒连连吧。
“他想要我帮你,艳眉,”想着,她温婉的芳名不知不觉由他口中流泄,“你的父亲想为你找一个既能挑起戚氏集团,又能好好照顾你的丈夫。”
“嗯,我……我知道……”
“只可惜我令他失望了。”浓浓的自嘲流露无遗,“不过没关系,我还是会帮你的。”
她闻言一颤,一直避免与他相视的美眸终于凝定他俊美的脸庞,“你还是会……会帮我?”
“嗯,这五年我保证替你清除戚氏集团里所有的野心分子,给你一片能发挥所长的清静地。”他微笑,蓝眸闪烁着是明朗的自信,也是深沉的心机,“我会好好对付那些胆敢不尊重你的家伙,让他们再也不敢挑战你的权威,让你的总裁之位安安稳稳。”
“五……五年?”
“五年。”他肯定她的疑问。
“那表示……你不会跟我结婚?”
“当然不会!”蓝眸里的信心与算计同时消逸,只余淡淡惊愕,“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的婚约只是形式上的啊,而且你父亲早在我入狱时把它解除了,所以你根本没有遵守的必要。”
“我不必……不必遵守?”
“你尽避嫁给一个你真心所爱的男人。”
“嫁给我所爱的男人?”
“是。”楚行飞坚定地颔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心脏在此刻会莫名一抽,心底泛起淡淡酸涩滋味。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他蹙眉,又开始对她犹豫断续的言语感到不耐。
“可是那不就是你吗?”她说,语音细微,轻柔得几乎教人无法听清。
但楚行飞却听到了,清清楚楚。他睁大足以迷死办公大楼内每一个女人的性感蓝眸,瞪向戚艳眉的凌厉眼神却也足以吓退任何一个女人。
可戚艳眉却没被他迷惑,也没被他吓退,美眸一直勇敢而固执地凝睇着他。
正确地说,她紧盯着的对象不是他,而是他挺直的鼻尖。
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了解这个女人。
她身为世家千金却毫不落落大方的待人处世,她奇特的思考逻辑,她冰雪聪明却又同时无知愚蠢的脑袋……她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是他能够理解的!
尤其她口口声声宣称自己喜欢他、爱他……
懊死的!他们甚至昨天才第一次见面啊,一个人怎么可能爱上一个不曾见面的对象?
就算是网恋,至少也该有几封浓情蜜意的电子邮件啊。
而他确信自己与她之间什么都没有,没有邮件、没有通话、没有见面,什么都没有!
而她说自己爱他?
别开玩笑了!
难道这美丽却无知的小脑袋以为父亲为她指婚的男人就是钟爱一生的伴侣了?
等等,她该不会真就这么想吧?楚行飞望着坐在餐桌对面的戚艳眉,蓝眸淡淡蒙上一层惊慌。
他不记得自己对任何人感到惊慌,可这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有逼疯他的本事!就拿她进这家餐厅的经过来说吧,他就确认自己绝对搞不过她奇特的小脑袋。
首先,她坚持不肯与他在外头用餐。
她说自己一向习惯在家里用餐,又说家里的厨师手艺比起五星级饭店的主厨毫不逊色。
他不理会她,只认为是千金大小姐养尊处优的娇贵脾气,内心燃起莫名怒火,非要拖她到外面用餐不可。
于是她好不容易让步,却坚决指定这家邻近中央公园的法国餐厅,表明非这家五星级餐厅不可。
开玩笑!都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中午又只吃了个简单的三明治,他们为何还要花上一小时车程回到上东区用餐不可?下曼哈坦有得是顶级法国餐厅!
