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只有弹琴才能让章怀箴激荡的心情平静。
纤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如水般的淙淙琴音流泄,静谧的乍夜,淡淡的月光,苍蓝水面映出月轮美丽的倒影。
琴声让人想起一幅印象派风景画,朦胧、淡丽,一派轻盈优雅。
德布西的“月光”,这是她参加决赛的自选曲。
放松心情,放松指尖,她让自己完全沉浸于优美的旋律中,每一个音符,都由指尖渗入最深的感情。
微风拂过,卷起窗扉廉幔,随著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撩起她鬓边细发。
结束了。
章怀箴闭眸,微微扬起嘴角,静静坐著,一动不动。
直到一阵掌声拉回了她空白的思绪。
“露露!”望著那个正朝她走来的娉婷身影,她有些惊讶。“你还在学校?还没回家?”
“赶著出一期特刊。”锺晨露解释。
“特刊?”章怀箴挑眉,接著开玩笑,“该不会是法克三兄弟的笑话吧?”
“你说南方三“贱”客?”
说起法克(Fuck)、雪特(Shit)和毕奇(Bitch)可是南方校刊著名的人物,现任社长锺晨露一手创造的笑话主角,她为他们取名为南方三“贱”客,隐喻之意明显。
“嗯哼。”
锺晨露笑,“虽然我很想写啦,不过这份特刊性质比较正经,还是别搞怪比较好。”
“到底是什么特刊啊?”
“这个。”锺晨露递给她一份刚刚从印刷厂拿来的刊物。
章怀箴接过,瞥了一眼,“家长会特辑?”
“嗯,主要介绍这次家长会的各种活动、花絮,还有针对几位家长的深入访问。”
“访问?”章怀箴不禁好奇,随手翻阅,蓦地,眸光停留在一幅熟悉的黑白照片,“这是……我妈?”惊愕地扬起眸。
“是啊。”
“你们专访我妈?”
“只是打电话问了她几个问题。”
“真的?”她愕然,低眸仔细读起文章。
文章是以故事的方式写的,开头,写一对母女早晨在餐桌上的对话,笔调俏皮,轻松,却细细道出了早餐桌上的忙乱与温馨。然后,是这位母亲的一天,她匆匆忙忙赶到工厂上班,与上司开会讨论生产流程,指导生产线的工人工作,午间休息时还没空吃完女儿准备的爱心便当,便因为一件小意外赶著送受伤的同事进医院。一天忙碌下来,母亲很疲倦了,可却因为公司多接了一笔订单,咬牙答应加班。午夜,她蹑手蹑脚地回到家,看著女儿甜蜜的睡颜,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后,她捻起一束香,默默对著父亲的遗容祝祷……
行文至此,作者将笔触的情感酝酿到沸点,融化了章怀箴眼中的凝雾。
她再也读不下去了,捧著校刊社精心制作的特刊,静静落泪。
锺晨露没有打扰她,只是伸手,轻轻揽住她颤抖的肩膀。
章怀箴偎入她怀里,哽咽好半晌,才稍稍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抬起莹莹含泪的眸,“谢谢你,露露。我妈她……真的很辛苦,她真的很爱我——”
“嗯。”锺晨露温声回应,“这份特刊明天就会发刊了,同学们都会看到,大家会明白每个父母为了他们的儿女,都是很辛苦的。”
“真的谢谢你。”章怀箴激动地攀住她,“这篇文章是你写的吧?写得……好感人,我自己都未必写得出来。”她微笑地自嘲。
“啊,你误会了,这篇文章不是我写的哦。我只是负责打电话去问你妈几个问题而已。”
“那是谁写的?”
“这个嘛——”想起作者千交代万叮嘱地不许她泄密,锺晨露也只有硬生生忍住,“反正是一个同学写的啦。”
“哦。”见好友不肯说,章怀箴也不再追问,“无论如何,你替我谢谢他。”她柔声道。
“我知道。”锺晨露点点头,犹豫数秒,“怀箴,那天我打电话给你妈,她问了我一些事。”
“什么?”