可她不肯,非要来这家餐厅不可。
OK,既然她指定,他便忍饥奉陪,两人在司机体贴的配合下火速飙到目的地。
然后,便是一串令楚行飞目瞪口呆的过程。
大小姐非要餐厅最里头靠窗的位子不可,已经有人入席了?对不起,麻烦请他们换个位子,因为这是戚大小姐的指定席。
餐厅经理显然相当熟识她这位娇贵的客人,二话不说照办,不到五分钟便领他们在指定位子入席。而当楚行飞不小心坐在靠墙的座位时,她立刻秀眉一蹙,餐厅经理也跟着配合,请他换到另一边,因为他坐的是戚大小姐的专用席。
接着是点餐,不待戚艳眉点餐,经理立刻喃喃道歉今天因为货运车在途中抛锚了,没办法及时运来新鲜龙虾。
没有龙虾?她还来不及表示抗议,善于逢迎的经理立刻又表明他记得戚大小姐另一道钟爱的料理是法式春鸡,而他保证今天的春鸡绝对香女敕可口。
那就点春鸡吧,记得来一杯柠檬水。
当然,戚大小姐只喝浓度百分之十的柠檬水,他怎么可能不记得?还有,他会商请主厨特别为她准备淋了蜂蜜的烤苹果做为饭后甜点,虽然它并不在今日晚餐的菜单上……
终于,满面笑容的经理退下了,一段精采绝伦的双簧在楚行飞的耐性宣告用罄前俐落地结束。
他瞪着戚艳眉,“你不只要指定餐厅、指定座位,甚至连主菜、点心、饮料都要指定?”
“不……不行吗?”她仿佛被他瞪得有些不安,“这是我的习惯……”
“好一个习惯啊!”他忍不住怒意,一向就不喜欢那些自认娇贵的千金大小姐,而他发现这样的特质显露在她身上不知怎地更让他升起惊人的怒气,仿佛她是他的小妹,而他有必要管教她似的,“就因为你戚大小姐习惯如此,全世界就该死的必须全力配合吗?你以为自己是谁?为什么不能谦虚、善解人意一些?为什么不学学千金小姐的落落大方,偏要去养成千金小姐任性娇贵的脾气?”
“我……”她望向他,面容苍白,“你是在……生气吗?”
“我该死的当然是在生气!”他低吼,怒火因她不知好歹的询问更炽,“你该死的真笨得看不出来吗?”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确定他真的在发飙后,戚艳眉清雅的语音颤抖起来,“我只是……如果事情没有一定的规律,我会……感到很不安……”
“为什么不安?”他瞪她,眸中怒火依然炽烈,没有稍稍熄灭的迹象。
“我……我需要规律……”
“小姐!没听过混沌理论吗?这世界本来就是一团乱!哪来该死的规律?”
“可是我……我不能适应……”
“这不叫不能适应,这叫任性。”他板着脸,“你不要告诉我连上餐厅坐同一个位子都是因为不能适应。”
“可是我……真的不习惯啊……”她泫然欲泣。
“你可以改。”他冷冷地说,气她的我行我素,更气自己竟觉得有责任督促她改进的莫名心思。
“我改不了……”
“你可以改!”
“我不能……”
“你能!”楚行飞瞪视眼前毫无血色的容颜,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如冰晶般相互撞击的清寒嗓音抢占先机。
“这是你对难得一见的天仙美人说话的态度吗?”熟悉的嗓音懒洋洋地,语气似乎平和,其间蕴含的冰寒却教听闻的人忍不住全身一颤。
但楚行飞没有颤抖,他只是全身僵直,缓缓地抬起瞬间便毫无表情的俊颜。
映入眼瞳的,果然是一张与他纠缠多年的清俊容颜。那张脸孔,五官与他有几分相似,流露的气质却是惊人的冷酷,湛幽的灰色瞳眸绽着某种奇异的诡魅。
“长风──”只数秒,楚行飞便恢复一贯玩世不恭的潇洒神情,嘴角弯起浅浅弧度,唯有一双清澈蓝眸,稍稍流露几分机警况味。
伫立在桌旁的男人是蔺长风,曾经是属于龙门三剑客之一的神剑,负责保护他这个少主,虽然在龙门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没几个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龙门的人形容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除了几分好奇与敬意,更有几分因他行踪飘忽、无法掌握的形象而衍生的淡淡恐惧。
没有人清楚神剑是怎样一个男人,更猜不到会不会有一天他便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枪了结自己的性命。
因为看不到、掌握不到,所以会对他产生莫名的恐惧。
这是龙主楚南军在组织里刻意为蔺长风塑造的形象,他要龙门内外的人畏惧神剑,如此才更能彰显他负责保护龙门少主的身分。
因为害怕神剑来无影、去无踪的报复,所以没有人胆敢妄想动楚行飞一根寒毛。
多年来,他一直是受着眼前这个男人的保护的。
“好久不见,长风。”他浅浅地笑,神情平淡得看不出一丝异样,“没想到会在纽约见到你。”
“是吗?”对他客气礼貌的招呼,蔺长风回以同样的疏远与客气,“我以为你是刻意来纽约找我的。”
“为什么你这么想?”