“她问你跟宋云飞怎么回事。她好像…不希望你们走得太近。”
“啊,她这么说吗?”章怀箴苦笑,眉宇漫开轻愁。
不错,她可以感觉出母亲十分不赞同她跟云飞来往,从那日家长会回到家后,她便不停逼问自己跟云飞的关系。
她说,对方是豪门世族,我们只是普通人家。
她说,年纪轻轻不该谈恋爱。
她说,这份心情只是年少轻狂,几年后就会遗忘得乾干净净。
她说,她不愿意她因此而受伤。
母亲说了许多许多,她都明白。可,投入的感情岂能轻易收回?当她试著想像自己忘记他时,才恍然明白对他的爱恋早已满溢。
她不愿忘记他,她忘不了,忘不了呵!
“怀箴,你跟宋云飞到底是不是认真的?”锺晨露追问。
她沉默数秒,终于选择坦然点头。
锺晨露神情复杂,望向她的眼神竟似有些不忍。
她蓦地心慌,直觉不祥,“怎么啦?”
“你知道吗?我刚刚在导师办公室听到一个消息——”
“看吧,我早说过,不必我们这些老师穷紧张,学生们也能把事情搞定的。”
导师办公室里,一个男老师搁下刚刚送来的特刊,上身往后一倒,闲闲靠著座椅。
“什么意思?”坐他隔壁的女老师抢过特刊,迅速浏览,不一会儿,粉色柔唇扬起浅笑,“这样怀箴就不会那么难过了,那些初中部的男生以后大概也不会嘲笑她妈妈了。嗯,这篇文章把她们母女之间的感情写得真好,很感人。不过,怎么没有作者的名字呢?”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她专注地寻找,“究竟是谁写的呢?”
“这还用问吗?”男老师得意地朗笑,“自然是我衡山派的爱徒,云飞罗。”
“宋云飞?”女老师愕然扬眸,“莫老师,你的意思是——”
“到现在你还没发现吗?于师太。”莫传风戏谴地喊著学生们给于静逸取的外号,深亮的眼眸闪过嘲弄,“你们恒山的小尼姑跟我的爱徒两个在谈恋爱。”
“宋云飞跟章怀箴?”于静逸不敢相信,“谈恋爱?”
“怎么?很惊讶吗?”
“可是他们才十七岁!”
“十七岁就不能谈恋爱啊?啧啧,于老师,没想到你的观念这么保守。”莫传风夸张地摇头。
“这不是保不保守的问题!”于静逸反唇相稽,“学生嘛,本来就该以课业为重。”
他微微笑,忽地转过座椅,俯身上前,一双晶亮的眸定定盯住她。
她身子连忙往靠后,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镜框,“你……干嘛?”
“我只是很好奇,于师太,难道你念书时就像现在这么一本正经,从不曾谈过恋爱?”
“我——”她一窒,俏脸先是一红,半晌,才记得白他一眼,“要你管!”
“你的事我当然是管不著啦。”莫传风笑嘻嘻地说,“不过我爱徒的事可就麻烦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云飞的老爸,咱们科学园区的教父老大今天早上打电话给我。”
“宋勤打电话来?”于静逸蹙眉,直觉不妙,“他说什么?”
“他说要帮云飞办转学手续。”莫传风静静说道,总是嘻笑的神情难得凝肃,黑眸掠过-影。
“办转学?”于静逸讶然,“为什么?”
“大概要帮他儿子摆月兑桃色纠纷吧。”莫传风淡淡地说,唇畔虽是勾勒笑痕,笑意却不及眼眉。他转过头,望向窗外校园一角,木棉树后,两个人影若隐若现。“其实让孩子快快乐乐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又何必逼他们分开,逼他们忘了对方?这些做人父母的有时候也真莫名其妙,干涉这么多做什么呢?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看他们怎么办?”
于静逸闻言一怔,“你是……什么意思?”
“我有个堂姊,就因为这样逃家,结果死了。”
“什么?!”
“传芬在家族人缘超好的,所有长辈都疼她,平辈也都喜欢她……结果居然这样送掉一条命。”莫传风摇头,神色阴沉,“希望那两个孩子别做出什么傻事就好了。”
不祥的语气令于静逸浑身一颤。
“云飞,这是怎么回事?听说你要转学?”追著已经多日未曾独处的少年,章怀箴脸色苍白。
敝不得这些天她总是碰不到他,总是与他擦肩而过,她本来猜想是为了照片的事他有意躲她,可原来还有别的原因。
她望著倚著木棉树干的宋云飞,后者戴著银边眼镜,瞳眸深邃,让人认不清其间思绪。他沉默一会儿,才淡淡颔首。
她一惊,“为什么?怎么这么突然?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我爸要送我到美国念书,先报读语言学校,然后插班进当地高中。”
“为什么?”