“我不知道。”蔺长风耸耸肩,“也许你早猜到两年半前我不是失踪,而是来东岸另谋发展?”他淡淡地说,凝望楚行飞的眼眸平静,却底蕴深刻意味。
“我是猜到了。”楚行飞的眼神同样平静,“鼎鼎大名的神剑怎么可能无故失踪?”
“不愧是龙门少主。”蔺长风平板地说,“你比FBI那些笨蛋强多了,他们竟然笨得以为我遭到暗算。”他撇撇嘴,颇为不屑。
“想必他们内部正在为这个错估付出沉重的代价。”
“那你呢?”蔺长风紧盯楚行飞,“你也正懊悔着从前对我的错误估算吗?”
“我应该懊悔吗?”楚行飞不动声色。
蔺长风没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着他,接着,薄锐的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微笑。
“行飞,对这个美人客气一点,她不是你可以任意发脾气的对象。”他转向一旁噤声不语的戚艳眉,她正低垂着头,纤细的肩膀强烈颤抖,仿佛对他的出现极为害怕。他的微笑更深了,带着某种诡谲的深意。
楚行飞注意到了,他注意到戚艳眉对蔺长风不寻常的恐惧,以及后者唇畔莫名的笑意。
“知道为什么吗?”半晌,蔺长风调回视线,重新与他对望。
“为什么?”他淡淡地问,尽量维持不在乎的语气。
“因为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抛下威力无穷的一句话做结束后,蔺长风旋转高大英挺的身子,任意自得的步履轻松地朝餐厅大门行去。
楚行飞双拳紧握,注视着他挺直的背影,以及另一个在他迈开步履后不久,便翩然从餐厅另一端跟随离去的纤巧倩影。
他瞪着他们,双拳紧紧握着,过度用力的指尖几乎嵌入掌心内里,他却浑然不觉。
懊半晌,他才转过抑郁阴沉的蓝眸,落定也正瞧着蔺长风的背影、神色惊慌不安的戚艳眉。
“你、是、他、的、未、婚、妻?”一字一句严酷地从齿间迸落。
她闻言,纤细的身子狂烈一颤,苍白的菱唇更抖动得有若狂风中不堪一击的娇弱花朵。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跟他订下婚约的?”他强忍着漫天怒火,冰冷问道。
“一……一个月以前……”
“一个月以前!”他怒吼,感觉用尽全身力气凝聚的理智正一点一滴消逸中,“而你居然还可以口口声声说爱我?”
他气疯了!因为这令他措手不及的一切。
最令他感到愤怒的,是他竟弄不清自己究竟对哪一点比较生气。
是她一个月前与蔺长风订婚的事实,还是她宣称爱他的睁眼瞎话?或者都不是,而是他竟为了她失去一贯的冷静潇洒……
懊死的!
“取消我们之间的协议!”
必到戚家位于第五大道的豪华府邸绑,楚行飞将戚艳眉拉进会客室,按捺住性子等着为大小姐送上花茶点心的女佣退下后,清朗却蕴着明显怒意的嗓音便迫不及待地掷落。
戚艳眉不语,娉婷身躯首先移向墙角一张紧邻着一盏精美立灯的沙发椅上坐定,方抬起螓首,明眸惊慌不定地瞥他一眼。
她静静坐着,玉手规规矩矩地交叠于覆着水蓝色丝裙的膝上,身子挺得僵直,看得出来十分紧张。
她坐在那儿,苍白着一张绝美容颜,清颤的红唇像解语花祈求着知音人一般轻柔爱怜。
败抱歉,那绝不会是他!
就当他是一头顽劣不堪的牛吧!楚行飞紧紧抿唇,他现在只觉胸膛被一股烧灼的怒气满满占据,威胁要爆裂最惊逃诏地的火焰,哪里还容得下那些该死的柔情蜜意?
“你听到了吗?我说取消我们之间的协议!”
“我……我听到了。”她怯怯地说,灵动的墨黑眼瞳不停地转,就是不敢直视他燃着漫天怒焰的蓝眸,“可是……可是……”右手紧张地扬起,徒劳无功地拢着耳畔秀发,“我们已经签约了啊。”
“我说取消它!”
“可是你已经答应我了……”
“取消!”他低吼,再也受不了她一再与他唱反调,挺拔的身躯一晃,迅速来到她身前,“取消我们之间的协议,戚艳眉,你已经有了“正牌的”未婚夫,哪里还有我这个冒牌演员出场的余地?”
她不语,只是紧紧咬着下唇,螓首倔强地摇着。
“戚、艳、眉!”他怒喊,高大的身躯威胁地又更踏近一步,仿佛试图以凌厉的气势压迫她点头。
可她却坚决不肯,照说该是软弱的个性此刻却异常坚强。
“说话啊!懊死的!”
她拚命摇头,“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生气?”
“你问我为什么生气?”听闻她不知好歹的询问,他感觉自己濒临爆炸边缘,得拚命深呼吸才能稍稍克制自己,“难道我没有生气的权利?你说你需要我的帮忙,要我以你未婚夫的身分替你代理行使股东权利,结果呢?你早已有个正牌未婚夫了,而我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可是我……不喜欢……CharleyMayo──”
“CharleyMayo?”楚行飞一愣,半晌才领悟这应该是蔺长风目前使用的名字。“你不喜欢他?”没料到竟会听到这样的答案,他咬紧牙关,“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订婚?”
“我不想跟他订婚,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谁的主意?”
她不语,毫无反应。
楚行飞决定自己的忍耐限度到此为止,他逼临她,“说话啊!别逃避我的问题!”猿臂一展,狠狠落上她纤细圆润的肩头。
而她终于有反应了,菱唇逸出一声尖锐呼喊,娇柔的身躯一阵惊跳,退离沙发,直躲到会客室另一个角落。
“不要……不要碰我……”她细细地、却凌锐地抗议着,颤抖不已的身躯蜷缩在角落,双臂紧紧环住自己。
见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楚行飞忍不住心脏一紧,剑眉紧紧攒聚。
她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不过是碰了碰她的肩膀啊,她却整个人退到墙角,惊慌得像只待宰的兔子──
他迈开步履走向她,“戚艳眉,你……”
惫来不及说些什么劝慰她,另一声凄厉的尖叫便拔峰而起,回旋于室内。
“不要!不要过来!”她喊着,身子更加蜷缩至角落,而双臂则盲目地用力挥着,“不要碰我,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不要碰她!”
凌厉而满蕴怒气的嗓音从会客室门扉处传来,楚行飞旋身,眸光迅捷地落定门口娉婷窈窕的中年美妇。
她相当高,约莫一七五公分左右,剪裁俐落的黑色套装,黑色高跟鞋,金红色的秀发在身后形成好看的波浪,白皙的脸庞五官细致而优雅。
是苏菲亚.戴维斯吧。楚行飞在心底猜测着她的身分,感觉这个五官与戚艳眉有几分神似的女人或许正是后者的母亲。
彬许戚艳眉从父系遗传得黑发黑眸,但白皙的肌肤以及优雅的脸部线条显然是遗传自母系。
“是戚夫人吧。”他以英文冷静地对正以一对冒火绿眸瞪着他的女人打招呼,“很荣幸见到你。”
她没有回应他客气的招呼,菱唇冷冷一撇,“你是楚行飞?”