“为什么?”他耸耸肩,“当然是因为美国的教育环境比台湾好啊。”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镜,“念完高中念大学,再读个硕士博士什么的,很难说会待多久。”
念硕士博士?章怀箴茫然,在心底迅速一算,容色更白。
那起码要十年啊!他不仅要走,还要离开这么久。
十年!
难道他们必须分别这么久吗?那他……还会记得她吗?
酸涩的眸红了,痴痴地望著他,“你怎么能说走就走?那我怎么办?”
他垂下眸,“你就继续留在台湾啊。如果拿到钢琴比赛的奖学金,说不定也能出国。”
“就算我真的拿到奖学金,我也不一定会跟你去一样的国家……”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打断她的话,“谁规定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你——”冷淡的语气令她一愕,望著他漠然的神情,胸口微微揪扯,“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别过头。
“你说话啊!”她忽地激动了,拉高声调,伸手拽住他的臂膀,“你不是说过吗?要我别离开你,可你现在却说你要走,说我们可以不必在一起,你怎能这么潇洒?你心里究竟想什么?你怎能这样出尔反尔?”
“怀箴,你冷静一点。”他蹙眉,按住她的手,用力摆月兑。
而她,为那样的动作感到伤心。
他居然摆月兑她?居然那么冷淡而坚决地要切断两人的联系?他们之前交换过的那些情话誓言呢?难道他只当一切是儿戏?
“你……你不是给我看那条红绳吗?那条红绳,你一直挂在胸前的——”
“你是说这个吗?”他自胸口翻出系著玉坠的红绳。
“对啊,就是这个。”她伸手想接住。
他却格开她的手,握紧玉坠,狠狠一扯。
办绳断了,随著他的松手,飘落在地。
她愣愣地瞪著他的动作,愣愣地望著颓然落地的红绳。鲜艳的绳线断了,是否象徵著牵扯两人的感情,也就此两分?
扬起眸,她透过迷蒙水雾,试图认清面前这张毫无表情的俊颜。
他怎能维持这样的毫无表情?怎能不流露一丝丝内心的情绪?他不遗憾吗?不难过吗?难道他们之间的一切对他毫无意义?
不!她不相信!如果真的毫无意义的话,他以前为什么一直留著这条红绳?
“我不相信,云飞,你不会这么绝情的,一定有什么原因。”她急促地喘息,急促地追问他,“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突然要这么做?”
他只是默然不语。
“你说话啊!云飞,告诉我怎么回事!”她几乎崩溃了,神态濒临歇斯底里,“一定有什么原因,一定有理由,你告诉我,告诉我……”
“没什么理由。”他冷冷截断她的话,“我只是腻了。”
她一震,“腻了?”
“对,腻了。”他冷静地说,“其实从头到尾,我只是在跟你玩一个游戏而已,我只想报复你,因为你竟敢忘了我。”镜片后的眸闪著冰冽寒光,“所以我接近你,却又不理你,像猫逗老鼠一样弄得你六神无主,然后,再让你爱上我。”端丽的嘴角扯开讥诮笑弧,“你以为那些事都是谁做的?告诉你,信是我贴在公布栏的,照片是我让学弟拍的,那天在你妈妈面前痛揍学弟也只是演一场戏而已。”
“演……演戏?”
“是,演戏。一直以来我都在演戏,而你这个傻女生,居然就傻傻地中计了。”
中计?他的意思是这一切只是他的恶作剧?
心跳停了,世界彷佛在这一刻逐渐崩毁……
“我那时i…不是故意忘记你的。”泪水在颊畔成串碎落,“我是出了车祸,不是故意的——”
“那我可管不著。我只知道你忘了我,拿条红绳唬我,结果还不是把我忘得乾干净净!”他乖戾地说。
背箴,怀箴,你忘了我吗?你竟忘了我!
又来了,梦中怨恨责怪的呼喊,又来了!
她身子一晃,不觉伸手捂住双耳,“不是的,云飞,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真的不是,真的!”
她不是故意忘了他的,真的!为什么要这样责怪她?为什么要这样报复她?为什么要化为恶梦,夜夜纠缠她?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再也承受不住强烈震撼,她蓦地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埋首哽咽。
“这个,系在你跟我的小指头上,这样我们就不会忘记对方了。”少女温柔地对少年说道。
“可是怀箴,我不想回去!”少年愤然地喊。
“你回家吧,你爸爸妈妈会担心的。”她仍然那样温柔。
“不!他们居然那样骂你,我不回去!”他紧紧抓住她的手。
“他们以为是我要你离家出走的,当然生气了。只是误会,解释一下就好的。”
“他们凭什么误会你?凭什么那么自以为是?你没听见我爸怎么骂你吗?居然说你是穷人家的女儿!”他恨恨地说,“穷人家有什么不对?他以为他有钱就可以这样侮辱别人吗?”
“回去吧,云飞,你爸爸也是担心你。”
“怀箴——”
“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很多事,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她轻轻地说,“所以不要恨你爸爸。”
“怀箴。”他眼眶红了。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难过,他是真的很伤心,为两人的分离感到不舍。
而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要因此碎了,“放心吧,我们有这条红绳。”扯了扯两人小指间纠缠的红绳,她浅浅微笑,“来,我们一人一半,这样我们就不会忘了对方,有一天一定会再见面的。”
“你真的不会忘了我?”他握住自己那一半。
“真的。”她许诺。
他凝望她许久,终于,站起身,走向远处正下耐地等著他的父亲。一面走,一面回首,眸光满是依恋。
他上了车,那辆豪华无比的轿车。
他走了。
望著他逐渐淡去的背影,她忽然深切而悲痛地领悟到这点。他走了,走向一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
从今以后,他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她只是个穷人家的女儿。
他走了。
突如其来的剧痛袭向她胸口,教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望著逐渐驶向地平线那端的车影,视界逐渐迷蒙,逐渐黯淡。
他走了。他们还有机会再见吗?
她蓦地哀鸣一声,迈开双腿,不顾一切地追起那辆车子,她拚命地跑,拚命地追。可豪华轿车却愈来愈远,执著地将他带往她无法企及的世界。
不,她不要他走,不要与他分开……
“宋云飞!”她嘶声喊,随著心碎的呼唤扬起的,却是一阵尖锐急促的煞车声。
纤细的身躯被高高抛起,然后,重重摔落,一截细细的红绳,随风远——
“啊——”
凄厉的呼喊划破黑夜的寂静。
正掀被准备上床的妇人连忙冲往女儿的卧房,她打开门,奔向床上不停挣扎的少女。
“怀箴,怀箴,你怎么了?”她焦急地晃动女儿的身躯,“醒来,快点醒过来!”
终于,紧紧掩落的羽睫缓缓扬起,露出一双无神的眼。
章母心一痛,“怎么了?怀箴,又作恶梦了吗?不是已经很久不作了吗?”
章怀箴没有回答,静静望著母亲,瞳眸逐渐泛红。
章母更慌了,“怎么了?怀箴,到底怎么了?”她忙乱地替女儿拭去满头汗珠。
“我想起来了,妈妈。”章怀箴哑声开口。
“想起什么?”
“所有的事。”
“什么?”章母又是惊愕又难掩喜悦,“你真的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嗯,我都想起来了。我想起你,也想起爸爸——”她忽地投入母亲怀里,紧紧抱住她,“我想起小时候我们一家三口过得很开心。”
“太好了,怀箴,太好了。”章母忍不住鼻头一酸,伸手拍抚著女儿。
“我也……想起他了。”
“他是谁?”察觉女儿语气怪异,章母不禁稍稍推开她,仔细审视。
“红绳断了——”她痴痴道。
“什么红绳?”章母不解,“怀箴,你在说什么?妈妈怎么都听不懂?”
她没回答,只是默默摇头,那么惆怅、那么悲伤地摇著头,泪雾在她眼底融化成水,一颗一颗坠落。
就像化为雨水的流云。
琴音,随著冬季清冷的空气在校园内回旋。
哀伤的、无奈的琴音,偶尔倜怅,偶尔激昂,可沉潜的,永远是最深的愁绪,离别的愁绪。
萧邦的“离别曲”。
最近,从音乐教室传出来的,总是钢琴诗人最深切的哀愁与遗憾,为情伤,为情不甘。
究竟是谁在抚琴?这样伤痛的琴音即便处于青春年少的学生们听了,也不禁敛了笑容。
望著在夕阳掩映下容颜显得更加迷离的章怀箴,锺晨露微微凝眉。
她不知好友最近怎么回事,神情总是迷惘,总是遥远,像独自陷在某个世界,找不到出路。
她也不明白宋云飞怎么回事。最近他似乎很忙,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不到人影。
她更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回事,即便受了上回被人偷拍照的教训,也不该形同陌路到如此地步。最近他们不但不再一起在楼顶用餐,甚至连偶然擦身的机会都没有,彷佛都有意躲著对方。
究竟怎么回事?