“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是令嫒邀请我来的。”他以同样清冷的语气回答,一面转头望向缩在角落的戚艳眉。
她似乎冷静下来了,虽然秀丽的脸庞仍然低垂着,但纤细的身子已不再颤抖,静静地跪坐着。
他望着她,紧绷的神经总算微微松弛,眸光一暖,嘴角跟着扬起若有似无的弧度。
苏菲亚跟着他流转眸光,落定女儿身上,好一会儿,樱唇方重新开放,“艳眉。”她唤着,即使是对自己女儿说话,语气仍是清清冷冷,不见一丝和融,“你为什么邀请他来?”
“我想……我想……”戚艳眉嗓音细微,仍然没有抬起头来,“我想请他帮忙。”
“帮什么忙?”
“我想请他……代理我的股权。”
“什么?”清冷的嗓音一变,“你要这家伙代理你的股权?”
“是……”
“他凭什么?”凌厉的眸光一转,扫向楚行飞,而后者只是耸耸肩,潇洒地一摊双手。
对他不置可否的态度苏菲亚仿佛极为愤怒,瞪了他好一会儿。
“我想……请行飞以我的未婚夫的身分……”
“你的未婚夫!”苏菲亚扬高语音,秀眉紧蹙,“他早就不是你的未婚夫了!”
“可是……”戚艳眉蓦地扬起头,仿佛想争辩些什么,但眸光一触及母亲锐利的眼神便又立刻偏过头去。
“你跟我女儿的婚约已经解除了。”苏菲亚决定放弃与女儿辩论,直接转向楚行飞,“而且,她在一个月前已经另订婚约。”
“与CharleyMayo?”楚行飞不动声色。
“没错。”苏菲亚瞪视他,“人家可是商界的闪耀新星,难得的青年才俊,比你这个曾经入狱、穷途潦倒的落魄小子有出息多了,也更值得我们家艳眉托付终身。”
“这桩婚事是由你作主的?”
“没错。”
“我不要!”一直在一旁静静聆听的戚艳眉忽然扬高嗓音,情绪激动地说,“我不要嫁给他!我不……”
“不许与我争辩!”苏菲亚截断女儿的抗议,“我是为了你的终生幸福着想……”
“可是我……我不喜欢他……”
“他喜欢你就够了!他会好好照顾你。”
“我不要他来照顾……”
“够了!”苏菲亚喝斥,瞪着老要与她唱反调的女儿,碧眸燃烧灼亮火焰,“艳眉,难道你忘了自己对我的承诺?”
戚艳眉身子一僵,一直坚决反对的意志似乎动摇了,脸颊一下子刷白。
“难道你想要这男人照顾你?你以为他会愿意?”苏菲亚继续逼问,一句比一句腔调更加冰冷。
“我──”星眸求救似地朝楚行飞瞥去。
楚行飞接收到了,虽然他在心底一直警告自己没有立场介入戚家母女的争执,却怎么也无法漠视戚艳眉楚楚可怜的眼神,他咬牙,转向苏菲亚,性感的嘴角勾起笑弧,“你怎么会以为我不愿意照顾艳眉?”
“哦?”苏菲亚挑眉,没被他优闲潇洒的态度所迷惑,“难道你愿意?”
“有何不可?”
“你愿意娶她?”
“可以考虑。”
“为了戚家的财产?”她讽刺地微笑。
他没被她吓到,轻轻耸肩,“你不该对自己的女儿那么没信心,夫人,艳眉很可爱的。”
“可爱?”苏菲亚蓦地仰头大笑,仿佛听闻了什么笑话般强烈放纵,“你说艳眉可爱?”
蕴含着浓烈讽刺的笑声令楚行飞相当不悦,尤其在注意到戚艳眉因母亲这样的嘲弄一阵畏缩后,他语气严厉地说:“难道你不这么觉得?”
苏菲亚收住笑声,绿眸闪过一丝狡黠,“显然你还没发现。”
他皱眉,“发现什么?”
“她有自闭症。”不带丝毫感情的嗓音冷冷流泄。
“什么?”
“艳眉有自闭症。”她冷冷重复,樱唇扬起诡谲的弧度,“这样你还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吗?”
楚行飞没回答,怔然呆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