愈想愈不解,记者的本能让她再也无法压抑好奇,直直走进音乐教室。趁著章怀箴弹毕一回,来不及再度开始时,她急忙按住她的手。
“别弹了,怀箴。”
章怀箴扬首,见是她,容颜滚过无奈,“有事吗?露露,决赛快到了,我必须加紧练习。”
“练习?”锺晨露蹙眉,“你的自选曲不是“月光”吗?怎么变成“离别曲”?”
“我改了。”她淡淡回应。
“为什么要改?”
“我觉得自己现在更能抓住这首曲子的感觉。”
“离别的感觉?”锺晨露秀眉揽得更紧,她忽地明白了,“是因为宋云飞要转学了?”
章怀箴别过头,没有回答。
“我真不仅你们。分开在即,反而各忙各的,还有,你怎么没来参加前天的耶诞舞会?我以为你们至少会一起跳舞,你知不知道,年底他就要办离校手续了?”
“……我知道。”
“那你还这么冷淡?还不把握相处的机会?”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你们在搞什么!”锺晨露直截了当地说,“一个莫名其妙说要转学,一个呢,无动于衷,天逃阢在这里练琴,哪像一对在谈恋爱的情侣?”
章怀箴闻言,身子一僵。她转过苍白的容颜,勉强自己微笑,“我们……没在恋爱。”
“什么?”锺晨露瞪大眼。
“我们没恋爱。”章怀箴咬著下唇,“云飞他……没喜欢过我。”
“你在开玩笑吧?”锺晨露讽刺地说,可当好友的脸色愈来愈白,眼眸却愈来愈红,她终于明白事情不妙,“怀箴,究竟怎么回事?”
“没事。”
“告诉我。”她不许好友逃避,拥住她颤抖的肩,“你怎会以为宋云飞不喜欢你?”
“他告诉我的。”
“他告诉你的?”锺晨露拉高嗓音,不敢置信,“他告诉你他不喜欢你?”
“嗯。”
“而你就那样相信了?”
“我——”章怀箴垂落螓首,握紧双拳,“我是对不起他。”
“什么意思?因为对不起他,所以他不喜欢你是应该的?”
“……我欠他的。”
“见鬼!”锺晨露激动地诅咒一声,她抬起好友的脸庞,强迫她直视她,“不论那家伙跟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可以赌咒,他绝对是喜欢你的!”
“你怎能确定?”章怀箴哀婉地望她。
“凭那篇文章是他写的!”
“文章?”章怀箴一怔,两秒,倏地领悟。她激动地站起身,差点撞落一叠琴谱,“露露,你是说那篇介绍我妈妈的文章是云飞写的?”
“没错。”
肯定的回应令章怀箴胸口一窒。
“那时候他要求我保密,所以我才没告诉你。现在我可看不过去了,管他会不会骂我IBM,反正我豁出去了!”锺晨露潇洒地甩头。
“是他写的?是云飞写的?”章怀箴讷讷地说,想起那篇文章的一字一句,一颗心不觉紧揪。
那么情意真挚的文字,该用多么温柔的心才能酝酿?他为她写了这样一篇文章,为她安慰了她母亲,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他神秘兮兮地搞什么?这些男生永远那么莫名其妙!”锺晨露重重叹气,“我只知道那家伙践归践,对你还是挺好的。”
“可是……他说信是他贴的,照片也是他要学弟拍的——”难道也是骗她的?
“什么?他说信跟照片是他搞的鬼?”锺晨露愕然,“他干嘛要这样说?难道他——”
“他怎么了?”认出好友犹豫的神情,章怀箴明白事情必然有内幕,“露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快告诉我!”
“我——”
“说啊!露露。”
“这个……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因为我没有证据。”
“到底什么事?”
锺晨露眨眨眼,彷佛在考虑是否要道出心中的猜疑,终于,重重叹气。“总之你相信我,怀箴,信跟照片真的不干宋云飞的事,我保证——”